養貓二三事

       對於老房子的家是很難離開只貓的。就拿我母親的老屋來說，如果家沒養貓，鼠患便會成災。母親在老屋居住期間，大致養了十多隻貓，這些貓有的機靈、有的勇敢、有的懶散、有的齷齪、有的溫和、有的忠心........它們就像一個個可愛的孩子，各有千秋。現在回想起它們，仍陣陣揪心的疼痛。
　　
　　母親的老屋是老式四合院。白天還好，一到晚上，老鼠們全盤出動：天花板、屋裡屋外。它們活動猖獗，橫行肆虐。為了制鼠患，母親費盡了心機，用盡了辦法，結果卻很糟糕。老鼠很聰明，且有適應期，投了一、兩次葯后，老鼠乾脆就不吃這些餌料，你得經常變換花樣。最後，母親實在沒法，覺得倒不如養只貓省心。
　　
　　母親第一次養的是只小花貓，它機靈、可愛，很討人喜歡。小花貓逮住老鼠總是先玩上半天才吃掉。由於家人很寵小花貓，常喂肉食，小花貓養成只吃老鼠和肉，別的不吃。有了小花貓鼠患沒了，但養好小花貓成了難題。母親常到肉食店撿剩的垃圾肉，家裡燉肉也先緊小花貓吃個夠。儘管家人為小花貓費盡心思，小花貓還是受骨嶙峋，幾個月後終因營養不良死去。小花貓的死，家裡像缺少了什麼。尤其年老的姥爺更像丟了魂似的，無論如何還得養只貓。
　　
　　第二隻是只大白貓，家人叫它「大白」。「大白」渾身雪白，沒有一絲雜毛。而且體壯膘肥、兇悍勇猛。它可以把整個巷子里的老鼠都消滅。更讓我們驕傲的是「大白」聰慧伶俐，從不吃死老鼠，這樣就減少了外界對它潛在的危險。「大白」走路總是搖搖擺擺，一副旁若無人的神情，那種驕傲、桀驁不馴的架勢可以把你鎮住。對於「大白」家人也不敢輕易抱它，抑或逗它，「大白」是不會和你講任何情面的。白天「大白」做的事就是養足精神，每到夜晚，「大白」就像一個堅決的鬥士，兩眼冒著血光，逮整晚老鼠。直到凌晨才傲氣十足地凱旋而歸，「大白」從沒流露出絲毫的倦意。「大白」平時喂的食物很少，「大白」是勤勞的，它可能把這附近區域都作為它的地盤，此地的老鼠都是它的戰利品。它的這種頑強鬥志，可感動人類。因為「大白」，老屋整個巷子都非常安寧。但是半年後，「大白」丟了。那天晚上「大白」早早出發，天大亮還沒回來，姥爺就坐不住了，到處喊著「大白」，結果姥爺茫然而歸。如此優秀的「大白」絕不會出事故，肯定是被人套住，拴起來。「大白」的消失，對家人是個不小打擊，我們全家人想念它。某種意義上更是「大白」那種精神、那種執著感動著我們。
　　
　　第三隻貓是灰色的，它從小到大幾乎都是姥爺一心呵護長大的。那年姥爺已得了老年痴呆症，但對貓的照顧，姥爺一點也不傻，「灰灰」就像姥爺的孩子，在姥爺的嬌寵下，「灰灰」對吃的很挑剔，更氣人的是它不抓老鼠，即使看著老鼠從眼前溜過，它也懶得動。對於「灰灰」，我們都很討厭它，決意要扔掉它，但傻氣的姥爺是堅決不容許的。「灰灰」嫣然是姥爺的伴，白天「灰灰」依偎著姥爺，晚上鑽到姥爺被窩裡睡到天亮。他們似乎有種默契，一種即呼將被遺棄的孤寡絕望。現在我已深悟，因姥爺痴，家人除了起居飲食，沒人願意與姥爺溝通，甚至多說句話。辛苦一生的姥爺晚年過得並不快樂，那是晚輩的失職、失責。後來，「灰灰」終於在一次外出溜達中走失。我們幸災樂禍，但姥爺那種絕望的神情現在想起都陣陣揪心地痛。自「灰灰」丟了，姥爺白天不回家，整天坐在院子，他盼望著奇迹出現：「灰灰」能回到老人身邊。晚上也是家人強揣硬拉到炕上。我們家養的貓，姥爺唯獨對「灰灰」感情深厚，那可能是老人孤苦絕望的一種寄託吧。
　　
　　沒有「灰灰」，姥爺鬧的不行，家裡又養了很多隻，也都是半年或幾個月，不是走丟就是吃死老鼠而亡。姥爺對它們的感情也大為銳減，也就多看幾眼。這些貓中也各有千秋，它們的品行優劣各勝一籌，但記憶、感情深的很少。唯獨姥爺走後，母親又養的一隻「黃黃」，它為我們家服務的年限最長，它不是自己走丟或死亡，而是我們遺棄了它。
　　
　　「黃黃」自小就很醜，但當時家裡老鼠鬧的不行，也只好將就。姥爺走了，家人哪有時間管貓呀。「黃黃」吃的是剩飯，有時好幾天家人才想起還有這麼一個小動物，掰半個饅頭。「黃黃」雖瘦骨如柴，生命力卻很玩強。由於沒油水，「黃黃」毛老是炸的，非常不順，而且老是掉毛。「黃黃」也許知道沒人喜歡它，很知趣，從不敢上炕，總是畏畏縮縮地蜷縮在火爐旁一角。它也從不敢正面主人，它可能很自卑。但「黃黃」很勤勞，很忠實。它很少外出，把家裡的老鼠制的服服帖帖。「黃黃」也特聰明，它從不吃死老鼠。「黃黃」是只雌性貓，到了生兒育女的年齡，它竟然領回兩隻大狸貓，趕也趕不走。幾個月後它下了六隻小貓，誰是它們的父親，連「黃黃」也說不清吧。為了給寶寶們有足夠的奶水，「黃黃」異常辛苦，它看起來更憔悴，但它善始善終地服務它的寶寶和它的主人。小貓稍大時，母親趁「黃黃」外出覓食，把它的寶寶一個個送了人，先前少了幾隻，「黃黃」反應不大，它不會數學，更不會數數，但最後一隻寶寶竟也沒了時。「黃黃」終於急了，它不停地圍著寶寶窩轉悠，大聲地嚎叫著，凄切哀婉，透徹心扉，毛骨悚然，但「黃黃」無論怎樣是左右不了人類的。幾天後「黃黃」還是恢復了平靜，它看上去無精打采，茫然無助，它只有默默承受著心靈深處那無盡的悲哀。
　　
　　母親決定搬離老屋住樓房，頭一件大事就是給「黃黃」找個好去處。朋友廠子正需要貓，我找好箱子，把「黃黃」放進去，但在上車的一剎那，「黃黃」竟然瘋似的掙脫我們的手臂，奮力奪門而去，我們再翻身找「黃黃」，早已是無影無蹤。整個下午「黃黃」像是消失了一樣。很晚「黃黃」才悄悄回到家，仍默默蜷縮在角落。它眯著眼，像是對主人訴說著無盡的哀怨。樓房養貓太不方便，母親最終決定「黃黃」還是隨老屋易主他人。
　　
　　「黃黃」對家人有著深厚的感情，平常我們離家很遠，「黃黃」就聽出了主人的腳步聲，總是興奮地迎了出去，用它那詭秘的鼻翼嗅著主人熟悉的氣息。「黃黃」早已把這個家及家裡的每個人都看做是它生命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它不能沒有它的主人。而它的主人覺定遺棄它。在母親搬離老屋前一天，家人給「黃黃」大吃了一頓，我們心情都很沉重，「黃黃」很可憐，我們更無情無義。「黃黃」並不明白主人要遺棄它，那天它顯得很興奮，也很幸福。我們匆匆搬著東西，同時也搬走了我們的心。當時我只記得我們走得很匆忙，生怕「黃黃」看出。我們沒有搬新家的興緻，只有泣別的哀婉。
　　
　　而今，「黃黃」那詫異、無助的表情始終深深定格在我的腦中，那是刻骨銘心的傷痛記憶的別離。人類的別離分多種，但對於無助的動物，我們很殘酷，我們承受的是深深的負罪感。
　　
　　從這養貓的經歷，我徹悟：無論是親情、友情、人情、動物情，我們都該心懷使然，包容萬物，海納百川，讓大愛和諧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