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無聲

佇立窗前，望著窗外那紛紛揚揚、漫天飛舞的雪花，突然間產生了一個念頭——去聽一聽那雪落在地面或者物體上的聲音。

　　任憑我怎樣地把耳朵貼近窗口，滿耳充斥著的依然只有紅塵的喧鬧聲，而聽不到半點雪落的聲音。

　　我在進一步聽雪的過程中漸漸發現：雪不僅落在鬆軟的草地上、落在花枝樹葉上、落在堅硬的水泥房頂上沒有聲音，即便是落在那些鋼筋鐵板上也是全然沒有一點聲響的。

　　我不禁暗暗稱奇：看吧，如此壯觀的場面，如此龐大的隊伍，卻能做到這樣的安靜，這在我們人的行動中是永遠無法企及的。試想，人類的每一次集體行動不是人聲鼎沸就是地動山搖，哪有這麼安靜的群體組織？哪有如此靜謐的美妙境界？

　　記得詩人杜甫在《春夜喜雨》中，描寫那初春的細雨時說：「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那春雨中的意境雖靜，但還是可以聽到細微的聲響，因此詩人在「無聲」之前加上了一個「細」字。我想，如果杜老當時是用此句來描寫雪的話，必定會是「潤物全無聲」吧。

　　也許是平素受夠了塵世生活中太多的喧囂吧，此時，我很享受這大雪之中靜極無聲的境界。我甚至想，如果哪天去那人跡罕至的荒島或者廣袤無垠的大沙漠賞雪，那種純凈的美感、那種萬籟俱寂的意境一定會令我陶醉的，也許那才能稱之為生命之真境吧。

　　然而，我們生活的這個時代是一個浮躁的時代，我們身邊的這個世界是一個喧囂的世界，永遠都會有各種各樣的聲音充斥著耳鼓。不管你願不願聽、想不想聽，你都得聽，它們都會毫無商量地鑽進你的耳朵里，是那樣的強勢、那樣的霸道。

　　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們，似乎一天比一天變得焦慮和浮躁，有的急於成名、有的急於獲利。大家都爭搶著站在舞台的中央位置、站在耀眼的聚光燈下、站在距離鏡頭最近的地方，生怕哪天一不小心就被擠到了舞台的邊緣。然而，雪卻完全不是這樣，她們飄飄悠悠、瀟瀟灑灑，飄到哪裡就是哪裡，在她們眼裡，任何位置都是一樣的，都可以安身立命、都可以歡度此生。因此她們不必擁擠，也無需哄搶，所以她們的世界里就沒有人類的吵鬧與喧嚷。

　　其實，說到底，人生所有的大紅大紫、大富大貴、大起大落，到最後全都是一樣的——由無盡的喧鬧走向那無邊的靜寂。還是《紅樓夢》中的那一句偈語說得透徹啊：「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當年如此喧騰的賈府，到最後變為一抔荒冢，歸於永久的寂靜。

　　面對那無聲無息地飄落的雪，總是會引起我太多的聯想。雪之所以如此的清麗純潔、如此的剔透晶瑩，這與她們與世無爭的品質、與她們潔身自愛的精神是分不開的。

　　如果可以，我寧願做一朵安靜的雪花，在我的世界里悠然起舞、自由翻飛，然後，無聲地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