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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說辛語:我住進了全世界最擁擠的群租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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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reneLambert878 發表於 2018-12-18 10:13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穿好馬甲,就聽鋪板最後一排有人叫我的號碼,我知道坐在那一排的都是「管理人員」,因為在那裡坐著,後背可以靠在牆上,不會太累。

叫我的人,名字叫「小周」,和我同齡,負責給所有新入監人犯做筆錄、安排每天的睡覺鋪位以及站班人員,他話不多,冷著臉給我做完了筆錄就自顧自開始看書。

嚴格來說,看守所監室內是不許看書的,甚至不可以有帶字的紙,但是我在的監室管理相對人性化,監室「老大」也比較有辦法,所以經常會有一些書籍送進來,不過大都是一些比較低端的玄幻小說、心靈雞湯之類的,而小周在看的,竟然是《新概念英語第二冊》,他的鋪位下面,還露出了另外一本書的封面—當年明月的《明朝那些事兒》。

後來的日子裡,我也獲得了看書的權利,甚至給新入監人員做筆錄也變成了我的專屬權利,而沉默寡言的小周,後來和我成為了莫逆之交。有關他的故事,後面我會詳細寫出來。

5監區1監室,是一個過渡監室,也叫培訓監室,新來的犯罪嫌疑人在這裡最多只能住7天,學習如何在看守所里接受管教,之後就會被下放到普通監室。只有少數幾個人能夠留在這裡,成為「管理者」。

當時監室內的二十五人里,超過五分之一的在押人員,是民營企業的老闆,其中有兩位甚至是全國知名的民營企業家。

都說中國的企業家要麼在監獄里,要麼在去監獄的路上,來到這裡發現,此言不虛。

每天晚上七點,這些關在看守所里的民營企業家們,會被要求收看中央台的新聞,學習黨對民營企業的好政策。

監室晚上的睡覺時間是九點半。兩個通鋪的長度,原本睡十三個人都很緊張,每一個鋪位的寬度還不足我一個人平躺時的肩寬,現在實際的人數還要多一倍,把每個人都塞進去非常需要技巧,在看守所里,對此有一個專有名詞「立刀睡」—每個人都側著身子,腿伸的筆直,一個貼著一個,緊緊挨在一起。

這種睡法,是不可能翻身的,除非所有人同時以人浪的形式一起翻。曾經有一個晚上,我睡夢中奮力翻了個身,之後的半個晚上,我的身體就再也沒有挨到被褥,因為被兩側的人凌空架了起來。

進了中國的看守所,你就會知道,《肖申克的救贖》、《越獄》裡面的情節是不可能在中國發生的。連翻身都做不到,還想鑿牆挖洞,幼稚!

第一天晚上,我睡在二號位,睡在我後面一號位的,是一位患阿茲海默症的老人(他的故事我會在以後的文章里單獨寫出來),睡在我前面的是一個毒販,本身也是一個吸毒人員,身上都是吸食毒品引發的各種膿包。我們緊緊挨在一起,呼吸相聞,我的鼻尖距離他身上的膿包不足兩公分,聞著二十五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不可言喻的味道,看著屋頂上大亮著的燈,這一切都讓我的入睡變得無比困難。

第一個晚上,朦朧中只要聽到外面的鑰匙響動,我就會立刻驚醒,幻想是不是有人來接我出去,直到天色發亮,迷迷糊糊剛要睡去,監室里的喇叭響了,六點半,該起床了。

看守所內的生活極為有規律,每天九點半睡覺,六點半起床,中午還有一個半小時的午睡時間。其餘時間除了上廁所外,都要在鋪板上打坐,吃飯也是在鋪板上以打坐的姿勢完成。

我安慰自己:就當是來禪修了,每天吃素打坐,這要是在外面的話,一個星期的禪修得交不少錢呢……

監室大門的上方有一個電視,每天上午播抗日神劇,下午播一部叫《繼父回家》的連續劇,看這種電視劇,真的是比任何體罰、刑求都殘忍的虐待,我在看守所里唯一的願望,就是這個電視劇的編劇和導演能夠被抓進來,看看自己都拍了些什麼玩意兒,體會一下我們這些在押人員的痛苦。

我在看守所吃的第一頓早飯,是饅頭和咸到喪失人性的鹹菜,當然,之後的每一頓早飯都是一樣的,這也是看守所里的一個特點,365天就是1天,1天就是365天。我們會知道以後的日子裡,每一個小時我們在做什麼,每一頓飯我們會吃什麼,不會有任何變化,不存在任何預期之外的可能性。未來變得沒有意義,存在的只有當下。

吃完饅頭鹹菜之後,越發口渴,恰好這時候可以打水了,我看到兩個臉盆從監室鐵門下的開口處伸出去,打回來了滿滿兩臉盆的飲用水。然後,負責打水的人拿出了一個碗,裝滿水,遞給鋪板上打坐的人犯。毒販、竊賊、皮條客、殺人犯,所有人都用這一隻碗喝水,一個人一個人接力傳遞。

傳到我眼前的時候,我看著那隻沾了無數人口水的碗,咽了咽唾沫說:我不渴。

上午九點半,開始放風。所謂的放風,其實就是走到監室的陽台上站一會兒,並沒有什麼活動空間,唯一的好處是可以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不過經歷了這第一次放風之後,我就開始擔心以後每天的放風時間怎麼熬過去,因為我沒有鞋沒有襪子,光著腳穿著滿是破洞的褲子和衣服,在東北零下三四度的空氣里,三五分鐘之後就凍僵了。

不過當天正好下著雨夾雪,我張開嘴伸出舌頭,希望能接到一點雨水,緩解一下口渴,可惜沒什麼效果。

那天下午,我又遭遇了一場提審。提審是一段不太美好的回憶,以至於之後的日子裡,只要聽到監室內的喇叭響,我就會起一身雞皮疙瘩,害怕是又要提審我。

第三天,是個周六,在看守所里,周末是相對看管比較松的,監室內的「管理人員」可以打撲克,大家也可以交頭接耳說話,略微輕鬆一些。當時的我,因為缺水,坐在鋪板上不和任何人說話,口渴到耳鳴,早飯的鹹菜自然是不吃了,饅頭也減少到了半個,想喝水的念頭幾乎佔據了我的全部大腦,就這樣慢慢又熬過了一天。

第四天,坐在鋪板上,我顫抖著舉起手:報告,我想喝水。

端起那隻碗,大口喝著水,自尊被擊得粉碎。

喝完水,腦子清醒了很多,盤算了一下,已經過去三天了,沒有任何積極的消息傳來,相信在外面的親人朋友已經儘力了,看來這件事沒我想的那麼簡單。我在與世隔絕的看守所里,只有兩個選擇,要麼盡量讓自己過得好一些,要麼讓自己過得很慘。毫無疑問,選擇只有一個,那就是讓自己在這裡活下來,而且要盡量活得好。

於是,從那天開始,一直到我以「管理員」的身份離開,我學會了如何在看守所里生存,如何管理新入監的犯罪嫌疑人,如何用大米做縫衣針、做挖耳勺,也曾陪死刑犯度過他人生的最後一晚,還在監室里交到了很好的朋友,甚至積累了將近一百個不同身份的犯罪嫌疑人的故事,開啟了一段屬於我自己的《監獄風雲》。

這些故事,我會在今後的幾天里一一寫出來,寫給關心我的家人和朋友,寫給每個故事的當事人,也寫給至今仍身陷囹圄的朋友,希望終有一天你們能看到。

(轉自:釋說辛語微信號,原文已經被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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