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回復: 4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陪我站在神這一邊(全文)

[複製鏈接]

5661

主題

2萬

帖子

1萬

積分

版主

倍可親無極天淵(廿十萬級)

Rank: 7Rank: 7Rank: 7

積分
15732
跳轉到指定樓層
樓主
Blue Ivy 發表於 2005-7-11 22:31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陪我站在神這一邊(全文)

孟心頤坐在廣信銀行總經理室寬大舒適的大班椅上,望著落地玻璃窗外被林立的高樓分割得支離破碎的天空。
  陽光從對面大廈的玻璃幕牆上反射過來,她有些眩暈,微微閉上眼。她很愜意,站在高處的美妙,是低處的人永遠不能想象的。
  付出了多少代價和艱辛的努力,她才能坐上今天這個位子。她從心裡吁出一口氣,將身心放鬆下來,然而,她還來不及體味勝利的滋味,一個陰影卻在心頭無限膨大起來,彷彿聽見一個聲音在耳邊說:"我絕不會放過你!"
  她戰慄了一下,猛地睜開眼睛。
  她知道,她的噩夢,永遠都不會結束。

  兩年前,她只是廣信銀行坐櫃檯的一個小職員,不管她在大學里獲得過多高的學位和榮譽,在香港,港大的學歷證是上不了大場面的,而金融對於一個女人,大門幾乎是永遠關閉的。
  每天面對著許許多多陌生的臉孔,機械地重複著單調而枯燥工作,臉上卻還要永遠保持優雅的微笑,她整個人對這種生活似乎都已經麻木了,雖乏味倒也平靜,如果沒有遇見謝仲堯,也許一切都不會改變。
  她的噩夢,從遇見謝仲堯那一天就開始了。
  對於謝仲堯,孟心頤是一點都不陌生的。沒有一個職員會不知道自己是在為誰工作,但是真正見到他,卻是在她到廣信銀行上班三個月的一個午後。
  她所在的只是廣信銀行位於銅鑼灣的一個營業部。平時,謝仲堯是絕不會在這裡出現的。午後,人都顯得特別慵懶,櫃檯前沒有一個人,她低著頭,漫不經心地用手指空扣著面前的鍵盤,突然聽見身後經理室的門打開了,有腳步聲傳過來。
  她立刻振作精神。從經理室出來的只會是那個令人生厭的矮胖子經理,想起他時時刻刻緊盯著自己的魚泡眼,她也絕不能給他找自己麻煩的機會。
  但今天從裡面出來的並不至經理一個人,走在前面的,孟心頤只看了一眼,心就"怦怦"跳了起來--謝仲堯,這個平時只有在報紙和財經雜誌封面上才看得到的人物,現在就正對著她走過來。
  她連忙低下頭,緊盯著灰暗的、一無所有的電腦屏幕,聽著他們的腳步聲從她身邊走過去,她抬起頭偷偷地望。這時,謝仲堯突然回過頭來,他們的目光相遇了,原來他也在看她。
  他沖她笑了一笑,然後就走了,再也沒有回頭。
  她很快就把這件事忘記了。

  第二天下午收工時,她的手機突然響了。
  "喂,你找誰?"
  "孟小姐嗎?很冒昧打擾你,我的車在銀行門口,請你一起共進晚餐。"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你是誰?"
  "謝仲堯。"
  孟心頤愣住了,忘記回答,只拿著手機獃獃站著,對方並不催促,彷彿知道她需要時間反應,幾乎有一分鐘,他才在電話那頭說,"你應該準備好了。"
  孟心頤並沒有準備好,坐在餐廳里,看著侍應生上菜,倒酒,她的頭腦依然不清醒。
  坐在她對面的這個男人,有妻室,有兩個年齡比她還大的兒子,最重要的是有幾十億的身家。因為有錢,他看起來容光煥發,風度翩翩。因為有錢,在青春美麗的她面前,他也絕沒有一點自卑。他像君王一樣俯視著她,而她應該為他對她的寵幸欣喜若狂,感恩戴德。
  她渾身都不自在了,懊悔自己不應該坐上他的汽車。他彷彿猜透了她的心思,很坦蕩地說:"我一眼就看上了你,女人我見得太多了,但沒有一個能像你這樣吸引我。"
  孟心頤不說話,也不知道該怎樣說,甚至不知道臉上應該是什麼樣的表情,就這樣直愣愣地坐著,盯著面前精緻的法式餐具,鍍銀的盤子和叉子閃著光,令人眩目。
  她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麼,一直被他的目光灼熱地盯著,終於放下叉子,說:"我要回家了。"
  "不去我那裡坐坐?"他從容而又自信地看著她。
  "不……不去了。"她有些驚慌起來。
  "還沒想好?"他似乎笑了,又好像很生氣。
  "我……"她低頭看著桌面,把左腳搭在右腳上,不自在,又把右腳搭在左腳上。
  "我給你一個星期。"他幾乎是命令性地說,但並不讓人覺得這種口吻有什麼不對,他的這種口吻正與他的身份相符合。
  他開車把她送回家,下車時,他盯著她的眼睛,"好好考慮一下。"
  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望著車子一溜煙開走了。
  她現在是應該要考慮,如果接受這個男人的提議,她可以從她枯燥貧窮的生活里跳出來,踏上一個全新的開始。但她要付出代價,她願不願意付出這種代價?
  她失眠了,生平第一次,嘗到輾轉反側的滋味。

  第二天上班時,魚泡眼對她的態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顯然,謝仲堯是通過他得到她的手機號碼的。
  "以後多多關照啊。"這句話,居然是他對她說的,她有點飄飄然。但他眼睛里說不出的意味又讓她不自在。在獲得別人一種尊敬的時候,同時也失去了另一種尊重,孟心頤的心裡亦喜亦憂,反覆不定。
  一個星期過去了,謝仲堯沒有打來電話,孟心頤也沒有給他任何答覆。
  "但願他已經忘記了。"她在心裡安慰著自己,耳朵卻忍不住總在留意聽著手機有沒有響鈴。
  走在銅鑼灣繁華的街道上,玻璃櫥窗里的珠寶首飾、名牌香水、化妝品一排排從眼前掠過,她本來一伸手,就可以抓住這一切,但現在,它們只是她的海市蜃樓。
  她開始感到自己的愚蠢。在這個金錢萬能的社會,她居然會眼睜睜地看著這種機會從眼前溜走。她全身燥熱起來,離開那些耀眼的玻璃櫥窗,迅速往家走。樓道里,聽見有女人拍打孩子的聲音和小孩的哭叫,聽見那女人正在咒罵:"我怎麼嫁了你這衰人,又生了這個衰仔,到現在什麼也沒有了。"
  孟心頤的腳步定住了,獃獃望著那扇門,她知道這扇門裡住的是一對結婚才三、四年的年青夫婦。她曾經看見那個女人少女時是如何的美麗自信,結婚前兩人出雙入對,恩愛甜蜜。但從那男人失業后,她每天只聽見兩人的咒罵聲。
  一切都是錢惹的禍。孟心頤彷彿在這對夫妻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以後的生活,她不寒而慄起來。

  星期一,快收工時,經理把她叫進了辦公室,遞給她一堆文件,"這些你送到公司大廈去,交給董事長。"
  "我去送?"
  "有什麼問題嗎?"
  "沒……沒有。"她接過文件,忐忑不安地出去,心裡明白這不過是謝仲堯故意的安排。
  站在廣信銀行位於中環的五十三層的大廈前,她猶豫了很久,然後,鼓足了所有的勇氣,走了進去。
  謝仲堯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上下打量著她。她有些拘謹地站著,他向她伸出手,她慌忙把文件遞過去,他沒有接文件,卻抓住了她的手,文件掉在桌子上,他毫不理會。他的手很有力,她的身體幾乎被拉得撲倒在桌子上,她掙扎了一下,卻沒有掙脫。
  "你讓我等了很久,我不喜歡這種遊戲。"他輕輕地在她耳邊說,眼睛直盯著她的臉,她咬著嘴唇不出聲,慢慢垂下了眼瞼。這個輕微的小動作,彷彿是默許,又帶有一點引誘,他的情慾被挑逗起來,目光一直從她微開著的衣領里看了進去,衣領里曲線玲瓏,若隱若現。他伸出手,解開了她的衣扣……
  在一陣彷彿被撕裂般的痛楚中,她突然想起一個每天都用腳踏車載著她去學校的男孩子。她想起他陽光般明朗的笑容,在微風中飄揚的額角故意蓄長的那一綹長發。
  她知道他並不是真的喜歡騎腳踏車,他是喜歡她緊緊摟著他的腰的那種感覺。所以,他總是故意左拐右繞,嚇得她緊緊摟住他,連整個身體都靠在他背上。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想起他,已經有很久,他沒有出現在她的夢裡,她以為早把他忘卻了,偏偏在這個時候,這麼清晰地想起來,她開始後悔,身心都痛苦起來。

  晚上十點,謝仲堯把她送到了家裡樓下,"我不送你上去了,收拾好東西,司機明天早上會來接你。"
  她點了點頭,下了車,看著這輛閃著華麗光線的豪華轎車從她面前無聲滑走,她依然記得一聲尖銳的剎車聲后,那陽光般的笑容飄揚的長發就斜蹬著車,轉頭望著她,而她麻利地跳下來,帶著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向樓上跑。
  "明天來接你!"他總在後面這樣叫。
  她茫然眨了一下眼,男孩和腳踏車消失了。她轉身向樓上走,開了房門進屋,父親和母親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聽見門響,轉頭問:"怎麼這麼晚?吃飯了嗎?"
  "吃了。"她關上門,站著沒動,看見母親的頭又扭了回去,盯著電視。她忽然用很大的聲音說:"我交了男朋友,明天就搬出去。"
  兩個人同時回過頭來,看著她。
  她看著父親有些花白的頭髮,謝仲堯好像一根白頭髮都沒有,不知是真沒有,還是染黑了。她有些自嘲地笑一下,"他年齡比你還大,可是很有錢。"
  父親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卻沒有做聲,他們的表情似乎都很漠然。
  她回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用背死死靠住,咬著唇,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她想挨父親的一巴掌,想聽母親的大聲責罵,然而,卻都沒有。她很失望,然後慶幸,她終於能從這漠然的家裡走出去了。
  她收拾了極少的衣服,裝在一隻皮箱里,四下環顧,這小小的斗室住了十幾年,能帶走的東西居然這麼少?她一搬出去后,這裡一切就不再屬於她了,長大了的妹妹早就在等這間屋子。不過,她現在應該有能力為他們換一套大的房子了。
  聽見有人敲門,她站起來,開了門,門外是母親蒼白憔悴的臉,"明天就搬?"她小心翼翼地問。
  "嗯。"
  "他是誰?"
  "謝仲堯。"
  她沉默了一會,說:"有錢的男人都花心,現在他對你好,你就要為以後打算,別讓自己吃虧。"她頓了頓,聲音哽咽起來,"都是你爸沒出息,委屈你了。"
  她再也忍不住,撲在母親的懷裡痛哭起來,末了,她擦乾眼淚,慢慢說:"不怪你們,是我自己不想捱。我自己選的這條路,決不會後悔。"

  她帶報復性地挑了香港最貴的樓盤,買跑車,珠寶,她的住所裝飾得幾近奢華。謝仲堯很輕鬆地開支票,這一點,對他來說不過九牛一毛,他養得起。
  她糟蹋他的錢,他糟蹋她的青春,這種交易他認為很公平。
  她開著跑車在香港的大街小巷漫無目的地逛,在大大小小的商店裡胡亂購物,幾個月後,她終於厭倦了,對什麼都失去了興趣。她蜷在屋裡看電視,屋子大而冰冷,沒有一點生氣。
  外面忽然響起很急的敲門聲,她趿上拖鞋,懶洋洋地走過去開門。門一開,一片冰冷的水猛地潑在她臉上,她機伶伶打個寒顫,幾個月的渾噩突然在一瞬間清醒了。
  門外站著一個橫眉豎目的貴婦人,身後是幾個黑衣男人,她還來不及看清楚,臉上已經挨了幾個耳光,她驚叫著用手去捂臉,手卻被人抓住,臉上反反正正被了十幾下,臉腫了,嘴破了,血一滴滴向下淌。那女人似乎打累了,住了手,指著她的鼻尖罵:"再讓我看見你,潑的就不是水了!"她晃一下手裡的瓶子,狠狠摔在她面前,抓住她的人一鬆手,她就摔了下去,等保安趕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揚長而去了。
  晚上謝仲堯過來,看著她又紅又腫的臉,又是憐,又是氣,"她真是瘋了!不可理喻。"
  她不理會他,也不哭鬧,只收拾自己的東西,裝在才來時的那個小皮箱里。
  "孩子氣。"他拉住她,"我保證,再不會讓她騷擾你。要不是看在兩個兒子的份上,就是讓她隨時從這個世上消失,也很容易。"
  她吃驚地看著他,他也發覺自己的話說的太過了,歇了那口怒氣,把她抱在懷裡哄,她覺得是時候了,開了口,"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你想怎麼樣?"
  "我去你的公司開工,有點事做,會好一點。"
  "我的公司?合適嗎?"
  "難道你想我去替別人做事?"
  他猶豫了一下,終於說:"你能做什麼?"
  她跳起來,翻來一堆學歷證書,他不屑一顧地瞟了一眼,"好了,我幫你安排個位置就是了。"
  她知道再要求不到什麼了,點頭答應。

  他為她單獨設置了一個內部核算部,沒有什麼具體的工作,也沒有下屬。她心裡很明白,她不過是他的玩物,這些只不過是哄她高興的伎倆。他不看重她,更不需要她為他的公司做什麼。
  但她也為自己爭取了一點點權利。她的電腦套用了他的口令,打開電腦,她可以查看廣信所有的賬目--謝仲堯根本不以為她可以看懂。
  她只用了一個月,就完全清楚她這個男人有多少財富,擁有什麼樣的實力。現在她才知道,為什麼他每次開支票給她,是那麼的輕鬆。
  他只用他極微不足道的一點財富就購買了她一生的幸福,她開始感覺,這場交易其實十分的不公平。
  一個午間休息時,她沒有出去吃飯,悶悶地坐在電腦旁,門突然被推開了,她懶得回頭,在公司里,只有謝仲堯會進她的辦公室。她聽見他鎖死了門,知道他想做什麼,厭惡起來。他果然從後面抱住她,把嘴貼在她耳根,手靈活地解開她的衣扣。她忽然覺得有什麼不對,一回頭,後面的是一張年輕英俊的臉。她驚叫一聲,這個人不是謝仲堯。
  他不等她反抗,已經緊緊抱住她,"別叫,讓人聽見多不好。"他嬉笑著說,手仍然不停,"那個老傢伙怎麼喂得飽你,一看你就知道是不會那麼容易滿足的。"
  "你放手!再亂來我會告訴他的。"
  "告訴他?不會吧。女人可以隨時換,兒子好像不行。"他有恃無恐。
  她愣住了,終於反應過來,這個大膽放肆的人,就是謝仲堯的長子謝天。
  "那天你和我爹O從辦公室一出來,我就看出來了。"他仍嬉笑著說,"那天是第一次吧,怪可惜的。"
  她終於想起來,那天是見到過他,當時他身邊還有一個俏麗的女孩子,好像是他的女朋友。
  "你……"她再想說話,嘴已經被他的嘴堵住了,他繼承了謝仲堯的那種強霸和無恥,而且比他更年青,更強壯,她根本無力反抗,就被他佔有。他在她身上盡情宣洩后,心滿意足地站起來,穿著衣服,說:"中午有空我就過來,等著我。"
  她不動,也不作聲,他俯下身,在她臉上親一下,"我說過我比他好,比他年青,我的好處,你現在應該知道了吧。"
  她厭惡地看著他,他卻不以為然,拉開門走了。她捂著臉,卻哭不出聲,愈發痛恨自己,覺得自己的骯髒。這一切侮辱,都是她咎由自取的。
  以後中午他經常過來,孟心頤痛恨他,比謝仲堯更有甚之。謝仲堯起碼還對她有些憐愛,而他只是索取,除了赤裸裸的需要,再沒有別的。她更憎恨他那種天生的優越感,彷彿什麼都是應該的,他侮辱了她,她還應該對他感激涕零。
  但她無法擺脫他的糾纏,更害怕謝仲堯知道。她習慣了這種揮金如土的生活,如果離開了謝仲堯,她將一無所有。更重要的是她已經付出了代價,那麼,就一定得有收穫。
  一天中午,謝天又過來了,他似乎每次都這麼亢奮,孟心頤卻完全麻木了,等他的動作完全結束,她立刻推開他。"你好像很討厭我?"謝天似乎覺得很不可理喻,"還沒有一個女人會在床上推開我。"
  "是嗎?我怎麼不覺得?"她冷冷地說。
  他不說話,似乎有些若有所失,不過,很快就若無其事了,"這樣也好,你要太喜歡我,倒是麻煩。"他頓了頓,"過幾天我就要訂婚了。"
  "訂婚?"
  "余小艾,你見過的,她也在公司做事。"
  "你真的要和她結婚?"她不知道為什麼會問這一句毫無意義的話。
  "怎麼?開始捨不得我了?"他戲謔了一句,伸手攬住她的腰,不知為什麼,這次,她沒有推開他。
  "我和她的婚事早在小時候就訂下來了,她父親握著廣信二十一個percentage的股份,為了這個,也得把她娶到手。"他笑一下,"何況,她也很不錯。"
  "怎麼不讓她生得又凶又丑。"孟心頤恨恨地說。
  謝天大笑,在她脖子上親了一口,"老天不會這樣對待我,小艾可是少見的靚女,又溫柔又體貼,不過,這方面她比不上你,"他的手放肆地在她胸脯上撫摸著,"所以,你一點也不用擔心。"
  他又開始興奮起來,彷彿有著無窮的精力,這一次,她有些迎合,說不清楚是什麼在支配,余小艾那張天生高貴、驕傲自信的臉孔在她腦海里閃過,要是她看見她的未婚夫像狗一樣趴在她身上的樣子,會是什麼表情?
  得到她的迎合,他更興奮了,在一陣劇烈的喘息之後,終於平靜下來,他抱緊她,喃喃地說:"有了你,我快連婚都不想結了。"
  "好啊,就怕你捨不得那二十一個percentage。"她譏諷地說。
  "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趕著訂婚?"謝天意猶未盡地抱著她。
  她看著他,知道他會說,也懶得開口問。
  "因為那個混世魔王就要回來了。"
  "混世魔王?"
  "我弟弟,爹O、媽咪把他寵壞了,真是個一點用也沒有的敗家子,而且,這小子居然敢打小艾的主意,我可不能讓那二十一個percentage落在他手上。"
  "是嗎?"孟心頤冷笑一聲,"你們姓謝的全不是好東西!"


  謝同出了機場,叫了計程車回家。
  幾個月前,他已經從商學院順利畢業,但他一直沒有回家,而去了環球旅行,但是聽到大哥和余小艾要訂婚的消息,他不能不回家。然而,他知道,回來也是無法改變這個現實的。
  他和余小艾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雖然很早就知道,小艾一定會變成他的大嫂,但也阻止不住他們互生情愫。
  也許是父母的察覺,他們被分開送往倫敦和美國讀書,從此天南地北,有近五年的時間沒有見過面了。
  現在,她終於將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嫂子,他將親眼看著她和他的大哥走進教堂。他的心痛起來,閉上眼,不讓自己再想下去。
  進了家門,第一眼看見余小艾,他就放棄了想最後爭取的願望。她變得成熟動人,帶著滿臉幸福而滿足的笑容依偎在謝天身邊。他知道,他的初戀,已經徹底地結束。
  "你終於回來了,我還以為你真的不參加我的訂婚儀式呢。"謝天一邊幫他接行李,一邊說。
  "怎麼會,這不是回來了。"他回答著,忍不住偷眼看小艾,她對他微笑,卻並不說話。
  晚餐時,家人很熱烈地討論訂婚儀式的細節,他依然有些恍惚,低著頭吃飯,忽然聽見父親問:"回來了想做點什麼?"
  他抬頭,謝仲堯正盯著他。"隨您安排吧。"他支吾了一聲。
  "我想你先從下層部門做起,慢慢熟悉廣信的業務。"
  "無所謂,不過……"他想了一下,"明天我自己去公司,看看喜歡那個部門再說。"
  "他才回來,歇幾天再說嘛,急什麼?"謝太連忙插口。
  謝仲堯不說話了。公司業務有謝天打理,謝天是個做生意的天才,把一切都打理得井然有序,這一向都是謝仲堯引以為傲的,所以,反而並不在意謝同是否出息了,只是一味地寵著他。
  "沒事,我也玩夠了,呆在家裡也無聊。"謝同放下筷子,"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
  "你才吃這麼一點?"謝太皺著眉。
  "坐久了飛機不太舒服,我想先休息。"謝同起身上樓,謝太不說話了,興趣又轉回儀式的安排上了。謝同在樓梯上回頭時,看見小艾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
  他在樓梯上站了一會,看見謝天的手始終親昵地挽著小艾的腰,而小艾,也沒有再抬起頭來,他站了一會,終於掉頭上去了。

  孟心頤盯著電腦,在查看這個季度的財務報表,突然有一個年青人闖了進來,他瘦削的臉,一臉玩世不恭的表情,直直地盯著她,"這是個什麼部門?為什麼就你一個人?"
  孟心頤很不滿他的放肆和無禮,冷下臉說:"你是什麼人?為什麼隨便闖進別人的office,你不會敲門嗎?"
  他不說話了,聳聳肩就出去了。
 "莫名其妙。"孟心頤在心裡嘀咕了一句,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
  "進來。"她喊了一聲,門開了,又是那張臉。他走進來,沖著她一笑,"現在我敲門了,你不會再說我沒有禮貌了吧?"
  他的臉一笑起來就彷彿有種陽光般的明媚,對著這樣一張笑臉,孟心頤的脾氣也發不出來了。
  "你是誰?"她問, 這次語氣緩和了許多。
  "你還沒回答我呢,這是個什麼部門,就你一個人嗎?"
  "核算部……就我一個人。"
  "核算部?"他伸頭看她的電腦,"核算什麼?"
  孟心頤板起臉,"這些是你能看的嗎?你再不出去,我就叫保安了。"
  "財務報表嘛,你都能看,我為什麼不能看。"他笑一下,"我覺得你這裡挺清靜,反正我要挑個地方呆著,不如就你這裡吧。"
  孟心頤愣了一下,看著他,忽然從他的眉梢眼角看出謝仲堯的影子,立時明白了他的身份--謝天口中的混世魔王,怎麼偏偏就混到自己面前來了?"又是一個。"她厭惡地想,臉色更難看了,"我這裡不需要多餘的人。"她冷冷地說。
  但是由不得她願不願意,謝同就這樣擠進了她這個本來就形同虛設的辦公室。謝仲堯一向習慣了謝同的任性,他也不能向謝同解釋孟心頤的身份。
  反正這樣的部門,他也不會有興趣呆很久。
  謝同卻顯得很興奮,畢竟是第一天開始工作,等到辦公桌電腦一應俱全后,他看著孟心頤,"分配工作吧,我應該做點什麼?"
  "你……"孟心頤犯難了,自己都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工作,又能讓他做什麼?"你看看這段時間的報表,做個分析圖給我吧。"她想找點無聊事,早點打發他走。
  他卻欣然點頭,一聲不響地工作,幾個小時不見他動靜,孟心頤忍不住了,探過身去,才發現他在電腦上養寵物貓,正玩得不亦樂乎。
  "你在幹什麼?"她板著臉厲聲問。
  他抬起頭來笑,"免費領養,有小狗皮克,還有怪獸……"
  "這裡是office!"
  他撇了撇嘴,看見她是真生氣了,連忙把電腦退出來,揶揄著說:"輕鬆一下嘛,分析圖,我做出來就行了。"
  孟心頤不理他,回到自己的電腦前,不一會卻發現自己的電腦屏幕上跳出一隻卡通貓來,舉著個"Sorry!"的牌子,在她面前做鬼臉。
  她瞪起眼,還來不及反應,那隻貓就跳著逃跑了。她知道是他搞的鬼,抬眼向他望,他沖著她做鬼臉,討好地笑,那神態很像剛才那隻貓。
  她想生氣的,卻忍不住笑了。

  謝同來了之後,孟心頤開始快樂起來。
  謝同是個童心未泯的大孩子,他給孟心頤灰濛濛的生活帶來了別樣的陽光。他和他的父兄明顯的不同,不熱衷金錢,也不熱衷女色,他不會帶給人任何不安和威脅感。孟心頤從討厭開始慢慢習慣他的存在了。
  他每天花在電腦遊戲上的時間比工作更多,這個莫須有的部門正合了他的心意。孟心頤看著他忙著給寵物餵食、購物,彷彿天底下沒有更比這有樂趣的事。
  "低能!"她在心裡暗暗地想,眼睛卻老往他屏幕上瞟。畢竟她也是個正青春的女孩子,也藏著一份童心。
  他發覺了,挑逗地說:"你也領一隻吧,你叫心魚,"他故意變著音,"就領條小魚養吧,我這只是壞貓,壞貓吃小魚。"他大笑。
  "小魚?我要養就養鯊魚,吃了你這隻壞貓!"孟心頤被他的笑聲激怒了。謝同見她有了回應,立刻來了興趣,跳起來,"好呀,我找一找,看看有沒有鯊魚,幫你領一條,看你養不養得大它,養不大,還是會被壞貓吃掉的。"
  他果然找了條鯊魚出來,剛出生,又小又瘦,兩個人擠在電腦前一起給它餵食,正鬧著,謝天忽然推開門進來。
  "大哥!"謝同叫了一聲,孟心頤突然發現自己無意間和謝同幾乎貼在了一起,慌忙站了起來,謝天似乎也沒想到會撞上謝同,從驚異變成惱怒,繼而妒忌起來,冷冷說:"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在這個部門做事。"
  "是嗎?爹O同意的?"
  "那當然。對了,你有什麼事?"
  "我……"謝天一時語塞,"我過來拿份報表。"他隨便支吾了一句。
  孟心頤立刻從桌子上抓了一份報表,遞給他:"你要的。"謝天接過來,悻悻地看了她一眼,卻不好再逗留,走了出去。看著他那種得不到滿足又無可奈何的表情,孟心頤好像出了一口氣,有謝同在這裡,他再也不能肆無忌憚地欺負她了。她愈發覺得謝同可愛起來了。
  謝同卻完全不知就裡,見謝天出去,依然拉著她,"快,鯊魚還沒餵飽呢。"
  "好啊!"她欣然回應。

  離謝天訂婚的日子越來越近了,一天,孟心頤一進辦公室,就看見謝同悶悶地坐在電腦前。
  "怎麼了?生病了?"她問了一句。
  他沒回答,神情沮喪,連眼神都灰濛濛的。
  他一向都是活潑開朗的,彷彿精力旺盛得必須靠活動來發泄,這樣的情形,孟心頤還從來沒有見過,忍不住又問:"怎麼了?壞貓,沒魚吃了嗎?"
  聽見叫他壞貓,他勉強向她笑了笑。她看見他眼睛里似乎閃著淚光,嚇了一跳,俯下身拉他的手,"出了什麼事?"
  他吸了吸鼻子,"沒事,明天我大哥就要訂婚了,我替他高興。"
  孟心頤想起謝天曾經對她說過的話,明白了,原來他為另一個女人不開心。她心裡突然有種酸酸的感覺,心情也變得很壞,一聲不響地坐下去。謝同卻倒了兩杯咖啡過來,遞給她一杯,說:"為青梅竹馬乾杯!"他不理會她懂不懂,自己仰頭喝了下去。
  "青梅竹馬!"孟心頤默默地念著,忽然又想起那個蹬著腳踏車的男孩子,她的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
  "你也有青梅竹馬的戀人?"謝同看著她的眼淚問。
  "嗯……"她驚覺過來,伸手去擦腮邊的淚水。
  "別動!"他伸手擋住她,把一滴眼淚接在掌心,鄭重地說:"這種眼淚最珍貴,至少,她沒有為我流過。"
  孟心頤獃獃地看著他,兩人目光對視著,在他那清澈透明的眼睛里看見一種很複雜的感情,這種感情和他的單純也是很不相襯的。她的心莫名地悸動一下,卻又被他的目光吸引著,不忍移開。他突然展顏一笑,"我本來沒有勇氣去參加她的訂婚儀式,不過現在,我想我會去。"
  "為什麼?"
  "因為……"他頓了一下,快活地笑,"因為壞貓已經決定忘記她,移情別戀了!"他丟下她,打開電腦開工了。她還呆站在那裡,似乎在他的話中聽出了別樣意味,突然開始不知所措了。
  中午收工時,有人敲門,謝同正等著孟心頤收拾東西,一起去吃飯,聽見敲門聲,順手拉開門,門外的竟然是余小艾。
  他有些發愣,沒想到她會過來,僵立著不知如何反應。"一起吃飯,好嗎?"小艾輕輕地說。
  謝同看了孟心頤一眼,有些不安地點了點頭:"好啊。"
  出門時他又看了看孟心頤,孟心頤低著頭,一眼也不看他,他似乎嘆了口氣,出去了。
  細心的小艾把他們的舉動全看在眼裡。

  餐廳里,小艾沒吃什麼,只是用眼望著謝同。
  謝同用餐巾擦著嘴,躲閃著她的目光,他不知道為什麼心虛起來,難道真是因為自己的移情別戀?
  小艾嘆了口氣,撅著嘴:"你不像以前了,有什麼就直說,怎麼變得吞吞吐吐、畏首畏尾的?"
  "直說?說什麼?"謝同看著她。
  "說……"她擺弄著手裡的水杯,"說想說的話啊,比如說你不高興我和他在一起,我和他訂婚,你不開心,都可以說。"
  "說有用嗎?何況,光我一個人說,也不知道你怎麼想。"
  "其實我……我也挺喜歡他的。"小艾有些歉意地看著他,"這幾年我們一直通信,他對我挺好。"
  "原來這樣。"謝同頗帶醋意地說,"既然你都願意,還要我說什麼?"
  "至少我們可以做朋友,至少你不用這樣躲著我。"
  "誰躲著你?"
  "就有,你這樣對我,我就是受不了。"小艾叫了起來,眼圈紅紅的。
  謝同不說話了,看著她紅了的眼,突然把手掌伸到她臉頰下。
  "你幹什麼?"
  "接你的眼淚。"他的神情特別認真,"我要你為我流一滴眼淚。"
  "討厭!"小艾打開他的手,"就算有眼淚,也給你氣回去了。"
  謝同聳聳肩,"那算了,我就知道你不會為我哭。"
  小艾不說話,只幽幽地看著他,許久才說:"我想什麼,你永遠也不會知道。天上有神,他會知道。"
  "神?神又知道什麼?"謝同盯著她,似乎想看穿她的心事,她卻避開他的目光,忽然問:"你怎麼會選中那個小部門做事?"
  "沒什麼,我覺得那裡挺好。"
  "什麼好?好偷懶吧?"
  "嘻……"他笑起來,頑皮而又無賴。
  "我就知道你,二十幾歲的人了,也不想著好好做點事,什麼時候才會像你大哥那樣……"
  "你饒了我吧,"他打斷她的話,雙手舉作投降狀,"跟他比我自愧不如,反正事情他都讓做完了,哪裡用得著我,再說,你要嫁的人是他,我有沒有出息有什麼所謂。"
  "不求上進!我真不知伯父伯母為什麼這麼縱容你。"小艾頓了頓,終於把話題轉到正題,"你怎麼胡鬧我不管,可是,那個孟心頤,你知不知道她……她怎麼會在那個部門做事?"
  謝同完全沒領會她的話中有話,連想都沒想,大咧咧地說:"公司有這個部門,就有人做事,這有什麼奇怪?"
  小艾嘆了口氣,不說話。她不能在謝同面前去說她未來公公的是非,可謝同看孟心頤的那種眼神,又令她十分擔憂。
  "明天你會參加嗎?"她最後問。
  "只要是你心甘情願的,我都會祝你幸福。"謝同輕輕地說,心底還是忍不住泛起一陣酸澀。

  孟心頤坐在辦公室里,心裡七上八下的,連午飯都沒有出去吃。余小艾的突然出現,擾亂了她的心,她莫名地恐慌起來。
  正在她煩躁不安的時候,門輕輕一響,謝天進來了。
  "你來幹什麼?"她立刻緊張起來。
  "還能幹什麼。"他一把抱住她,把她按在桌子上。
  "放開我!"她拚命掙扎,"謝同就快回來了,看見不好。"
  "怕他看見?"他用手托住她的臉,"我勸你最好不要打他的主意,他可是我們謝家最寶貝的兒子,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孟心頤咬住嘴唇,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我看見小艾和他去吃飯了,老情人見面,他不會這麼快回來,"他的手麻利地解著她的紐扣,"那小子礙了我多少好事,我想死你了。"
  孟心頤不再反抗,任由著眼淚往下流。她只死死地盯著門,生怕謝同會突然推開門進來。謝天卻似乎沒完沒了,她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終於,他喘著氣從她身上爬下來,她用最快的速度穿衣服,胃裡十分不舒服,想要嘔吐。
  謝天冷著臉看著她,從鼻子里冷冷哼了一聲,"裝什麼淑女?從你跟老頭子那一天,就知道你是什麼貨色。我警告你,再讓我看見你勾引謝同,我揭了你的底,別怪我不給你面子。"
  他摔著門走了,孟心頤整個人癱軟下去,欲哭無淚。謝天的話像烙鐵一樣烙著她的心,她的人任由他們欺凌,連自尊都要任由他們踐踏。
  她流著淚,自怨自艾,腦海里卻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她站起來,不安地來回走,全身因緊張而顫抖起來,想遏止住這可怕的想法,卻不能成功,強烈的報復的慾望愈來愈膨脹起來,衝激得她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對著窗外的青天,她終於下定決心,她孟心頤不會再任由謝家的人作踐欺負,她要給謝家一個最沉重的打擊--謝同,謝家最寶貝的兒子,握住他,就是對謝家最好的報復。
  她從現在開始,就要編織一張溫柔多情的網,牢牢拴住謝同。

  訂婚儀式上,謝同喝了許多酒,儀式結束后,他不想回家,一個人流連在海灘上。
  手機響了,響了很久,他才接聽,聽筒里是孟心頤的聲音:"喂,謝同嗎?"
  "什麼事?"
  "我想問你的電腦密碼是多少?"
  "密碼?問這個幹什麼?你在哪裡?"
  "Office."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錶,九點多了,忍不住問:"你怎麼還在office?"
  "你一天不在,我想壞貓一定餓壞了,想幫你喂它,又不知道你的密碼。"
  壞貓?那個電腦里的小玩意,他幾乎把它忘了,但她卻記得。他心裡突然泛起一絲暖意,"你等我,我一會兒就過來。"他攔了一輛計程車,趕回公司。
  因為今天日子的特殊,公司里幾乎沒有人加班,大廈里空蕩蕩的,他不管保安詫異的目光,乘電梯直上自己的辦公室。
  孟心頤孤零零地坐在電腦旁,手指無意識地敲著鍵盤,謝同、謝同……這兩個字一串地出現在屏幕上。聽見門響,她回過頭,謝同站在門口,眼睛卻看著屏幕,她才意識到屏幕上是什麼,慌忙想刪除,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望著她的眼睛。
  她看見他的眼睛里流露出的真情,她知道自己已經成功地邁出了第一步。
  他們一起吃晚飯,然後回到孟心頤的住所。他們熱烈地相擁,做愛。孟心頤第一次在一個男人身上,體會到了幸福的感覺,她有些迷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報復,還是真的愛上了謝同。
  她閉上眼,不再去想這個問題,現在,她必須做的一件事,也許會讓她功敗垂成,也許又會是她跨上成功的最重要的一步。
  在謝同完全平靜下來之後,她坐了起來,披上睡衣。
  "怎麼了?"他用手拉她,她不動,他有些吃驚,也坐了起來,"你生氣了?為什麼?"
  "不……不是。"她推開他的手,"謝同,你走吧,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為什麼?"他幾乎叫了起來。
  "因為……"她咬著唇,眼睛里噙著淚,"有一件事,我一直不知道怎麼告訴你,但是我不想欺騙你。"
  謝同驚異而又茫然地看著她,他那單純得像孩子一樣的頭腦里實在想不出所以然。
  "我是你爹O的女人!"孟心頤終於說。
  "什麼?"他整個人都僵住了,孟心頤不大的聲音在他耳朵里卻像是炸雷,震得他頭腦嗡嗡作響。他彷彿突然從幸福的雲端落了下來,跌進痛苦的深淵,"為什麼是這樣?"半晌,他才說出這麼一句,連聲音都有些顫抖,然後,就好像身邊的是一條毒蛇一樣,用最快的速度跳下床,穿衣服。
  孟心頤獃獃地看著他,心一點一點往下沉--看來她註定是要全盤皆輸了。她的心抽搐得好痛,緊緊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來,咬得太用力了,嘴唇上都咬出了血。
  他穿好衣服,就要逃出去,卻看見她嘴角溢出的鮮血。那紅的血在她蒼白的臉上尤其的刺眼,他的心戰慄了,她的絕望奪走了他所有的力量,他無力地靠著牆,雙手抱著頭,坐在地上。
  她下了床,半跪在地上,抱住他,他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抱住她嗚嗚地哭了。她陪著他哭,心裡卻燃起了希望。
  半晌,他終於不哭了,拉著她,幫她擦乾眼淚,望定她,"你愛我嗎?"
  "愛!"她毫不猶豫地點頭。
  "好,我們明天去跟他說清楚。"他堅決地說。
  "真的?你不怕?"
  "我決定了。"他揚起臉,整張臉上都顯出倔強和固執,甚至有點視死如歸的決絕,他彷彿一瞬間成熟了,又彷彿更加的幼稚,他整個人就是一個矛盾體,處處顯出不和諧。
  孟心頤的眼裡突然又充滿了淚,她拉緊了他的手,再也不肯鬆開。

  謝仲堯的目光緊盯著謝同的臉,然後又移到他和孟心頤緊緊拉著的手。
  "我要和心頤結婚。"謝同說得斬釘截鐵。
  "她是什麼人,你知道嗎?"謝仲堯幾乎是怒火中燒。
  "我知道,但那是以前,從現在開始,她是我的女朋友,我要和她結婚!"
  謝仲堯的手幾乎到他臉上,謝同卻倔強地仰起臉,他的手停在了半空,頹然坐了下去,點燃一支雪茄,狠狠吸了一口。他知道兒子的脾氣,這一巴掌下去,會把他打得更遠。
  他眯起眼,放緩了口氣,"傻小子,一個女人而已,你真想要,我就給你。不過,不要頭腦發熱,結婚?話說得太早了。"
  謝同緊閉著嘴,不說話。他又把目光轉向孟心頤,"你也明白自己的身份,我知道我老了,你要跟他沒關係,跟我說一聲,到底我們相好一場,我也不會為難你,何況我跟他還是兩父子。"
  他的話軟中帶刺,孟心頤的臉脹紅起來,謝同也一臉的不自在,忍不住叫起來:"不要再說了。"
  "我這樣說你就受不了,以後別人也會說,說得會更難聽!"謝仲堯聲色嚴厲起來,"你還知道要為謝家、為你自己留點面子嗎?"
  謝同的雙肩顫抖起來,他感覺到心頤的手從他的手掌里輕輕滑出去,心頭一震,猛地把她的手抓緊了,他揚起頭,看著父親,"不是我讓謝家蒙上恥辱,是你對不起謝家,更對不起我媽咪。如果你認為我給你丟臉,我會走,但我絕不會放棄她。"
  謝仲堯瞪著謝同,兩個人目光對峙著,他看出了謝同骨子裡的不妥協,強壓著怒火,揮了揮手,"先出去,過幾天,你就不會這樣和我說話了。"
  謝同拉著孟心頤轉頭就走。

  孟心頤從那幢豪宅里搬了出來,珠寶首飾她一樣未動,依然是幾件衣服,一個小皮箱。她沒有一點留戀,她現在握在手裡的,才是謝仲堯的無價寶。
  他們租了一間便宜的單身公寓。倔強的謝同不再使用謝仲堯給他的信用卡,他們擠公車去開工,回家吃便當,卻依然很開心。
  謝仲堯靜靜地等了兩個月,依然不見謝同有任何回頭之意,他有些失去耐心了,更慌張起來,匆忙把謝天找了過來。
  "你弟弟的事,你就不管,任由著他胡鬧下去?"謝仲堯鐵青著臉。
  謝天雙手插在褲袋裡,微側著身體,聳了聳肩,"您都管不了,我怎麼管?"
  "去找孟心頤,給她錢,打發她走!"
  "為什麼是我?您找她不是更好嗎?"
  "你和她的事,不要以為我不知道。"謝仲堯盯著他,"不是你,她敢有這麼大的膽子?"
  謝天躲開謝仲堯的目光,不敢說話了。
  "我不出面,是不想和小同鬧得太僵,叫別人看笑話,以為我們父子倆爭一個女人,所以這件事,你去辦最合適。"
  "好吧。"謝天說。離開謝仲堯的辦公室,他直接去找余小艾。也許由小艾出面去勸謝同,是最好的。

  坐在餐廳里,謝同被小艾盯得不自在起來。"有什麼話就說,別老這麼看著我。"
  "你真的和那個孟小姐……"
  "沒錯。"謝同硬梆梆地說。
  "你幹嘛?"小艾生氣了,"用這種語氣對我說話,好像我是你的仇人似的。"
  "你不是他們的說客嗎?要不,就是也跟他們一樣取笑我。"
  "我才沒有那麼無聊呢。"小艾不滿地說,"我是佩服你有這種勇氣,想誇你,你卻這樣說我。"
  "真的?"
  "只是……"她頓了頓,"以前對我怎麼不見你有這種勇氣?"
  "誰說沒有?回來的時候我本來下定了決心的,是你說喜歡大哥,我還能做什麼?"
  "下定決心?"小艾看著他,眼神變得很奇怪,她把頭轉向窗外,呼吸變得有些急促起來。
  "你真的喜歡她?"半晌,她轉回頭,問。
"是。而且我已經錯過一次,這一次,不管什麼原因,我都不要再放棄。我不想看著自己愛的人跟別人進了教堂才後悔。"謝同一臉認真地說,他抬頭看著小艾,"別人不明白我,你也不明白嗎?"
  小艾的眼睛濕潤了,原來她曾經離幸福是那麼的近,但她擦肩錯過了。她握住謝同的手,"謝同,我支持你,我一定站在你這一邊。"
  謝同的臉上終於綻開了笑容,小艾痴痴地看著他,又醒悟過來,連忙低下頭。
  回到辦公室,謝天還在等著消息,"怎麼樣?"一見她,他就迫不及待地問。
  "沒怎麼樣。"小艾回答著,看著謝天,心裡還在想著剛才謝同的話。"下定決心。"她的心刺痛起來,不敢再想下去。"阿天,我覺得我們應該支持他。"
  "你說什麼?"謝天瞪著她,"你有沒有搞錯?支持他?一個公司上上下下誰不在看謝家的笑話,你還叫我支持他?"
  "別人說什麼是別人的事,說上幾天,他們也就不說了。"
  "你真的不明白,這何止只是笑話的問題,這是謝同的終生大事。"
  "正因為是他的終生大事,我們才不能勉強他,他喜歡她,他有權力為自己做主。"
  "真是笑話!謝家是名門旺族,他居然想娶一個婊子進門?"
  "你……"小艾瞪著謝天,沒想到一向在她面前斯文得禮的他嘴裡會說出這麼粗俗不堪的字眼。
  謝天也自覺失言,不說話了。兩人沉默了一陣,謝天說:"算了,這件事找你幫忙是找錯了人,我自己想辦法。"
  小艾生著氣不說話,看著謝天悻悻地走了。

  下午,孟心頤接到謝天的電話。
  "到我office,我有話跟你說。"
  "有什麼電話里說。"孟心頤瞟了一眼謝同,壓低了聲音。
  "你不過來,等我過去說到什麼不好聽的,你別怪我。"謝天不客氣地掛斷了電話。
  孟心頤站了起來,抓了份文件,又把一柄裁紙刀夾在文件里,對謝同說:"我去送份文件。"
  "早點回來。"謝同玩著電腦遊戲,隨口應了一句。
  孟心頤忐忑不安地走著,她知道謝仲堯必定會採取措施拆散她和謝同,而在這一場較量中,她是這麼的勢單力薄,除了謝同的堅持,沒有人會幫她。
  她每過一天都如履薄冰,覺得很累,卻又不能放棄。她現在把一生都當賭注押了上去,已經沒有回頭的路。
  從中午余小艾找謝同吃飯,她就知道,現在是他們正面交鋒的時候了。
  她進了謝天的辦公室,緊緊捏著文件里的裁紙刀,她絕不能再給謝天侵犯她的機會。好在這一次,謝天並沒有這種興趣,他盯了她很久,冷冷一笑,"我和我爹O都看走眼了,想不到你挺有心計。我警告過你不要打謝同的主意,纏著他對你不會有任何好處。"
  孟心頤不說話,不想在話語里讓謝天抓到任何對她不利的把柄。
  "你要多少?開個價,趁現在我爹O還有心情和你做交易,撈一筆走人,不然,怕那天他玩膩了你,落個人財兩空。"
  "我要的不是錢,這種交易我也沒有興趣。"孟心頤轉身欲走。
  "站住!"謝天站起來,"你真的想要人?"
  她停住腳步,轉過身看著他,"除非是他自己放手,不然,我有什麼理由要放手?"
  "說的也有道理,你這麼有信心?"他眯起眼看著她。
  孟心頤揚起頭,不理會他。
  他盯著她,目光里慢慢透出一絲邪意,伸出手想摟她的腰,她猛地掙開了,從文件里抽出刀,指著他,"你別碰我!"
  謝天向後退了一步,攤開兩手,"你真是越來越聰明了,好,讓我們談個條件。"
  "什麼條件?" 孟心頤咬著唇。
  他猶豫了片刻,終於說:"你不是要他嗎,我成全你,給你五百萬,你帶著他遠走高飛,永遠也不要再回來,也別讓老傢伙找到你們。"
  "什麼意思?"孟心頤一時不明白他的用意。
  "沒什麼意思,我成全你而已。"謝天略略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孟心頤卻忽然明白過來。她還記得有一次謝仲堯無意中跟她說過他立過一份遺囑,在自己過世后,除了他太太那份,把自己身家的大部份都留給謝同,而留給謝天的卻並不多。
  她知道謝天在謝氏的舉足輕重,不解地問:"為什麼分配得如此不公?"
  謝仲堯卻自有他的道理,"謝天有本事,凡事都能獨擋一面,賺錢對他來說是件輕而易舉的事,可是謝同……"他嘆了口氣,"我對他從來就沒有什麼要求,他玩慣了,也被他媽咪寵壞了,除了花錢,他什麼也不會。他是我的兒子,我得保證他一生衣食無憂。"
  她無權評價這種分配是否有理,但這對謝天來說,顯然是不合理的。但現在,她完全明白了謝天的用心,他想用五百萬,就把謝家的一切據為己有。
  "五百萬?"她冷笑一聲,"謝仲堯至少有幾十個億,你的心也太黑了一點。"
  謝天的臉色十分難看,"你想要多少?"
  "對不起,是走是留都是謝同自己的事,我不會跟你做什麼交易,更不會要你的錢。"
  "你最好考慮清楚,想進豪門,有這麼容易?不要以為靠得住他,就算他真想娶你,你也絕對踏不進謝家的門檻。"謝天惱羞成怒,惡狠狠地說。
  "這種事就不用你費心了,你還是想一想,如果讓謝仲堯知道你今天對我說過的話,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孟心頤不卑不亢地說。謝天被刺到痛處,再也說不出話,只能眼睜睜看著孟心頤掉頭而去。
  他一個人在辦公室坐了很久,孟心頤最後的一句話,讓他心驚肉跳。他惱恨自己的魯莽,一句話的錯誤,讓他對孟心頤的優勢急轉而下,但孟心頤不接受他的提議,是他意想不到的,他隱隱感覺到她的不安份,這更令他不安。
  他考慮了很久,然後拿起電話,叫他的私人助理吳永超。
  吳永超三十二歲,大個頭,一臉殺氣。他早年在社團混過,傷了人,坐過牢,謝天看中他膽量過人,敢做敢為,把他留在身邊。私人助理,說穿了其實就是司機兼保鏢。
  看著謝天愁容滿面,眉頭緊鎖,吳永超知道謝天找他,就一定是有不能用常規處理的事。
  "有什麼麻煩?"他徑直問。
  "二少爺的事,你知道嗎?"
  "知道一點。"
  "我給那女人錢,她不要,董事長又一定要我解決這件事。"謝天用眼睛看著他。
  "你給她多少錢?"
  "一百萬。"謝天隨口編了一個數字。
  吳永超眯起眼笑一下,"何必這麼多,我只要五十萬,保證不讓她再給你們添麻煩。"
  "我就是不想有麻煩。"謝天不動聲色。
  "謝先生這麼看得起我,關照了我這麼久,我這個人是有恩必報的。你放心,我一向手腳利索,辦完事,我出去玩幾天,要沒事,我再回來給謝先生效力,要是有事,我保證不會有人再在香港看見我。"
  謝天舒了口氣。
  "不過,我要現金。"
  "沒問題。"謝天輕鬆地說,揮揮手示意他下去。吳永超出去后,他重重靠在椅背上,心跳得很厲害,用手抹了一下臉,全是冷汗。他對自己不滿起來,小事一樁,何必這麼緊張,但他還是寬慰不了自己,全身緊張得僵硬起來,過了半晌,才想起給謝同打電話,叫他今晚一定要回家吃飯。
  他盡量讓自己放鬆下來,過了今天晚上,孟心頤就不會再對他構成什麼威脅了。
  但是一想起謝同,想起那份不合理的遺囑,他的頭就暴痛起來。在謝家巨額遺產的繼承上,自己的聰明能幹也變成一種錯誤,這是個什麼世界?
  "總有一天要把這個敗家子丟出謝氏!"他暗暗在心裡下定決心。

  孟心頤一個人呆在房間里。這間簡陋的單身公寓,謝同在時,這裡彷彿是他們的伊甸園,但他一離開,立刻就顯出凄傖寒酸來。她環顧四周,心裡湧起一陣凄涼。她本可以答應謝天,帶上一筆可觀的錢財,和謝同遠走高飛,但她不甘心,她最痛恨人的就是謝天,她不想成全他。
  可是,她和謝同的關係究竟能維持多久,或者說,在這麼大的壓力下,謝同能堅持多久?一旦他投降,她立刻就一敗塗地,接下來就是一無所有。
  她的手忍不住抓起電話,撥謝天的號碼,撥到一半,又停住,想起他曾給過她的玷辱,那種有恃無恐的傲慢,她又掛斷了電話。
  她惶惶不安,心裡七上八下,不知所措,這時,突然聽見敲門聲--謝同,她連想都沒想,就拉開了門。
  一個大塊頭的男人迅速擠了進來,反手關上門。她吃了一驚,看清楚了他的臉,認出是謝天身邊的人,心立刻沉了下去,一瞬間意識到了危險,許多念頭從她心頭掠過,她沒有驚叫,也沒有試圖逃跑,在他面前,這是絕對行不通的,只能加快他的行動。
  她整個人都因恐懼緊張得僵硬起來,卻對著他笑了笑--連她都驚異自己居然還能笑得出來,"有事嗎?請坐。"
  吳永超也為她出奇的平靜驚異,她這麼客氣,反而讓他有些手足無措,原先想好的行動也被打亂。他不好動手,順勢在一張沙發上坐了下來。
  她好像一點也不知道他的來意,也察覺不到危險,拿一隻杯子給他倒了些啤酒,遞給他,還是帶著甜甜地笑說:"經常在公司看見你,你都冷著臉不理睬人,也不敢和你打招呼,你別見怪。"
  "當然不會。"吳永超盯著她臉上動人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回答。他們現在離得那麼近,他發現她只穿著一件睡衣,薄薄的綢緞面料幾乎緊貼在身上,整個身體曲線畢露。他咽了咽口水,難怪這個女人能迷得謝氏父子團團轉,她的一顰一笑,她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有種特別的誘惑,可以讓男人為她犯罪。
  現在,這個女人就在他面前,沒有防備,也沒有力量抵抗,他完全掌握著她的生死。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她,兩手一拉,就把她的睡衣拉了下來。
  她掙扎了一下,但他感覺得出她並沒有用力,這種掙扎只是更加刺激了他的慾望,他把她按倒在床上。
  她沒有反抗,反而在迎合,使他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和快感,完事後,看著她嬌美白皙的身體,他已經捨不得殺死她了。他正有些左右為難,她坐了起來,看著他,平靜地說:"我知道,你是來殺我的。"
  他吃了一驚,呆望著她,說不出話。
  "剛才我有機會殺了你。"她從枕頭下抽出一把水果刀,向他晃了晃,吳永超全身都冒出了冷汗,"那你為什麼不動手?"
  "因為……"她眯起眼,"我覺得你才像個男人。"
  他全身都輕飄飄起來,一把抱住她,她卻推開他,"你現在可以動手了。"
  "我……"他愕然,"你真想我殺了你?"
  "你不動手,回去怎麼交待?再說……"她開始流淚了,"他既然要我死,你不動手,他也會找別人,還不如讓我死在你手上。"
  "誰也別想碰你一個指頭!"他早忘了自己的初衷,一挺胸膛,"有我在,你怕什麼?"
  "怕,我當然怕。他不會放過我的。"孟心頤淚水漣漣,緊緊靠在他身上。
  "我幫你做了他,他以後再也找不了你的麻煩。"
  "什麼?殺人的事我不會做。"孟心頤嚇得幾乎跳起來。
  "現在是他要殺你,你要想活命,就只有先幹掉他。"吳永超的眼睛里射出凶光,"再說,又不要你做,你等我的消息就好了。"
  孟心頤全身顫抖了一下,說不出話。
  "我成全了你,你記得怎麼報答我就好了。"他的嘴伸過來,在她臉上狠狠親了一下,穿上衣服,走了。她獃獃坐在床上,感覺自己幾乎麻木的肌肉慢慢有了點知覺,然後大腦才開始運轉,她只是希望可以躲過一劫,沒有想到事情卻會變化成這樣。
  殺人!她打了個寒噤,"你要想活命,就只有先幹掉他!"吳永超的話還在她耳邊,她只是想要報復一下他們,她只是想擁有一個真心喜歡她的男人,為什麼他們之間,竟會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他居然真會找人殺她。她痛恨起來,但吳永超為什麼要幫她,他的目的又在哪裡?她愈發地恐懼,但是現在,她顧不了這麼多了,再也不能猶豫了,為了活下去,她必須反擊。

  上午十點,謝天在辦公室接到吳永超的電話。
  "謝先生,事情都辦妥了。"
  謝天鬆了口氣,還是忍不住問:"不會有什麼麻煩吧?"
  "你放心,人間蒸發,警察連屍體都不會找到。你再不放心,我現在就離開香港,絕不會給你找麻煩。"
  "好吧,你離開避一避也好。"謝天依然有些不放心,畢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我現在西貢碼頭,你把錢帶過來。"
  "我馬上就來,等我。"謝天放下電話,調了五十萬現金,裝在皮箱里,出了辦公室,臨走時,向他的秘書打了個招呼:"我出去辦點事,很快就回來。"
  "總經理,你十一點還約了客戶。"秘書說。
  他看了一眼手錶,"知道了,我會趕回來。"說著話,人已匆匆而去。
  十點半,孟心頤在西武買了一雙皮鞋,她很刻意地把信用卡單據收起來。十一點,她打開了一直關閉的手機,不到五分鐘,手機鈴響,她接起來,是吳永超的聲音,"搞掂了,你現在可以回公司了,還有,我去澳門躲幾天。"
  "不要去,回公司,你突然不見會引起警察懷疑的。"孟心頤連忙說。
  吳永超沉默了一會,然後說:"也許你是對的,那我也回公司吧。"
  孟心頤掛斷電話,壓抑著狂跳的心,回公司上班。
  一進辦公室,謝同就抱住她,"去哪裡了?不開工,也不開手機,再不出現,我就過去找你了。"
  孟心頤抱住他,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昨天幾乎成了他們的永別,他永遠也不能想象她在這一夜經歷過的恐懼,她現在還能活在他面前,不能不說是種僥倖。但她又不能表露什麼,只能輕輕地親他一下就放開了,說:"我沒鞋穿了,去西武買了一雙。"
  她伸腳給他看,他笑了:"還以為我回家,你生氣了,買鞋嘛,中午有時間,我可以陪你去。"
  "我怕你捨不得買這麼貴的給我。"她打趣了一聲,轉了話題,"我不在,你有沒有欺負我的鯊魚?"
  "當然有。我把它放在沙灘上曬太陽,你要再不回來,我就有烤魚片吃了。"
  "壞貓,死壞貓。"她用手拍他的頭,他笑著到處躲,兩個鬧成一團,余小艾突然推開門,急沖沖地進來,"謝同!"
  兩人一驚,止住笑聲,"什麼事?"謝同問。
  "有沒有見到你大哥?"
  "沒有啊,怎麼了?" 謝同有點尷尬,不敢看她的眼。
  余小艾卻顧不得,"他十一點約了客戶談生意,現在快十二點了,還沒見他人影,人家一直等著,又打不通他手機,董事長已經發脾氣了。"
  "早上他不是已經到公司了嗎?"
  "是啊,可他十點鐘就出去了,只說一會就回來,又沒說去哪裡。他一向守時的,從沒有這樣的事。" 余小艾又氣又急。
  "也許車壞了,也許手機又剛巧沒電。"謝同看她著急的樣子,反而笑了,笑嘻嘻地說,"你也不用這麼著急,有什麼客戶,讓我爹O搞掂好了。"
  "你當然是什麼都不操心的,懶得跟你說,總之,你幫我打他的電話,打通為止。"她說完話,急匆匆地走了。
  謝同嘻嘻哈哈應付著,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然而快到了下午收工時,謝天仍然沒有回來。
  只有孟心頤知道,謝天是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收工后,謝同和孟心頤一起吃晚飯,吃到一半,手機突然響了,他接起來,電話里是謝仲堯急切的聲音:"你聽著,現在馬上到九龍警察總署,你大哥出事了。"
  謝同還來不及問清楚,電話已經掛斷了,他呆了幾秒鐘,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他跳起來,就向外跑。
  "出了什麼事?"孟心頤喊了一聲,心裡卻明白一定是有人發現謝天的屍體了。
  "我大哥出事了,我得去差館。" 謝同回過頭,聲音因為緊張而微微有點顫抖。
  "什麼事,要不要我陪你去?"
  謝同猶豫了一下,"不,不用了,你先回去,我不送你了,還有,在家等我電話。"
  "好,路上小心點。"孟心頤叮囑了一句。
  謝同再也顧不上回答,叫了計程車,直奔警署。
  雖然他心裡做了許多猜測,然而怎麼也想不到看見的竟然會是謝天冰冷的屍體。
  他孤零零地躺在那裡,身體已經被海水泡得有些腫脹,左胸上有個傷口,兩邊的肌肉翻卷過來,也被海水泡得發白。
  謝同向後退了一步,看見父親靠著牆根站著,眼睛直直地盯著那個傷口,在一瞬間,他變得十分蒼老,他又看著謝同,張開嘴,似乎想說什麼,卻終於沒有聲音。
  他知道自己應該上前去安慰父親,但是卻發覺雙腳邁不出去,心口像刀剜一般疼痛,使他幾乎忍不住想彎下腰去。
  --他是那麼痛恨大哥,痛恨他比他聰明,痛恨他那種做哥哥的天生的優越感,更痛恨的是因為他是哥哥,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奪走小艾。
  --他一直這樣認為。直到現在,這種錐心的疼痛才讓他明白,其實他是愛他的,他們本來就是親兄弟,是血肉相連的。
  他是他身體的一半,現在,他的那一半生命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僵死了,他的一切,彷彿都失去了平衡。
  他僵立在那裡,動作看起來遲鈍而且笨拙,連思想也混亂了,渾噩了,想哭卻哭不出來,喉頭哽咽著,喘息不過,整張臉都青紫了。
  父子三個人就這樣佔據著這個充滿了死亡氣息的冰冷的空間,在三個角落,一個悲痛欲絕,一個還在驚愕渾沌中,另外一個,已再不會有任何思想和痛苦了。
  一陣零亂的腳步聲打破這死一般的氣氛,謝同彷彿突然從噩夢中驚醒過來--余小艾。她幾乎是衝進來的,謝同伸手想拉住她,卻沒有拉到,她從他身邊衝過去,撲到謝天面前,看清楚他的臉時,她哭了一聲,就昏厥過去。

  孟心頤一個人躺在床上,渾身冒著冷汗。
  這是她一生中最難捱的一個夜晚,她強逼著自己入睡,但噩夢卻一次次將她驚醒。她開亮屋子裡所有的燈,全身還是止不住的戰慄,沒有風,屋子裡卻好像也充滿了死亡的氣息,彷彿有一雙眼睛在冥冥中盯著她,無論她走到哪裡,那目光就跟到哪裡。
  她再睡不住,從床上起來,拉開窗帘,外面是漆黑的夜,連月亮也沒有,她在窗前跪下來,開始照著聖經祈禱,只要懺悔,神是會原諒的,但是,她感覺不到解脫,罪惡感深深地束縛著她,使她透不過氣,她知道,她將不會得到神的諒解,噩夢將伴隨她的一生。
  她忍不住撥通了謝同的手機,鈴聲響了很久,卻沒有人接聽。
  謝同垂著頭,坐在警署的長凳上,父親和小艾還在做筆錄。手機鈴響了很久,但他卻沒有反應,他還沒有從這個巨變中清醒過來,只覺得整個人渾渾噩噩的,耳朵里"嗡嗡"作響,頭痛得厲害。
  "喝杯咖啡吧。"一杯滾燙的咖啡遞到他面前,他抬起頭,看見一張沉靜的、略略有點冷酷的臉,"我叫陳正南,兇殺組督察。你大哥的案子由我負責。"
  謝同慌忙站起來,卻碰翻了他手上的咖啡。他反應很快,一把按住杯子,咖啡潑了一手。
  "對不起。"謝同十分尷尬。
  "不要緊。"他放下杯子,用手巾擦手,"我和你父親談過,還有謝先生的未婚妻,但他們只知道謝先生在上午十點從公司出去,卻不知道他去什麼地方,見什麼人,你知道嗎?"
  "不知道。"謝同茫然地搖頭。
  "你知不知道謝先生經常和什麼人來往?有沒有和什麼人有過結?"
  謝同依然茫然地搖頭,他突然發現自己對大哥的一切一無所知,他不由有些慚愧。
  "我不知道,我才從國外回來,平時也很少住在家裡,大哥的事,我從來也不過問。"
陳正南看了他一眼,合上檔案,"好吧,你要想起什麼對案情有幫助的,請你立刻聯絡我。"他遞了張名片給他,站起來要走。
  "阿sir,是什麼人害死他?"謝同忽然問。
  "警方正在調查。"他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然後就走了。謝同茫然地站著,看見小艾扶著父親出來,他連忙趕過去,攙扶著父親。
  忙亂了一夜后,早晨,下人慣例地將早餐端上來,但沒有一個人舉得起筷子,咽得下去。
  謝太從得到消息后,就一直痛哭不止,哭到早晨,眼睛已經出血了,卧床不起。謝仲堯卻筆直地坐在餐桌前,目光在謝同和小艾臉上掃了一遍,開始說話:"吃早飯,然後跟我去公司,我已經通知了所有董事開會。"
  謝同抬起頭,發現父親的目光正盯在他臉上。
  "一個公司不可以一天沒有總經理,今天早上消息傳出去,一定會對廣信的股市有影響,所以今天的董事會,我會提議讓你接替總經理的職位。"
  "我?我不會做啊!"謝同忍不住叫出來。
  "不會做?你的商學院是怎麼畢業的?"謝仲堯冷著臉,"以前有你大哥,我沒有要求過你什麼,現在你是謝家唯一的兒子,你不做誰做?"
  謝同不敢說話了,謝天的死,打亂了一切,但是要他承擔起整個廣信,他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沉重。他知道自己做不了,但父親說的很有道理,除了他,還能有誰呢?
  他幾乎是求助似的去看小艾,她的眼睛仍然通紅著,低著頭,努力剋制著不讓自己哭,看見她這個樣子,他也不忍心再給她添麻煩。
※人生有三件美事,讀書、交友、穿行於山水之間※

5661

主題

2萬

帖子

1萬

積分

版主

倍可親無極天淵(廿十萬級)

Rank: 7Rank: 7Rank: 7

積分
15732
沙發
 樓主| Blue Ivy 發表於 2005-7-11 22:32 | 只看該作者
陪我站在神這一邊(全文)2
孟心頤到了公司后,接到謝同的電話:"我大哥出事了……他被人害死了。"
  "怎麼會這樣?"她佯裝驚訝。
  "待會我再跟你說,現在我要開董事會。"謝同停了一下,又說,"爹O要我做總經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總經理!"她的心跳了一下,後面謝同說了什麼,她居然全沒有聽進去,掛斷電話,她突然意識到一件事--謝天死了,謝氏只剩下謝同一個接班人,現在他在謝家的地位變得舉足輕重,那時候,她還能掌握得住他嗎?謝仲堯一定會想方設法拆散他們。
  她開始恐懼,她不能讓謝同變成第二個謝天。
  她越想越是後悔,如果當初答應了謝天的建議,她就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現在,她已經沒有辦法回頭,她只能鋌而走險,繼續走下去了。
  一整天沒見到謝同,下午收工時,他又打來電話,告知不能陪她。他的語氣帶著歉意,她柔聲地勸慰他,讓他在這個時候多陪著父母,不用為自己擔心。能得到她的理解和寬慰,他似乎振奮了一點。
  她雖然安慰著謝同,自己心裡卻一片焦慮,她放下電話,呆坐了一會,收拾了東西準備獨自回去。
  她站在電梯口等電梯,這時公司的人差不多已經走光了,冷冷清清的一片,電梯來得很快,她盯著閃爍的指示燈,看到門開了,舉步進去。裡面有兩個男人正在講話,其中一個的臉正對著她,她呆了一下,"陳正南!"她脫口喊了出來。
  "孟心頤!"他也叫了一聲,幾乎是欣喜若狂地,"真的是你!
  孟心頤只覺得有淚水在眼睛里打轉,兩人對望著,都因為過度的驚喜說不出話來,電梯一路向下滑,在底層停住了。"你們慢慢聊,我先回差館。"剛才和陳正南說話的那個男人向他擠了擠眼睛,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就知趣地走了。
  "一起吃飯。"陳正南說。
  "好。"她點了點頭。
  餐廳里昏黃的燈光下,兩個人靜靜地對望著,那段甜蜜的初戀時光在記憶里翻騰起來,快樂和痛苦纏繞心頭,過了很久,孟心頤才指了指他的額角,那一束刻意留長的頭髮不見了,"頭髮呢?"
  他用手捋了一下發梢,"進警校時就剪掉了,那時候,還真捨不得。"
  "警校?你做了警察?"孟心頤聽見"警察"兩個字,就忍不住心驚膽戰起來。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想做警察。"他並沒有在意她的不妥。
  她點點頭,低下頭去,抬起杯子喝水,讓狂跳的心鎮定下來,"你是為謝天的案子才來廣信?"
  "這個案子由我負責。"
  "找到兇手了嗎?"
  他搖了搖頭,"現場沒有留下什麼,也找不到目擊證人,謝家的人也提供不出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他停住口,反應過來不應該透露案情的細節,改了口,"不說這些了,還是說說你吧,說真的,真沒有想到還會遇見你。"他抬眼看著她,"你們搬家后,我試過去找你,可惜香港太大了……"
  孟心頤的眼睛濕潤了。她清楚地記得,那一天,她被父母帶上車去,車開動后,他騎著腳踏車拚命地在後面追,她一直流著眼淚,看著他精疲力竭,終於被拋出她的視線外。
  她為他哭了很久,但她從沒有再去找過他。是因為她知道父母不喜歡他?還是因為她應該專心上大學?她一直沒想過這個問題,甚至已經把他忘卻了,直到她把自己的身體出賣給金錢時,她才想起這個她一生唯一愛過的男孩子。
  現在,她居然在芸芸眾生中又遇見了他,而他顯然也在懷念這段未盡的情。他現在正含情脈脈地看著她,這一瞬間,她把那些讓她恐懼、擔憂的和嚮往的一切都拋在腦後。
  飯後,他開車送她回寓所,她拉住他,示意他留下來……

  清晨,電話突然響起來,陳正男習慣性地抓起床頭的電話:"喂,找那位?"
  "你是誰?"電話里是個男人的聲音,帶著驚詫和敵意。他清醒過來,想起自己原來是在孟心頤家裡。
  "你究竟是誰?"電話里的人大聲質問。
  他還來不及開口,手裡的電話已經被孟心頤搶了過去,"喂,謝同嗎?"
  "剛才那個人是誰?"
  "是我同學。"
  "我就過來。"謝同不等她解釋,掛斷了電話。
  孟心頤看著電話,呆了幾秒鐘,"他是誰?"陳正男問。
  "為什麼接我的電話?"孟心頤生氣地說,現在,她已經完全從她初戀的幻夢中清醒過來了,她猛地下了床,開始穿衣服,順手把陳正男的衣服丟給他,"快起來,我男朋友來了。"
  "男朋友?"陳正男愣愣地看著她,看見她飛快地穿上衣服,又用最快的速度把床單扯下來,塞進衣櫃里,抓了一床乾淨的重新鋪上,一轉眼間,就把昨夜的溫情纏綿收拾的蹤影不見了。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看他還呆立著,催促起來,"快一點,他就過來了。"她又拉了床毯子鋪在沙發上,"待會他過來,你就說昨晚你睡在這裡。"
  "好吧。"他終於說,一腔熱情全部冰凍了,覺得自己既有些可悲,更有些可笑。
  謝同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滿腔妒火地衝過來,看見屋裡人的是陳正男,他也有些吃驚。
  "我和心頤以前是鄰居,很多年沒有見面了,昨天剛巧在你們公司碰上,敘了敘舊,後來看她有些不舒服,就送她回來,又不想打擾你,所以我只好照顧她。"陳正男面無表情地幫孟心頤說謊,他也沒有想到孟心頤的男朋友會是謝同,更不想以後見面尷尬。
  謝同顧不上理他,只拉住孟心頤問:"哪裡不舒服?怎麼不打電話給我?"
  "頭痛得很。我知道你那邊忙,不想在這種時候給你添麻煩,好在剛巧遇上正南,他幫我找了些葯。"孟心頤柔聲低語著,當著陳正南撒謊,她沒有一點不自在。
  謝同這才轉身看著陳正南,"謝謝你,陳sir.。"
  "沒什麼,應該的。"陳正南連忙說,"你過來了就好,那……我就先走了。"
  "正南,有機會再一起喝茶。"孟心頤很自然地說。
  "好,有機會吧。"他終於勉強自己笑了笑,然後就逃出去。

  九點鐘,陳正南在廣信銀行大廈前泊好車,走進大廳。他快步走過大廳,進了電梯,按了第五十三層的電鈕。電梯里很擁擠,每個人幾乎都穿著銀行職員的制服,因為他已經是第二次來,有幾個女職員用異樣的眼光打量著他,悄悄議論著什麼。他獃獃地看著閃亮的樓層電鈕,不理會她們。電梯停了幾次,下去了幾個,又有人不斷地進來,他仍盯著那些變化閃爍的電鈕,只希望不要碰上孟心頤。
  他還沒從那種極度傷害自尊的沮喪情緒中拔出來。出了電梯,他徑直走向余小艾的辦公室,作為謝天的未婚妻,他希望能從她那裡得到一點對案子有利的線索。
  他敲了敲門。
  "請進!"
  他推開門走進來,"你好,陳sir,"余小艾在辦公桌後站起來,"請坐!"她的眼睛紅紅的,顯然剛剛哭過。
  "余小姐,我昨天跟你講的關於謝先生的事,你有沒有想到什麼可以提供給警方的?"他職業性地說,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人要害死他。"她的眼圈又紅了。
  "根據警方的初步判斷,謝先生的死應該不是普通的搶劫殺人案,雖然謝先生攜帶的五十萬港幣現金失蹤,但他身上的錢物全都完好無損,僅他手上的勞力士金錶就值二十幾萬,兇手如果是為了劫財,應該不會……"
  "我不想聽這些!"余小艾突然打斷他的話,"怎麼破案是你們警察的事,我知道的全都告訴你了。"
  陳正南耐著性子,這是剛剛蒙受喪親之痛的人的正常反應,他早已習慣了。"余小姐,我們現在想知道的是謝先生為什麼突然提出五十萬現金一個人出去,五十萬不是小數目,我們懷疑謝先生是否遭人勒索?"
  "勒索?"余小艾叫起來,"什麼人會勒索他?
  "你想想看,謝先生近來有沒有接過什麼匿名電話,或者有什麼人騷擾?"
  "沒有。"余小艾努力地搜索著自己的記憶,然而什麼也想不出來,"我什麼都不知道。"她拚命地搖頭,使勁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
  "你好好想一想,也許能想到什麼。"陳正南仍堅持著,謝家的人都不能提供什麼線索,這個案子毫無頭緒,破案幾乎陷入僵局。
  "對不起,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余小艾一個勁地搖頭。
  "你是他未婚妻,難道你從來不關心他的事嗎?"陳正南忍不住說。
  "你憑什麼說我不關心他?"余小艾被刺痛了,瞪著他,"他是我男朋友、未婚夫,我怎麼會不關心他?"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陳正南沒想到余小艾會對他隨口的一句話這麼大反應,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余小艾卻不放過他,"只是什麼?我男朋友被人害死了,你們不去找兇手,卻來這裡指責我不關心他?我們每年向政府交了那麼多稅,現在出了事,你們這些警察什麼也查不出來,白白浪費我們納稅人的錢。"
  陳正南被她劈頭劈腦的一通罵,也不由懊惱起來,特別提到"錢"這個字,更傷害他的自尊。他忍不住反唇相譏:"香港警察的責任是保護市民,不是專門替你們這些納稅人服務的。"
  "你是什麼意思?"余小艾沒想到他會當面頂撞她,火氣更大了。
  "沒意思。"陳正南冷著臉,"對不起,余小姐,如果你沒有什麼能向警方提供的,那我就不打擾你了,再見!"
  他轉身拉開門,走出余小艾的辦公室,丟下滿臉愕然的余小艾一個人在裡面。
  "有錢有什麼了不起,警察不是人嗎?動不動就發小姐脾氣。"回到警署,陳正南還一肚子的氣,"我最討厭他們這些有錢人的嘴臉,開口閉口納稅人,好像我們這些警察是他們白養的。"
  韓春給他倒了杯咖啡,然後在他對面坐下,"今天你的心情好像很不好,"他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擠了擠眼睛,"不會是因為昨天碰上了你的初戀情人,今天就這麼燥吧?"
  陳正南被刺到痛處,臉色更難看,"你再胡說八道,別怪我跟你翻臉。"他把手中的檔案重重地摔在桌子上。
  韓春不緊不慢地翻著檔案,看見其中一張謝天和余小艾的合影,嘆了口氣,"我倒覺得這個余小姐挺叫人同情的,男朋友剛剛死了,還要受我們陳大警官的氣……"
  "你是不是沒事找事?"陳正南冷著臉,韓春看他真的生氣的樣子,就一轉話題,"你說,這個謝大少究竟會是被什麼人殺死的?"
  陳正南抬起咖啡喝了一口,強壓著怒氣,瞪著檔案看了半晌,才說:"如果是勒索,應該不至於只要五十萬。"
  "我也是這麼想,勒索他這種身家的人,換了我,也會要個幾百上千萬吧,而且……"他頓了頓,"勒索也要有原因,兇手以什麼為要挾來勒索他?"
  陳正南看著他,思考著,"廣信銀行是家族式集團,如果是財務問題,矛頭應該是指向謝仲堯。"他搖搖頭,否定了這種可能,"對方開價如果只是五十萬這麼少,也許只是什麼私人問題。"
  "我想有可能是男女關係的問題。"韓春截口說。
  "好像謝天和余小艾訂婚沒有多久?"陳正南皺著眉頭。
  "像謝天這種花花公子,身邊有幾個女人一點也不奇怪。"韓春看著陳正南,"看來你還得去見見余小艾,這種事,她應該比別人知道的清楚些。"
  "還要我去見她?"陳正南幾乎跳起來。
  "難道應該我去?你把她惹火了,這種爛攤子還是你自己收拾吧!"
  陳正南拉著臉,"我們倆究竟誰說了算?"
  "你是上司,當然是你。不過……"他抱起一大撂檔案,"我還有這麼多筆錄要整理,那種有錢的大小姐,當然還是讓你這種靚仔去搞掂。"說完話,已經一溜煙不見了。
  陳正南拿起電話,卻沒有撥號,想起要再見那位大小姐,他就覺得頭大如斗,但身為警察,職責所在,而且上午的事,他也不能否認自己太過情緒化,他撥通了余小艾的電話。
  "喂,余小姐嗎,我是陳正南。"
  "什麼事?"
  "下午你有空嗎?我想去謝先生的住所看看。"
  "你們不是已經看過了嗎?"
  "也許遺漏了什麼,如果你沒空,我可以自己去。"
  "不,中午十二點半,我在那裡等你。"余小艾掛斷了電話,顯然她也怒氣未消,但也在竭力壓抑著脾氣。
  中午見面時,兩個人都顯得有些尷尬,還是陳正南先開口:"早上我不應該……"
  他還沒來得及解釋,余小艾連忙說:"算了,是我心情太差,所以無端向你發脾氣。"她打開房門,"進來吧。"
  謝天的房間已經收拾過,四下十分整齊,"我都仔細看過,沒有什麼可疑的。"余小艾說。
  陳正南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他相信女人的精細。她們認為沒有問題的地方,一般都很難再有發現。他四下打量了一遍,目光最後停留在工作間的電腦上,"這是謝先生的私人電腦?"
  "是。"
  "你知道密碼嗎?"
  "知道。"
  "幫我打開。"
  余小艾猶豫了一下,陳正南說:"我們在謝先生身上發現了一部掌上電腦,但因為浸水的時間太長了,已經無法再使用。我只想看看他的電腦資料,當然有關謝先生的隱私和什麼商業秘密,我們會保密的。"
  "好吧。"余小艾打開了電腦,桌面上是一張謝天和她的合影照,一看見這張照片,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奔涌而出。
  "看起來他們是十分恩愛的。"陳正南心裡說,忍不住對自己的推測懷疑起來。但很快,他就從謝天的電話聯絡名單里找到一串只打著一個大寫字母,並不見署名的電話號碼。
  "這些是什麼?"他問。
  余小艾皺著眉頭,"我也不知道。"
  陳正南用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出去,接電話的是一個女人懶洋洋、嬌滴滴的聲音:"喂,找哪位?"
  "對不起,撥錯了。"他掛斷,又撥第二個,依然也是女人。
  他把這串號碼列印了下來。"這些究竟是什麼?"余小艾問。
  "我也不清楚,等查過再說吧。"他含糊地說。
  "你們找到線索了嗎?"余小艾又問。
  "現在還沒有,甚至警方連兇手殺人的動機都不能確定。"陳正南決定實話實說。
  "為什麼會這樣?現在人死了,你們卻連一點線索都找不到。"余小艾又有點控制不住了。
  陳正南看著她發紅的眼圈,怕她的情緒又激動起來,連忙岔開話題說:"余小姐,你能回答我幾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除了你之外,謝先生還有沒有別的女朋友?"
  "你在說什麼?"余小艾的臉漲紅了,憤怒地瞪著陳正南。
  陳正南指著那一串足有十來個的電話號碼,"這些電話的主人可能都曾經是謝先生的女朋友。"
  "你胡說!"她的臉從漲紅轉到蒼白,"他人已經走了,你還這樣誹謗他,我是讓你查誰害死了他,不是讓你查他有多少女朋友。"
  陳正南依然不退讓,"我就是想要查清楚是什麼人,因為什麼原因殺死他。"
  "你出去!我不想看見你!"余小艾指著大門,大聲說。
  "如果有需要,我還是會找你的。"陳正南走出門去,又回過頭來,"我覺得你並不比我更了解謝先生。"
  余小艾獃獃看著他走出去,終於哭出聲來。她不能否認陳正南的話,到了現在,她才發覺自己對謝天的一切都茫然無知。他這樣走了,她竟不知如何追究。她望著那一串電話號碼,每一個號碼都帶著無情的譏笑,刺痛了她的心。
  她拿出電話,緊緊握在手心裡,卻沒有撥號,終於放下。她不想破壞對謝天的感覺,也沒有這個勇氣。

  陳正南坐在辦公室里,瞪著那一串電話號碼,突然覺得最後一個手機號碼十分的眼熟,號碼前面,是大寫的字母"M"。
  他默默念了幾遍,突然想起來,從上衣口袋摸出一個字條,是昨晚孟心頤留給他的號碼,他對照了一遍,沒錯,這個號碼的確就是孟心頤的。
  然後,他明白了前面字母的意思,"M"是孟字的發音字母。
  謝天的女朋友的電話里,怎麼會有孟心頤的電話,她不是謝同的女朋友嗎?還是他真的理解錯了,這些號碼並沒有什麼特別意義,但為什麼不寫明姓名,而只用字母縮寫?
  陳正南的腦子裡亂糟糟的一團,看見韓春正向他走過來,"怎麼樣,有收穫嗎?"
  他搖了搖頭,"你那邊怎麼樣?還沒有找到目擊證人?"
  "沒有。"韓春坐了下來,嘆了口氣,"真是活見鬼,對方是老手,一刀致命,收拾得乾淨利落,一點痕迹也沒留下。我看是職業殺手。"
  陳正南抬頭看著他,韓春聳聳肩,"有什麼好驚奇的,天知道他得罪了什麼人,這種無頭無緒的案子,簡直要人的命。"他敲著自己的腦袋,"連我都覺得自己是個蠢才,如果再沒有線索,我們都應該補腦了。"
  陳正南眼睛直直地望著前方,沒有理會他的玩笑,還在想著那個電話號碼。
  "查一下這些號碼的主人。"他把那一串號碼遞給了韓春。

  兩天後,陳正南和韓春再到廣信銀行,在總經理室門口居然撞見孟心頤。
  "你好。"他向她打招呼時,仍然還有些不自然。
  "謝先生的案子有進展了嗎?"她看似隨意地問了一句。
  "還沒有。"他說,忍不住向總經理室看了一眼,"你在這裡開工?"
  "才調上來。"她頓了頓,"謝同現在是廣信銀行的總經理。"
  "哦。"陳正南應了一聲,"那謝天先生原來的東西還在不在,我們想再找點資料。"
  "都在,進來吧。"孟心頤把他們讓進辦公室,對謝同說:"總經理,這兩位阿sir想看看謝先生以前的東西。"
  謝同抬起頭來,看見陳正南,連忙關電腦,陳正南瞟眼看見屏幕上竟是電腦遊戲。

"我哥的東西都在這裡,我想可能你們需要,所以都沒有動過。"他一邊說一邊站起來。
  "謝謝。"陳正南示意韓春查看,自己卻留心謝同辦公桌上的東西。他的辦公桌上空空的一片,連一份文件都沒有。
  "我大哥的案子怎麼樣了?"謝同問。
  "不好意思,暫時還沒有進展。"
  謝同不問了,微側著頭,看著窗外。陳正南忍不住暗暗打量起他,他神情中顯露出的稚氣,似乎與他的年齡有些不相符,但這稚氣中又帶著種倔強和叛逆,他整個人彷彿是個不和諧體,讓人捉摸不定。
  韓春把辦公室里上上下下全找了個遍,結果還是讓人十分失望,陳正南無奈地告辭,孟心頤送著他們出來,他看見隔壁一間辦公室桌上堆滿了文件,忍不住問:"這是誰的office?"
  "是我的。"孟心頤說,看著陳正南疑惑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笑一下,"我是他的總經理助理,這兩天他情緒不好,所以這些文件我先幫他整理一下。"
  "哦。"陳正南應了一聲,"不用送了,就這裡吧,我們還要找人了解情況,就不打擾你了。"
  "那我就不送了。"她對他很客氣地笑了笑,從她對他的態度,彷彿她將那一夜發生的事全都忘記了,陳正南心裡一陣黯然。
  電梯里沒人,兩個人面對面站著,韓春用兩個大拇指插在褲袋裡,其餘的手指輕輕地拍著大腿,看著陳正南,陳正南臉上的表情顯得很麻木,韓春的腦子裡卻忽然閃過什麼,說:"有一點好像我們始終沒有想到。"
  "什麼?"陳正南從那種黯然的情緒里驚醒過來。
  "謝天的身份。"
  "什麼意思?"
  "廣信銀行的總經理,或者說,廣信銀行的接班人。"
  陳正南盯著韓春的眼睛,"你不會是想說你懷疑……"
  "我什麼也沒說。"韓春把手一攤,"只是,做什麼事都要有動機,我們一直都不知道殺死謝天的人的作案動機是什麼。"
  陳正南不說話了,眼前晃動著那張稚氣卻倔強的臉。
  "看來我們有必要了解一下謝氏家族的內部結構。"韓春繼續說,電梯停下來,門開了,"有機會了。"韓春突然拍了陳正南一下,陳正南看見余小艾正向電梯走過來。"最了解謝家的人應該就是她,看你的了。"韓春貼著他耳邊說了一句,就走了。
  余小艾看著電梯里的陳正南,問:"陳sir,你是要上還是下去?"
  陳正南打定主意,"有空嗎?一起喝杯咖啡。"
  余小艾猶豫了一下,點頭,"好吧,三樓就是咖啡廳。"
  他們靜靜地喝著咖啡,有一會沒有說話。余小艾似乎已經從前幾天的焦躁中平靜下來了,"其實我知道他和別的女人有來往,我只是不想承認。"她突然說,聲音略顯得沙啞,她抬起頭看著陳正南,"他被害會是因為這個嗎?"
  "現在還不能確定。"
  "我希望不是,不然我會更難受。"她低低地說,"我不知道怎麼制止他,就只好自欺欺人,裝作不知道,如果我制止他,也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這不是你的責任。"陳正南有些於心不忍了,他一直都以為她是個被寵壞了的刁蠻任性的女孩子,但現在,他才發現她也有她的痛苦和無奈,她對他發脾氣,其實只是因為她知道他說的是對的。
  "這件事情不止這麼簡單。"他補充地說了一句,想藉此安慰她。
  她看著他,"我想知道真相,我真的不想連他出了事,我還不明不白。"陳正南沉默了一會,突然問,"你應該很了解謝同吧?"
  "謝同?"余小艾有些詫異,但還是點了點頭。
  "他和謝先生相比怎麼樣?"陳正南看余小艾不明白,又解釋,"我是指他現在任廣信銀行總經理。"
  "他……"余小艾皺了皺眉,苦笑,"其實他根本就不勝任,但現在謝家只有他了,也只好勉為其難。"
  "你認為他比不上謝先生?"
  "做生意肯定是比不上的。"余小艾嘆了口氣,"他喜歡的是像風一樣的生活,如果謝天沒有出事,他本可以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地生活。現在,他好像一隻被關在籠子里的鳥,連我看見,都替他難受。"
  陳正南盯著她,"你怎麼知道他不喜歡做廣信的總經理?"
  "我當然知道。"余小艾幾乎叫起來,"還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嗎?"看著陳正南詫異的目光,她的臉紅了紅,"我們兩個從小在一起長大,也算得上青梅竹馬了,他和謝天完全是兩種個性的人。"
  陳正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問:"你不介意我問你一個私人問題吧?"
  "什麼?"
  "你和謝同……"他問得含糊,但他知道余小艾應該明白。
  她低著頭,注視著手中的咖啡杯,過了很久,才緩緩說:"我和謝天的婚事是從小就訂下來的。我們兩家是世交。後來,我父母的生意轉到了加拿大,可是我的身體一直不適應那邊,一過去就生病,他們就把我託付給謝家照顧。謝天大我五歲,可能是年齡的相差,我們幾乎不會在一起玩,謝同和我同歲,我們一起念小學,中學,幾乎是朝夕相處。"她看著陳正南,"我不知道這種算不算是愛情,可是那段時光,恐怕是我這一生覺得最開心、最幸福的了。"
  陳正南又想起孟心頤,心口開始痛起來,他突然十分地理解余小艾,而且感同身受。
  "那謝同對你也有這種感覺嗎?"
  "他……他的心意我知道的太晚了。"余小艾神色黯然下來,眼睛里又慢慢聚滿了淚水。
  "他們兄弟之間感情好嗎?"
  余小艾搖了搖頭,"他們的性格實在是格格不入,謝天是個天生的生意人,精明、實幹,但是謝同就不同了,他從小都很叛逆,愛玩愛鬧,就是從來不做正事,其實他很聰明,心地也很善良,可就是對做生意特別反感。所以,謝天其實很看不起他,只是因為伯父伯母很疼愛他,他也不好說什麼。"
  陳正南皺著眉,"他知道你和謝同之間的感情嗎?"
  "應該吧,不過,他從來沒有提過,我和謝同在中學畢業后就分開了,這幾年我們沒再聯繫過,我自己很清楚,我跟他訂了婚……"她嘆了口氣,"我以為這是不可以改變的事實,我也想要忘了謝同,跟他一起好好生活。"她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下來。
  陳正南遞了張紙巾給她,"謝謝。"她說了一聲,接了過來。
  "那他會不會因為你和謝先生訂婚而心生恨意?"等她擦乾了眼淚,陳正南才說。
  她猛地抬起頭來,現在才明白陳正南問她這些話的真正用意,"不可能!絕不可能!"她毫不猶豫地,堅決地說。
  "我只是說會不會有這種可能?"陳正南盡量把話說得柔和些。
  "不!"余小艾立刻搖頭,"你不了解謝同,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做任何傷害別人的事。他是個……是個……"她又急,一時卻又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總之,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是寧可傷害自己,也絕不會去傷害別人的。再說,他現在已經有了女朋友,為了她甚至和他父親鬧得很不愉快,怎麼會因為我去傷害自己的親哥哥?"
  "你是說孟心頤?"
  "嗯,你知道?"
  "我……剛才見過。"陳正南連忙掩飾,不想她知道他和孟心頤認識。"你說謝先生不喜歡孟小姐?"他又補充說:"我指的是你們董事長。"
  "這件事……"余小艾有點為難,不知道怎麼解釋這件事,含糊著說:"你知道他們總是比較看重門當戶對的,所以不喜歡謝同和孟小姐來往,不過這次謝同很堅決,他說不會再因為別人放棄自己的感情。"
  陳正南看著余小艾,他發現每次她一提起謝同,眼睛里就會閃動著一種不一樣的光芒,看來她並沒有忘記他,還在深深愛著他。
  他不知不覺對她生出一種好感,也許是她的執著和痴情,撥動了他內心隱藏著的那份思念。

  孟心頤在惶惶不安中過了兩個月,見警方沒有任何進展,懸著的心開始稍稍寬慰。謝同的情緒也慢慢從失兄之痛中回復過來,在總經理室里,他仍沉迷於網路遊戲。孟心頤幾乎替他承擔了總經理的所有職責,每天幫他打理公司大大小小的事物,這時她才驚覺到自己竟然對金融界有著神奇的透悟力,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將廣信銀行龐大的業務處理得井然有序,還能保持著對金融市場瞬息萬變的高度敏銳力和洞察力,在這個行業,她絲毫沒有慌亂窘迫,反而有種如魚得水般的自在。
  謝仲堯也感到吃驚。
  將謝同扶上總經理的位置,實在是不得已之舉。知子莫若父,他何嘗不知道謝同的頑劣,但幾個月後,他對謝同處理業務的能力也不得不刮目相看。
  還容不得他欣慰,就有些流言傳來,他有些疑惑,一天下午快收工時,來到謝同的辦公室,秘書好像已經下班走了,門虛掩著,他輕輕推開門,看見謝同伏在桌子上,在文件上簽字,孟心頤在旁邊將文件一份份遞給他。
  "還有這裡。"她用手點著文件說。謝同連看都不看,大筆一揮而就。
  謝仲堯只覺得氣往上沖,原來公司的傳言是真的,謝同只是坐在總經理室的一個幌子,真正在做總經理的,是孟心頤。更讓謝仲堯生氣的是謝同簽字時的態度,難道他一點也不明白他這個簽字的意義有多重要?
  他不禁又想到謝天,他一向引以為傲的兒子,他的眼圈濕潤了。他轉身回了自己的辦公室,竭力壓抑著怒氣,在腦海里搜尋著對策。突然想起來,打電話到余小艾的辦公室。
  "小艾嗎?是uncle,到我office來一下。"
  "好的,我就來。"
  "Ancle,有什麼事嗎?"小艾進了辦公室,問。
  "你很久沒有回家吃飯了,你aunt很想你。"
  "我……我今晚就回去陪aunt吃飯。"
  謝仲堯點了支雪茄,示意小艾坐下,慢慢說:"阿天走的突然,這陣子我也亂了手腳,來不及照顧你。"
  一提謝天,小艾的眼睛立刻就紅了,她強忍著不讓自己哭,"我沒事,我能照顧自己。"
  "哎,我總覺得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爹O媽咪,好在你們還沒有結婚。"謝仲堯看著小艾,"我知道你和小同一直都很好,原來是因為你和阿天有婚約,現在他不在了,我想應該成全你和小同,這樣對你也有一個交待。"
  "Ancle!"小艾叫了一聲,十分難堪和尷尬,"我和謝同沒什麼,再說,阿天才走,我不想提這些事。"
  "走了的人已經走了,我想他在天有靈,也希望能看見你過得好。"謝仲堯滿臉都是憐惜和疼愛。
  小艾絞著手指,半晌,終於說:"他已經有女朋友了。"
  謝仲堯的臉色沉了下來,"你應該比小同懂事,孟心頤那種女人,怎麼可以踏進謝家的門檻?你真為小同好,就應該幫他離開那個女人,難道你能眼睜睜看著他的一生毀在孟心頤手上?"
  小艾不說話了,她知道謝仲堯的話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她既不願拆散他們,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這個能力。
  可是在內心深處,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對謝同的感情,現在橫在他們之間的障礙似乎全都已經消除,連謝仲堯都贊同他們,幸福彷彿就在手邊,她可以抗拒嗎?
  她帶著矛盾的心情離開了謝仲堯的辦公室,還沒有走到謝同的辦公室,就看見謝同和孟心頤手拉著手,正走出來。
  "你還沒收工?找我有事?"看見她,謝同問。
  "沒……沒有,是……是問你要回家吃飯嗎?"余小艾說著話,眼睛卻忍不住盯在他們緊緊拉在一起的手上,心裡覺得酸酸的。
  "今晚不去了。"謝同回答,完全沒有注意小艾的反應,"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吃飯?"
  "不了,我答應了uncle去你家吃飯。"
  "也好,有你陪我媽咪,她會開心點。"
  "你有多久沒在家裡吃飯了,你也應該多陪陪你媽咪。"
  "我?算了吧,免得爹O看見我又生氣。"
  "你真的不去?"
  "明天再說吧。今天我們已經訂了座位了。"謝同絲毫沒有發現她的異樣,"我們先走了。"
  "好。"她應了一聲,看著他們手拉手地走了,心裡突然空空的一片,知道她和謝同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她的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

  "最近你家裡人有沒有再提過我們的事?"吃飯時,孟心頤突然問。一向心細如髮的她,已經敏銳地感覺到剛才余小艾的反應有些不同往常。
  "沒有,可能忙著大哥的事,最近沒人管我。"謝同吃著東西,毫不在意地說。
  "可是,我怕你爹O不會任由我們這樣下去。"孟心頤看定謝同,"如果他們一定要你離開我,你怎麼辦?"
  謝同放下手中的叉子,也看著她,沒有說話。
  "以前我們還能一走了之,現在,謝家不能沒有你,你也不能再離開他們,如果他們真的不同意我們的事,你怎麼辦?"
  "我不會離開你。"謝同說的很認真。
  "為了余小艾也不會嗎?"孟心頤直接地問。
  "小艾?"謝同瞪著眼睛,"你扯她幹什麼?"
  "她不是你的初戀情人嗎?如果要對付我,最好的就是她了。"
  謝同皺起眉頭,想了半天,突然笑了,"好哇,娶她也不錯,至少她不會這麼大的醋勁,我都快被酸死了。"
  "壞貓,死壞貓!"孟心頤狠狠拍了他一下,他只是笑,不再提這個問題了。
  他越是迴避,孟心頤卻越是不安,她隱隱覺得,余小艾將會是她最大的威脅。
  她的預感沒有錯,第二天中午,余小艾就打電話約謝同吃飯。
  她一個人坐在空空的辦公室里,滿心都被空虛和惶恐塞滿了。她不能坐以待斃,"結婚!"一個念頭突然在她心裡升騰起來,只有成為合法夫妻,她才可以安穩,可是,要想和謝同結婚,又是談何容易的事。
  她的腦筋飛快地轉著,否定了一個又一個想法。這時,她的手機突然響起來,她驚了一下,接起來,裡面是個男人的聲音:"孟小姐,這一陣過的好嗎?"
  "你是誰?"
  "這麼快就忘了我嗎?"電話里傳來一陣淫猥的笑聲。
  她猛然想起來,全身都禁不住顫抖了一下,"吳……超哥?"
  "對了,就是我。"
  "有什麼事,你最好不要隨便打電話給我。"
  "怕什麼,那些條子都是笨蛋,他們……"
  "別說這些了,你有什麼事?"孟心頤又驚又怕,連忙截斷了他的話。
  "謝天死了,我的工作也沒了,最近手頭緊,我缺點錢花。"
  "我會在公司幫你安排個職位。"
  "算了吧,那些事我根本就做不來。我只要錢!"
  "我現在哪裡有錢給你,我和謝同的處境,你也知道的。"
  "他現在是總經理,沒有錢?你想耍我?"吳永超惡狠狠地說。
  "不是,我……這樣吧,謝同沒有司機,你幫他開車就好了,反正是掛個名,其實,他也不喜歡別人幫他開車,你坐在家裡領薪水,這樣可以嗎?"孟心頤恐懼起來,連忙說。
  "不錯,有空也可以幫你開車,我可是真的很想你了。"他放緩了口氣,笑起來,笑聲裡帶著邪氣。
  孟心頤皺著眉,卻不敢發作。她現在不能不懼怕他,而且,她知道以後一定還會有事需要他,她把他安排在謝同身邊,其實就是把他安排在自己身邊--這麼危險的人,控制他總比讓他失去自己的控制要放心一點。
  "明天過來報到吧。"說完這句話,她放下電話。吳永超的出現,讓她剛剛平靜下來的心突然又煩躁起來。她倒了杯水,握在手心。"結婚!"這個念頭仍然頑固地充斥著她的腦子,不管用什麼手段,一定要達到這個目地。她在心裡慢慢形成了一個計劃,開始不再彷徨,她決意要和命運做一個抗爭,絕不會屈服。
  謝同吃飯回來,她並沒有詢問他任何有關余小艾的事,只是對他說:"剛才有個叫吳永超的人打電話來,他說是你大哥的私人助理,幫他開車和處理一些雜事,可是謝先生過世后,就一直掛在那裡。我在人事處查過,確實這樣,你大哥生前一直很關照他,所以我想幫他安排個職位。"
  "既然這樣,你安排就好了。"提起大哥,謝同的情緒有些低沉。
  "公司里暫時沒有什麼空缺,我就安排他做你的私人助理,也幫你開車打雜。除了這些,他也不會做別的。"
  "無所謂,只是我不需要司機。"
  "掛個名罷了。公司也不愁多發一份人工,反正你大哥留下來的人,你接手都不錯。"孟心頤有意無意,話中有話地說。
  "什麼意思?"謝同似乎也聽出點別樣意味,抬起頭。
  "怎麼?"孟心頤裝作不知,一臉漠然地看著他,謝同不說話了。
  "還有,你以後做事也稍稍勤力一點,免得日後傳到董事長耳朵里,他又拿我過不去。我是出了力也討不到好。"
  "我知道,我也想,可我真對那些沒興趣。"謝同有些不耐煩了。
  孟心頤嘆了口氣,放柔和了語調,"我也知道你不喜歡,所以我能幫你的都儘力幫了,只是怕……怕哪天我不在你身邊了,你一個人會很辛苦。"
  謝同一把拉住她,"你又在胡思亂想什麼,我只是和她吃頓飯,再怎麼說,我和她還是朋友。"
  "不是為她,我還沒有這麼小心眼。"孟心頤幽幽地說,卻又欲言又止,"只是怕……我……"
  "到底怎麼了?"謝同急了,"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才行?"
  "結婚!我們結婚!"孟心頤直直看著他。
  "結婚?"謝同傻眼了,"可是我家裡……"
  "他們當然不會同意,只怕是永遠都不會。"孟心頤看定他,"正因這這樣,我們才要結婚。"
  "可是……"
  孟心頤不讓他說話,"我覺得這是解決衝突的最好辦法,不過,我會給你時間考慮。"
  謝同認真點了點頭,"好,我會考慮。"
  孟心頤心裡鬆了口氣,她的第一步已經邁了出去,她現在要等的是一個機會。

  謝仲堯耐著性子等了一段時間,但事實並不如他所願,余小艾非但沒能把謝同從孟心頤的懷抱里拉出來,反而和那個叫陳正南的警察來往越來越密切起來。
  陳正南為謝天的案子絞盡腦汁,但偵破卻陷入僵局,沒有任何突破。但因為數次的接觸,和余小艾越來越熟識了,慢慢的,他們見面時的話題,除了謝天,也多了起來。
  小艾開始向他訴苦。她不願意夾在謝仲堯和謝同之間左右為難。
  "謝同已經做了選擇。如果因為謝家不喜歡孟心頤,硬把你插進去,只怕最後反而會傷害你和謝同的感情。"聽完余小艾的述說,陳正南說。
  雖然孟心頤曾深深地傷害過他的自尊心,但他仍然希望她和謝同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他心裡不自覺地仍然在維護著她。
  "我也是這麼想。"余小艾當然不知道陳正南和孟心頤的那一段往事,"而且我知道,我和謝同是真的不可能再走回去了,如果說我和他只是兩小無猜的那種感情,那麼我覺得這一次他是真的動了心,他對孟心頤的感情已經超過了所有,他甚至可以為了她得罪自己的父母,我又何苦。"她幽幽地嘆了口氣。
  看見她為了謝同悶悶不樂,陳正南覺得自己滿肚子的活,卻說不出口。


  謝仲堯故意在下午快收工時,去了謝同的辦公室,果然又看見謝同在胡亂簽署那些經由孟心頤整理批改過的文件。
  這一次,他很不客氣地把謝同教訓了一頓,然後,指著孟心頤問謝同,"這些文件她有權力批改嗎?"
  "職位上是沒有,可是我不會,她不幫我誰幫我?而且,這麼久,她又沒做錯過什麼事。"謝同不服氣地反駁。

  "那你怎麼不把總經理也讓給她做?"謝仲堯想不到謝同還敢頂嘴,怒火中燒。
  "我是想,至少她比我做得好……"謝同話未說完,臉上已挨了一記耳光。
  他用手捂著臉,瞪著謝仲堯,在他記憶里,父親幾乎從來沒碰過他一個手指,他天性中的倔強和叛逆被激發了,"誰希罕做這個總經理!"他拉著孟心頤就走。
  "你給我回來!"謝仲堯吼了一聲。
  謝同頓了頓腳步,回過頭來看著他,"我知道你看不順眼我和她,沒關係,我走!"他再不回頭,大步而去。謝仲堯頹然地坐在椅子上,看著自己那隻因用力過猛有些發麻的手,他失望兼憤怒,不相信自己會這樣輸給一個女人。後悔當初就不應該把這個女人帶到公司,但現在,後悔已經太遲了,他有些手足無措,不知怎麼才能把兒子拉回來。
  他把孟心頤批改過的文件拿起來,一份一份仔細查閱,越看越是心驚。這個從來沒被他看得起過的女人,這時候表現出來的卓越才能是他意想不到的,這不但不能讓他寬慰,反而更從中窺見了她的野心,使他更加不安。
  謝同拉著孟心頤一口氣跑出廣信大廈,"我再也不回廣信了。"停下時,他喘著氣,說。
  "疼不疼?"她不接他的話,只用紙巾輕輕幫他擦去嘴角溢出的血絲。
  他搖了搖頭,眼睛里卻含著淚,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她輕輕撫摸他腫起的臉,眼睛里也含著淚。她的滿腔柔情使他的氣消了大半,他抓住她的手,把它緊緊握在胸口,"我們重新找份工作,我養得活你。"
  "我沒說你養不活我。"
  "那嫁給我。"謝同脫口而出,三分的負氣,七分的衝動。
  孟心頤卻搖了搖頭,"孩子氣,我看你還是乖乖地回廣信,給你爹O認個錯。"
  "什麼?要我認錯?"謝同跳了起來,"我有什麼錯?他打我,還要我認錯?"
  "他是你爹O,為什麼不能打你?"孟心頤沉下臉,帶著幾分嚴厲,"我倒認為今天他沒有打錯你。"
  "你說什麼啊?"
  "難道他說的不對嗎?你身為總經理,卻每天玩忽職守,我只是你的助理,我本來就不應該越權去做那些本應該你自己做的工作。"
  "可是……"
  "可是什麼?你爹O辛辛苦苦打拚出這片江山,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繼承下來,你可以不要,但他的心意你不應該辜負。"
  謝同低下頭,不說話。
  "其實我早就勸你認真做事,你不是真的不會,只是你不想做,你從心裡就抵觸,當然做不好。但謝家的產業本就是你的,你現在是他們唯一的繼承人,他不指望你,還能指望誰?"
  謝同有些詫異地看著她,"我以為我放棄一切,和你結婚,你會很高興。"
  "你要跟我結婚,我當然高興,但我也知道,他們是你爹O媽咪,也就是這個世上你最親的親人,你若真的為了我連自己父母都不要了,又怎麼會開心?我不要你為我做這種犧牲。"
  謝同拉住她的手,眼睛濕潤了,"心頤,我知道你寧可委屈自己,也不願意委屈我,我爹O那樣對你,你都……"他語音有些哽咽,把她抱在懷裡,"我知道我任性,不懂事,以後,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
  孟心頤在他懷裡甜甜地笑了,"好,明天就好好回去開工,先做個稱職的總經理。你爹O高興了,就不會這樣對我了。"
  "嗯。"謝同認真地點頭,似乎也看到了一點希望,為了孟心頤,他決定認真做事。
  他暗暗慶幸,覺得自己遇上的是一個最溫柔、最善解人意的女人,一種強烈的幸福感籠罩著他。
  第二天,他認認真真地坐在辦公室看文件,快到中午的時候,孟心頤忽然匆匆推門進來。
  "謝同。"她叫了一聲。
  "出了什麼事?"他抬起頭,發現她的神情有些驚惶。
  "董事長叫我去他的office。"她說,又低下頭,"我不知道他會怎麼對我,他會不會開除我?"
  "他要是開除你,我也不幹了。"謝同的氣又上來了。
  "我不想你為我和他鬧得不愉快,那樣他會更討厭我。"
  "那你就別上去,有什麼事,讓他找我好了。"
  "這更不好,他是董事長,他叫我都不上去,不是更給他找借口。"
  "那……"謝同猶豫了一下,"你先上去,看他說什麼,我一會兒就上來。"
  孟心頤轉憂為喜,"好,十分鐘,要是我還沒有下來,你就快上來幫我。"
  她回到辦公室,在臉上加了點腮紅,又塗了點唇膏,對著鏡子審視了一番,把襯衣鈕扣解散了一粒,然後,去謝仲堯的辦公室。
  她知道她一直等待的機會終於來了。
  董事長辦公室的門虛掩著,她推門進去,帶上門,卻沒有鎖死,"董事長。"她輕輕喊了一聲。
  謝仲堯抬起頭來,"你過來了。"
  "董事長找我有什麼事?"她站在他面前,低低的聲音問。
  謝仲堯皺著眉頭,"你應該知道我找你是什麼事。"
  她咬著嘴唇,不說話。
  "你怎麼樣才肯離開謝同?你想要多少錢?"謝仲堯開門見山地說。
  "這不是錢的問題。"孟心頤慢慢說。
  "你貼著我兒子不放,不就是為了他的錢。"謝仲堯冷冷說。
  "你錯了,要說錢,你不是比他更多嗎?我是一個女人,女人的要求其實不多。"孟心頤用眼瞟著他,似挑釁,又似挑逗,"他很年青,能讓我很滿足,不像你,你已經太老了。"
  謝仲堯立刻憤怒起來,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忽"地站了起來,雙拳握得緊緊的,狠狠砸在桌上。孟心頤的話狠狠地刺傷了一個男人的自尊心,男人跟女人一樣,其實最怕的也是聽見一個"老"字。
  他們隔著一張桌子,面對面地站著,他看著她年輕美麗的臉,嬌艷欲滴的唇。她仍微微地咬著唇,低垂著眼,這情形和她第一次到他辦公室時幾乎是一樣的,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從她那沒有扣上的衣領看進去,她的胸部豐滿瑩潤,他的血脈膨脹起來,一種暴虐的情慾滋生起來,一把抓住她的頭髮,把她拉倒在桌子上,另一隻手撕開了她的襯衫。
  "老?你看我究竟有沒有老!"他喉嚨里發出一種近乎野獸的喘息聲。
  她尖叫一聲,拚命掙扎,但這種掙扎只是刺激得他的慾望更甚,他伸手去拉她的裙子,她反抗得更厲害。他狠狠扇了她一記耳光,她不動了,但只停了一下,又開始掙扎。
  他把她整個壓在辦公桌上,一隻手牢牢拉著她的頭髮,一隻手在她身上摸索,就在剛要把她的裙子拉下來時,門突然被人狠狠撞開,他一驚抬頭,就看見謝同站在門口,幾乎是用一種帶著殺氣的目光狠狠瞪著他。
  孟心頤從他身下掙脫出來,哭著撲在謝同身上,謝同狠狠地瞪著父親,雙拳捏得咯咯作響。謝仲堯也在一瞬間清醒過來,看著兒子的目光,他有些手足無措了。
  "你怎麼會是這樣一個人?"謝同終於說出了一句,目光里湧出一種極度的失望和痛苦,繼而變成一種慘傷,他向後退了兩步,彷彿已經痛苦得支持不住了。
  "我……"謝仲堯的嘴唇顫抖了一下,卻再發不出聲音。
  謝同嘴唇哆嗦著,竭力遏制著自己的憤怒,拉住孟心頤,"我們走!"
  "小同……"謝仲堯無力地叫了他一聲。
  "別叫我!我沒有你這樣的父親!"他猛地吼了一聲,拉著孟心頤走出去,重重摔上了門。
  謝仲堯癱坐在椅子上,頭痛如裂。一種徹底的失敗感幾乎抽空了他的靈魂,他彷彿在一瞬間蒼老了,感到從未有過的疲乏。他無力地閉著眼靠了很久,突然睜開眼睛,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一下子坐直了身體。
  他在抽屜里翻了半天,找到陳正南的名片,打過去,"陳sir 嗎?我是謝仲堯,能不能麻煩你馬上過來一趟?"
  "謝先生?"電話那邊的陳正南似乎有點意外,"發生了什麼事?"
  "我知道是什麼人害死了我的兒子。"謝仲堯的聲音因為激動和緊張,有些顫抖。
  "我立刻過來。"陳正南放下電話,叫上韓春,用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
  一進門,陳正南就迫不及待地問:"謝先生,你真的知道兇手是誰?"
  謝仲堯把從人事處調上來的孟心頤的資料推到陳正南面前,一字字說:"就是她!"
  陳正南只瞟了一眼,幾乎叫出聲來,"她?怎麼可能!"他頓了一下,改口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的直覺告訴我,一定是她。"謝仲堯眼中掠過一絲痛苦之色,"她一直糾纏著我的兒子謝同,是我讓謝天去處理這件事,結果才幾天,他自己卻出了事。"
  "謝先生,你可不可以說明白一點。"陳正南依然聽得糊裡糊塗。
  "謝先生,你不要激動,慢慢說。"韓春也在一旁說。
  謝仲堯點燃一支雪茄,吸了一口,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說:"說的簡單一點,就是我不喜歡謝同和孟心頤來往,想叫謝天給她一筆錢,打發她走,甚至,"他瞟了陳正南一眼,"甚至不惜任何手段,只要她不再糾纏著謝同。"
  "任何手段?"韓春皺了皺眉,"也可能殺了她,讓她人間蒸發,是嗎?"
  謝仲堯不說話,只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但現在出事的人不是她,卻是謝天先生,所以你就認為她是兇手,這樣未免太武斷了吧。"韓春繼續說,對這些有錢人的作風,他實在有些看不起。
  "不止這樣,"謝仲堯不理會韓春言語間的嘲諷,只盯著陳正南,"她是一個很有心計的女人,你查了這麼久,卻連一點線索都沒有,為什麼不相信我一次?"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這樣執意反對謝同和孟心頤來往?"陳正南問。
  謝仲堯沉默了一會,說:"因為她曾經是我的女人。"
  "你說什麼?"陳正南像被人狠狠踩了一腳,連臉都有些變色了,謝仲堯盯著他,似乎想看進他的心裡去。"她本來就是個為了錢,什麼都可以出賣的女人。"他冷冷地說。
  聽見這句話,陳正南像被人打了一記耳光,連眼角都抽搐起來。
  "你認識她?"謝仲堯也察覺到他的反應不同尋常。
  陳正南被他的目光逼視著,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她的為人,不過她的表面太過美麗溫柔,我自信平生閱人無數,想不到也被她蒙蔽了,要不是到了現在,我都不敢相信會是她。"他盯住陳正南,"陳sir,不管你和她是什麼關係,你一定要相信我!"

  陳正南坐在警署,盯著孟心頤檔案上的照片,足足有一個鐘頭沒有動。他不知道應不應該相信謝仲堯,但那天早晨的情形,仍然歷歷在目,連他都不能不佩服她說謊的本事和鎮定自若。
  但這又能證明什麼,女人天性就會撒謊,而且女人撒起謊來,永遠都比男人成功。這彷彿是以生俱來的天賦了。
  還有她和謝仲堯的關係,他簡直不敢相信,她真的會為了錢出賣自己?他親眼看見過她和謝同的住所,是那麼簡陋和窄小。但想起每次和余小艾一談及這個問題,余小艾總是諸多的迴避和顧忌,好像這又是事實。
  他心口愈發地痛起來,他很清楚,當年孟心頤的父母就是嫌棄他家境清貧,才不讓心頤和自己來往,他們認定自己的女兒容貌出眾,以後一定找得到金龜婿。為了分開他們,他們甚至不惜搬家,從那以後,他找不到她,但她卻是從來沒有來找過他。
  他苦笑一下,記不得自己有多少次在路口徘徊,希望可以見到她回來找他,然而總是不見,直到他完全死心,甚至認定她已離開香港,但現在檔案上分明記載,她從未離開香港一步。
  她不來找他,是因為太聽父母的話,還是她也認為他沒有前途?
  他又不由想到重逢后的那一夜激情,他能感覺到她的熱情,感覺得到她仍然愛著他,但第二天清晨,在謝同面前,何以她能如此決絕?
  他有些茫然起來,又隱隱有些恐懼。
  韓春在他身邊來回走了三四圈,見他沒有反應,終於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你就是把這張照片吃下去,也是一點用也沒有的,拜託你開口說說話,我就快悶死了。"       
  "你死跟我有什麼關係?"陳正南終於說,伸手合上了檔案。
  "真沒人性。" 韓春討了個沒趣,撇撇嘴,"我知道她是你初戀情人,我知道你不相信她會殺人,其實這件事很簡單,我們只要問問她就好了。"
  "問?怎麼問?"
  "例行問話。最重要的是要知道謝天出事的時候,她在什麼地方。只要她沒有作案時間,不就解決了嗎?"
  "就這麼簡單?"
  "不就這麼簡單。"韓春聳聳肩,"謝仲堯這種老狐狸,他自己沒有辦法分開他們,就假我們警察的手,告訴你,他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相信。"
  陳正南抬起頭,想說什麼,又忍住。"先找到她,做例行問話。"半晌,他才說。

  找了三天,陳正南也沒有找到孟心頤,她和謝同,像是突然在香港消失了。陳正南只有去找余小艾,希望她有謝同的消息。
  余小艾正在生氣,"你問我,我去問誰?現在全世界都在找他,真是不夠朋友,有什麼事至少也應該跟我說一聲,一聲不響就跑掉,一點責任心都沒有。"
  "跑掉?"陳正南皺著眉,"為什麼跑掉?"
  "他……還不是為了孟心頤。"小艾跺著腳,那天的事,公司里傳得沸沸揚揚,但這樣的事,她怎能和陳正南解釋。
  "你找他做什麼?"她突然想起來,問。
  "是謝先生讓我幫忙找謝同。"陳正南不想提孟心頤,找了個借口。
  余小艾嘆了口氣,皺著眉,"現在我只擔心他會離開香港,再也不回來了。"
  "應該不會,出境記錄我查過,他們沒有離開香港。"
  "那他能上哪裡去?"余小艾看著陳正南,"澳門?"
  "我已經叫同事過去了,現在還沒有消息。"
  小艾賭氣撅著嘴不說話,"算了,不管他,叫東西吃。"陳正南說。
  飯還沒有吃完,小艾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一聽,就大叫起來:"謝同,你現在哪裡?"
  "我在大嶼山。"話筒里傳來謝同喜氣洋洋的聲音。
  "你在那裡做什麼?為什麼不回來?"
  "渡蜜月。"
  "渡蜜月?"小艾幾乎跳起來。
  "我結婚了!"謝同的聲音里洋溢著幸福。
  "什麼時候?"
  "昨天。"
  "真的?你真的和她結婚了?"小艾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她又氣又急地說。
  "我不想有任何人打擾我的婚禮。"
  "你連我都信不過?"小艾覺得既委屈,又傷心。
  "不是信不過,只是不想為難你,要是你知道不告訴我爹O媽咪 ,他們會生你的氣,現在好了,他們要怪也就只能怪我了。"
  "你真的結婚了?"小艾還是有點不相信,希望只是他賭氣時的胡言亂語。
  "當然是真的。"謝同的語氣認真中帶著喜悅,她的心有點刺刺地痛。她知道這次是真的無法改變了,謝同走出了這一步,再沒有什麼可以挽回的餘地。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過幾天,我知道公司事多,我不會丟下不管的。"
  "難得你還這麼懂事。"
  "我什麼時候不懂事了。"謝同笑嘻嘻地說,"說了半天,還沒聽見你恭喜我呢。"
  "祝你們幸福!"小艾輕輕說,眼睛里突然湧出了淚。她強忍著,又說,"替我向她問好。"
  "好,我收線了。"謝同掛斷了電話。
  小艾獃獃拿著手機,眼淚一顆顆隨著臉頰流下來,陳正南不敢說話,拿了張紙巾遞給她。
  她接過來擦眼淚,"我沒什麼,只是生氣他瞞著我,結婚這麼大的事,他就這麼草率地辦了。"她口上雖然這麼說,眼淚卻還是止不住。
  陳正南也不說話,只是不停地給她遞紙巾。
  "你連勸人都不會嗎?"看著面前的一堆紙巾,小艾有些哭笑不得。
  "一次哭夠了,心裡就舒服了。再說,你現在不是不哭了嗎,不比勸你更有效。"
  "討厭!"小艾把手裡的紙團向他扔過去,臉上卻還是忍不住露出了嬌嗔的笑容。
  陳正南輕輕握住她的手,她的臉紅了紅,卻沒有推開,兩個人默默地坐著,心裡都泛出一股甜甜的暖意。

  陳正南一回到警署,就連忙向註冊署調資料,謝同和孟心頤確實已經註冊成為合法夫妻。陳正南皺起眉頭,現在,他也不能不承認,孟心頤的確是個很有辦法的女人。
  如果謝仲堯說的是真的,她居然以這麼一個不堪的身份,牢牢抓住謝同,擠進了豪門,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迹。
  他把整件事翻來覆去地想了幾遍,也理不出什麼頭緒。現在他只希望謝同和孟心頤能早一點回來,也許只有等她回來,他才能找到答案。
  一個星期後,謝同和孟心頤終於回來了,結婚的事,他既不理會父親的雷霆大發,也沒有向外張揚,除了余小艾和謝仲堯,公司里並沒有人知道。
  但是孟心頤知道,她已經邁出了她人生最重要的一步。正在她喜不自禁的時候,突然接到警署的通知,她的心立刻一落千丈。她怎麼也想不到,沉寂了這麼久的案子,怎麼會一下調查到她的頭上,她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去警署,她不知道,他們究竟知道了多少。
  半路上,她打了個電話給吳永超,"警察找過你嗎?"她問。
  "沒有啊,什麼事?"
  "沒什麼,警署找我問話。"聽見沒有找過吳永超,她的心稍稍安定一些。
  "怕什麼,他們什麼也查不出來。"吳永超滿不在乎地說。頓了一下,他又說:"不過,你應該小心的是董事長,我看見他找那個陳sir,還有,他也許還會找私家偵探,總之,他才是難對付的人。"
  "我明白了。"孟心頤掛斷電話,明白一定是自己的舉動觸怒了謝仲堯,但她沒想到竟會令他聯想到謝天的案子,把她最為恐懼的事翻出來,看來是她太貿然了,把自己推到了危險的境地。
  到了警署,問口供的是韓春。見不到陳正南,她心裡更加不安。她感覺到,陳正南也在刻意迴避她,可是她相信,他一定會在監視器里看著她。她心跳得很快,呼吸有些困難,但她的臉上,卻靜若止水。
  "你認識謝天先生嗎?"例行問話后,韓春直接問。
  "認識。"
  "你和他屬於什麼關係?"
  "他是我所屬公司以前的總經理。"
  "除此之外呢?"
  "什麼意思?阿 sir,你可以說得明白一點嗎?"她反問。
  "我是指除了工作關係,你和他有沒有私人往來?"
  "沒有。"她回答得很乾脆。
  "那他的私人通訊薄上為什麼會有你的電話?"
  "這個我不知道。"她不慌不忙地說,"不過,我們確實因為私人的事聯絡過。"
  "什麼事?"韓春盯著她。
  "私事。"孟心頤不回答,其實知道他們一定早知道。
  "今年3月16日上午十點到十一點,你在什麼地方?"
  她皺起眉,佯裝思索。
  "就是謝天先生遇害的那天上午。"韓春提醒她說。
  "我想起來了,在西武。"這次,她回答得很乾脆。
  "西武?你那天沒有到廣信開工?"
  "沒有,我去西武逛公司,還買了雙鞋。"孟心頤回答,看著韓春的神情有些疑惑,解釋說:"我那個部門沒有什麼實質的事做,只是個挂名的閑差,所以我上班不是很準時,有時候就索性不去了。"

"後來呢?"
  "回公司。"
  "你到公司是幾點?"
  她想了一下,"十一點左右。"
  "肯定嗎?"
  "我十點半從西武出來,步行回公司,剛好半小時的路程。"
  "有什麼人可以證明嗎?"
  "沒有,我一個人。不過,我購物時刷過信用卡。"
  "好,希望你可以提供信用卡回執單給我們。"
  "我不知道還在不在,不過,銀行有紀錄,你們可以調查。"
  "你最後一次看見謝天先生是什麼時候?"韓春又問。
  孟心頤猶豫了一下,決定實話實說:"是謝先生出事的前一天,他讓我去他的office談一點事。"
  "談什麼事?"
  "他……"她故意欲言又止。
  "他希望你和他弟弟謝同分手,是嗎?"見她不開口,韓春替她說了出來。
  "你們知道?"孟心頤佯裝驚訝。
  "很多事我們都調查得很清楚,其實我們只不過是例行調查,希望你不要有什麼顧慮,警署對你們的私事是保密的。"
  孟心頤點了點頭,"既然這樣,我就告訴你,他找我確實因為這件事。"
  "你們都談了些什麼?"
  "他說可以給我一筆錢,只要我離開謝同。不過,我拒絕了。"
  "還有嗎?比如說,你拒絕他的提議后,他有沒有說過什麼威脅性質的話?"
  "沒有。"
  "真的沒有?"
  "他……"孟心頤遲疑了一下,說:"他跟我提了一個條件,不過,我也沒有答應他。"
  "什麼條件?"
  "他說給我五百萬,要我帶著謝同離開香港,再也不要回來。"
  "什麼意思?"韓春皺起眉頭。
  "你不明白嗎?"孟心頤看著他。
  韓春有些反應過來,"他真是這樣說的?"
  "當時我也覺得不可思議,所以我當然拒絕他,不過,他讓我好好考慮一下,我沒答覆,就離開了。"
  "後來你有沒有再見過他?"
  "沒有。"
  送走孟心頤,韓春進了陳正南的辦公室,倒了杯水一口氣喝下去,然後說:"我就說不可能是她,她有什麼必要為了這種原因去殺人。"
  陳正南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你到底在想什麼?"韓春忍不住問。
  "好像有一點問題。"半晌,他才說 。
  "什麼問題?"
  "剛才她說謝天和她談條件,要讓她帶走謝同。"
  "是啊,看不出謝天這個人這麼貪心,用五百萬就想獨吞謝氏。"
  "我想的不是這個,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是謝天,提出了這樣的要求卻被拒絕,會怎麼樣?"陳正南的眉頭皺得緊緊的。
  "能怎麼樣?惱羞成怒?"
  "不止如此吧,"陳正南看著韓春,"如果這種話傳到謝仲堯耳朵里,對他會有什麼樣的影響?"
  "這個……反正都是他的兒子,還能怎麼樣?"
  陳正南搖了搖頭,"如果謝仲堯不給他繼承權,他就什麼也得不到。而且我聽小艾提過,謝仲堯立過一份遺囑,在遺產的分配上,謝仲堯很偏心謝同,為此謝天十分不滿。為了繼承權,豪門裡經常是爭得你死我活。"
  "這就難怪謝天會有此一說了。"韓春聳聳肩,"看來生在豪門也未必是件好事。"
  "所以,我想謝天最擔心的應該就是這個問題,這樣的話……"
  "你到底想說什麼?"韓春抬頭看著陳正南,"別再兜圈子了。"
  "我只是想站在謝天的角度來看這件事,如果我是謝天,現在處在這麼不利的地步,會怎麼做?謝仲堯曾經暗示過他,無論用什麼方法,也要拆開謝同和孟心頤,我們假設這話其中有暗示暴力的成份……"陳正南頓了頓,"他用錢堵不住孟心頤的口,就難免會用另外的一種方法。"
  韓春叫了起來,"可現在死的人是謝天,不是孟心頤!"
  "這就是讓我奇怪的地方。"陳正南沉吟著,"假如我們設想,謝天提走的五十萬,就是他買兇的錢,那麼這五十萬不就有解釋了嗎?"
  韓春還是瞪著他,冷笑,"你說的都很有道理,也合邏輯,現在請你告訴我,為什麼死的會是買兇的人?你不會告訴我是因為他們談不攏價錢吧。"
  陳正南聽出他話里的譏諷,並不理會,敲著自己的頭,在屋子裡來迴轉圈,很久,才說:"謝天派去的人,應該是個男人吧。"
  "男人又怎麼樣?"韓春奇怪地看著他。
  "用男人對付女人,有時候就是致命的錯誤,謝天犯的,應該就是這種錯誤。"
  "有這種可能嗎?"
  "也許吧,孟心頤……"陳正南嘆了口氣,沒有說下去。
  韓春冷著臉,"是不是因為你為她昏過一次頭,就以為全天下的男人都會為她昏頭。明明去殺她的人,卻反過來把僱主殺了,天下會有這種事?天方夜潭吧!"
  陳正南不說話了,眼前飄來飄去全是孟心頤的笑,似純真,似嫵媚,她好像是個讓人一眼就看得到底的女人,但越是仔細看,反而越是看不透了,他恍惚起來,每一張臉都在沖著他笑,他有些恐懼了,連忙從幻想中逃出來。
  "我們先以她為目標,查一查她有沒有接觸什麼可疑的人,反正現在我們也沒有別的線索。"
  "好吧。反正你是頭,我聽你的。" 韓春聳聳肩。
  陳正南坐回椅子上,心裡沉重得有些不能呼吸。他很奇怪自己這古怪的推斷,但這個想法一旦在心裡滋生,就糾纏著他,如果不能證實,他可能會被這種念頭壓垮。
  他默默握起拳,低聲祈禱,"但願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孟心頤從警署回來,剛到辦公室門口,就看見吳永超斜靠在門邊,在看報紙。
  "你怎麼在這?"孟心頤心裡一驚。
  "沒事吧?" 吳永超不以為然地問。
  她搖了搖頭,心裡依然覺得不安穩,"我們少見面,這件事也不要再提。"
  "我倒不這麼認為,以後我們每天都要見面,因為謝先生讓我替你開車,順便保護你。"
  孟心頤轉身看著他,"保護我?"
  "你們偷偷結了婚,他知道董事長這次是真的生氣了,只怕會想出什麼法子對付你,他不想你死的不明不白。"
  孟心頤獃獃地站著,她想不到平時嘻嘻哈哈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的謝同,原來並不是真的一無所知,竟也會為她動點心機。或者,是他太了解謝仲堯的為人,畢竟他們是兩父子。
  她說不出是感動,還是恐懼,謝仲堯既然已經懷疑她,就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她。她心裡升起一股寒意,才明白結婚並不意味著勝利,只要有謝仲堯存在,她連生命都不能得到保障。
  "你沒事吧,這樣就嚇到你?"吳永超拍了她一下,她驚醒過來,發現自己手心全是冷汗。
  "別擔心,讓我來幫你。"他咧開嘴笑,裡面的牙齒白而冷,發著寒光,她心跳得更厲害,"不要,什麼也別做。"
  "你難道要坐以待斃?不像你的性格啊。"他冷冷笑了一聲,"交給我,我這個人就是仗義,幫人從來都是幫到底,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我先進去了。"她更慌張起來,匆忙進了辦公室。
  吳永超看著她的背影冷冷地笑,慢慢握緊了拳頭,他有絕對的自信,他會牢牢將她握在手心裡,握住她,也就握住了謝氏數十億的財產。

  孟心頤進了謝同的辦公室,看見他又在電腦上喂寵物,嗔怨地說:"又不做事了?"
  謝同沒有回頭,"幾天不在,壞貓和鯊魚都離家出走了,我費了好多精神才把它們找回來,餓得什麼似的。"
  她彎下腰,伏在他背上,用臉蹭他的脖頸,在接觸他的肌膚和體溫時,覺得踏實而溫暖,使她惶恐疲憊的心得到一點濟慰。他伸出一隻手,輕輕撫著她的臉,她溫順地靠著他,全身心都沉浸在一種溫馨浪漫里。有時候連她自己也奇怪,在這個滿心童稚,一無事是的大男孩身上,卻能給她最大的安全感,只要他在她身邊,她就不會彷徨和恐慌。
  她在他身上靠了很久,感覺到心跳完全正常了,才直起身來,看著辦公桌上空空一片,有些奇怪地問:"今天沒有文件嗎?"
  "就是沒事才玩電腦嘛。"謝同放下手中的滑鼠,"我爹O設了個副總經理,他不許再把文件交給我。"
  孟心頤咬著嘴唇,明白了,謝仲堯是不把文件交給她,他架空的不是謝同,而是自己,"副總經理?是誰?"
  "小艾。"
  "又是她。"她心裡厭惡地想。"乾脆連總經理也讓給她做,省得在這裡礙人眼。"她冷冷地說。
  謝同見她生氣了,摟住她,把她抱在腿上,"由他們吧,反正我無所謂,何必讓你這麼辛苦,來,快喂你的鯊魚,再不然,我就把它喂壞貓好了。"
  "你敢!"孟心頤拍拍他的腦袋,謝同咧開嘴大笑。這時,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孟心頤連忙站起來,謝同也止住笑聲,喊了一聲:"進來。"
  進來的是余小艾,手裡抱著一大撂文件,"你們真輕閑啊,笑得在外面都聽見了,這些給你。"她把文件放在辦公桌上。
  "這是你的事,拿過來做什麼?"謝同看了一眼,有些不痛快地說。
  "你想累死我,我可沒拿你那份薪水。"余小艾不理會他,只對孟心頤說,"還有你,可別再寵著他,由著他的性子胡鬧。現在,他是成了家的人,你得看著他了。"
  孟心頤笑了笑,"我哪管得住他,再說,董事長不是不讓把文件送過來嗎?"
  "我才不管呢。而且,以前你管了那麼久,公司一切都很好,你不幫謝同,誰幫他。至於董事長那邊,你不用擔心,我會勸他。"
  說完,她才看了謝同一眼,"中午一起吃飯,我有話跟你說。"她沖孟心頤笑一下,"借用他一個小時,你不會介意吧?"
  "別開玩笑了。"孟心頤仍然淡淡地一笑。看著她出去了,謝同才伸了伸舌頭,"又要被她教訓了。"
  "我看她對你挺好的。"孟心頤輕輕說,拉著謝同,"現在只有她還在幫我們,你可別連她也得罪了。"
  "放心吧,她不會跟我計較的。"他頑皮地一笑,突然想起來,問:"對了,早上警署找你做什麼?"
  "還是為了你大哥的案子,他們查到你大哥的通信錄里有我的電話,所以做一下例行問話。"
  "都這麼久了,他們還是什麼也查不出來!"謝同抱怨了一句,"我都不知道這些警察到底在怎麼辦案。"
  "算了,他們也有他們的難處,總之,我們儘力合作,也就是了。"
  謝同點了點頭,嘆了口氣,"每次見到小艾,我都覺得對不起她,大哥這樣走了,到現在都沒有個交待。"
  "你多照顧她一點。"孟心頤柔聲說。
  "我怕你多心。"
  "傻話,我有這麼不明事理嗎?玩笑歸玩笑,你對我的心意,我會真的不懂?"
  謝同感動起來,挽住孟心頤,在她唇上吻了吻。
  孟心頤把桌子上的文件整理好,看了看錶,"快中午了,去吃飯吧,別讓她等著。"
  "那你吃什麼?"
  "別管我了,我自己會照顧自己。"
  謝同吻了她,下樓到餐廳,余小艾已經在等他了,他連忙過去,"來了。"小艾笑著說。
  "嗯。吃什麼?點菜了沒有。"
  "等你呢。"
  謝同招呼了侍應,叫了菜。吃飯時,小艾一直看著他,他有些不好意思了,說:"幹嘛老看著我?"
  "看你變了多少,結婚了嘛。"
  "別取笑我了,結婚也是不得已。"
  余小艾嘟著嘴,"我就是生氣,為什麼結婚也不通知我?更要緊的是你這次這樣自作主張,把你爹O氣壞了,你想過後果沒有?"
  "就是知道他永遠也不會答應,我才這樣做的。"
  余小艾不說話了,很久,才說:"她值得你這樣做嗎?"
  謝同自豪地笑了,"為她做什麼,我都覺得值得。"
  余小艾不說話,看著他眼中閃動的光彩,心口又刺痛起來。如果當初她有這麼一點信心,如果當初她能堅持下去,這種幸福就是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她不敢再想下去,半晌才說:"也許你是對的,看到你這麼幸福,我也就沒有什麼擔憂了。"

  韓春一進陳正南的辦公室,就一肚子的抱怨,"還是你消遣,吹著冷氣喝咖啡,為你一個什麼天方夜潭的想法,害得我睡了幾個月的汽車。她每天除了開工,回家,除了謝同和生意應酬,我跟本沒看見她和什麼不良分子接觸,我可是再不幹這個苦差了。"
  陳正南陪著笑,倒了杯咖啡遞在他手上,"坐下喝杯咖啡,消消氣,又不是香港政府不發你人工。"
  "光有人工就行了嗎?你知道這幾個月,我女朋友吹了幾個?"韓春瞪著眼。
  "吹了幾個?"陳正南忍著笑,"你到底有幾個女朋友?"
  韓春突然跳起來,坐在桌子上,用一個手指點著陳正南,"說到女朋友,你老實交待,一個星期跑一次廣信銀行,很準時嘛,不要跟我說是為了破案。"
  "亂說什麼。"
  "你以為我沒有看見,余小艾,沒說錯吧。"
  陳正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普通朋友而已,別有沒有的亂說話。"
  "讓我每天睡汽車,女朋友全吹了,你倒好,有時間泡女仔。"韓春打趣地說,卻又沉下臉,認真起來,"人家可是千金小姐,小心看不上你這個窮警察。我可不想看見你被人家耍著玩。"
  "好了,還是說說孟心頤吧。"陳正南岔開了話題。
  "有什麼好說,人家兩公婆夫唱婦隨,都不知有多恩愛。"
  "那謝仲堯呢?"
  "他?沒什麼動靜,只是……"韓春皺著眉,"他從來不給孟心頤面子,每次見面,看得出都挺尷尬的,而且,"他看一眼陳正南,"你要小心,我看他還在湊合謝同和余小艾。"
  "這個小艾倒跟我提過。"
  "那就是,你可以想象他們的關係有多緊張。"
  "前幾天,謝仲堯還找過我,詢問調查的結果,看得出他對警方十分不滿。"陳正南苦笑,"我也想幫他,可是……"他嘆了口氣,"看得出他已經失去耐心了,我擔心他會自己採取手段。所以,你現在還不能撤,監視她是一則,更重要的只怕還要保護她。"
  "他想幹什麼?"韓春跳起來,"他真的以為香港沒有法律嗎?"
  陳正南默默想了很久,說:"我真的很擔心,我有種預感,一定還會有人出事。"
  "少來什麼預感了,出什麼事?能出什麼事?"
  陳正南不說話了,但仍緊鎖著眉頭。

  孟心頤坐在車裡,心裡還在想著剛才洽談的一個業務。"你還不想動手嗎?"吳永超一邊開車,一邊用眼在後視鏡里看她。
  "什麼?"她吃了一驚。
  "你還不想動手嗎?"他重複了一遍。
  她怔怔地看著鏡子里他的臉,沒有說話。
  "我可不想再等下去了。"吳永超冷冷說了一句。
  "你想怎麼樣?"孟心頤的臉有些發白,"那個警察天天盯著我,我不想再惹事了。"
  "謝仲堯會放過你?"吳永超冷笑一聲,"要不是我天天這樣跟著你,你怎麼死都不明白。走到今天這一步,不是你死,就是他亡,你還有別的路可以走?"
  孟心頤不說話,只看著他,她明白他應該已經有了辦法,不然他也不會開口。果然他接著又說:"辦法我已經想好了,不用你操心,你只用做好準備,一定要趁機會一鼓作氣把廣信的實權拿到手。"他轉頭看她一眼,"到時候,廣信就是我們的了。"他笑起來,神情得意而淫猥,目光在她全身上下一瞟,孟心頤全身都顫抖了一下,不知道是因為緊張、興奮,還是噁心、恐懼。
  她在惶惑不安中等待著,不到半月,謝仲堯夫婦果然雙雙在車禍中喪生。
  陳正南得到消息時,還在警署加班。放下電話,他立刻趕到車禍現場。現場一片零亂,他掏出警員證,通過了警戒線,映入眼帘的是一輛被撞得幾乎支離破碎的轎車,不遠處斜著一輛貨櫃車,傷者已經送去了醫院,只留下一地的鮮血。
  "怎麼回事?"他拉住一個警員問。
  "交通意外。轎車的速度太快,看來是剎不住了,也不知怎麼打橫在公路上,對面的貨車來不及剎車,整個撞上去。"
  "車裡人呢?"陳正南急忙問。
  "轎車上三個人全部重傷,送了醫院,貨車司機沒多大的事,還在那邊。" 警員用手指了一下,陳正南看見在一邊一個顯然是被嚇呆了的司機,頭上還流著血,用一隻手捂著,只會一個勁對一個警員分辨:"我沒走錯路,是他突然橫在我面前,我剎車了,剎不住……"
  "車裡人究竟怎麼樣?"陳正南問。
  警員看了一眼擠壓變形的車廂,"貨車正撞在車後座上,司機傷的輕點,後面的人……"他搖了搖頭,沒有說下去。
  陳正南覺得頭腦里轟轟地響,他不相信世上會有這樣的巧合,這次車禍的發生,只更證實他的推斷並沒有錯。他的心口一陣絞痛,更兼憤怒和失望,還有一種深深的自責。
  "傷者送到哪個醫院?"
  "瑪麗醫院。"
  "馬上通知鑒證科和重案組的人過來,我懷疑這不是普通的車禍。保護現場,還有……"
  "Sir,這好像只是車禍,有這個必要嗎?交通署的已經過來了。"警員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這是命令!"陳正南來火了,吼了一聲,警員愣了一下,連忙拿對講機呼總部。
  陳正南轉過身,打電話給韓春,"你現在在哪裡?"
  "在醫院,謝同剛才被通知到醫院,我就跟過來了。"
  "謝仲堯夫婦怎麼樣了?"
  "搶救無效,已經過世了。"韓春沉重地說。
  "那謝同呢?"
  "他現在整個人瘋了似的,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寬慰他。"韓春的聲音也有些哽咽了,陳正南不用過來,也能想象謝同的情形,一個人如果連續遭受到這樣的打擊,是很難承受的。
  "孟心頤呢?"他終於又問。
  "在謝同旁邊。"韓春似乎不太方便說話,頓了一下問:"你過來嗎?"
  "盯緊她。我現在現場,等組上人來了,我就過來。"陳正南放下電話,看著身邊跑來跑去的人,看著地上彷彿仍在流動的鮮血,每一滴血里都有一個孟心頤在對著他笑,他感到恐懼,也不甚明白,在孟心頤和謝仲堯的這一場角力里,她應該是個弱者,他一直都在擔心她會成為這場角力的失敗者,但現在,她的每一個笑容里都充滿了驕傲和得意,她才是勝利者,她每跨上一個台階,腳下就踩著白骨和鮮血。
  "你阻止不了我的!"他彷彿聽見她在說。他每天費盡心機,卻依然讓她為所欲為,在罪惡的深淵裡越陷越深。他究竟忽略了什麼?為什麼找不到她犯罪的一點痕迹?
  他有些茫然地站在那裡,突然又聽見手機在響,這一次是小艾,她還沒有說話,先哭了起來。她的哭聲像鋸子一樣拉著他本就流血的心,痛得他快不堪忍受。

  謝同靜靜地坐在醫院裡,在經過一陣歇斯底里后,他突然安靜下來。但這種安靜卻更讓人不安,他眼睛里甚至連一滴眼淚也沒有,只有近乎絕望的慘傷和無奈。這眼神深深剌痛了孟心頤。她後悔起來--原來他是這樣深愛自己的父母,平時的那種叛逆、不孝順都只是一種假象,現在才把他真實的感情表露出來,但一切都已經不可挽回了。
她陪在他身邊,不停地流眼淚,當然不是為了謝仲堯,是因為恐懼和緊張,全身有些顫抖,也止不住眼淚,更不知道怎麼安慰謝同,現在說什麼連她自己都覺得虛偽。
  "你勸勸他吧,你的話他總會聽。"小艾看著謝同,著急了,怕他這個樣子會憋出什麼毛病來,顧不上自己悲傷,對孟心頤說。
  孟心頤從自己的恍惚中清醒過來,擦了擦眼淚,搖了搖頭,"我想讓他安靜一下會好點。"
  "我沒事。"謝同突然站了起來,向外就走。"你去哪裡?"孟心頤急了,叫了一聲。
  他回過頭來看著她,靜靜說:"回去安排一下,早一點接他們回去,我媽咪從來都不喜歡醫院的,我得早一點接他們回去。"
  "謝同,你沒事吧?"小艾忍不住哭了出來,又驚又怕地看著他。
  "我真的沒事,我很好。"他還是一臉認真地看著她,"我只想早點接他們回家。"他說完就向外走,卻又茫然地找不到方向。"我跟你去。"孟心頤追了過去。
  "你呆在這,別讓人傷害他們!"他沖著她吼了一句,她停下腳,被他冷而凶的目光嚇住,看著他走了出去,消失不見,她向後退了一步,倚著牆邊的椅子坐下去,她覺得自己疲憊乏力,全身都被冷汗濕透了,她想閉上眼休息一會,讓紛亂的頭腦清醒下來,但突然被一道冷冷的目光刺了一下,她的心驚得幾乎要從胸腔里跳出來--陳正南,他正直直地向她走過來,目光彷彿一柄會殺人的刀,直直地刺向她。
  她說不出的驚恐,忍不住想站起來從他的目光下逃走,全身卻沒有一點力氣,謝同不在她身邊,她覺得從未有過的無助,好在這個時候,小艾迎著陳正南過去了,她擋住了他冰冷的目光,給了她一點喘息的機會,然後,她鎮定下來,她什麼都沒有做過,她何必要心虛害怕。
※人生有三件美事,讀書、交友、穿行於山水之間※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5661

主題

2萬

帖子

1萬

積分

版主

倍可親無極天淵(廿十萬級)

Rank: 7Rank: 7Rank: 7

積分
15732
3
 樓主| Blue Ivy 發表於 2005-7-11 22:33 | 只看該作者
陪我站在神這一邊(全文)3
陳正南坐在辦公室里,盯著面前的一堆照片和檔案,很久都沒有說話。韓春似乎被他壓抑得有些窒息了,說:"我知道這些調查結果會讓你很不滿意,但我已經儘力了。"
  "那個貨車司機真的沒有問題?"陳正南終於說。
  "能查的我都查過了,而且交通署的調查也顯示這場車禍不是他的責任。"
  "謝仲堯的車呢?"
  "沒有問題,車子沒有被人為破壞過,也沒有機械問題。"
  "那為什麼會出事?"陳正南瞪著韓春。
  韓春聳聳肩,"反正交通署認為這只是普通的車禍,已經要結案了,他們還說我們的手伸得太長了。"
  "結案?這樣就結案,他們簡直是草菅人命!"陳正南的火又竄上來了,"這件事絕不是意外,一定是孟心頤,只有她最有理由除掉謝仲堯夫婦。"
  "我看你是不是有點感情用事,那個貨車司機跟孟心頤一點關係也沒有,也沒有證據顯示他和孟心頤有什麼金錢交易,你還要我怎麼查?"韓春也有點冒火了。
  "不,不是貨車司機,"陳正南像突然想通了什麼,抬頭看著韓春,"謝仲堯的司機呢?謝氏夫婦死了,他卻還活著,你問過他的口供嗎?"
  "交通署問過,他說因為趕時間,謝先生一路催促,他本來想超車,忽然發現對面來了貨櫃車,因為速度太快,來不及剎車,想打方向避讓,結果避開了車頭,卻撞到了車身。"
  "他為謝先生開車有多少年?以前有沒有肇事記錄?"
  "他不是謝仲堯的司機,他是謝同的司機。"韓春回答。
  "什麼?謝同?"陳正南跳起來,"怎麼會是謝同的司機?"
  "他說因為謝先生的司機臨時有急事不在,謝先生又趕時間,所以就讓他去了。"
  "查清楚他的背景,再查一查謝先生的司機因為什麼急事不在。"陳正南神色凝重,韓春似乎也感覺到事有蹊蹺,立刻就去了。
  不到兩個小時,他跑著回來,一進門就大叫:"頭,真的有問題。"
  "哦?" 陳正南精神一振,心情卻不由自主緊張起來。
  "你猜讓我發現了一件什麼事?" 韓春故弄玄虛地說。
  "什麼事?別賣關子,現在我沒有這種心情。"
  "好,我告訴你,原來那個叫吳永超的司機,以前是謝天的私人助理。而且我查出他以前曾在社團混過,還有傷人坐牢的案底。"
  陳正南眼睛一亮,"我們怎麼忽略了這個人,謝天如果要找人做事,一定會是他身邊的親信。"
  韓春一拍腦袋,"也難怪我從來不見孟心頤跟什麼人聯繫,原來吳永超每天就跟在她身邊,他們要商量什麼,再方便不過了。"
  "沒錯,一個精通車技的人,要製造這樣一場車禍,也不是件很困難的事。況且他自己也受了傷,我們更不會懷疑他。"
  "這小子可真是用命在搏,真不知孟心頤給了他什麼好處,他這麼死心塌地的為她買命?"
  "錢能通神!你沒聽過一句話嗎,攢下錢財是催命鬼。為了謝氏的家業,還有什麼不敢做的?"陳正南嘆了口氣,神情頹然下去,"他們的手段的確很高明,就算我們想明白了,卻連一點證據也沒有。"
  "是啊,交通署最多可以控告他一個莽撞駕駛。"韓春也沮喪了,"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看著殺人兇手逍遙法外?這可是三條人命!"
  陳正南皺著眉頭,"他們不會就此罷手的,現在,只有最後一個機會了。"
  "什麼意思?你是說她還會害死謝同?" 韓春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這個女人這麼歹毒?"
  "就算她不想,吳永超也不會就此罷手,不然,他做這一切,還能得到什麼好處?"
  "我明白了。"韓春點了點頭,"這次絕不會再讓他們走在我前面。"

  廣信銀行面臨著一場浩劫。
  謝仲堯的猝然離世,直接打擊了廣信的股市,各種不良傳聞蜂擁而起,金融同行的競爭,儲戶的瘋狂擠兌,廣信銀行處在一片風搖雨動之中。
  孟心頤是對付這一切最鎮定的人,因為她有準備。她顯現出非凡的商業才能和社交手腕,在極短的時間內,穩住了大局。她開始引起了人們的刮目相看,在金融界身份顯赫起來。
  吳永超傷愈出院后,在廣信拿了一筆退休金,就離開了香港,整個事件中,孟心頤和他幾乎沒有任何接觸。
  陳正南冷眼旁觀,他發現自己遇上一個最可怕的對手,孟心頤的冷靜和謹慎,使他無懈可擊,現在她把廣信銀行牢牢握在手中,吒叱風雲,而他卻對她無可奈何。

  兩個月後的一天,午後,謝同突然來警署找陳正南。
  "陳sir ,可以打擾一下嗎?"
  陳正南抬起頭,有些吃驚。謝同似乎變了很多,成熟了,略顯得消瘦,一掃往日的頑劣和任性。"謝先生,怎麼是你?"陳正南站了起來,給謝同讓座。
  他坐下來,看定陳正南,"我今天過來,是想問一件事,希望你可以告訴我實情。"
  "你問吧。"陳正南從他眼睛里看見一種認真和執著,隱隱猜到他想問的是什麼。
  "我大哥的案子到現在也沒有破,現在我爹O媽咪又遇上車禍,"謝同的眼睛有些紅了,卻沒有眼淚,"交通署說只是意外,可是……"他頓了頓,"我不相信。"
  他看定陳正南,"你一定知道的,這不是意外,對嗎?"
  "這個……"陳正南有些猶豫起來,他是真想把實情告訴他,但是,他既沒有證據,又怎麼能讓他相信。而且,他如果真的相信了,自己卻沒有證據起訴孟心頤,那麼他的處境豈非更危險。
  現在,孟心頤要依靠謝同,在沒有立穩腳跟前,應該還不至於傷害他,吳永超也不在香港,他們的計劃應該不會這麼快。陳正南拿定主意,說:"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我也跟你一樣懷疑這場車禍是人為製造的,但經過多方調查,並沒有明顯證據表明這是人為,所以,我只能告訴你,我會一直查下去,不會放過任何的可能,如果這真的不是意外。"
  "你還瞞著我什麼?"謝同盯著他的眼睛。
  陳正南猶豫著,終於說:"我會保護你的安全。"
  "你承認了?是誰在害我們謝家的人?"謝同再也忍不住了。
  "我不知道,但我一定會儘力保護你。"陳正南看著他,"相信我。"
  謝同看著他,很久,慢慢點了點頭,"我相信你。不過,我不用你保護,我自己會小心,我只是擔心我太太心頤和小艾,我怕他會傷害她們,可我又不想把實情告訴她們,讓她們擔心,我只想你能幫我保護好她們。"
  "你放心吧,我知道。"陳正南回答,卻暗暗在心口嘆了口氣。他感覺得出謝同對孟心頤的感情,他一點也沒有懷疑到她,他那單純的頭腦里永遠也想不到這麼邪惡的事,而他註定是要受到更大的傷害。
  他垂下頭,避開謝同那雙清澈的沒有一點雜質的眼睛。

  一年後,謝同和孟心頤舉行了盛大的結婚典禮。
  籌辦典禮是謝同的意思,在死亡陰影里沉寂了很久的他終於又振奮起來,能給孟心頤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也是他一直以來的心愿。
  孟心頤當然也希望如此,現在,再沒有人能阻止她跨進謝家高貴的門檻,她終於從曾經不光彩的陰影里掙脫出來,站到了陽光底下。
  她穿著潔白的婚紗,像一個尊貴的王后,接受著所有人的祝福。她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幸福和喜悅,她的成功後面有多少恐懼和噩夢,但現在,一切都將結束,她已經永遠站在了一個屹立不倒的位置。
  正在她完全幸福和滿足的時候,突然看見余小艾拉著陳正南的手向他們走了過來。
  "謝同、心頤,恭喜你們。"小艾甜甜地說,塞給謝同一份包裝精美的禮物,"我和正南挑的,希望你們能喜歡。"
  "謝謝。"謝同接過,在小艾面頰上吻了吻,眼睛帶著笑意打量著他們。
  "他現在是我男朋友。"小艾有些靦腆地說,但眼睛里還是隱藏不住地流露出幸福的甜蜜。"那我也應該恭喜你才對。"謝同笑著說,他伸出手,和陳正南的手握了握,"小艾我就交給你了,你可要照顧好她。"
  "你放心吧。"陳正南微笑著說,又向孟心頤伸過手來,"心頤,我也恭喜你。"孟心頤抬起頭,獃獃望著他,他的眼睛裡帶著種不知是什麼意味的光芒,彷彿有些傷感,又有些遺憾,她的心突然被這光刺痛了,心又似乎飄回了從前--她緊緊攬著他的腰,他奮力踩著腳踏車,那個時候,他們的心都是貼在一起的。
  "你怎麼了?"她好像聽見誰在說,清醒過來,看見陳正南的手還向著她空伸著,她連忙把手伸過去,接觸他掌心的時候,她顫抖了一下,那溫暖的手帶著一種熟悉的溫度,她有些捨不得縮回來,但他已經鬆了手,她還緊緊拉著他,指甲在他手背上拉出幾道白痕。
  他有些詫異地看著她,她驚覺到自己的失態,慌忙把臉避在一邊,卻又忍不住偷偷回眼望他,兩人目光相遇,她看見他眼中也掠過一絲悲哀。
  她對婚禮的一切喜悅情緒都被他的出現破壞了,她才驚覺到,自己在以為得到了一切的時候,卻失去了她的愛情。
  原來,她心底始終深愛的人是陳正南。
  夜深了,身邊的謝同已經沉睡,孟心頤卻還是睜著眼睛,睡意全無。她無法從那種失落的感覺中掙出來,也許這一年來她在廣信呼風喚雨,早已習慣了成功,而不斷的成功,無限滋長了她的慾望,令她不容易滿足,更不能接受失去。
  "為什麼是余小艾?為什麼偏偏是她?"她不知道為什麼會對余小艾有一種特別的反感,彷彿她的一切,她都要從中橫插一腳,以前是謝同,現在,竟然會是陳正南。
  她翻了個身,覺得一身都酸痛起來,余小艾就像一根針,扎在她心裡,使她十分的不舒服。
  清晨,她突然接到吳永超的電話。
  "謝太,恭喜你啊。"他用種很怪的腔調說。
  "是你,"孟心頤突然覺得心底一片冰涼,"你回香港了?"
  "不錯,剛剛下飛機。"
  "你還好吧?"孟心頤心裡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她知道他一定會回來,她雖然秘密為他存入了五百萬,但他不會這樣輕易就被她打發,但她想不到,他會回來得這麼快。
  "在拉斯維加斯碰運氣,可惜,手氣很背。"他懶洋洋地說,"你給我的錢全部都輸光了。"
  孟心頤恨得咬牙切齒,卻還不得不陪著笑,"這樣吧,你先找個地方住下來,這兩天我走不開,下星期三,我們約個地方見面。"
  "下星期三,這麼久?"他有些不滿。
  孟心頤壓著性子,柔聲說:"你也知道我昨天才舉行了婚禮,這幾天還有很多應酬。"
  "哼!"他從鼻孔里哼了一聲,"好吧,我可以等你,如果你忘了,我會登門拜訪的。"
  孟心頤放下電話,心劇烈地跳個不停。"誰的電話,這麼早?"謝同突然從後面抱住她,她被嚇得驚叫一聲,反倒把謝同嚇了一跳,"怎麼,這樣就嚇到你?"
  "別這樣胡鬧,會被你嚇死的。"
  "Sorry,老婆。"他嬉笑著親了親她的臉,"我想你做早餐給我吃。"
  "好了,先去沖涼。"孟心頤也親了他一下,然後去廚房。
  一整天,她都有些心神不寧,又竭力掩飾著,怕謝同看出什麼異樣,心裡卻一直在尋思著對策。去見吳永超,無疑是危險的,她很清楚陳正南一直都沒有放棄對謝家的調查,她時常都能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後面盯著她。
  但是,不去見他會更危險,她知道吳永超打的什麼主意,得不到謝氏,他是不會死心的,他有足夠要挾她的把柄,稍有不滿,他就有可能出賣她。她不能讓他毀掉她辛苦才得到的一切,她慢慢下定了決心,反而不慌張了。然後,她意識到自己在玩一個極度危險的遊戲,她已經越陷越深,沒有辦法可以脫身。記不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做禮拜,她不敢再面對自己,神離她越來越遠,而每天在噩夢裡都能看見地獄的火焰。
  星期三,吳永超又打來電話,約她在洲際酒店見面,她從公司出來,像往常去見客戶一般,慣例地叫司機開車,她十分留心身後,知道那個叫韓春的警察這一年來時常跟著她,明為保護,其實是監視。但今天,很幸運,她沒有發現韓春。但她一點也不敢大意,先上了咖啡廳,坐在一個角落裡,喝了一杯咖啡,在確信沒有危險后,坐電梯上了樓,敲開了吳永超客房的門。
  他開門把她讓進來,關上門,就猛地抱住她,雙手在她身上胡抓亂摸。"別亂來!"她試圖擺脫他,"別弄皺我的衣服。"他並不放手,只是笑了一聲,"脫了衣服,不就不會皺了。"他摸索著解開她的衣扣,發覺她還在掙扎,靠在她耳邊冷笑說:"我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你不希望我去見謝同吧?"
  她頹軟下來,任由他擺布,等他完全心滿意足了,她才問:"你想要多少?"
  "謝家有多少,我就想要多少。"
  "你胃口倒不小,可惜我沒本事把廣信大廈都搬給你。"
  "為什麼不能?"吳永超的眼裡放出凶光,用手在脖子上橫了一下,"幹掉那個姓謝的,什麼都是我們的。"
  孟心頤心裡機伶伶打了個寒顫,吳永超繼續說:"從當初我幫你殺謝天,我就計算好了這一步,廣信遲早不過我手中物。"他在她胸脯上捏了一把,"還有你,也是我的手中物。"
  孟心頤連胃都開始痙孿起來,一肚子的苦水連吐都吐不出來。
  "現在不能動手,警察一直在盯著我。"她終於說。
  "那些沒用的條子,你怕他們做什麼?有證據,抓我啊!"
  "小心點總是好,我不想有錢沒命花。"孟心頤推開他的手,從手袋裡拿出一沓鈔票,"先省著點花,改天我在銀行開個戶,再轉賬給你。"
  吳永超一把將鈔票抓過去,"你開銀行呢,還用我省?謝家這麼多錢夠我揮霍一輩子了。"
  孟心頤不理他,站起來穿好衣服,對著鏡子梳頭,"你想殺謝同也可以,不過,這一次要聽我安排。而且,"她轉身看著吳永超,"想要廣信也不是那麼容易,你不要忘了,廣信還有一個大股東在那裡。"
  "誰?"吳永超的眼睛瞪了起來。
  "余小艾。"孟心頤慢慢說。
  "那個小女人," 吳永超不屑地撇撇嘴,"她有什麼能耐?"
  "你別小看她,她現在坐著副總經理的位置,又掌管著會計部,最重要的是,她們余家手上有二十一個percentage的股權。"她故意嘆了口氣,"我本來是想多拿點錢給你,可是她把錢看得那麼緊,想拿也拿不出來。"
  "你是總經理,你還怕她?"
  "有什麼辦法,管錢的才是實權。"她皺了皺眉,"再說,她現在的男朋友,就是一直盯著我的那個警察。"
  "找個條子做男朋友,以為就可以平安無事嗎?"吳永超惡狠狠地說,"沒有人可以擋我的財路。"
  "你自己小心一點,那個警察可不好對付。"她拿起手袋,"我先走,對了,租個房子住,酒店我出入不方便。"她加重了語氣,"記著,有什麼行動,先通知我。"她給了他一個手機號碼,"打這個號碼,他們查不到的。"
  "你倒真小心。"他把號碼收起來,"我先搞掂那個女人,再收拾謝同。"

  陳正南才回到警署,就看見韓春苦著臉坐在那裡,看見他,連忙向他招手。"什麼事?"他問,"你沒有盯著孟心頤嗎?吳永超已經回香港了,他們一定會碰面的。"
  "我何嘗不知道,可是……"韓春向他們的上司肖警司的辦公室看了一眼,"他正等著你呢,進去你就知道了。"
  陳正南皺了皺眉頭,他對這個案子的推理肖警司是不贊同的,謝天的案子早已做為懸案擱置一旁,而謝仲堯夫婦的死又被交通署定為意外事故。他嘆了口氣,知道去了又少不了一場修理。
  "你先去盯著她,現在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了。"他對韓春說。
  "那這些東西怎麼辦?"韓春舉起手上一撂檔案,"他找了這麼一大堆事給我,還要我明天就弄出來。"
  "交給我,我找人幫你解決。"陳正南接過檔案,"重要的是看緊謝同,我擔心的人是他。"
  "Yes,sir."韓春一溜煙地跑了。
  陳正南把手上的檔案分給組裡另外幾個警員,硬著頭皮,進去見上司。
  一看見他,肖警司的氣就上來了,"陳正南,我正在找你,你是怎麼讓屬下做事的?那個韓春,一年到頭都看不見他在做事,他到底在幹什麼?"
  "我讓他跟一個案子。"陳正南說。
  "又是謝天?我已經說過多少次了,叫你不要白費精神,我們不是白拿政府薪水的,你可不可以把時間放在有用的事情上。"
  "可我們身為警察,不能明知有人犯了法而置之不理,更不能明知有人有危險,不去保護。"
  "誰有危險?那些只是你自己的猜測。"
  "我也希望那只是猜測,可是我不想等事情發生了才去後悔。"陳正南望定他,"吳永超已經回香港了,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把兇手捉拿歸案。"
  肖警司瞪著他,終於將手中的筆往桌上一扔,說:"你最好不要給我找麻煩。"
  "放心吧,有禍我會自己背,絕不會連累你。"陳正南知道肖警司一向都很袒護自己,心裡也有幾分感激,立正行了個禮,轉身走了出去。
  第二天,和余小艾一起吃飯。"你越來越少時間陪我了。"小艾有些抱怨地說。
  "Sorry,最近很忙。"陳正南歉意地說。
  "算了,誰讓我要找警察做男朋友,不過,下個星期你一定得抽出時間來。"
  "什麼事?"
  "下星期,我爹O從多倫多過來看我,我想找個機會,讓你們見面。"
  陳正南立刻緊張起來,"Ancle來香港?下星期?怎麼前幾天沒聽你提過?"
 "也是臨時決定的,他來這邊有個重要的會議。再說,我已經兩年沒回家了,本來我媽咪也要過來,我怕……"她看了陳正南一眼,"我沒讓她來。"
  "你爹O……"陳正南不知怎麼說。
  余小艾拉著他的手,"你別這麼緊張,我爹O對人很好的,而且,他很疼我。"
  "就是因為他疼你,我擔心他捨不得把女兒嫁給我這個窮警察。"
  小艾笑了,"那就看你用什麼法子哄他開心了。"她拉緊他,"你不是現在就害怕了吧?"
  陳正南把她的手放在嘴邊吻了一下,"為了你就算害怕也只有死頂了。"他看著小艾的眼睛,"我是註定一世都當警察的,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
  余小艾莞爾一笑,"你做什麼職業我不在乎,我只是討厭你這麼忙,好少時間陪我。"她雖似抱怨,笑容卻還是甜甜的。陳正南握緊了她的手,"今天晚上,肯定陪著你。"
  "好,關掉你的手機。"余小艾笑著,帶著幾分刁蠻和任性,把陳正南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關掉。他任由著她鬧,在她不注意的時候,又偷偷打開。
  一頓飯還沒有吃完,他的手機又響起來,余小艾瞪起眼,"我不是已經關了,怎麼還會響?"
  陳正南沖著她做了個鬼臉,看見顯示的是韓春的號碼,連忙接聽,"什麼事?"
  "孟心頤一個人開車出來,不知道她想去哪裡,我現在跟著她,謝同那邊就沒人了,我看還是你過去看著點妥當。"
  "好,我知道了。"陳正南放下電話,歉意地對余小艾說:"我那邊有事,今晚不能陪你了,我先送你回去好嗎?"
  小艾撅著嘴,"剛剛才答應的,現在就不算。"
  他顧不上她發脾氣,招手讓侍應買單,他不能在現在這種時候,讓謝同處於無保護的狀態下。送小艾到了住所樓下,來不及送上去了,說:"不送你上去了,改天再請你吃飯。"
  小艾生氣地狠狠關上車門,跺著腳上樓。他知道她生氣了,卻還是飛車向謝宅趕去,直到車停在謝宅門外,他能夠看見謝同在窗前晃動的身影,心才安定下來。"你現在在哪裡?"他撥通了韓春的電話。
  "在街上。她在美容院做美容。"
  "做美容?"陳正南皺起眉,"留意她會不會跟吳永超接觸。"
  "應該不可能,這是家女士專營店,從服務員到顧客,清一色的女人。"
  陳正南有些奇怪起來,他知道孟心頤有專門的美容師,一向都在家裡做護理,現在突然跑到美容院,這樣的異常舉動意味著什麼?
  "你現在到謝家了嗎?"韓春問。
  "到了。"
  "看好謝同,我怕這女人有蠱惑。"
  "沒問題,你盯著她就好了。我就怕他不來。"陳正南放下電話,摸了摸腰間的佩槍,打點精神,注意著謝宅里的動靜。
  半個小時后,孟心頤的車回來了。她下了車,徑直上樓,不一會,樓上就熄了燈。
  韓春下了車,靠在陳正南車窗旁,問:"有沒有動靜?"
  陳正南搖了搖頭:"她呢?"
  "做完美容就回來了,連電話都沒有打過一個。"兩人對望一眼,誰也猜不出孟心頤的用心。
  陳正南看了看韓春熬紅了的眼,"算了,沒事就好,不管她玩什麼花樣,我們都奉陪到底。今晚你回去吧,好好睡一覺,這裡就交給我好了。"
  "好吧。"韓春伸了個懶腰,"我回去沖個涼,一身的臭汗。你自己當心點,有事給我電話。"
  陳正南看著他開車離去,把頭靠在椅背上,把椅背向後調了調,選擇了一個比較舒適的位置。謝同和孟心頤應該已經睡了,窗子里黑黑的一片,路燈昏黃,樹影婆娑,一切都顯得安詳平靜。
  看來是他太緊張了,也許,她只是想換個美容師吧。她有什麼理由要傷害謝同?除了謝同,這個世上還有什麼人會對她這樣好?
  但是,陳正南坐直了身子,那天在婚禮上,他在她的眼神中看見一種異樣,他明顯地感覺到她抓著他的手的不舍,他的手,被她的指甲拉得火辣辣的疼。
  他想起了小艾,現在有時間,他應該打個電話給她,向她賠禮道歉。
  他撥通了她屋裡的電話,電話一個勁地響,就是沒有人接聽。她明明已經回去了,莫非因為生氣不聽電話。但他知道,小艾雖然任性,卻一向不會因為他的工作和他認真,她其實是個很體貼,善解人意的女孩子。
  "莫非是沒有吃飽,出去吃宵夜。"他更加內疚,換了打她的手機,手機也通了,但仍然是沒有人接聽。
  他有些奇怪,輪流撥打電話和手機,每次都等到斷線,還是沒有人接。
  他心裡突然升起一種莫名的不安,他向上張望了一下,上面靜悄悄的,應該不會有什麼事了,他再忍不住,駕車離開謝宅,直向余小艾家駛去。
  他的車剛剛離開一會,孟心頤穿著一身黑衣,從後門出來,她左右張望了一下,步行了一段路,然後截了一輛的士而去。

  陳正南剛到小艾樓下,就看見樓道里閃出一條黑影,穿著深灰色的衣服,拉了拉衣領,用手抹了一下臉,路燈映照下,陳正南忽然看清了他的臉--吳永超。
  他全身的血都衝到了頭頂,一把拉開車門就沖了下來,吳永超一驚,立刻向黑暗中竄了出去。
  "站住!"他一邊喊,一邊伸手摸槍。但吳永超的動作卻比兔子還快,一下就沒入黑暗中,他向前追了幾步,眼看著追不上了,又擔心著余小艾,只有返身向樓上跑。
  余小艾的房門緊閉著,他叫了兩聲,沒有反應,顧不了許多,用力撞開了門,開了燈,房間里一片凌亂,摔倒的椅子,打碎的花瓶,地上還有餘小艾被撕碎的衣服。
  沒有看見人,"小艾!"他喊了一聲,沒有人回答,他瘋了似的找遍了幾個房間,還是沒見到人,然後想起洗手間,他衝進去,開亮燈,就看見余小艾身體赤裸著,被浸在浴缸里,一動不動的,濕淋淋的頭髮貼在臉上,浴缸里的水幾乎已經快滿出來了,顯然吳永超是把她按在浴缸里浸死的。
  看見這樣的情形,他眼前一陣發黑,幾乎站立不穩,撲到浴缸前,把她從裡面抱出來,她的身體還柔軟,體溫猶存,有水從嘴裡流出來。他伸手按住她頸部動脈,隱隱約約還能感覺到輕微的博動,他的眼睛一亮,立刻給她做人工呼吸,直到她稍稍有了呼吸,他聽見她心臟的跳動聲,才鬆了一口氣,停下來,打電話叫救護車。
  等救護車的時候,他又連忙把她抱到床上,用毯子包住,這時,他才發現自己一身都是冷汗,連手腳都有些顫抖發軟了。
  他又犯了一個錯誤,他只以為孟心頤要傷害的人是謝同,怎麼也想不到,她居然連余小艾也不放過。
  孟心頤在離吳永超住所還有兩條街的地方就下了車,她步行過去,在門墊下摸出吳永超留下的鑰匙,開門進去。吳永超還沒有回來,她從冰箱里拿出一瓶紅酒,打開,又取出兩隻杯子,倒上酒,從手袋裡取出幾粒強力安眠藥放進酒瓶里,用力搖晃均勻,放在桌子上,吳永超還沒有回來,她看了看錶,焦躁起來,在屋裡不停來回踱步,終於聽見門一響,吳永超一閃身進來。
  "回來了。"
  "媽的,那條子來的好快,差點就走不掉了。"他擦著頭上的汗珠,咒罵著。
  "是你的動作太慢了吧。"她瞟了他一眼。
  "我早就看不慣她那副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的樣子,以前總在謝天面前說我的壞話,叫謝天炒掉我。反正是要死的,不玩白不玩。可惜那該死的電話一直響,都沒讓我過癮。"他淫猥地沖著孟心頤笑,"還好,你來了,我現在還憋得慌呢。"
  她不理會他,只把酒杯遞過去,"喝一杯吧,我們應該慶祝下。"
  他疑惑地望了一眼杯子,並不伸手去接,她笑一下,把兩杯酒都喝乾凈了,"你對我還不相信?"
  他不再懷疑了,自己拿起酒瓶倒了一杯,一口氣喝乾了,她唯恐不夠,又給他添了一杯。
  "他看見你了,會不會找到這裡來?"她有點不太放心。
  "不會,他們不會那麼快找到我。"他喝光了酒,丟了酒杯,一把抱住她,"還是你好,試過你以後,別的女人都沒什麼滋味。"
  他在她身上恣意了沒多久,藥性開始發作,越來越沒了力氣,"今天怎麼回事?"他嘀咕著說。
  "怕是你剛才太費力了。"孟心頤推開他,"歇歇吧,一輩子還長呢。我也該走了。"
  他鬆了手,看見她對他嫣然一笑,進了洗手間,他的眼皮越來越重,終於撐不住,睡了過去。
  她在裡面站了一會,輕輕出來,戴上手套,用毛巾把自己拿過碰過的東西仔細擦拭了一遍,把冰箱里的酒全拿了出來,倒在床上和屋子裡所有能燃燒的東西上。
  她看一眼依然沉睡的吳永超,"再見!這一切都應該結束了!"她燃起打火機,點燃了床上的被褥。她退到門口,看著火苗忽忽地竄了起來,她退出去,鎖死了門,然後鎮定而迅速地離開了。
  不到半個小時,她回到家,換了睡衣,躺回謝同的身邊。因為安眠藥,他睡得很沉,她撫摸著他的臉,把臉依偎在他胸前。
  "我怎麼能傷害你?怎麼能讓他傷害你?"她喃喃地說,"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她把身體放在他溫暖的懷抱里,這時才感到恐懼,又有種解脫的輕快,她終於和她的罪惡告別了,沒有任何人再能傷害、要挾她了。她迷迷糊糊地快要睡著了,突然被敲門聲驚醒。
  她坐起來,尖著耳朵聽,聽見傭人開了門,有人上來了,開始敲房間門,她一邊用力推醒謝同,一邊問:"什麼事?"
  "有位警察過來,說是余小姐出了事,請少爺去一下醫院。"
  "知道了,馬上就來。"
  謝同在睡夢中被推醒,頭腦依然暈沉沉的,"怎麼了?"
  "小艾出了事在醫院,有警察過來通知我們去看她。"
  "什麼?"謝同幾乎跳起來,睡意全被嚇沒了,一種無形的恐懼籠罩著他的心,他已經十分害怕聽見"出事"兩個字。
  下了樓,見到韓春他就問:"小艾究竟怎麼了?"
  "有人想殺她,好在她沒事,現在已經脫離危險了。"韓春說著話,眼睛卻看著孟心頤,忍不住要打擊她一下。
  "她……沒事吧?怎麼會這樣?"她果然吃了一驚,沒有想到余小艾居然會沒有死,目光中掠過一絲遺憾的神色,但一閃即逝。
  "她在哪裡?"謝同只忙著問。
  "我帶你去醫院。"韓春說。
  "我跟你一起去。"孟心頤連忙說。

  陳正南在醫院等著余小艾的消息,直到她脫離了危險,轉入深切治療部。他頹然地靠著牆壁,思想慢慢一點點活絡過來,才想起來通知總部封鎖各出港通道,緝拿吳永超,然後他給韓春打電話,"小艾出事了,是吳永超。"
  "啊?怎麼會這樣?"韓春顯然還在睡夢中,有些懵懂,半天才問:"她要不要緊?"
  "應該還好,你現在快去謝同那裡,把他接到醫院來,還有,看看孟心頤在不在。"
  "我明白了。"韓春答應著,直奔謝宅而來,但出乎他的意料,孟心頤卻在家。他開著車,一直用眼瞟她,她卻好像什麼也不知道。"女人真是演戲的天才!"他忍不住在心裡說。
  謝同一路催促,韓春索性拿出警笛,一路呼嘯著向醫院沖,趕到醫院時,小艾還沒有蘇醒,謝同隔著玻璃望了望,然後拉住陳正南,厲聲問:"告訴我,怎麼會這樣?小艾為什麼會出事?"
  陳正南搖了搖頭,說:"我看見兇手了,這一次,他絕對跑不了。"
  謝同瞪著他,終於沒有再說話,慢慢地放開手。他不想在孟心頤面前提這種事,他是不想讓她擔心和驚嚇。
  他貼著玻璃,望著臉色依然蒼白如紙的小艾,"我怎麼向她家裡人交待,他們把她交給我,我沒有保護好她。"他眼裡噙滿了淚,忍著不讓流下來,"我真沒用。"
  "是我沒用,我沒有保護好她。"陳正南嘆了口氣,心痛得像針在扎。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空氣沉寂得令人窒息,只有韓春在一邊打電話:"怎麼會沒辦法?先查酒店,再查出租屋,我不信找不出他來!"
  陳正南抬手看了看錶,目光中現出焦慮,又看了看昏迷的小艾。
  "正南,如果你警署忙,你就先回去吧,小艾還沒有醒,你在這裡也幫不上忙,還不如早一點抓到兇手。這裡有我和謝同照應,她一醒,我就打電話通知你。"孟心頤在一旁說。
  "好吧。"陳正南猶豫了一下,滿心疑惑,她居然一點也不害怕他們抓到吳永超。他心裡升起種不祥的預兆,"謝同,小艾就交給你了。"他頓了頓,又說:"我會留夥計在這裡,但你一步也不要離開她。"
  "放心吧,你一定要抓住那個混蛋!"謝同眼中像要噴出火來。
  陳正南點了點頭,招呼了韓春一起走出來。"她倒是很鎮定,我還以為她不在家。"一出來,韓春就說。
  "你認為她不在家,應該在哪裡?"
  "在……"韓春皺了皺眉,沒有說下去。
  陳正南停下腳步,看著他,"我有種預感,我們找不到吳永超了。"
  "為什麼?我們這麼快就封鎖了所有港口,他沒有這麼快離開香港。"
  "不。我是擔心,我們見不到活著的吳永超。"

  陳正南所料不差,他們找到的只是吳永超被燒成焦炭的屍體。
  "這個女人,怎麼這麼快的手腳。"韓春幾乎是又氣又急,"莫非她還有幫手?"
  "應該不會。"陳正南搖頭,"要殺吳永超,本來就是她最容易,我應該想到的,她一定會殺人滅口,只是因為小艾出事急昏了頭,亂了陣腳,現在他也死了,我們該怎麼辦?"
  他從未有過的沮喪,覺得自己失敗得很徹底,連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受到摧殘和傷害,他居然也無能為力。
  他呆坐在椅子上,甚至覺得無顏去見小艾,他很清楚,孟心頤是因為他才會去傷害小艾。她因為他而受傷害,但他卻沒有抓住傷害她的人。
  孟心頤為什麼會傷害小艾?她是在吃醋,是因為她還在愛他?他的心忽然動了一下,一個念頭從他心底升上來。這時,電話鈴響了,他抓起電話。"小艾醒了,你能不能過來?"電話里是謝同的聲音。
  "好,我馬上過來。"他放下電話,向韓春說:"我去醫院,你再仔細查一查,看有沒有人在起火現場看見什麼,希望我們能找到目擊證人。"
  "我去查,不過,只怕是沒有什麼用。"韓春冷笑一聲,"她有最有力的證人,謝同會證明她一直睡在他懷裡。"
  陳正南不說話了,突然很為謝同難受。他心裡的念頭又膨大起來。"我絕不會放過你!"他在心裡對自己說。
  一看見陳正南,余小艾就放聲痛哭起來,陳正南抱住她,把她緊緊摟在懷裡,她因為過度的驚嚇,還在不停地發抖。看著她柔弱的身軀,他的念頭又開始動搖起來,他怎麼能再傷害她?但是,如果他不做,孟心頤就會因此罷手嗎?
  他忍不住偷眼去看一旁的孟心頤,她正帶著滿眼的妒忌盯著余小艾。他的心頭顫抖了一下,是的,她不會罷手,不會就此放過小艾,只要自己還和小艾在一起,她隨時都會因為妒忌,再傷害她。
  他堅定了自己的決心,但抱著小艾的手,卻怎麼也捨不得放開。
  "我通知你爹O,讓他早點趕過來。"一旁的謝同輕輕對小艾說。
  "不要!"小艾從陳正南懷裡抬起頭來,"謝同,不要告訴我家裡人,他們會把我帶回多倫多的。"
  "可是這麼大的事,我怎能瞞著他們?"
  她掙紮起來,用手抹乾臉上的眼淚,強忍著不讓自己再哭,"我沒事,我真的沒事,不要告訴他們,他們會帶我回去,我就再見不到正南了。"她的眼淚又流了下來,"我不可以沒有正南,這樣比殺了我還難受。"
  謝同的心也軟了,"你別哭,我……我不說行了吧。"
  孟心頤拉了拉謝同,"我們先走吧,讓他陪陪她。"她俯下身,幫小艾理了理頭髮,"別哭了,你要真不想回去,我們就不告訴你家裡人,可你也知道,伯父過幾天就過來了,你得早點好,別讓他看出來。"
  小艾點了點頭,孟心頤又說:"我和謝同先走了,讓正南好好陪你。"
  "嗯。"
  謝同吻了吻她的額頭,說了句:"照顧自己。"又看看陳正南,"我把她交給你了。"
  陳正南看著孟心頤的背影,沒有說話。

  韓春忙了一天,回到警署時,發現陳正南還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里,獃獃的也不知在想什麼。
  "還沒有回去?"他探進頭來,問。
  陳正南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只點了點頭。
  "想什麼呢?"韓春進來,在他面前坐下。
  "她現在還會做什麼呢?"陳正南答非所問地說,"除了小艾,她所有的障礙都已經掃平了,如果她現在收手,我們永遠也抓不住她了。"
  韓春懊喪地嘆了口氣,"是啊,連吳永超也死了,我們還能怎麼樣呢?"
  "我會讓她再動手,非動手不可。"陳正南的眼睛里發出種冷的光。
  "你想做什麼?"韓春望著他。
  "我跟小艾分手,然後追她。"
  "你說什麼?你瘋了?"韓春幾乎跳起來。
  "只有這樣,她才會再動手。"
  "動手,殺誰?謝同?你怎麼認為她會為了你去殺謝同?人家又有錢,長得又帥,又疼她,你有什麼?"
  "她為什麼要傷害小艾?因為她妒忌。"陳正南看著韓春,"你以為她愛謝同?如果她真的愛他,會害死他所有的親人?"
  韓春不說話了,半晌才說:"你真有把握?那小艾怎麼辦?你怎麼跟她解釋?"
  "不用解釋。下星期她家人會來香港,我會讓他們帶她回多倫多。"
  "不解釋?那你們……"
  "我們已經結束了。"陳正南說出這句話,覺得連心都死了一半。
  "你要放棄她?"韓春急了,"你何苦,做這樣的犧牲,你以後哪裡還遇得上這麼好的女孩子?"
  陳正南痛苦地閉上眼睛。
  "我們再想想,也許還能有別的辦法。"
  "沒有用,她不動,我們永遠也沒有證據抓住她。"
  "你為什麼一定要抓她?非抓她不可?"韓春終於說。
  陳正南睜開眼睛,看著韓春,"我們是警察,明知她害死了那麼多人,就應該將她繩之以法。"
  "不是!不是因為這個!"韓春盯著他的眼睛,"是因為你還在愛她!"
  陳正南的眼角跳動了一下。
  "你愛她,所以你受不了。你一定要抓住她,就只是因為你愛她勝過愛任何人。"韓春瞪著他,"我沒有說錯吧?"
  陳正南不說話了,臉色蒼白得可怕,很久才嘆了口氣,"是,你說的沒錯。"他眼中充滿了痛苦之色,"她曾經是一個最善良、最可愛的女孩子,是金錢和慾望毀了她。我要抓她,就是要把她拉回來,不能任由她在罪惡的深淵裡越陷越深。不然終於會有一天,她自己都不會放過自己,永遠也得不到饒恕和解脫。"
  韓春看見他的痛苦,心裡愈發地難受,他緊緊握住他的肩,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他。
  "你自己決定吧。可是我真的不希望你為了她,輸掉小艾。"
  陳正南眼中的痛苦之色更濃,緩緩地說:"這一次,是早註定了。輸了是輸,贏也是輸。"
  聽見這句話,韓春突然覺得鼻子酸酸的,有種想哭的感覺。

  才兩天,小艾就鬧著出了院,她極力掩飾著自己,裝出高興來。她不願讓陳正南和謝同擔心,更不想父親知道這件不幸的事故,把自己從陳正南身邊帶走。她心裡很清楚,父親對陳正南的職業本來就不會喜歡,要再知道她出了事,一定會遷怒陳正南,那她和陳正南就真的沒有希望了。
謝同也在儘力地幫她,他和她一樣,是站在愛情這邊的,為了愛情,可以委屈自己做一切事。
  "你真要幫她瞞著她父母?"孟心頤問。
  "我能不幫她嗎?從大哥走後,她一直不開心,現在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喜歡的人,要是被這樣分開的話,太殘忍了。"
  "我知道你一直覺得欠了她。"孟心頤嘆了口氣。
  謝同不說話了,低著頭。
  "可她是家裡的獨女,你認為她家裡人會把她嫁給一個警察?"
  "就因為不會,所以我才要幫她。"他抬起頭,認真而堅決,"我自己幸福了,不能不管她,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是她一直在幫我。"
  "好吧。"孟心頤拉住他的手,"但是,你答應我,儘力就好了,這種事,還是要看他們的緣份。"

  余小艾在父親過來后,就一直催促陳正南,他總是說很忙,到了第二天晚上,才答應一起吃飯。
  吃飯的氣氛從一開始就很緊張,余仁泰是個古板而固執的人,特別因為小艾是獨生女,所以他不能不計較陳正南的職業。
  "有沒有打算過換一換職業?"在一陣閑談之後,他終於忍不住把話切入正題。
  小艾的心立刻提了起來,她最怕的就是這一點。她用眼暗示陳正南,希望他能把問題回答得婉轉一點,畢竟是第一次見面,她想給父親留一個好印象。
  "不,我沒打算換職業。"陳正南卻不理會她的暗示,直截了當地說,"當警察是我的志願,也是我的終生職業。"
  "你一個月有多少人工?你打算怎麼養活小艾?"余仁泰冷冷地說。
  "很容易啊,香港政府發給公務員的人工不會讓他們連太太都養不活。"陳正南不卑不亢地回答。
  余仁泰不說話了,臉色變得十分陰沉。
  "爹O,我就是因為他當警察才喜歡他的。" 小艾連忙說。
  "警察?警察有什麼用,謝天出事這麼久,他們到現在還不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一提謝天,小艾的眼睛立刻就紅了,說不出話。陳正南更被刺到痛處,臉色也十分難看。小艾左右為難,不斷地看陳正南,他低著頭吃東西,不再說話。小艾傷心絕望起來。
  三個人悶悶地吃飯,空氣緊張又尷尬,小艾盡量同父親閑聊,想緩和一下氣氛。陳正南卻始終不再開口了,正餐還沒有結束,他的手機響了,他拿出來接聽,說:"好,我馬上就趕過來。"
  他掛斷電話,看見兩雙眼睛都在看著他。小艾的目光幾乎是乞求了。他的心痛了一下,避開她的目光,硬下心腸說:"Ancle,不好意思,警署有急事,我得趕過去。"
  "不能請個假嗎?"小艾說。
  陳正南搖了搖頭:"不行,整組夥計都在等著我。"他轉向余仁泰,"Sorry! ancle,我不能陪你了,這段時間警署比較忙,有小艾陪您,希望您在香港玩得開心點。"
  "你忙吧。"余仁泰冷冷說了一句。陳正南微微欠了欠身,就匆匆走了。
  "這就是你交的男朋友?連最起碼的禮貌都沒有。"陳正南走後,他終於發作了。小艾眼圈有些發紅,又竭力忍著,爭辯說:"爹O,他平時不是這樣的,是你剛才的話傷害了他。"
  "我說什麼了?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他想要娶我的女兒,就不能再當警察。"
  "爹O!"小艾叫了一聲,忍著不讓眼淚流下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決定。"
  "跟我回多倫多。"
  "不!"她幾乎是絕望地叫了一聲,"我已經失去一次了,我還能找到幾個我愛的人?"
  余仁泰瞪著她,終於軟下來,"找個機會,我跟他好好談一談。不是我不給他機會,只看他會不會爭取,要是他真的愛你,我能看得出來。"
  謝同一進小艾辦公室,就看見她在抹眼淚。"怎麼了?"他急忙問。
  "謝同,你幫幫我。"小艾哭了出來。
  "什麼事?"
  "我爹O,他不喜歡正南。"
  "沒事,別哭了。"謝同拉著她幫她擦眼淚,"昨天吃飯,他們鬧得很不愉快?"
  "嗯……"
  "早想到的嘛,怕什麼,只要正南對你好,堅持下去,他們也沒辦法。"
  "不是,"小艾抹著眼淚,"是正南,他……"
  "他怎麼了?"
  "我覺得從上次我出了事,他就一直對我很冷淡,他……一定是嫌棄我。"小艾再忍不住,撲在謝同懷裡痛哭起來。
  "他敢!混蛋!"謝同氣得直咬牙。
  "我該怎麼辦?爹O說要把我帶回去,正南又那個樣子,我……"小艾傷心欲絕,泣不成聲。
  "我會幫你,別怕,怎麼我都會支持你。"謝同嘴裡說著,心裡卻也沒了底。這種事,如果陳正南真的介意,不再對小艾用心,他在旁邊又怎麼幫得上忙。
  小艾出事,他到現在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只隱約覺得和他父母的死有關,他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又內疚,他一直希望她能找到一個可依靠的男人,但現在,她的一切希望眼看又破滅了,而他卻是這樣的無能為力。
  他的沮喪心情一直到了晚上,和余仁泰父女一起吃晚餐時,聽到余仁泰提起帶小艾回多倫多的事,他忍不住說:"Ancle,其實我真的很需要小艾幫我,我這裡又沒有什麼人手。"
  "沒有人手?你整天在做什麼?"余仁泰並不給謝同面子,"你的事我還不知道,以前做總經理是挂名,現在做董事長還是這樣,你就不能學學你大哥,認認真真打理廣信?"
  謝同被一頓教訓,十分的無趣,再提到謝天,讓他也有點傷感起來。
  "其實他也在用心做事了。"孟心頤見謝同難堪,忍不住說。
  余仁泰冷冷看了她一眼,"不用你替他說話,廣信的事本來輪不到你插手,要不是他父母突然出意外,怎麼也輪不到你登堂入室!"
  孟心頤被他一句話說得又羞又氣,眼淚噙在眼眶裡,強忍著不流下來。
  "爹O!"小艾叫了一聲。
  "不要真的以為沒有長輩了,任由著你們胡鬧。"余仁泰不理會小艾,直盯著謝同,"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爹O媽咪辛辛苦苦打拚下來的江山,不要葬送在你手上!"
  他又看著孟心頤:"還有你,不要以為謝同可以任你擺布,你最好好自為之!"他說完話,離席而去,留下三個人僵坐著,半天,小艾才拉住孟心頤的手,說:"對不起,我爹O……"
  孟心頤強把眼淚忍回去,甩開她的手,冷笑說:"沒什麼,他是長輩,我尊敬他,不跟他計較。不過,如果在廣信,余家的股份比不上謝家,廣信的事和謝家的家事,還輪不到他指手劃腳。"
  小艾僵僵地縮回手,被孟心頤的話刺得臉上陣青陣紅。
  "心頤,別這樣說話。"謝同喊了一聲。
  "他侮辱我的時候,你怎麼不讓他別這樣說話!"孟心頤終於忍不住了,多年的委屈一直憋在心裡,以前是謝同的父母,現在居然連余小艾的父親也能公然侮辱她,她第一次向謝同發了火:"這一兩年我為廣信做了多少,連最起碼的尊重都得不到嗎?你們有錢人到底憑什麼?"
  她站起來就走,謝同伸手拉她,被她甩開了,"別碰我!我想一個人。"謝同縮了手,看著她走出去。
  "Sorry,因為我的事讓你們這樣,我爹O說的話,我很抱歉。"
  "算了。"謝同嘆了口氣,"是我不好,無論我怎麼做,也做不到面面俱到。"他神色黯然下來,"她越是要強,就越是辛苦。但我不能阻止她,所以只好自己不出面,什麼事都讓她去做了,我除了這樣,也不知能怎麼幫她了。"
  "謝同?"小艾驚異地看著他,現在才突然明白謝同的苦心,他不是不會做,也不是懶惰,只是想把孟心頤扶上去,給她身份和地位。"可這樣也不是辦法呀!"小艾忍不住說。
  "我想所有人看見她光彩的一面,我想給她信心,等連她自己也忘記曾經陰暗的那一面,她應該就會明白了。"謝同笑了笑,"你也別生她的氣,她發脾氣,是因為她還在自卑,是他們把我們當成有錢人,是他們對我們有成見。也許,陳正南也是這樣的心態,所以才會躲著你。"
  "誰說你不懂事。"余小艾拉住他的手,"我想我明白了,我會和正南好好談一談。"


  孟心頤一個人在海邊徘徊。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發謝同的脾氣。她付出了這麼慘重和可怕的代價,卻永遠也擠不進那個圈子,她感到無比的沮喪和失落,開始懷疑起來,自己勇往直前是不是真的錯了。她付出了一個女人的名譽和愛情,不惜鋌而走險,一心嚮往和追求的一切,原來是跟她這樣的抵觸,但現在她已是滿手血腥,再也回不了頭了。
  她想起了和陳正南重逢后的那一個夜晚,她曾經和她的愛情是那麼的接近,是她親手放棄了,為了錢。
  她欲哭無淚,在這蒼涼的月夜海灣,突然想到了死。這莫非是唯一可以將她從血腥和負罪中解脫出來的方法。她不能再忍受每日噩夢的糾纏,不能再忍受每天提心弔膽的折磨。她不想再面對謝同的柔情蜜意,這不會讓她好過,只會增加內疚,她也不想再強裝笑靨地說謊。
  說不定哪一天就會有警察站在她面前,將她所恐懼的一切揭露出來,那時候謝同會怎麼樣?她顫抖了一下,發現自己原來也很在意在謝同心目中的形象,但要維持這個形象是多麼的艱難,她感覺心力憔悴。
  她被一種莫名驅使,一步步向海灘走過去,海水湧上來淹沒了她的腳踝。
  "你一個人在這裡?"突然有個聲音說,她陡然一驚,一下清醒過來--她都已經成功了,怎麼會因為這麼一點挫折,這麼一點失落就放棄?
  她抬起頭,才發現說話的人竟然是陳正南。她當然不知道陳正南對她的行蹤很了解。
  她連忙從水中退出來,不想讓他察覺自己剛才的意圖。"是啊,想在這裡吹吹風。你呢?怎麼也一個人?"她掩飾著,反問他。
  "散步。"他說。
  這時,她才驚覺到這個地方是以前他們放學后經常來玩耍的地方,有多少次,他們把腳踏車丟在沙灘上,赤著腳,在這裡踏浪。
  她怎麼會走到這裡來?她的臉紅起來,垂下頭,莫非她的這麼多失意和沮喪只是因為他?她不想承認,卻也不能否認,對付余小艾,說穿了,只是因為妒忌。現在,她又開始後悔,她應該希望他幸福的,放棄他的本來就是自己。
  "小艾約你吃飯,你不是說很忙嗎?"
  "我……其實我不忙。"
  她不問了,兩個人默默向前走。她察覺到他也滿腹心事,終於說:"你想躲她躲到什麼時候?"
  "不知道。"
  "你不怕她爹O把她帶回去?"
  "也許我希望她回去。"
  "為什麼?" 她停下腳步看著他。
  他苦笑一下,"也許是因為不值得。"
  "不值得?"
  "不值得為她讓自己受委屈。"他苦笑,"你知道我是個倔脾氣,從來不能忍受別人的臉嘴,原來以為為她可以忍,現在才知道,我不是想象中那麼地愛她。"
  孟心頤看著他,有些感同身受。從余仁泰對她的態度,她可以想象陳正南遭遇什麼樣的難堪,她又有些同情他了。
  "要是真覺得委屈,就放手吧,當時為了賭一口氣,以後真會發現不值得。"她有些感慨,"他們的圈子,不是我們這種人想擠就擠得進去的。"
  "你也不開心?"
  "你覺得我應該很開心?"
  陳正南不說話了,只是看著她,很久才說:"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這些年,我常來這裡。"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告訴自己,我一定會在這裡見到你的。"
  孟心頤的眼睛濕潤了,看著陳正南深情凝視著自己的雙眸,她的心怦然跳動起來。
  "我知道你不開心,知道你過得很辛苦,是我對不起你,要是我是個有錢人,當初我們就不會被分開,不會讓你受了這麼多委曲。"
  孟心頤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他的話說在了她的心上,打動了她。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放鬆了防線。
  他向她伸出手,輕輕把她摟在懷裡,她在那依然熟悉的、溫暖的懷抱里痛哭起來。

  接近孟心頤,出乎意料地順利,給了陳正南信心。他也明顯感覺得到她的彷徨無助,使他不能不動側隱之心,卻更堅定了他的信念,趁著還可以挽救,他一定要把她的靈魂從魔鬼手中奪回來。
  第二天晚上,他給余仁泰打了個電話。"Ancle嗎?我是陳正南,有件事我想私下和您談一談。"
  "什麼事?"余仁泰有些意外。
  "很重要。"
  "好吧,八點半,我在酒店咖啡廳等你。"他猶豫了一下,答應了。
  陳正南準時來到咖啡廳,落坐后,余仁泰重新打量了他一遍,對於他的突然造訪,感到有些疑惑。
  "你是為了小艾來找我?"
  "是。"陳正南說得很直接,"我想請您把她帶回家。"
  "為什麼?"余仁泰很驚訝。
  "有一件事我覺得很抱歉,我沒有能照顧好她。"
  "什麼意思?"
  "在一個星期前,小艾發生意外,有人傷害她並想殺死她。"陳正南吸了口氣,"我想她離開,就是怕她再發生意外。"
  "怎麼會這樣?"余仁泰有些憤怒起來,"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對不起,小艾不想離開香港,她不希望我告訴你。"
  "那你現在為什麼告訴我?"余仁泰眯起眼,看著他。
  "我要抓住兇手,但在這之前,小艾在這裡可能還會有危險。"陳正南鄭重地說,"所以我一定要讓她離開。"
  "你不怕她離開以後,你再沒有機會見到她?"
  陳正南苦笑一下,"這些都不重要了,在我無法保護她的時候,有什麼資格說愛她。"
  余仁泰不說話了,拿出一支煙點燃,吸了一口,臉色明顯地緩和了很多,"這次過來,我有件事要解決。"他說。
  陳正南沒有說話,認真聽。
  "老謝出事前幾天跟我通過電話,談過謝天的死。想不到接著他自己也出了事,我這次來香港,就是要過來查一查他們的事。"
  "謝天先生的案子是由我負責的。"
  "我聽小艾說過,你找到兇手了?"
  "可以這麼說,但我沒有證據。"
  余仁泰皺起眉頭,"那場車禍……"
  "應該也是人為。"
  "小艾這一次出事呢?"
  陳正南神色凝重,"兇手已經找到了,可惜被人殺人滅口,我慢了一步。所以我才想她離開,就是不想再顧此失彼。上次我只顧著保護謝同,沒想到他們會向小艾動手。"
  "你都明白就好,我還以為香港警察真的沒有在做事。但是這一次,你有把握嗎?"
  "應該吧。"陳正南說,"如果讓她逍遙法外,是我一生最大的失敗。"
  "那小艾呢?"
  "我跟她,只怕註定是要失敗了。"陳正南露出慘傷的笑,"因為,我還是只想當警察。"
  第二天中午,陳正南還沒有收工,就接到小艾的電話。"我現在就在你警署門口,是你出來,還是我進來?"她的聲音又氣又傷心,"我就出來。"陳正南放下電話,知道小艾一定已經知道了。
  出了警署,看見她站在汽車旁,眼睛通紅,臉色卻是蒼白,陳正南的心痛了起來。
  "你太過分了,為什麼要告訴我爹O?你算你嫌棄我,不妨明說,我不會纏著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 她說不下去了,用手掩住臉,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陳正南僵硬地站著,想伸出手去安慰她,卻又停在半空,終於將手縮了回來。
  她徹底絕望了,"陳正南,我看錯了你!"
  她痛哭著拉開車門鑽進去,汽車發動起來,沖了出去。他獃獃地站在那裡,耳朵里全是她的哭聲,他感覺自己的心流血了,裂開了,再也合不起來。
  余小艾流著眼淚上了飛機。
  她惘然地站在候機室,身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彷彿和她當年回到香港時一般無二,但物是人非,早已不是一樣的心境,她怎麼也不能明白,為什麼她的每一段感情都會這樣無疾而終。
  "走吧,要登機了。"謝同在旁邊輕輕地說。
  她向後看了一眼,希望陳正南會突然出現,電影里都是這樣,在最後一分鐘,男主角會醒悟過來,飛奔追隨而來。然後終究不是現實,任憑她怎麼看,卻沒有他的影子,她終於收回了目光,不忍再看了。
  "謝同,只有你把我當朋友。"她慘傷地說。
  謝同心裡一酸,快要落下淚來,"過一陣沒事了,我就求ancle送你回來,你就當過去休養下,陪陪你媽咪。"他拉著她的手,嘴裡這樣說,卻也不捨得放開。
  "我會回來的,一定會。"小艾的眼淚落在了謝同的手上。
  陳正南從機場回來,正遇上韓春。
  "她上飛機了?"韓春問。
  "嗯。"
  "你真的沒見她?"
  陳正南搖了搖頭。
  "你的心是不是石頭做的?"韓春罵了一句,半晌,又說:"你呀,一定會後悔的。"
  陳正南苦笑。
  "現在我們怎麼辦?"
  "你收隊吧,不用再盯著她了,現在,只看她會不會上套了。"
  "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魅力了。"韓春打趣了一句。
  陳正南卻笑不起來,余小艾頻頻回首的樣子縈繞在他心頭,刺得他的心很痛,很痛。

  他開始和孟心頤頻頻約會。他也覺得荒謬和滑稽,沒想到自己會用這種方法來破案,有時甚至連他也覺得自己十分卑鄙。
  "離婚吧,我們結婚。"每一次見面,他都會催促孟心頤。
  "我現在還不能離婚。"孟心頤每一次都推諉。
  "你不愛我?"
  "我對你怎麼樣,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認為我應該怎麼想?"
  孟心頤不說話了,他沉默很久又說:"你愛他?"
  她搖頭,還是不說話。
  "既然你不愛他,為什麼不離開他?"
  "可廣信銀行現在沒有人手,你也知道,他什麼也不懂,又沒有人幫忙,我一走,廣信怎麼辦?"
  "你還是捨不得廣信。"陳正南沉下臉。
  "我是捨不得,我花了那麼多心血。再說,謝同對我那麼好,我不忍心傷害他,等他找到人幫忙,再說吧。"
  "那你就忍心傷害我?"
  孟心頤不說話了,貼著他,吻他的臉。"你知道我愛你的,可做人不能只顧自己,我們這樣已經很不道德了,正因為我不愛他,才更不能傷害他,這一點,你真的不能理解嗎?"她喃喃著說,話語溫柔而婉轉,陳正南已經不知怎麼對付她了,什麼她都說得在情在理,可是,讓她一拖就拖了大半年,他都已經快沒有耐心了。
  這樣莫明其妙地跟人偷情,每天過見不得光的日子,他實在不知要怎麼忍受。他不知道是不是後悔,當初選擇這種手段,實在是對自己的懲罰。
  現在,好像騎上了老虎背,下不來了,他還得營造一份愛將她緊緊包圍著,等她離不開他,也離不開金錢的時候,她就一定會有所行動了。
  但他不知道還要等到什麼時候。他忍不住還想再施加一點壓力,孟心頤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了,用嘴把他的嘴堵了起來。

  孟心頤也覺得很為難。
  陳正南是她深愛的男人,能重新把他拉回自己的身旁,本是她萬萬不敢奢望的事,她不能放棄他。但是,謝同,沒有人比謝同更愛她。每次看見他那純真的沒有一點雜質的眼睛,她就沒有傷害他的勇氣--那怕一點點的傷害,也不願意。
  她也想過離婚,但她捨不得廣信,她為此付出了那麼多的努力,那麼大的代價,她怎麼能放棄?
而且,她和謝同營造了一個這麼完美的愛情神話,這個神話連她自己都不由沉迷陶醉,怎麼忍心親手毀滅?
  她左右為難,開始日漸煩躁,原來愛情這種遊戲,一點也不好玩。
  煩躁接踵而至的又是噩夢,她開始整夜整夜的失眠,人也立刻顯得憔悴起來。
  謝同開始擔憂了,他知道她經常做噩夢和失眠,她總是借口是神經衰弱和工作壓力太大。他算一算時間,小艾離開香港已經半年多了。
  小艾如果回來,應該能減輕她許多工作壓力,他不願意看見她因晾投皇噠勰ィ倉浪幌不隊腥送窒砣Α?
  "我們生個孩子吧!"一天晚上,他抱著她說,"謝家太冷清了,而且要是我有個什麼意外,你也有個依靠。"
  她慌忙捂住他的嘴,抱緊他,彷彿他窺見了她的心思,使她緊張得透不過氣,"你胡說什麼?"
  "生死無常,有的事不好說,多點準備好。"謝同淡淡地說。
  她的心突然被這句話痛得說不出話了,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他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她不知道,也猜測不出,只緊緊抱著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直都在犯錯--她以為自己只愛陳正南,她一直留在那個青梅竹馬的夢裡,但現在,她能清楚地感覺到心的悸痛--她不能失去他,靠在他懷抱里的這種踏實和安全的感覺,是陳正南也不能給予的。
  莫非她一直都愛著他,只是不自知而已。
  她更加惶惑和恐懼,她殺光了他所有的親人,謀奪了他的一切,現在,她居然愛上了他。她覺得可笑起來,這就是上天對她的懲罰。
  星期三,是她和陳正南約會的日子,三點鐘,她還坐在辦公室里,她再也找不到興奮和激動的感覺,她十分疲累,甚至開始害怕。
  她一定要做一個選擇,不想再這樣欺騙謝同。從現在開始,她決定好好做一個賢妻良母,生幾個孩子,還幾條生命給謝家,把廣信銀行還給謝同,這樣,也許就能贖她的罪。
  她決定不再去見陳正南,應該結束了,她全身都有一種解脫的輕快。
  陳正南等到三點半,依然沒有見到孟心頤,他打她的手機,關了機,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他有些坐立不安,在屋子裡不停地踱步,四點鐘,她仍然沒有出現。他撥通她辦公室的電話,"為什麼不來?"一聽見她的聲音,就質問。
  "我很忙。"
  "什麼事?你莫非忘記了?"
  "今天有點事,真的很忙,我想我過不來了。"她不想直接地傷害他,婉轉地說。
  "我現在就過來找你。"
  "你過來做什麼?"她驚慌了,"你不要亂來。"
  "我今天一定要見到你。"他堅決地說。
  "我就過來,你在那裡等我。"她無可奈何地說,放下電話后,覺得頭疼得厲害,看了看錶,又怕陳正南真的會過來,慌忙開車出去。
  "這次一定要跟他說清楚。"她給自己下了決心,但又隱隱約約預感到陳正南是不會輕易放手的,他剛才的態度已經表明,他有足夠要挾她的把柄。
  她十分地後悔,不應該跟他開始。
  見面時,他果然一臉的不高興,"你不想見我?"
  她坐下來,看著他,很久才說:"我們分手吧。"
  "分手?為什麼?"陳正南瞪著眼看她。
  "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我覺得很對不起你,更對不起謝同。"她靜靜地說。
  "你不愛我了?"
  "愛,可是我們這樣的愛太自私了。"她垂下眼,眼中湧出淚來,"謝同對我太好了,我不能傷害他,而且他一個親人也沒有了,我不能再丟下他一個人。"
  "那我呢?還有我們的愛情?你不能同情他一輩子的。"
  "正南,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很善良的人,也是個很有責任心的男人,我們這樣是不道德的,我想了很久,正因為我愛你,才更不能這樣做,這樣也會毀了你的名譽。"
  "我不在乎,我只愛你,有了你,什麼也不重要了。"
  "可是我在乎。"她抬起頭,看著陳正南,"為了愛情而不顧一切,甚至把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我們不可以這樣的。"
  陳正南不說話了,看著孟心頤,心口一陣一陣地痛,莫非連他努力營造的愛情也輸給了金錢?他相信孟心頤不是捨不得謝同,而是捨不得廣信的財產。
  但她說的這麼振振有詞,又哭得珠淚漣漣,他一時找不到詞,懊惱地揮了揮手,"我不管,我愛你,絕不會放棄的,你不跟他說,我自己去說,他要是真的愛你,就應該明白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
  "不要!"孟心頤叫了一聲。
  他看見她害怕了,加緊了口氣,"心頤,不要再猶豫了,說清楚了,對大家都好,我也早不想這樣了。"他伸手拉她,"我們現在就一起去,跟他說清楚。"
  "都說不要了!"她又急又怕,甩開他的手,"你到底想什麼樣?"
  "你知道的。"
  她看著他,看出他的堅決,不能不退步,"算了,再給我點時間,我會想清楚。"
  "我不管你怎麼想,我是不會放棄的。"陳正南斬釘截鐵地說。回到警署,陳正南叫上韓春,一起進了辦公室。
  "你上次提的那個朋友找到了嗎?"他問韓春。
  "找到了。"
  "他肯幫我們?"
  "沒問題。"
  "好,現在可能我們真的要用上他了。"
  "怎麼了,不順利?"
  "她想脫身,可能她害怕,又找不到人幫手,剛才還說要和我分手。"他皺著眉,"光靠我一個人的壓力,看來不足以逼她動手。"
  "我明白了,我立刻通知他。"
  孟心頤坐在辦公室里,心不在焉地看著文件,手機鈴突然響起來。
  "喂,找那位?"看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她皺了皺眉。
  "孟小姐,哦……應該是謝太太才對。"手機里傳來一個男人陰陽怪氣的聲音。
  "你是誰?"
  "你不認識我的,不過,我可以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大頭,從拉斯維加斯過來。"
  "你有什麼事?"聽見拉斯維加斯,孟心頤的心跳了一下。
  "我來討債。"
  "討債?笑話,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你當然不認識我,但是有個人,你一定認識。"
  "誰?"孟心頤只覺得喉頭髮干,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吳永超,你一定認識。"果然,他嬉笑著說。孟心頤只覺得腦袋裡"嗡嗡"的,她最不想聽見的,就是這個名字。
  "他在拉斯維加斯借了我一大筆錢,說回香港拿錢還我,可惜一去就沒有蹤影了,不過,他……"
  "我不認識什麼吳永超,請你不要再打電話過來!"孟心頤強作鎮定,冷冷說了一句,掛斷了電話。
  不到兩分鐘,鈴聲又響起來,這一次他的聲音變得惡狠狠的:"謝太,不要這麼不禮貌,我敢把錢錯給他,就有把握把錢追回來。你做的那些事,我全知道,不想惹麻煩,還是出來談一談,破財消災嘛,怎麼樣?考慮一下吧?"
  "他欠你多少錢?"沉默了半晌,孟心頤終於問。
  "不多,一百萬而已。"
  "你……勒索!"
  "對了,就是勒索。"他嬉笑著,"你是開銀行的,區區一百萬算得了什麼?"他的聲音沉下來,"四點鐘,沙田,我等你。"
  孟心頤放下電話,頹然地倒在椅背上。那些恐怖的、血淋淋的一幕幕又從她的記憶里被翻騰出來。"我絕不會放過你!"一個聲音在她腦海里響起來,接著變成無數個,她用手拚命地捂住耳朵,那聲音卻愈發地響亮,她再也忍受不了了,猛地站起來,膝蓋撞在桌子上,劇烈的疼痛使她清醒過來,她扶著桌子站了許久,強迫自己冷靜,不管他手裡有什麼證據,不管他知道多少,她也絕不能讓他毀了她現在的生活。
  四點鐘,她來到沙田。
  大頭果然有一顆碩大的腦袋,黑黝黝的皮膚,看不出像哪裡的人,一口陰陽怪氣的腔調,聽見讓人很不舒服。
  "謝太,坐坐,快坐。"他顯得非常客氣。
  孟心頤坐下來,他立刻擠了過來,語氣十分地淫猥:"久聞其名,果然……難怪那小子……"他的手在孟心頤大腿上捏了一把。
  "放尊重一點!"孟心頤甩開他的手。
  "尊重?"他咧開嘴笑,"他告訴我,你是個天生的尤物。"
  孟心頤的臉因為憤怒而通紅,又慢慢蒼白起來,"你究竟想怎麼樣?"
  "吳永超呢?"他問。
  "不知道。"
  "真的?"他眯起眼看著她,"他對我說過,要是他突然不見了,就一定是被你殺人滅口了。"
  孟心頤的瞳孔針刺般的縮緊,"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從手袋裡掏了一本存摺,摔在大頭面前,"這裡是五十萬,你立刻從香港消失,三個月後,我會再將五十萬存進這個帳戶。"
  大頭拿起存摺,貪婪地看了一眼,又不滿起來,"五十萬?說好一百萬的。"
  "是不是不要?"孟心頤冷著臉,"不要就還我。我不管你手上有什麼?如果你真的有,就交給警察吧。"
  大頭盯著她,看了很久,才幹笑一下,"要,當然要,你自己說的,過三個月再存五十萬。"他又貼緊她,用一隻手摟住她的腰,"可我還想和你共渡春宵。"
  孟心頤抬手就向他臉上摑過去,卻被他一把抓住,緊緊捏在手裡,"想動狠的,你不是我的對手,這裡大庭廣眾,注意儀態啊。"
  孟心頤的手被他捏得生疼,又抽不回來,痛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你放手!"
  他卻使勁捏著她的手腕,狠狠親了她臉上一口,在她耳邊咬牙說:"我還會找你的,我就是對你有興趣。我這個人就是這樣,達不到目的,是不會罷休的。"
  他又狠狠捏了她的腰一把,拿著存摺,大搖大擺地走了。
  孟心頤咬著嘴唇,強忍著眼淚,心裡說不出的厭惡和恐懼。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
  "心頤,你現在哪裡?"謝同的聲音。
  "我在沙田,什麼事?"
  "小艾回來了,我現在去機場接她,一塊去。"
  "不了,我現在同客戶談生意,你接她吧。晚上我訂座位,替她接風。"
  "好,那我先過去了。"
  孟心頤心裡更加煩躁,余小艾,她又回來了,她為什麼總是陰魂不散地糾纏在她的生活里?一想起謝同對她的曖昧態度,她的心裡就像刺著一根針。
  回到公司,她還是打電話訂了餐位,也許她回來能幫她擺脫陳正南,她心裡閃過這樣一個念頭,但又沒什麼把握,自己也覺得荒唐可笑起來,當初是自己一心想要拆散他們,現在,居然又恨不得立刻將陳正南還給她。
  她把頭靠在椅背上,不得不深刻地反省自己,她發現自己在曲曲折折地走路,她離目的地本來已經很近了,卻一直在兜兜轉轉,找不到方向。她現在一定得安下心來,可是,一想到陳正南和那個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大頭,她立刻又絕望了。
  聽見腳步聲和笑聲,是謝同和余小艾回來了,她覺得這笑聲特別地刺耳,他們笑得那麼自然和坦蕩,為什麼自己卻離歡樂這麼的遙遠?她忍不住想找一個地方,把自己深深躲藏起來,不用強裝笑臉去應付任何人。
  在恍惚迷茫間,他們已經進來了,"心頤。"謝同叫了一聲,她從迷茫中清醒過來,抬起頭來,想微笑著跟他們打招呼,卻突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失去了知覺。
  孟心頤醒過來的時候,躺在醫院裡,謝同坐在她旁邊,正看著輸液管里一滴滴的晶瑩的液體發獃,她掙扎了一下,又虛弱地閉上眼。
  "醒了,你覺得怎麼樣?"她聽見他關切地問,慢慢睜開眼睛,搖了搖頭,"我沒事。我怎麼了?"
  "沒事,別擔心。"他用手撫摸著她的臉,帶著極度的喜悅說:"你懷孕了。"
  "真的?"她彷彿在一片晦暗裡終於看見一點陽光,一點希望,身心都為之一振,就想要爬起來,謝同連忙扶住她,"快別動,好好躺著,醫生說你貧血,而且很嚴重。"他擔憂地說,把臉貼在她臉上,"是我讓你太辛苦了,把你累成這樣,我關心你太少了。"
  她感覺到有冰冷的淚水落在她臉上,順著臉頰滾落下來,她的心震動了一下,伸出手挽住他的脖子,"我沒有事。"她輕輕地說,他緊緊把她貼在懷裡,肩膀微微抽動著,她把身體依在他身上,身和心全部融化在他濃濃的愛里,一種強烈的幸福感湧上來,這樣擁抱著就是一世,該多好。
  "都老夫老妻了,還摟摟抱抱的,也不害燥?"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見余小艾的聲音在後面笑著說。
  謝同連忙放開孟心頤,臉微微有些紅了,看見小艾提著一些水果進來,過去幫她拿東西。
  余小艾又笑著跟孟心頤打招呼:"不要緊了吧,我早跟你說過,不要全自己忙了,看,現在忙壞身體了吧。"
  "我沒事,謝謝你。"孟心頤陪著笑,應了一句,心裡卻惱恨她這樣闖進來,破壞了她剛剛才得到的一點幸福感覺,然後,她又發現,余小艾雖然在笑,眼睛卻有些發紅,彷彿剛才哭過。
  她立刻品味出她剛才話里的醋意,她知道余小艾對謝同還沒有完全死心,她仍然在打著謝同的主意。
  她忿恨起來,又有些坐立不安。

  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她又回到公司上班。余小艾已經分擔了她不少工作,謝同也顯得勤奮多了,她的辦公室顯得十分冷清。
  她也不在乎了,只想安靜地休息會兒,她要用全部精力養育肚子里的孩子,他是她新的希望。
  她把身心都放鬆下來,開始憧憬,用手輕輕撫摸著還沒有明顯變化的腹部,想象著。一陣手機鈴聲把她的思緒打斷了,她拿起手機,"謝太,這幾天還好吧?"又是那個陰陽怪氣的聲音。
  "你還沒有離開香港?"她又氣又怕,所有的好心情都消失無蹤。
  "我說過,不達到目的,我是不會罷休的。"
  "你究竟想怎麼樣?"
  "你知道的。"他怪怪地笑,"他把你說的這麼好,不試一次,我怎麼會甘心?"
  "你休想!"她放下電話,嘴唇都有些哆嗦了,所有對未來美好的幻想全化為烏有,她必須要先解決這件事,不然,一切都會因他而毀滅。但是,一想起大頭那冒著凶光的眼睛,她就不寒而慄,被他抓過的手腕,似乎到了現在,還在痛。
  她惘然地坐著,兩隻眼直直瞪著窗外的天空,還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手機又在響。
  她幾乎是恐懼這鈴聲了,又不得不理會,屏幕上顯示的是陳正南的號碼,她無奈地接聽。
  "喂,什麼事?"
  "我想見你。"
  "今天?又不是星期三。"
  "我知道,今天,我休假。"
  "但是我真的沒空,住了幾天院,公司里堆了很多事。"
  "住院?你生病了?"
  "沒事,有點貧血。"
  "哦,那小心照顧自己。"他頓了一下,"我早叫你不要這麼操心了,你總是不聽。你生病,我應該過來看看你。"
  "不要!"她更緊張了,"我真的沒事了,你過來做什麼?"
  他不說話了,好像又在生氣,很久,才說了一句,"那麼星期三,你不要遲到,我真的很想你。"
  放下電話,她覺得頭痛如裂,身心俱累,有一種快要崩潰的感覺。
  惶惶惑惑地捱到星期三,在陳正南的電話催促下,她坐電梯直下地下停車場去取車。
  從電梯口出來,還沒有找到自己的車,就聽見一個人的聲音:"小艾,你聽我跟你說,這次,你一定要聽完。"
  聽見提到余小艾,她不由頓住腳步,這聲音,彷彿有點熟悉。
  "正南他不是真的跟你分手,他有苦衷。"那個聲音繼續說。
  她輕輕地向前走,從一輛車后看過去,韓春正倚在一輛車門上,打電話:"我怎麼跟你解釋嘛,這事情很複雜,總之,正南其實真的很愛你,做這一切,就是為了要抓住傷害你的人……"
  孟心頤只覺得眼前一陣昏黑,有些站不住了,扶住牆,站穩,腦子裡"嗡嗡"的一片,韓春餘下說了些什麼,她已經聽不清楚了,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了辦公室,直到手機再一次響起來,她才彷彿清醒過來。
  又是陳正南,她看著那個手機號碼,韓春的話又在耳邊:"正南其實真的很愛你,做這一切,就是為了要抓住傷害你的人……"她身體顫抖起來,原來這只是一場騙局,陳正南居然利用她的感情,他對她所謂的愛,原來只為了要致她於死地,而且,是為了余小艾。
  她幾乎不敢相信,卻又不能不相信,一瞬間全明白了,她的心肺都像被掏出來一樣的痛,痛不欲生。
  鈴聲斷了,一會兒又開始響,她終於接起來,"出什麼事了,為什麼不接電話?"她聽見他的聲音焦急地問。
  "我突然很不舒服,剛才又差點暈倒了。"她慢慢地說。
  "這樣啊,要不要去看醫生?"
  "應該吧,我是想先去醫院。"
  "要我陪你嗎?"他猶豫了一下,說。
  "不了,謝同會陪我去。對了,換個時間,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什麼事?"
  "離婚的事。"
  "你決定和他離婚了?"他似乎覺得有點突然,一時不知說什麼。
  "今天晚上,地點我再通知你。"掛斷了電話,她突然不再茫然無措,從一直懵懂的狀態里清醒過來,她坐在那裡,一遍一遍翻來覆去地想,直到全都想得周密了,拉開抽屜,在抽屜最深處摸出一把鑰匙。這是謝天位於深水灣的別墅的_匙,她在收拾這間辦公室時發現的,留了下來,現在,用這個地方來解決這件事,應該是最合適的。
  她給謝同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晚上約了客戶吃飯,又開亮辦公室的燈,才出來吩咐秘書,"我有事要出去,如果有人打電話來,你幫我記下來。"
  "好的,總經理。"
  "還有,你下班后不要關辦公室的燈,你自己走就好了。"
  "燈?"秘書有些疑惑,卻沒敢問,只點了點頭,"好的。"
  她下了樓,沒有去停車場開車,她知道韓春在下面守著她的車,搭了輛計程車去深水灣。車駛到離那幢別墅差不多還有幾百米時,她下了車,慢慢步行過去。
  她戴上手套,用鑰匙開門,發現自己的手顫抖得很厲害。
  屋子裡的傢具上罩著白布,空氣陰冷而潮濕。從謝天死後,余小艾也搬了出去,它就一直這樣空著。
  她把白布全揭了下來,塞進衣櫃里,稍稍打理了一下,酒櫃里,她看見還放著許多酒,她挑了兩瓶烈酒倒進了一個冰桶里,放了塊白布進去,然後放在桌子底下。
  上次用火燒死吳永超后,她覺得這是一個最好的辦法,很多不易掩蓋或毀滅的證據,經過一場大火之後,都不會再留下來了。
  她開始給大頭打電話:"喂,你不是很想見我嗎?"
  "哦,謝太,你終於想通了。"
  "我只想你早一點離開香港。"她冷冷地說,把地址告訴了他。
  掛上電話,她靜靜地坐著,覺得自己心跳得厲害,然而,她的思想卻比任何時候都更清醒,她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到了必須解決的時候,邁出最後這一步,迎接她的將是一個新的世界。
  不到二十分鐘,就聽見敲門聲,她起身開了門,大頭擠了進來,一進來就嬉皮笑臉地說:"這地方不錯嘛!怎麼,想我了?"
  "想你早點滾!"孟心頤冷冷地說。
  "不要這樣對我嘛,一點情趣都沒有,你要是還沒想好,我不急,我有時間。"
  "少廢話。"她轉過身,向里走。他跟過來,眼睛飛快地四下掃了一遍,沒發現什麼,"這是什麼地方?"他問。
  "安全的地方。"孟心頤說,"我是有夫之婦,當然要找個安全的地方。"她走進裡屋,在床上坐下來,瞟眼看著他:"怎麼?害怕?"
"害怕?可能嗎?"大頭吸了一下鼻子,坐過來抱她,"我有沒有什麼能幫你的,比如說……有什麼人讓你討厭?或者……"
  "什麼意思?"
  "沒,也沒什麼,只不過想多找點錢花。"
  "那就不用了,如果真有人讓我討厭,應該就是你了。"她說著話,身子卻輕輕地向他身上靠,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水味飄進他的鼻子里,一種無形的熱力從她身上散發出來,他有些坐不住了,頭腦發脹,全身都彷彿有了反應。
  "怎麼,平日看你這麼猴急,現在又裝得這麼紳士了。"
  他怔了一下,似乎反應過來,一把摟住她,把嘴貼過去,一雙手在她身上亂抓亂揉,卻連解衣扣的膽量也沒有,全身卻愈發地火燙起來,開始有點玩火自焚的感覺了。
  她的身體像蛇一樣纏了上來,他還沒想清楚,鼻口突然被什麼東西捂住,他吃了一驚,一口氣吸進去,掙扎了幾下,就不再動彈了。
  孟心頤把他推開,找了條繩索把他手腳仔細綁好,用毛巾堵住他的嘴,然後將他用力塞進床底,然後,才給陳正南打電話。
  差不多過了半小時,陳正南就過來了。
  "來了。"她對著他甜甜地笑。
  "嗯。"陳正南點了點頭,他記得這是謝天的別墅,有點奇怪孟心頤何以會選這個地方見面,卻不好開口問,只是說:"白天聽你說不舒服,有沒有去看醫生?"
  "只是貧血,現在沒事了。"她依偎在他懷裡,"找你過來,是想和你好好商量一下,我們以後的事。"
  "你真的決定離婚了?"
  "是,決定了。但是……"她看著他,"余小艾回來了,你知不知道?"
  "她回來又怎麼樣?"陳正南不以為然地說。
  "她沒找過你?"
  "我們早結束了,你不相信我?"
  "我就是怕,怕你心裡還想著她。"她靠在他身上,蹭著他的脖頸,"男人都是沒良心的,你是不是?"
  看來是余小艾的到來刺激了她,讓她終於有點緊張了。"我是那種人嗎?"陳正南摟著她的腰,她順勢倒在床上,他摸不透她的心思,"晚上不回去?謝同會不會……"
  "不怕,反正想好要離婚了。"她吻著他。
  "也是。"他應承著,心裡還是有點不踏實,她真的會離婚,還是會有所要求,她該不會讓自己去殺謝同吧?他忍不住想。
  "你愛我嗎?"他正胡亂想著,聽見孟心頤問。
  "當然,你知道的。"他有點不自在了。
  "不,我要聽你說。"她托起他的臉,盯著他的眼睛。
  "那你呢?你愛不愛我?"他反問。
  "愛!愛死你了!"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他發現她目光中有種很奇怪的神情,他彷彿意識到什麼,卻又猜不透。然後,他就突然失去了知覺。
  孟心頤把醮著強效乙醚的手帕從他臉上拿下來,獃獃看了他許久。她又想起了那個每天用腳踏車載著她上學的男孩子,看見他不羈地一甩額前的長發,微笑著向她伸出手來。
  她的視線模糊了,眼淚一滴滴落在他的臉上。
  他們怎麼會走到今天,落到你死我活的這一步?
  她開始不忍起來,但韓春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小艾,他真的很愛你,做這一切,都只是為了抓住傷害你的人……"
  她的心悸痛起來,為了余小艾,他欺騙了她,玩弄了他們那曾經無瑕的最純真的愛情。對,余小艾,一切都是因為余小艾。
  她再忍不住,抓起電話撥給余小艾:"小艾嗎?我是心頤。"
  "什麼事?"
  "你馬上過來一下好嗎?謝天深水灣的那個別墅,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說。"
  "謝天?好,我馬上就過來。"一聽謝天,小艾幾乎連想都沒想,就趕過來。
  孟心頤放下電話,從陳正南身上找到他的佩槍,用他的手銬銬住他的雙手,把他也塞進床下。然後,她靜靜等著余小艾的出現。
  在這短暫的一刻,她的腦子特別地清醒,把自己有生以來這二十幾年發生的事都想了一遍,謝仲堯、謝天、吳永超,還有陳正南。她或許錯了,或許沒有,這條路,是她自已一步步走上來的,但也是他們一步步把她逼上來的,如果再來一次,也許還是會變成這樣。
  殺戮從一開始,就一發不可收拾,而這殺戮,本不是她挑起的。她如果沒有反抗,現在早已屍骨無存,那個時候,有又誰會去追究?
  她已完全忘記了恐懼,只剩下憤怒和痛恨,她只想要殺死那些想方設法,傷害她,破壞她幸福
※人生有三件美事,讀書、交友、穿行於山水之間※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5661

主題

2萬

帖子

1萬

積分

版主

倍可親無極天淵(廿十萬級)

Rank: 7Rank: 7Rank: 7

積分
15732
4
 樓主| Blue Ivy 發表於 2005-7-11 23:13 | 只看該作者
陪我站在神這一邊(全文)3
陳正南坐在辦公室里,盯著面前的一堆照片和檔案,很久都沒有說話。韓春似乎被他壓抑得有些窒息了,說:"我知道這些調查結果會讓你很不滿意,但我已經儘力了。"
  "那個貨車司機真的沒有問題?"陳正南終於說。
  "能查的我都查過了,而且交通署的調查也顯示這場車禍不是他的責任。"
  "謝仲堯的車呢?"
  "沒有問題,車子沒有被人為破壞過,也沒有機械問題。"
  "那為什麼會出事?"陳正南瞪著韓春。
  韓春聳聳肩,"反正交通署認為這只是普通的車禍,已經要結案了,他們還說我們的手伸得太長了。"
  "結案?這樣就結案,他們簡直是草菅人命!"陳正南的火又竄上來了,"這件事絕不是意外,一定是孟心頤,只有她最有理由除掉謝仲堯夫婦。"
  "我看你是不是有點感情用事,那個貨車司機跟孟心頤一點關係也沒有,也沒有證據顯示他和孟心頤有什麼金錢交易,你還要我怎麼查?"韓春也有點冒火了。
  "不,不是貨車司機,"陳正南像突然想通了什麼,抬頭看著韓春,"謝仲堯的司機呢?謝氏夫婦死了,他卻還活著,你問過他的口供嗎?"
  "交通署問過,他說因為趕時間,謝先生一路催促,他本來想超車,忽然發現對面來了貨櫃車,因為速度太快,來不及剎車,想打方向避讓,結果避開了車頭,卻撞到了車身。"
  "他為謝先生開車有多少年?以前有沒有肇事記錄?"
  "他不是謝仲堯的司機,他是謝同的司機。"韓春回答。
  "什麼?謝同?"陳正南跳起來,"怎麼會是謝同的司機?"
  "他說因為謝先生的司機臨時有急事不在,謝先生又趕時間,所以就讓他去了。"
  "查清楚他的背景,再查一查謝先生的司機因為什麼急事不在。"陳正南神色凝重,韓春似乎也感覺到事有蹊蹺,立刻就去了。
  不到兩個小時,他跑著回來,一進門就大叫:"頭,真的有問題。"
  "哦?" 陳正南精神一振,心情卻不由自主緊張起來。
  "你猜讓我發現了一件什麼事?" 韓春故弄玄虛地說。
  "什麼事?別賣關子,現在我沒有這種心情。"
  "好,我告訴你,原來那個叫吳永超的司機,以前是謝天的私人助理。而且我查出他以前曾在社團混過,還有傷人坐牢的案底。"
  陳正南眼睛一亮,"我們怎麼忽略了這個人,謝天如果要找人做事,一定會是他身邊的親信。"
  韓春一拍腦袋,"也難怪我從來不見孟心頤跟什麼人聯繫,原來吳永超每天就跟在她身邊,他們要商量什麼,再方便不過了。"
  "沒錯,一個精通車技的人,要製造這樣一場車禍,也不是件很困難的事。況且他自己也受了傷,我們更不會懷疑他。"
  "這小子可真是用命在搏,真不知孟心頤給了他什麼好處,他這麼死心塌地的為她買命?"
  "錢能通神!你沒聽過一句話嗎,攢下錢財是催命鬼。為了謝氏的家業,還有什麼不敢做的?"陳正南嘆了口氣,神情頹然下去,"他們的手段的確很高明,就算我們想明白了,卻連一點證據也沒有。"
  "是啊,交通署最多可以控告他一個莽撞駕駛。"韓春也沮喪了,"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看著殺人兇手逍遙法外?這可是三條人命!"
  陳正南皺著眉頭,"他們不會就此罷手的,現在,只有最後一個機會了。"
  "什麼意思?你是說她還會害死謝同?" 韓春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這個女人這麼歹毒?"
  "就算她不想,吳永超也不會就此罷手,不然,他做這一切,還能得到什麼好處?"
  "我明白了。"韓春點了點頭,"這次絕不會再讓他們走在我前面。"

  廣信銀行面臨著一場浩劫。
  謝仲堯的猝然離世,直接打擊了廣信的股市,各種不良傳聞蜂擁而起,金融同行的競爭,儲戶的瘋狂擠兌,廣信銀行處在一片風搖雨動之中。
  孟心頤是對付這一切最鎮定的人,因為她有準備。她顯現出非凡的商業才能和社交手腕,在極短的時間內,穩住了大局。她開始引起了人們的刮目相看,在金融界身份顯赫起來。
  吳永超傷愈出院后,在廣信拿了一筆退休金,就離開了香港,整個事件中,孟心頤和他幾乎沒有任何接觸。
  陳正南冷眼旁觀,他發現自己遇上一個最可怕的對手,孟心頤的冷靜和謹慎,使他無懈可擊,現在她把廣信銀行牢牢握在手中,吒叱風雲,而他卻對她無可奈何。

  兩個月後的一天,午後,謝同突然來警署找陳正南。
  "陳sir ,可以打擾一下嗎?"
  陳正南抬起頭,有些吃驚。謝同似乎變了很多,成熟了,略顯得消瘦,一掃往日的頑劣和任性。"謝先生,怎麼是你?"陳正南站了起來,給謝同讓座。
  他坐下來,看定陳正南,"我今天過來,是想問一件事,希望你可以告訴我實情。"
  "你問吧。"陳正南從他眼睛里看見一種認真和執著,隱隱猜到他想問的是什麼。
  "我大哥的案子到現在也沒有破,現在我爹O媽咪又遇上車禍,"謝同的眼睛有些紅了,卻沒有眼淚,"交通署說只是意外,可是……"他頓了頓,"我不相信。"
  他看定陳正南,"你一定知道的,這不是意外,對嗎?"
  "這個……"陳正南有些猶豫起來,他是真想把實情告訴他,但是,他既沒有證據,又怎麼能讓他相信。而且,他如果真的相信了,自己卻沒有證據起訴孟心頤,那麼他的處境豈非更危險。
  現在,孟心頤要依靠謝同,在沒有立穩腳跟前,應該還不至於傷害他,吳永超也不在香港,他們的計劃應該不會這麼快。陳正南拿定主意,說:"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我也跟你一樣懷疑這場車禍是人為製造的,但經過多方調查,並沒有明顯證據表明這是人為,所以,我只能告訴你,我會一直查下去,不會放過任何的可能,如果這真的不是意外。"
  "你還瞞著我什麼?"謝同盯著他的眼睛。
  陳正南猶豫著,終於說:"我會保護你的安全。"
  "你承認了?是誰在害我們謝家的人?"謝同再也忍不住了。
  "我不知道,但我一定會儘力保護你。"陳正南看著他,"相信我。"
  謝同看著他,很久,慢慢點了點頭,"我相信你。不過,我不用你保護,我自己會小心,我只是擔心我太太心頤和小艾,我怕他會傷害她們,可我又不想把實情告訴她們,讓她們擔心,我只想你能幫我保護好她們。"
  "你放心吧,我知道。"陳正南回答,卻暗暗在心口嘆了口氣。他感覺得出謝同對孟心頤的感情,他一點也沒有懷疑到她,他那單純的頭腦里永遠也想不到這麼邪惡的事,而他註定是要受到更大的傷害。
  他垂下頭,避開謝同那雙清澈的沒有一點雜質的眼睛。

  一年後,謝同和孟心頤舉行了盛大的結婚典禮。
  籌辦典禮是謝同的意思,在死亡陰影里沉寂了很久的他終於又振奮起來,能給孟心頤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也是他一直以來的心愿。
  孟心頤當然也希望如此,現在,再沒有人能阻止她跨進謝家高貴的門檻,她終於從曾經不光彩的陰影里掙脫出來,站到了陽光底下。
  她穿著潔白的婚紗,像一個尊貴的王后,接受著所有人的祝福。她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幸福和喜悅,她的成功後面有多少恐懼和噩夢,但現在,一切都將結束,她已經永遠站在了一個屹立不倒的位置。
  正在她完全幸福和滿足的時候,突然看見余小艾拉著陳正南的手向他們走了過來。
  "謝同、心頤,恭喜你們。"小艾甜甜地說,塞給謝同一份包裝精美的禮物,"我和正南挑的,希望你們能喜歡。"
  "謝謝。"謝同接過,在小艾面頰上吻了吻,眼睛帶著笑意打量著他們。
  "他現在是我男朋友。"小艾有些靦腆地說,但眼睛里還是隱藏不住地流露出幸福的甜蜜。"那我也應該恭喜你才對。"謝同笑著說,他伸出手,和陳正南的手握了握,"小艾我就交給你了,你可要照顧好她。"
  "你放心吧。"陳正南微笑著說,又向孟心頤伸過手來,"心頤,我也恭喜你。"孟心頤抬起頭,獃獃望著他,他的眼睛裡帶著種不知是什麼意味的光芒,彷彿有些傷感,又有些遺憾,她的心突然被這光刺痛了,心又似乎飄回了從前--她緊緊攬著他的腰,他奮力踩著腳踏車,那個時候,他們的心都是貼在一起的。
  "你怎麼了?"她好像聽見誰在說,清醒過來,看見陳正南的手還向著她空伸著,她連忙把手伸過去,接觸他掌心的時候,她顫抖了一下,那溫暖的手帶著一種熟悉的溫度,她有些捨不得縮回來,但他已經鬆了手,她還緊緊拉著他,指甲在他手背上拉出幾道白痕。
  他有些詫異地看著她,她驚覺到自己的失態,慌忙把臉避在一邊,卻又忍不住偷偷回眼望他,兩人目光相遇,她看見他眼中也掠過一絲悲哀。
  她對婚禮的一切喜悅情緒都被他的出現破壞了,她才驚覺到,自己在以為得到了一切的時候,卻失去了她的愛情。
  原來,她心底始終深愛的人是陳正南。
  夜深了,身邊的謝同已經沉睡,孟心頤卻還是睜著眼睛,睡意全無。她無法從那種失落的感覺中掙出來,也許這一年來她在廣信呼風喚雨,早已習慣了成功,而不斷的成功,無限滋長了她的慾望,令她不容易滿足,更不能接受失去。
  "為什麼是余小艾?為什麼偏偏是她?"她不知道為什麼會對余小艾有一種特別的反感,彷彿她的一切,她都要從中橫插一腳,以前是謝同,現在,竟然會是陳正南。
  她翻了個身,覺得一身都酸痛起來,余小艾就像一根針,扎在她心裡,使她十分的不舒服。
  清晨,她突然接到吳永超的電話。
  "謝太,恭喜你啊。"他用種很怪的腔調說。
  "是你,"孟心頤突然覺得心底一片冰涼,"你回香港了?"
  "不錯,剛剛下飛機。"
  "你還好吧?"孟心頤心裡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她知道他一定會回來,她雖然秘密為他存入了五百萬,但他不會這樣輕易就被她打發,但她想不到,他會回來得這麼快。
  "在拉斯維加斯碰運氣,可惜,手氣很背。"他懶洋洋地說,"你給我的錢全部都輸光了。"
  孟心頤恨得咬牙切齒,卻還不得不陪著笑,"這樣吧,你先找個地方住下來,這兩天我走不開,下星期三,我們約個地方見面。"
  "下星期三,這麼久?"他有些不滿。
  孟心頤壓著性子,柔聲說:"你也知道我昨天才舉行了婚禮,這幾天還有很多應酬。"
  "哼!"他從鼻孔里哼了一聲,"好吧,我可以等你,如果你忘了,我會登門拜訪的。"
  孟心頤放下電話,心劇烈地跳個不停。"誰的電話,這麼早?"謝同突然從後面抱住她,她被嚇得驚叫一聲,反倒把謝同嚇了一跳,"怎麼,這樣就嚇到你?"
  "別這樣胡鬧,會被你嚇死的。"
  "Sorry,老婆。"他嬉笑著親了親她的臉,"我想你做早餐給我吃。"
  "好了,先去沖涼。"孟心頤也親了他一下,然後去廚房。
  一整天,她都有些心神不寧,又竭力掩飾著,怕謝同看出什麼異樣,心裡卻一直在尋思著對策。去見吳永超,無疑是危險的,她很清楚陳正南一直都沒有放棄對謝家的調查,她時常都能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後面盯著她。
  但是,不去見他會更危險,她知道吳永超打的什麼主意,得不到謝氏,他是不會死心的,他有足夠要挾她的把柄,稍有不滿,他就有可能出賣她。她不能讓他毀掉她辛苦才得到的一切,她慢慢下定了決心,反而不慌張了。然後,她意識到自己在玩一個極度危險的遊戲,她已經越陷越深,沒有辦法可以脫身。記不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做禮拜,她不敢再面對自己,神離她越來越遠,而每天在噩夢裡都能看見地獄的火焰。
  星期三,吳永超又打來電話,約她在洲際酒店見面,她從公司出來,像往常去見客戶一般,慣例地叫司機開車,她十分留心身後,知道那個叫韓春的警察這一年來時常跟著她,明為保護,其實是監視。但今天,很幸運,她沒有發現韓春。但她一點也不敢大意,先上了咖啡廳,坐在一個角落裡,喝了一杯咖啡,在確信沒有危險后,坐電梯上了樓,敲開了吳永超客房的門。
  他開門把她讓進來,關上門,就猛地抱住她,雙手在她身上胡抓亂摸。"別亂來!"她試圖擺脫他,"別弄皺我的衣服。"他並不放手,只是笑了一聲,"脫了衣服,不就不會皺了。"他摸索著解開她的衣扣,發覺她還在掙扎,靠在她耳邊冷笑說:"我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你不希望我去見謝同吧?"
  她頹軟下來,任由他擺布,等他完全心滿意足了,她才問:"你想要多少?"
  "謝家有多少,我就想要多少。"
  "你胃口倒不小,可惜我沒本事把廣信大廈都搬給你。"
  "為什麼不能?"吳永超的眼裡放出凶光,用手在脖子上橫了一下,"幹掉那個姓謝的,什麼都是我們的。"
  孟心頤心裡機伶伶打了個寒顫,吳永超繼續說:"從當初我幫你殺謝天,我就計算好了這一步,廣信遲早不過我手中物。"他在她胸脯上捏了一把,"還有你,也是我的手中物。"
  孟心頤連胃都開始痙孿起來,一肚子的苦水連吐都吐不出來。
  "現在不能動手,警察一直在盯著我。"她終於說。
  "那些沒用的條子,你怕他們做什麼?有證據,抓我啊!"
  "小心點總是好,我不想有錢沒命花。"孟心頤推開他的手,從手袋裡拿出一沓鈔票,"先省著點花,改天我在銀行開個戶,再轉賬給你。"
  吳永超一把將鈔票抓過去,"你開銀行呢,還用我省?謝家這麼多錢夠我揮霍一輩子了。"
  孟心頤不理他,站起來穿好衣服,對著鏡子梳頭,"你想殺謝同也可以,不過,這一次要聽我安排。而且,"她轉身看著吳永超,"想要廣信也不是那麼容易,你不要忘了,廣信還有一個大股東在那裡。"
  "誰?"吳永超的眼睛瞪了起來。
  "余小艾。"孟心頤慢慢說。
  "那個小女人," 吳永超不屑地撇撇嘴,"她有什麼能耐?"
  "你別小看她,她現在坐著副總經理的位置,又掌管著會計部,最重要的是,她們余家手上有二十一個percentage的股權。"她故意嘆了口氣,"我本來是想多拿點錢給你,可是她把錢看得那麼緊,想拿也拿不出來。"
  "你是總經理,你還怕她?"
  "有什麼辦法,管錢的才是實權。"她皺了皺眉,"再說,她現在的男朋友,就是一直盯著我的那個警察。"
  "找個條子做男朋友,以為就可以平安無事嗎?"吳永超惡狠狠地說,"沒有人可以擋我的財路。"
  "你自己小心一點,那個警察可不好對付。"她拿起手袋,"我先走,對了,租個房子住,酒店我出入不方便。"她加重了語氣,"記著,有什麼行動,先通知我。"她給了他一個手機號碼,"打這個號碼,他們查不到的。"
  "你倒真小心。"他把號碼收起來,"我先搞掂那個女人,再收拾謝同。"

  陳正南才回到警署,就看見韓春苦著臉坐在那裡,看見他,連忙向他招手。"什麼事?"他問,"你沒有盯著孟心頤嗎?吳永超已經回香港了,他們一定會碰面的。"
  "我何嘗不知道,可是……"韓春向他們的上司肖警司的辦公室看了一眼,"他正等著你呢,進去你就知道了。"
  陳正南皺了皺眉頭,他對這個案子的推理肖警司是不贊同的,謝天的案子早已做為懸案擱置一旁,而謝仲堯夫婦的死又被交通署定為意外事故。他嘆了口氣,知道去了又少不了一場修理。
  "你先去盯著她,現在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了。"他對韓春說。
  "那這些東西怎麼辦?"韓春舉起手上一撂檔案,"他找了這麼一大堆事給我,還要我明天就弄出來。"
  "交給我,我找人幫你解決。"陳正南接過檔案,"重要的是看緊謝同,我擔心的人是他。"
  "Yes,sir."韓春一溜煙地跑了。
  陳正南把手上的檔案分給組裡另外幾個警員,硬著頭皮,進去見上司。
  一看見他,肖警司的氣就上來了,"陳正南,我正在找你,你是怎麼讓屬下做事的?那個韓春,一年到頭都看不見他在做事,他到底在幹什麼?"
  "我讓他跟一個案子。"陳正南說。
  "又是謝天?我已經說過多少次了,叫你不要白費精神,我們不是白拿政府薪水的,你可不可以把時間放在有用的事情上。"
  "可我們身為警察,不能明知有人犯了法而置之不理,更不能明知有人有危險,不去保護。"
  "誰有危險?那些只是你自己的猜測。"
  "我也希望那只是猜測,可是我不想等事情發生了才去後悔。"陳正南望定他,"吳永超已經回香港了,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把兇手捉拿歸案。"
  肖警司瞪著他,終於將手中的筆往桌上一扔,說:"你最好不要給我找麻煩。"
  "放心吧,有禍我會自己背,絕不會連累你。"陳正南知道肖警司一向都很袒護自己,心裡也有幾分感激,立正行了個禮,轉身走了出去。
  第二天,和余小艾一起吃飯。"你越來越少時間陪我了。"小艾有些抱怨地說。
  "Sorry,最近很忙。"陳正南歉意地說。
  "算了,誰讓我要找警察做男朋友,不過,下個星期你一定得抽出時間來。"
  "什麼事?"
  "下星期,我爹O從多倫多過來看我,我想找個機會,讓你們見面。"
  陳正南立刻緊張起來,"Ancle來香港?下星期?怎麼前幾天沒聽你提過?"
 "也是臨時決定的,他來這邊有個重要的會議。再說,我已經兩年沒回家了,本來我媽咪也要過來,我怕……"她看了陳正南一眼,"我沒讓她來。"
  "你爹O……"陳正南不知怎麼說。
  余小艾拉著他的手,"你別這麼緊張,我爹O對人很好的,而且,他很疼我。"
  "就是因為他疼你,我擔心他捨不得把女兒嫁給我這個窮警察。"
  小艾笑了,"那就看你用什麼法子哄他開心了。"她拉緊他,"你不是現在就害怕了吧?"
  陳正南把她的手放在嘴邊吻了一下,"為了你就算害怕也只有死頂了。"他看著小艾的眼睛,"我是註定一世都當警察的,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
  余小艾莞爾一笑,"你做什麼職業我不在乎,我只是討厭你這麼忙,好少時間陪我。"她雖似抱怨,笑容卻還是甜甜的。陳正南握緊了她的手,"今天晚上,肯定陪著你。"
  "好,關掉你的手機。"余小艾笑著,帶著幾分刁蠻和任性,把陳正南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關掉。他任由著她鬧,在她不注意的時候,又偷偷打開。
  一頓飯還沒有吃完,他的手機又響起來,余小艾瞪起眼,"我不是已經關了,怎麼還會響?"
  陳正南沖著她做了個鬼臉,看見顯示的是韓春的號碼,連忙接聽,"什麼事?"
  "孟心頤一個人開車出來,不知道她想去哪裡,我現在跟著她,謝同那邊就沒人了,我看還是你過去看著點妥當。"
  "好,我知道了。"陳正南放下電話,歉意地對余小艾說:"我那邊有事,今晚不能陪你了,我先送你回去好嗎?"
  小艾撅著嘴,"剛剛才答應的,現在就不算。"
  他顧不上她發脾氣,招手讓侍應買單,他不能在現在這種時候,讓謝同處於無保護的狀態下。送小艾到了住所樓下,來不及送上去了,說:"不送你上去了,改天再請你吃飯。"
  小艾生氣地狠狠關上車門,跺著腳上樓。他知道她生氣了,卻還是飛車向謝宅趕去,直到車停在謝宅門外,他能夠看見謝同在窗前晃動的身影,心才安定下來。"你現在在哪裡?"他撥通了韓春的電話。
  "在街上。她在美容院做美容。"
  "做美容?"陳正南皺起眉,"留意她會不會跟吳永超接觸。"
  "應該不可能,這是家女士專營店,從服務員到顧客,清一色的女人。"
  陳正南有些奇怪起來,他知道孟心頤有專門的美容師,一向都在家裡做護理,現在突然跑到美容院,這樣的異常舉動意味著什麼?
  "你現在到謝家了嗎?"韓春問。
  "到了。"
  "看好謝同,我怕這女人有蠱惑。"
  "沒問題,你盯著她就好了。我就怕他不來。"陳正南放下電話,摸了摸腰間的佩槍,打點精神,注意著謝宅里的動靜。
  半個小時后,孟心頤的車回來了。她下了車,徑直上樓,不一會,樓上就熄了燈。
  韓春下了車,靠在陳正南車窗旁,問:"有沒有動靜?"
  陳正南搖了搖頭:"她呢?"
  "做完美容就回來了,連電話都沒有打過一個。"兩人對望一眼,誰也猜不出孟心頤的用心。
  陳正南看了看韓春熬紅了的眼,"算了,沒事就好,不管她玩什麼花樣,我們都奉陪到底。今晚你回去吧,好好睡一覺,這裡就交給我好了。"
  "好吧。"韓春伸了個懶腰,"我回去沖個涼,一身的臭汗。你自己當心點,有事給我電話。"
  陳正南看著他開車離去,把頭靠在椅背上,把椅背向後調了調,選擇了一個比較舒適的位置。謝同和孟心頤應該已經睡了,窗子里黑黑的一片,路燈昏黃,樹影婆娑,一切都顯得安詳平靜。
  看來是他太緊張了,也許,她只是想換個美容師吧。她有什麼理由要傷害謝同?除了謝同,這個世上還有什麼人會對她這樣好?
  但是,陳正南坐直了身子,那天在婚禮上,他在她的眼神中看見一種異樣,他明顯地感覺到她抓著他的手的不舍,他的手,被她的指甲拉得火辣辣的疼。
  他想起了小艾,現在有時間,他應該打個電話給她,向她賠禮道歉。
  他撥通了她屋裡的電話,電話一個勁地響,就是沒有人接聽。她明明已經回去了,莫非因為生氣不聽電話。但他知道,小艾雖然任性,卻一向不會因為他的工作和他認真,她其實是個很體貼,善解人意的女孩子。
  "莫非是沒有吃飽,出去吃宵夜。"他更加內疚,換了打她的手機,手機也通了,但仍然是沒有人接聽。
  他有些奇怪,輪流撥打電話和手機,每次都等到斷線,還是沒有人接。
  他心裡突然升起一種莫名的不安,他向上張望了一下,上面靜悄悄的,應該不會有什麼事了,他再忍不住,駕車離開謝宅,直向余小艾家駛去。
  他的車剛剛離開一會,孟心頤穿著一身黑衣,從後門出來,她左右張望了一下,步行了一段路,然後截了一輛的士而去。

  陳正南剛到小艾樓下,就看見樓道里閃出一條黑影,穿著深灰色的衣服,拉了拉衣領,用手抹了一下臉,路燈映照下,陳正南忽然看清了他的臉--吳永超。
  他全身的血都衝到了頭頂,一把拉開車門就沖了下來,吳永超一驚,立刻向黑暗中竄了出去。
  "站住!"他一邊喊,一邊伸手摸槍。但吳永超的動作卻比兔子還快,一下就沒入黑暗中,他向前追了幾步,眼看著追不上了,又擔心著余小艾,只有返身向樓上跑。
  余小艾的房門緊閉著,他叫了兩聲,沒有反應,顧不了許多,用力撞開了門,開了燈,房間里一片凌亂,摔倒的椅子,打碎的花瓶,地上還有餘小艾被撕碎的衣服。
  沒有看見人,"小艾!"他喊了一聲,沒有人回答,他瘋了似的找遍了幾個房間,還是沒見到人,然後想起洗手間,他衝進去,開亮燈,就看見余小艾身體赤裸著,被浸在浴缸里,一動不動的,濕淋淋的頭髮貼在臉上,浴缸里的水幾乎已經快滿出來了,顯然吳永超是把她按在浴缸里浸死的。
  看見這樣的情形,他眼前一陣發黑,幾乎站立不穩,撲到浴缸前,把她從裡面抱出來,她的身體還柔軟,體溫猶存,有水從嘴裡流出來。他伸手按住她頸部動脈,隱隱約約還能感覺到輕微的博動,他的眼睛一亮,立刻給她做人工呼吸,直到她稍稍有了呼吸,他聽見她心臟的跳動聲,才鬆了一口氣,停下來,打電話叫救護車。
  等救護車的時候,他又連忙把她抱到床上,用毯子包住,這時,他才發現自己一身都是冷汗,連手腳都有些顫抖發軟了。
  他又犯了一個錯誤,他只以為孟心頤要傷害的人是謝同,怎麼也想不到,她居然連余小艾也不放過。
  孟心頤在離吳永超住所還有兩條街的地方就下了車,她步行過去,在門墊下摸出吳永超留下的鑰匙,開門進去。吳永超還沒有回來,她從冰箱里拿出一瓶紅酒,打開,又取出兩隻杯子,倒上酒,從手袋裡取出幾粒強力安眠藥放進酒瓶里,用力搖晃均勻,放在桌子上,吳永超還沒有回來,她看了看錶,焦躁起來,在屋裡不停來回踱步,終於聽見門一響,吳永超一閃身進來。
  "回來了。"
  "媽的,那條子來的好快,差點就走不掉了。"他擦著頭上的汗珠,咒罵著。
  "是你的動作太慢了吧。"她瞟了他一眼。
  "我早就看不慣她那副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的樣子,以前總在謝天面前說我的壞話,叫謝天炒掉我。反正是要死的,不玩白不玩。可惜那該死的電話一直響,都沒讓我過癮。"他淫猥地沖著孟心頤笑,"還好,你來了,我現在還憋得慌呢。"
  她不理會他,只把酒杯遞過去,"喝一杯吧,我們應該慶祝下。"
  他疑惑地望了一眼杯子,並不伸手去接,她笑一下,把兩杯酒都喝乾凈了,"你對我還不相信?"
  他不再懷疑了,自己拿起酒瓶倒了一杯,一口氣喝乾了,她唯恐不夠,又給他添了一杯。
  "他看見你了,會不會找到這裡來?"她有點不太放心。
  "不會,他們不會那麼快找到我。"他喝光了酒,丟了酒杯,一把抱住她,"還是你好,試過你以後,別的女人都沒什麼滋味。"
  他在她身上恣意了沒多久,藥性開始發作,越來越沒了力氣,"今天怎麼回事?"他嘀咕著說。
  "怕是你剛才太費力了。"孟心頤推開他,"歇歇吧,一輩子還長呢。我也該走了。"
  他鬆了手,看見她對他嫣然一笑,進了洗手間,他的眼皮越來越重,終於撐不住,睡了過去。
  她在裡面站了一會,輕輕出來,戴上手套,用毛巾把自己拿過碰過的東西仔細擦拭了一遍,把冰箱里的酒全拿了出來,倒在床上和屋子裡所有能燃燒的東西上。
  她看一眼依然沉睡的吳永超,"再見!這一切都應該結束了!"她燃起打火機,點燃了床上的被褥。她退到門口,看著火苗忽忽地竄了起來,她退出去,鎖死了門,然後鎮定而迅速地離開了。
  不到半個小時,她回到家,換了睡衣,躺回謝同的身邊。因為安眠藥,他睡得很沉,她撫摸著他的臉,把臉依偎在他胸前。
  "我怎麼能傷害你?怎麼能讓他傷害你?"她喃喃地說,"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她把身體放在他溫暖的懷抱里,這時才感到恐懼,又有種解脫的輕快,她終於和她的罪惡告別了,沒有任何人再能傷害、要挾她了。她迷迷糊糊地快要睡著了,突然被敲門聲驚醒。
  她坐起來,尖著耳朵聽,聽見傭人開了門,有人上來了,開始敲房間門,她一邊用力推醒謝同,一邊問:"什麼事?"
  "有位警察過來,說是余小姐出了事,請少爺去一下醫院。"
  "知道了,馬上就來。"
  謝同在睡夢中被推醒,頭腦依然暈沉沉的,"怎麼了?"
  "小艾出了事在醫院,有警察過來通知我們去看她。"
  "什麼?"謝同幾乎跳起來,睡意全被嚇沒了,一種無形的恐懼籠罩著他的心,他已經十分害怕聽見"出事"兩個字。
  下了樓,見到韓春他就問:"小艾究竟怎麼了?"
  "有人想殺她,好在她沒事,現在已經脫離危險了。"韓春說著話,眼睛卻看著孟心頤,忍不住要打擊她一下。
  "她……沒事吧?怎麼會這樣?"她果然吃了一驚,沒有想到余小艾居然會沒有死,目光中掠過一絲遺憾的神色,但一閃即逝。
  "她在哪裡?"謝同只忙著問。
  "我帶你去醫院。"韓春說。
  "我跟你一起去。"孟心頤連忙說。

  陳正南在醫院等著余小艾的消息,直到她脫離了危險,轉入深切治療部。他頹然地靠著牆壁,思想慢慢一點點活絡過來,才想起來通知總部封鎖各出港通道,緝拿吳永超,然後他給韓春打電話,"小艾出事了,是吳永超。"
  "啊?怎麼會這樣?"韓春顯然還在睡夢中,有些懵懂,半天才問:"她要不要緊?"
  "應該還好,你現在快去謝同那裡,把他接到醫院來,還有,看看孟心頤在不在。"
  "我明白了。"韓春答應著,直奔謝宅而來,但出乎他的意料,孟心頤卻在家。他開著車,一直用眼瞟她,她卻好像什麼也不知道。"女人真是演戲的天才!"他忍不住在心裡說。
  謝同一路催促,韓春索性拿出警笛,一路呼嘯著向醫院沖,趕到醫院時,小艾還沒有蘇醒,謝同隔著玻璃望了望,然後拉住陳正南,厲聲問:"告訴我,怎麼會這樣?小艾為什麼會出事?"
  陳正南搖了搖頭,說:"我看見兇手了,這一次,他絕對跑不了。"
  謝同瞪著他,終於沒有再說話,慢慢地放開手。他不想在孟心頤面前提這種事,他是不想讓她擔心和驚嚇。
  他貼著玻璃,望著臉色依然蒼白如紙的小艾,"我怎麼向她家裡人交待,他們把她交給我,我沒有保護好她。"他眼裡噙滿了淚,忍著不讓流下來,"我真沒用。"
  "是我沒用,我沒有保護好她。"陳正南嘆了口氣,心痛得像針在扎。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空氣沉寂得令人窒息,只有韓春在一邊打電話:"怎麼會沒辦法?先查酒店,再查出租屋,我不信找不出他來!"
  陳正南抬手看了看錶,目光中現出焦慮,又看了看昏迷的小艾。
  "正南,如果你警署忙,你就先回去吧,小艾還沒有醒,你在這裡也幫不上忙,還不如早一點抓到兇手。這裡有我和謝同照應,她一醒,我就打電話通知你。"孟心頤在一旁說。
  "好吧。"陳正南猶豫了一下,滿心疑惑,她居然一點也不害怕他們抓到吳永超。他心裡升起種不祥的預兆,"謝同,小艾就交給你了。"他頓了頓,又說:"我會留夥計在這裡,但你一步也不要離開她。"
  "放心吧,你一定要抓住那個混蛋!"謝同眼中像要噴出火來。
  陳正南點了點頭,招呼了韓春一起走出來。"她倒是很鎮定,我還以為她不在家。"一出來,韓春就說。
  "你認為她不在家,應該在哪裡?"
  "在……"韓春皺了皺眉,沒有說下去。
  陳正南停下腳步,看著他,"我有種預感,我們找不到吳永超了。"
  "為什麼?我們這麼快就封鎖了所有港口,他沒有這麼快離開香港。"
  "不。我是擔心,我們見不到活著的吳永超。"

  陳正南所料不差,他們找到的只是吳永超被燒成焦炭的屍體。
  "這個女人,怎麼這麼快的手腳。"韓春幾乎是又氣又急,"莫非她還有幫手?"
  "應該不會。"陳正南搖頭,"要殺吳永超,本來就是她最容易,我應該想到的,她一定會殺人滅口,只是因為小艾出事急昏了頭,亂了陣腳,現在他也死了,我們該怎麼辦?"
  他從未有過的沮喪,覺得自己失敗得很徹底,連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受到摧殘和傷害,他居然也無能為力。
  他呆坐在椅子上,甚至覺得無顏去見小艾,他很清楚,孟心頤是因為他才會去傷害小艾。她因為他而受傷害,但他卻沒有抓住傷害她的人。
  孟心頤為什麼會傷害小艾?她是在吃醋,是因為她還在愛他?他的心忽然動了一下,一個念頭從他心底升上來。這時,電話鈴響了,他抓起電話。"小艾醒了,你能不能過來?"電話里是謝同的聲音。
  "好,我馬上過來。"他放下電話,向韓春說:"我去醫院,你再仔細查一查,看有沒有人在起火現場看見什麼,希望我們能找到目擊證人。"
  "我去查,不過,只怕是沒有什麼用。"韓春冷笑一聲,"她有最有力的證人,謝同會證明她一直睡在他懷裡。"
  陳正南不說話了,突然很為謝同難受。他心裡的念頭又膨大起來。"我絕不會放過你!"他在心裡對自己說。
  一看見陳正南,余小艾就放聲痛哭起來,陳正南抱住她,把她緊緊摟在懷裡,她因為過度的驚嚇,還在不停地發抖。看著她柔弱的身軀,他的念頭又開始動搖起來,他怎麼能再傷害她?但是,如果他不做,孟心頤就會因此罷手嗎?
  他忍不住偷眼去看一旁的孟心頤,她正帶著滿眼的妒忌盯著余小艾。他的心頭顫抖了一下,是的,她不會罷手,不會就此放過小艾,只要自己還和小艾在一起,她隨時都會因為妒忌,再傷害她。
  他堅定了自己的決心,但抱著小艾的手,卻怎麼也捨不得放開。
  "我通知你爹O,讓他早點趕過來。"一旁的謝同輕輕對小艾說。
  "不要!"小艾從陳正南懷裡抬起頭來,"謝同,不要告訴我家裡人,他們會把我帶回多倫多的。"
  "可是這麼大的事,我怎能瞞著他們?"
  她掙紮起來,用手抹乾臉上的眼淚,強忍著不讓自己再哭,"我沒事,我真的沒事,不要告訴他們,他們會帶我回去,我就再見不到正南了。"她的眼淚又流了下來,"我不可以沒有正南,這樣比殺了我還難受。"
  謝同的心也軟了,"你別哭,我……我不說行了吧。"
  孟心頤拉了拉謝同,"我們先走吧,讓他陪陪她。"她俯下身,幫小艾理了理頭髮,"別哭了,你要真不想回去,我們就不告訴你家裡人,可你也知道,伯父過幾天就過來了,你得早點好,別讓他看出來。"
  小艾點了點頭,孟心頤又說:"我和謝同先走了,讓正南好好陪你。"
  "嗯。"
  謝同吻了吻她的額頭,說了句:"照顧自己。"又看看陳正南,"我把她交給你了。"
  陳正南看著孟心頤的背影,沒有說話。

  韓春忙了一天,回到警署時,發現陳正南還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里,獃獃的也不知在想什麼。
  "還沒有回去?"他探進頭來,問。
  陳正南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只點了點頭。
  "想什麼呢?"韓春進來,在他面前坐下。
  "她現在還會做什麼呢?"陳正南答非所問地說,"除了小艾,她所有的障礙都已經掃平了,如果她現在收手,我們永遠也抓不住她了。"
  韓春懊喪地嘆了口氣,"是啊,連吳永超也死了,我們還能怎麼樣呢?"
  "我會讓她再動手,非動手不可。"陳正南的眼睛里發出種冷的光。
  "你想做什麼?"韓春望著他。
  "我跟小艾分手,然後追她。"
  "你說什麼?你瘋了?"韓春幾乎跳起來。
  "只有這樣,她才會再動手。"
  "動手,殺誰?謝同?你怎麼認為她會為了你去殺謝同?人家又有錢,長得又帥,又疼她,你有什麼?"
  "她為什麼要傷害小艾?因為她妒忌。"陳正南看著韓春,"你以為她愛謝同?如果她真的愛他,會害死他所有的親人?"
  韓春不說話了,半晌才說:"你真有把握?那小艾怎麼辦?你怎麼跟她解釋?"
  "不用解釋。下星期她家人會來香港,我會讓他們帶她回多倫多。"
  "不解釋?那你們……"
  "我們已經結束了。"陳正南說出這句話,覺得連心都死了一半。
  "你要放棄她?"韓春急了,"你何苦,做這樣的犧牲,你以後哪裡還遇得上這麼好的女孩子?"
  陳正南痛苦地閉上眼睛。
  "我們再想想,也許還能有別的辦法。"
  "沒有用,她不動,我們永遠也沒有證據抓住她。"
  "你為什麼一定要抓她?非抓她不可?"韓春終於說。
  陳正南睜開眼睛,看著韓春,"我們是警察,明知她害死了那麼多人,就應該將她繩之以法。"
  "不是!不是因為這個!"韓春盯著他的眼睛,"是因為你還在愛她!"
  陳正南的眼角跳動了一下。
  "你愛她,所以你受不了。你一定要抓住她,就只是因為你愛她勝過愛任何人。"韓春瞪著他,"我沒有說錯吧?"
  陳正南不說話了,臉色蒼白得可怕,很久才嘆了口氣,"是,你說的沒錯。"他眼中充滿了痛苦之色,"她曾經是一個最善良、最可愛的女孩子,是金錢和慾望毀了她。我要抓她,就是要把她拉回來,不能任由她在罪惡的深淵裡越陷越深。不然終於會有一天,她自己都不會放過自己,永遠也得不到饒恕和解脫。"
  韓春看見他的痛苦,心裡愈發地難受,他緊緊握住他的肩,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他。
  "你自己決定吧。可是我真的不希望你為了她,輸掉小艾。"
  陳正南眼中的痛苦之色更濃,緩緩地說:"這一次,是早註定了。輸了是輸,贏也是輸。"
  聽見這句話,韓春突然覺得鼻子酸酸的,有種想哭的感覺。

  才兩天,小艾就鬧著出了院,她極力掩飾著自己,裝出高興來。她不願讓陳正南和謝同擔心,更不想父親知道這件不幸的事故,把自己從陳正南身邊帶走。她心裡很清楚,父親對陳正南的職業本來就不會喜歡,要再知道她出了事,一定會遷怒陳正南,那她和陳正南就真的沒有希望了。
謝同也在儘力地幫她,他和她一樣,是站在愛情這邊的,為了愛情,可以委屈自己做一切事。
  "你真要幫她瞞著她父母?"孟心頤問。
  "我能不幫她嗎?從大哥走後,她一直不開心,現在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喜歡的人,要是被這樣分開的話,太殘忍了。"
  "我知道你一直覺得欠了她。"孟心頤嘆了口氣。
  謝同不說話了,低著頭。
  "可她是家裡的獨女,你認為她家裡人會把她嫁給一個警察?"
  "就因為不會,所以我才要幫她。"他抬起頭,認真而堅決,"我自己幸福了,不能不管她,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是她一直在幫我。"
  "好吧。"孟心頤拉住他的手,"但是,你答應我,儘力就好了,這種事,還是要看他們的緣份。"

  余小艾在父親過來后,就一直催促陳正南,他總是說很忙,到了第二天晚上,才答應一起吃飯。
  吃飯的氣氛從一開始就很緊張,余仁泰是個古板而固執的人,特別因為小艾是獨生女,所以他不能不計較陳正南的職業。
  "有沒有打算過換一換職業?"在一陣閑談之後,他終於忍不住把話切入正題。
  小艾的心立刻提了起來,她最怕的就是這一點。她用眼暗示陳正南,希望他能把問題回答得婉轉一點,畢竟是第一次見面,她想給父親留一個好印象。
  "不,我沒打算換職業。"陳正南卻不理會她的暗示,直截了當地說,"當警察是我的志願,也是我的終生職業。"
  "你一個月有多少人工?你打算怎麼養活小艾?"余仁泰冷冷地說。
  "很容易啊,香港政府發給公務員的人工不會讓他們連太太都養不活。"陳正南不卑不亢地回答。
  余仁泰不說話了,臉色變得十分陰沉。
  "爹O,我就是因為他當警察才喜歡他的。" 小艾連忙說。
  "警察?警察有什麼用,謝天出事這麼久,他們到現在還不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一提謝天,小艾的眼睛立刻就紅了,說不出話。陳正南更被刺到痛處,臉色也十分難看。小艾左右為難,不斷地看陳正南,他低著頭吃東西,不再說話。小艾傷心絕望起來。
  三個人悶悶地吃飯,空氣緊張又尷尬,小艾盡量同父親閑聊,想緩和一下氣氛。陳正南卻始終不再開口了,正餐還沒有結束,他的手機響了,他拿出來接聽,說:"好,我馬上就趕過來。"
  他掛斷電話,看見兩雙眼睛都在看著他。小艾的目光幾乎是乞求了。他的心痛了一下,避開她的目光,硬下心腸說:"Ancle,不好意思,警署有急事,我得趕過去。"
  "不能請個假嗎?"小艾說。
  陳正南搖了搖頭:"不行,整組夥計都在等著我。"他轉向余仁泰,"Sorry! ancle,我不能陪你了,這段時間警署比較忙,有小艾陪您,希望您在香港玩得開心點。"
  "你忙吧。"余仁泰冷冷說了一句。陳正南微微欠了欠身,就匆匆走了。
  "這就是你交的男朋友?連最起碼的禮貌都沒有。"陳正南走後,他終於發作了。小艾眼圈有些發紅,又竭力忍著,爭辯說:"爹O,他平時不是這樣的,是你剛才的話傷害了他。"
  "我說什麼了?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他想要娶我的女兒,就不能再當警察。"
  "爹O!"小艾叫了一聲,忍著不讓眼淚流下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決定。"
  "跟我回多倫多。"
  "不!"她幾乎是絕望地叫了一聲,"我已經失去一次了,我還能找到幾個我愛的人?"
  余仁泰瞪著她,終於軟下來,"找個機會,我跟他好好談一談。不是我不給他機會,只看他會不會爭取,要是他真的愛你,我能看得出來。"
  謝同一進小艾辦公室,就看見她在抹眼淚。"怎麼了?"他急忙問。
  "謝同,你幫幫我。"小艾哭了出來。
  "什麼事?"
  "我爹O,他不喜歡正南。"
  "沒事,別哭了。"謝同拉著她幫她擦眼淚,"昨天吃飯,他們鬧得很不愉快?"
  "嗯……"
  "早想到的嘛,怕什麼,只要正南對你好,堅持下去,他們也沒辦法。"
  "不是,"小艾抹著眼淚,"是正南,他……"
  "他怎麼了?"
  "我覺得從上次我出了事,他就一直對我很冷淡,他……一定是嫌棄我。"小艾再忍不住,撲在謝同懷裡痛哭起來。
  "他敢!混蛋!"謝同氣得直咬牙。
  "我該怎麼辦?爹O說要把我帶回去,正南又那個樣子,我……"小艾傷心欲絕,泣不成聲。
  "我會幫你,別怕,怎麼我都會支持你。"謝同嘴裡說著,心裡卻也沒了底。這種事,如果陳正南真的介意,不再對小艾用心,他在旁邊又怎麼幫得上忙。
  小艾出事,他到現在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只隱約覺得和他父母的死有關,他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又內疚,他一直希望她能找到一個可依靠的男人,但現在,她的一切希望眼看又破滅了,而他卻是這樣的無能為力。
  他的沮喪心情一直到了晚上,和余仁泰父女一起吃晚餐時,聽到余仁泰提起帶小艾回多倫多的事,他忍不住說:"Ancle,其實我真的很需要小艾幫我,我這裡又沒有什麼人手。"
  "沒有人手?你整天在做什麼?"余仁泰並不給謝同面子,"你的事我還不知道,以前做總經理是挂名,現在做董事長還是這樣,你就不能學學你大哥,認認真真打理廣信?"
  謝同被一頓教訓,十分的無趣,再提到謝天,讓他也有點傷感起來。
  "其實他也在用心做事了。"孟心頤見謝同難堪,忍不住說。
  余仁泰冷冷看了她一眼,"不用你替他說話,廣信的事本來輪不到你插手,要不是他父母突然出意外,怎麼也輪不到你登堂入室!"
  孟心頤被他一句話說得又羞又氣,眼淚噙在眼眶裡,強忍著不流下來。
  "爹O!"小艾叫了一聲。
  "不要真的以為沒有長輩了,任由著你們胡鬧。"余仁泰不理會小艾,直盯著謝同,"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爹O媽咪辛辛苦苦打拚下來的江山,不要葬送在你手上!"
  他又看著孟心頤:"還有你,不要以為謝同可以任你擺布,你最好好自為之!"他說完話,離席而去,留下三個人僵坐著,半天,小艾才拉住孟心頤的手,說:"對不起,我爹O……"
  孟心頤強把眼淚忍回去,甩開她的手,冷笑說:"沒什麼,他是長輩,我尊敬他,不跟他計較。不過,如果在廣信,余家的股份比不上謝家,廣信的事和謝家的家事,還輪不到他指手劃腳。"
  小艾僵僵地縮回手,被孟心頤的話刺得臉上陣青陣紅。
  "心頤,別這樣說話。"謝同喊了一聲。
  "他侮辱我的時候,你怎麼不讓他別這樣說話!"孟心頤終於忍不住了,多年的委屈一直憋在心裡,以前是謝同的父母,現在居然連余小艾的父親也能公然侮辱她,她第一次向謝同發了火:"這一兩年我為廣信做了多少,連最起碼的尊重都得不到嗎?你們有錢人到底憑什麼?"
  她站起來就走,謝同伸手拉她,被她甩開了,"別碰我!我想一個人。"謝同縮了手,看著她走出去。
  "Sorry,因為我的事讓你們這樣,我爹O說的話,我很抱歉。"
  "算了。"謝同嘆了口氣,"是我不好,無論我怎麼做,也做不到面面俱到。"他神色黯然下來,"她越是要強,就越是辛苦。但我不能阻止她,所以只好自己不出面,什麼事都讓她去做了,我除了這樣,也不知能怎麼幫她了。"
  "謝同?"小艾驚異地看著他,現在才突然明白謝同的苦心,他不是不會做,也不是懶惰,只是想把孟心頤扶上去,給她身份和地位。"可這樣也不是辦法呀!"小艾忍不住說。
  "我想所有人看見她光彩的一面,我想給她信心,等連她自己也忘記曾經陰暗的那一面,她應該就會明白了。"謝同笑了笑,"你也別生她的氣,她發脾氣,是因為她還在自卑,是他們把我們當成有錢人,是他們對我們有成見。也許,陳正南也是這樣的心態,所以才會躲著你。"
  "誰說你不懂事。"余小艾拉住他的手,"我想我明白了,我會和正南好好談一談。"


  孟心頤一個人在海邊徘徊。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發謝同的脾氣。她付出了這麼慘重和可怕的代價,卻永遠也擠不進那個圈子,她感到無比的沮喪和失落,開始懷疑起來,自己勇往直前是不是真的錯了。她付出了一個女人的名譽和愛情,不惜鋌而走險,一心嚮往和追求的一切,原來是跟她這樣的抵觸,但現在她已是滿手血腥,再也回不了頭了。
  她想起了和陳正南重逢后的那一個夜晚,她曾經和她的愛情是那麼的接近,是她親手放棄了,為了錢。
  她欲哭無淚,在這蒼涼的月夜海灣,突然想到了死。這莫非是唯一可以將她從血腥和負罪中解脫出來的方法。她不能再忍受每日噩夢的糾纏,不能再忍受每天提心弔膽的折磨。她不想再面對謝同的柔情蜜意,這不會讓她好過,只會增加內疚,她也不想再強裝笑靨地說謊。
  說不定哪一天就會有警察站在她面前,將她所恐懼的一切揭露出來,那時候謝同會怎麼樣?她顫抖了一下,發現自己原來也很在意在謝同心目中的形象,但要維持這個形象是多麼的艱難,她感覺心力憔悴。
  她被一種莫名驅使,一步步向海灘走過去,海水湧上來淹沒了她的腳踝。
  "你一個人在這裡?"突然有個聲音說,她陡然一驚,一下清醒過來--她都已經成功了,怎麼會因為這麼一點挫折,這麼一點失落就放棄?
  她抬起頭,才發現說話的人竟然是陳正南。她當然不知道陳正南對她的行蹤很了解。
  她連忙從水中退出來,不想讓他察覺自己剛才的意圖。"是啊,想在這裡吹吹風。你呢?怎麼也一個人?"她掩飾著,反問他。
  "散步。"他說。
  這時,她才驚覺到這個地方是以前他們放學后經常來玩耍的地方,有多少次,他們把腳踏車丟在沙灘上,赤著腳,在這裡踏浪。
  她怎麼會走到這裡來?她的臉紅起來,垂下頭,莫非她的這麼多失意和沮喪只是因為他?她不想承認,卻也不能否認,對付余小艾,說穿了,只是因為妒忌。現在,她又開始後悔,她應該希望他幸福的,放棄他的本來就是自己。
  "小艾約你吃飯,你不是說很忙嗎?"
  "我……其實我不忙。"
  她不問了,兩個人默默向前走。她察覺到他也滿腹心事,終於說:"你想躲她躲到什麼時候?"
  "不知道。"
  "你不怕她爹O把她帶回去?"
  "也許我希望她回去。"
  "為什麼?" 她停下腳步看著他。
  他苦笑一下,"也許是因為不值得。"
  "不值得?"
  "不值得為她讓自己受委屈。"他苦笑,"你知道我是個倔脾氣,從來不能忍受別人的臉嘴,原來以為為她可以忍,現在才知道,我不是想象中那麼地愛她。"
  孟心頤看著他,有些感同身受。從余仁泰對她的態度,她可以想象陳正南遭遇什麼樣的難堪,她又有些同情他了。
  "要是真覺得委屈,就放手吧,當時為了賭一口氣,以後真會發現不值得。"她有些感慨,"他們的圈子,不是我們這種人想擠就擠得進去的。"
  "你也不開心?"
  "你覺得我應該很開心?"
  陳正南不說話了,只是看著她,很久才說:"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這些年,我常來這裡。"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告訴自己,我一定會在這裡見到你的。"
  孟心頤的眼睛濕潤了,看著陳正南深情凝視著自己的雙眸,她的心怦然跳動起來。
  "我知道你不開心,知道你過得很辛苦,是我對不起你,要是我是個有錢人,當初我們就不會被分開,不會讓你受了這麼多委曲。"
  孟心頤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他的話說在了她的心上,打動了她。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放鬆了防線。
  他向她伸出手,輕輕把她摟在懷裡,她在那依然熟悉的、溫暖的懷抱里痛哭起來。

  接近孟心頤,出乎意料地順利,給了陳正南信心。他也明顯感覺得到她的彷徨無助,使他不能不動側隱之心,卻更堅定了他的信念,趁著還可以挽救,他一定要把她的靈魂從魔鬼手中奪回來。
  第二天晚上,他給余仁泰打了個電話。"Ancle嗎?我是陳正南,有件事我想私下和您談一談。"
  "什麼事?"余仁泰有些意外。
  "很重要。"
  "好吧,八點半,我在酒店咖啡廳等你。"他猶豫了一下,答應了。
  陳正南準時來到咖啡廳,落坐后,余仁泰重新打量了他一遍,對於他的突然造訪,感到有些疑惑。
  "你是為了小艾來找我?"
  "是。"陳正南說得很直接,"我想請您把她帶回家。"
  "為什麼?"余仁泰很驚訝。
  "有一件事我覺得很抱歉,我沒有能照顧好她。"
  "什麼意思?"
  "在一個星期前,小艾發生意外,有人傷害她並想殺死她。"陳正南吸了口氣,"我想她離開,就是怕她再發生意外。"
  "怎麼會這樣?"余仁泰有些憤怒起來,"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對不起,小艾不想離開香港,她不希望我告訴你。"
  "那你現在為什麼告訴我?"余仁泰眯起眼,看著他。
  "我要抓住兇手,但在這之前,小艾在這裡可能還會有危險。"陳正南鄭重地說,"所以我一定要讓她離開。"
  "你不怕她離開以後,你再沒有機會見到她?"
  陳正南苦笑一下,"這些都不重要了,在我無法保護她的時候,有什麼資格說愛她。"
  余仁泰不說話了,拿出一支煙點燃,吸了一口,臉色明顯地緩和了很多,"這次過來,我有件事要解決。"他說。
  陳正南沒有說話,認真聽。
  "老謝出事前幾天跟我通過電話,談過謝天的死。想不到接著他自己也出了事,我這次來香港,就是要過來查一查他們的事。"
  "謝天先生的案子是由我負責的。"
  "我聽小艾說過,你找到兇手了?"
  "可以這麼說,但我沒有證據。"
  余仁泰皺起眉頭,"那場車禍……"
  "應該也是人為。"
  "小艾這一次出事呢?"
  陳正南神色凝重,"兇手已經找到了,可惜被人殺人滅口,我慢了一步。所以我才想她離開,就是不想再顧此失彼。上次我只顧著保護謝同,沒想到他們會向小艾動手。"
  "你都明白就好,我還以為香港警察真的沒有在做事。但是這一次,你有把握嗎?"
  "應該吧。"陳正南說,"如果讓她逍遙法外,是我一生最大的失敗。"
  "那小艾呢?"
  "我跟她,只怕註定是要失敗了。"陳正南露出慘傷的笑,"因為,我還是只想當警察。"
  第二天中午,陳正南還沒有收工,就接到小艾的電話。"我現在就在你警署門口,是你出來,還是我進來?"她的聲音又氣又傷心,"我就出來。"陳正南放下電話,知道小艾一定已經知道了。
  出了警署,看見她站在汽車旁,眼睛通紅,臉色卻是蒼白,陳正南的心痛了起來。
  "你太過分了,為什麼要告訴我爹O?你算你嫌棄我,不妨明說,我不會纏著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 她說不下去了,用手掩住臉,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陳正南僵硬地站著,想伸出手去安慰她,卻又停在半空,終於將手縮了回來。
  她徹底絕望了,"陳正南,我看錯了你!"
  她痛哭著拉開車門鑽進去,汽車發動起來,沖了出去。他獃獃地站在那裡,耳朵里全是她的哭聲,他感覺自己的心流血了,裂開了,再也合不起來。
  余小艾流著眼淚上了飛機。
  她惘然地站在候機室,身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彷彿和她當年回到香港時一般無二,但物是人非,早已不是一樣的心境,她怎麼也不能明白,為什麼她的每一段感情都會這樣無疾而終。
  "走吧,要登機了。"謝同在旁邊輕輕地說。
  她向後看了一眼,希望陳正南會突然出現,電影里都是這樣,在最後一分鐘,男主角會醒悟過來,飛奔追隨而來。然後終究不是現實,任憑她怎麼看,卻沒有他的影子,她終於收回了目光,不忍再看了。
  "謝同,只有你把我當朋友。"她慘傷地說。
  謝同心裡一酸,快要落下淚來,"過一陣沒事了,我就求ancle送你回來,你就當過去休養下,陪陪你媽咪。"他拉著她的手,嘴裡這樣說,卻也不捨得放開。
  "我會回來的,一定會。"小艾的眼淚落在了謝同的手上。
  陳正南從機場回來,正遇上韓春。
  "她上飛機了?"韓春問。
  "嗯。"
  "你真的沒見她?"
  陳正南搖了搖頭。
  "你的心是不是石頭做的?"韓春罵了一句,半晌,又說:"你呀,一定會後悔的。"
  陳正南苦笑。
  "現在我們怎麼辦?"
  "你收隊吧,不用再盯著她了,現在,只看她會不會上套了。"
  "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魅力了。"韓春打趣了一句。
  陳正南卻笑不起來,余小艾頻頻回首的樣子縈繞在他心頭,刺得他的心很痛,很痛。
※人生有三件美事,讀書、交友、穿行於山水之間※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5661

主題

2萬

帖子

1萬

積分

版主

倍可親無極天淵(廿十萬級)

Rank: 7Rank: 7Rank: 7

積分
15732
5
 樓主| Blue Ivy 發表於 2005-7-11 23:14 | 只看該作者
  他開始和孟心頤頻頻約會。他也覺得荒謬和滑稽,沒想到自己會用這種方法來破案,有時甚至連他也覺得自己十分卑鄙。
  "離婚吧,我們結婚。"每一次見面,他都會催促孟心頤。
  "我現在還不能離婚。"孟心頤每一次都推諉。
  "你不愛我?"
  "我對你怎麼樣,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認為我應該怎麼想?"
  孟心頤不說話了,他沉默很久又說:"你愛他?"
  她搖頭,還是不說話。
  "既然你不愛他,為什麼不離開他?"
  "可廣信銀行現在沒有人手,你也知道,他什麼也不懂,又沒有人幫忙,我一走,廣信怎麼辦?"
  "你還是捨不得廣信。"陳正南沉下臉。
  "我是捨不得,我花了那麼多心血。再說,謝同對我那麼好,我不忍心傷害他,等他找到人幫忙,再說吧。"
  "那你就忍心傷害我?"
  孟心頤不說話了,貼著他,吻他的臉。"你知道我愛你的,可做人不能只顧自己,我們這樣已經很不道德了,正因為我不愛他,才更不能傷害他,這一點,你真的不能理解嗎?"她喃喃著說,話語溫柔而婉轉,陳正南已經不知怎麼對付她了,什麼她都說得在情在理,可是,讓她一拖就拖了大半年,他都已經快沒有耐心了。
  這樣莫明其妙地跟人偷情,每天過見不得光的日子,他實在不知要怎麼忍受。他不知道是不是後悔,當初選擇這種手段,實在是對自己的懲罰。
  現在,好像騎上了老虎背,下不來了,他還得營造一份愛將她緊緊包圍著,等她離不開他,也離不開金錢的時候,她就一定會有所行動了。
  但他不知道還要等到什麼時候。他忍不住還想再施加一點壓力,孟心頤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了,用嘴把他的嘴堵了起來。

  孟心頤也覺得很為難。
  陳正南是她深愛的男人,能重新把他拉回自己的身旁,本是她萬萬不敢奢望的事,她不能放棄他。但是,謝同,沒有人比謝同更愛她。每次看見他那純真的沒有一點雜質的眼睛,她就沒有傷害他的勇氣--那怕一點點的傷害,也不願意。
  她也想過離婚,但她捨不得廣信,她為此付出了那麼多的努力,那麼大的代價,她怎麼能放棄?
而且,她和謝同營造了一個這麼完美的愛情神話,這個神話連她自己都不由沉迷陶醉,怎麼忍心親手毀滅?
  她左右為難,開始日漸煩躁,原來愛情這種遊戲,一點也不好玩。
  煩躁接踵而至的又是噩夢,她開始整夜整夜的失眠,人也立刻顯得憔悴起來。
  謝同開始擔憂了,他知道她經常做噩夢和失眠,她總是借口是神經衰弱和工作壓力太大。他算一算時間,小艾離開香港已經半年多了。
  小艾如果回來,應該能減輕她許多工作壓力,他不願意看見她因晾投皇噠勰ィ倉浪幌不隊腥送窒砣Α?
  "我們生個孩子吧!"一天晚上,他抱著她說,"謝家太冷清了,而且要是我有個什麼意外,你也有個依靠。"
  她慌忙捂住他的嘴,抱緊他,彷彿他窺見了她的心思,使她緊張得透不過氣,"你胡說什麼?"
  "生死無常,有的事不好說,多點準備好。"謝同淡淡地說。
  她的心突然被這句話痛得說不出話了,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他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她不知道,也猜測不出,只緊緊抱著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直都在犯錯--她以為自己只愛陳正南,她一直留在那個青梅竹馬的夢裡,但現在,她能清楚地感覺到心的悸痛--她不能失去他,靠在他懷抱里的這種踏實和安全的感覺,是陳正南也不能給予的。
  莫非她一直都愛著他,只是不自知而已。
  她更加惶惑和恐懼,她殺光了他所有的親人,謀奪了他的一切,現在,她居然愛上了他。她覺得可笑起來,這就是上天對她的懲罰。
  星期三,是她和陳正南約會的日子,三點鐘,她還坐在辦公室里,她再也找不到興奮和激動的感覺,她十分疲累,甚至開始害怕。
  她一定要做一個選擇,不想再這樣欺騙謝同。從現在開始,她決定好好做一個賢妻良母,生幾個孩子,還幾條生命給謝家,把廣信銀行還給謝同,這樣,也許就能贖她的罪。
  她決定不再去見陳正南,應該結束了,她全身都有一種解脫的輕快。
  陳正南等到三點半,依然沒有見到孟心頤,他打她的手機,關了機,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他有些坐立不安,在屋子裡不停地踱步,四點鐘,她仍然沒有出現。他撥通她辦公室的電話,"為什麼不來?"一聽見她的聲音,就質問。
  "我很忙。"
  "什麼事?你莫非忘記了?"
  "今天有點事,真的很忙,我想我過不來了。"她不想直接地傷害他,婉轉地說。
  "我現在就過來找你。"
  "你過來做什麼?"她驚慌了,"你不要亂來。"
  "我今天一定要見到你。"他堅決地說。
  "我就過來,你在那裡等我。"她無可奈何地說,放下電話后,覺得頭疼得厲害,看了看錶,又怕陳正南真的會過來,慌忙開車出去。
  "這次一定要跟他說清楚。"她給自己下了決心,但又隱隱約約預感到陳正南是不會輕易放手的,他剛才的態度已經表明,他有足夠要挾她的把柄。
  她十分地後悔,不應該跟他開始。
  見面時,他果然一臉的不高興,"你不想見我?"
  她坐下來,看著他,很久才說:"我們分手吧。"
  "分手?為什麼?"陳正南瞪著眼看她。
  "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我覺得很對不起你,更對不起謝同。"她靜靜地說。
  "你不愛我了?"
  "愛,可是我們這樣的愛太自私了。"她垂下眼,眼中湧出淚來,"謝同對我太好了,我不能傷害他,而且他一個親人也沒有了,我不能再丟下他一個人。"
  "那我呢?還有我們的愛情?你不能同情他一輩子的。"
  "正南,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很善良的人,也是個很有責任心的男人,我們這樣是不道德的,我想了很久,正因為我愛你,才更不能這樣做,這樣也會毀了你的名譽。"
  "我不在乎,我只愛你,有了你,什麼也不重要了。"
  "可是我在乎。"她抬起頭,看著陳正南,"為了愛情而不顧一切,甚至把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我們不可以這樣的。"
  陳正南不說話了,看著孟心頤,心口一陣一陣地痛,莫非連他努力營造的愛情也輸給了金錢?他相信孟心頤不是捨不得謝同,而是捨不得廣信的財產。
  但她說的這麼振振有詞,又哭得珠淚漣漣,他一時找不到詞,懊惱地揮了揮手,"我不管,我愛你,絕不會放棄的,你不跟他說,我自己去說,他要是真的愛你,就應該明白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
  "不要!"孟心頤叫了一聲。
  他看見她害怕了,加緊了口氣,"心頤,不要再猶豫了,說清楚了,對大家都好,我也早不想這樣了。"他伸手拉她,"我們現在就一起去,跟他說清楚。"
  "都說不要了!"她又急又怕,甩開他的手,"你到底想什麼樣?"
  "你知道的。"
  她看著他,看出他的堅決,不能不退步,"算了,再給我點時間,我會想清楚。"
  "我不管你怎麼想,我是不會放棄的。"陳正南斬釘截鐵地說。回到警署,陳正南叫上韓春,一起進了辦公室。
  "你上次提的那個朋友找到了嗎?"他問韓春。
  "找到了。"
  "他肯幫我們?"
  "沒問題。"
  "好,現在可能我們真的要用上他了。"
  "怎麼了,不順利?"
  "她想脫身,可能她害怕,又找不到人幫手,剛才還說要和我分手。"他皺著眉,"光靠我一個人的壓力,看來不足以逼她動手。"
  "我明白了,我立刻通知他。"
  孟心頤坐在辦公室里,心不在焉地看著文件,手機鈴突然響起來。
  "喂,找那位?"看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她皺了皺眉。
  "孟小姐,哦……應該是謝太太才對。"手機里傳來一個男人陰陽怪氣的聲音。
  "你是誰?"
  "你不認識我的,不過,我可以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大頭,從拉斯維加斯過來。"
  "你有什麼事?"聽見拉斯維加斯,孟心頤的心跳了一下。
  "我來討債。"
  "討債?笑話,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你當然不認識我,但是有個人,你一定認識。"
  "誰?"孟心頤只覺得喉頭髮干,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吳永超,你一定認識。"果然,他嬉笑著說。孟心頤只覺得腦袋裡"嗡嗡"的,她最不想聽見的,就是這個名字。
  "他在拉斯維加斯借了我一大筆錢,說回香港拿錢還我,可惜一去就沒有蹤影了,不過,他……"
  "我不認識什麼吳永超,請你不要再打電話過來!"孟心頤強作鎮定,冷冷說了一句,掛斷了電話。
  不到兩分鐘,鈴聲又響起來,這一次他的聲音變得惡狠狠的:"謝太,不要這麼不禮貌,我敢把錢錯給他,就有把握把錢追回來。你做的那些事,我全知道,不想惹麻煩,還是出來談一談,破財消災嘛,怎麼樣?考慮一下吧?"
  "他欠你多少錢?"沉默了半晌,孟心頤終於問。
  "不多,一百萬而已。"
  "你……勒索!"
  "對了,就是勒索。"他嬉笑著,"你是開銀行的,區區一百萬算得了什麼?"他的聲音沉下來,"四點鐘,沙田,我等你。"
  孟心頤放下電話,頹然地倒在椅背上。那些恐怖的、血淋淋的一幕幕又從她的記憶里被翻騰出來。"我絕不會放過你!"一個聲音在她腦海里響起來,接著變成無數個,她用手拚命地捂住耳朵,那聲音卻愈發地響亮,她再也忍受不了了,猛地站起來,膝蓋撞在桌子上,劇烈的疼痛使她清醒過來,她扶著桌子站了許久,強迫自己冷靜,不管他手裡有什麼證據,不管他知道多少,她也絕不能讓他毀了她現在的生活。
  四點鐘,她來到沙田。
  大頭果然有一顆碩大的腦袋,黑黝黝的皮膚,看不出像哪裡的人,一口陰陽怪氣的腔調,聽見讓人很不舒服。
  "謝太,坐坐,快坐。"他顯得非常客氣。
  孟心頤坐下來,他立刻擠了過來,語氣十分地淫猥:"久聞其名,果然……難怪那小子……"他的手在孟心頤大腿上捏了一把。
  "放尊重一點!"孟心頤甩開他的手。
  "尊重?"他咧開嘴笑,"他告訴我,你是個天生的尤物。"
  孟心頤的臉因為憤怒而通紅,又慢慢蒼白起來,"你究竟想怎麼樣?"
  "吳永超呢?"他問。
  "不知道。"
  "真的?"他眯起眼看著她,"他對我說過,要是他突然不見了,就一定是被你殺人滅口了。"
  孟心頤的瞳孔針刺般的縮緊,"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從手袋裡掏了一本存摺,摔在大頭面前,"這裡是五十萬,你立刻從香港消失,三個月後,我會再將五十萬存進這個帳戶。"
  大頭拿起存摺,貪婪地看了一眼,又不滿起來,"五十萬?說好一百萬的。"
  "是不是不要?"孟心頤冷著臉,"不要就還我。我不管你手上有什麼?如果你真的有,就交給警察吧。"
  大頭盯著她,看了很久,才幹笑一下,"要,當然要,你自己說的,過三個月再存五十萬。"他又貼緊她,用一隻手摟住她的腰,"可我還想和你共渡春宵。"
  孟心頤抬手就向他臉上摑過去,卻被他一把抓住,緊緊捏在手裡,"想動狠的,你不是我的對手,這裡大庭廣眾,注意儀態啊。"
  孟心頤的手被他捏得生疼,又抽不回來,痛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你放手!"
  他卻使勁捏著她的手腕,狠狠親了她臉上一口,在她耳邊咬牙說:"我還會找你的,我就是對你有興趣。我這個人就是這樣,達不到目的,是不會罷休的。"
  他又狠狠捏了她的腰一把,拿著存摺,大搖大擺地走了。
  孟心頤咬著嘴唇,強忍著眼淚,心裡說不出的厭惡和恐懼。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
  "心頤,你現在哪裡?"謝同的聲音。
  "我在沙田,什麼事?"
  "小艾回來了,我現在去機場接她,一塊去。"
  "不了,我現在同客戶談生意,你接她吧。晚上我訂座位,替她接風。"
  "好,那我先過去了。"
  孟心頤心裡更加煩躁,余小艾,她又回來了,她為什麼總是陰魂不散地糾纏在她的生活里?一想起謝同對她的曖昧態度,她的心裡就像刺著一根針。
  回到公司,她還是打電話訂了餐位,也許她回來能幫她擺脫陳正南,她心裡閃過這樣一個念頭,但又沒什麼把握,自己也覺得荒唐可笑起來,當初是自己一心想要拆散他們,現在,居然又恨不得立刻將陳正南還給她。
  她把頭靠在椅背上,不得不深刻地反省自己,她發現自己在曲曲折折地走路,她離目的地本來已經很近了,卻一直在兜兜轉轉,找不到方向。她現在一定得安下心來,可是,一想到陳正南和那個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大頭,她立刻又絕望了。
  聽見腳步聲和笑聲,是謝同和余小艾回來了,她覺得這笑聲特別地刺耳,他們笑得那麼自然和坦蕩,為什麼自己卻離歡樂這麼的遙遠?她忍不住想找一個地方,把自己深深躲藏起來,不用強裝笑臉去應付任何人。
  在恍惚迷茫間,他們已經進來了,"心頤。"謝同叫了一聲,她從迷茫中清醒過來,抬起頭來,想微笑著跟他們打招呼,卻突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失去了知覺。
  孟心頤醒過來的時候,躺在醫院裡,謝同坐在她旁邊,正看著輸液管里一滴滴的晶瑩的液體發獃,她掙扎了一下,又虛弱地閉上眼。
  "醒了,你覺得怎麼樣?"她聽見他關切地問,慢慢睜開眼睛,搖了搖頭,"我沒事。我怎麼了?"
  "沒事,別擔心。"他用手撫摸著她的臉,帶著極度的喜悅說:"你懷孕了。"
  "真的?"她彷彿在一片晦暗裡終於看見一點陽光,一點希望,身心都為之一振,就想要爬起來,謝同連忙扶住她,"快別動,好好躺著,醫生說你貧血,而且很嚴重。"他擔憂地說,把臉貼在她臉上,"是我讓你太辛苦了,把你累成這樣,我關心你太少了。"
  她感覺到有冰冷的淚水落在她臉上,順著臉頰滾落下來,她的心震動了一下,伸出手挽住他的脖子,"我沒有事。"她輕輕地說,他緊緊把她貼在懷裡,肩膀微微抽動著,她把身體依在他身上,身和心全部融化在他濃濃的愛里,一種強烈的幸福感湧上來,這樣擁抱著就是一世,該多好。
  "都老夫老妻了,還摟摟抱抱的,也不害燥?"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見余小艾的聲音在後面笑著說。
  謝同連忙放開孟心頤,臉微微有些紅了,看見小艾提著一些水果進來,過去幫她拿東西。
  余小艾又笑著跟孟心頤打招呼:"不要緊了吧,我早跟你說過,不要全自己忙了,看,現在忙壞身體了吧。"
  "我沒事,謝謝你。"孟心頤陪著笑,應了一句,心裡卻惱恨她這樣闖進來,破壞了她剛剛才得到的一點幸福感覺,然後,她又發現,余小艾雖然在笑,眼睛卻有些發紅,彷彿剛才哭過。
  她立刻品味出她剛才話里的醋意,她知道余小艾對謝同還沒有完全死心,她仍然在打著謝同的主意。
  她忿恨起來,又有些坐立不安。

  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她又回到公司上班。余小艾已經分擔了她不少工作,謝同也顯得勤奮多了,她的辦公室顯得十分冷清。
  她也不在乎了,只想安靜地休息會兒,她要用全部精力養育肚子里的孩子,他是她新的希望。
  她把身心都放鬆下來,開始憧憬,用手輕輕撫摸著還沒有明顯變化的腹部,想象著。一陣手機鈴聲把她的思緒打斷了,她拿起手機,"謝太,這幾天還好吧?"又是那個陰陽怪氣的聲音。
  "你還沒有離開香港?"她又氣又怕,所有的好心情都消失無蹤。
  "我說過,不達到目的,我是不會罷休的。"
  "你究竟想怎麼樣?"
  "你知道的。"他怪怪地笑,"他把你說的這麼好,不試一次,我怎麼會甘心?"
  "你休想!"她放下電話,嘴唇都有些哆嗦了,所有對未來美好的幻想全化為烏有,她必須要先解決這件事,不然,一切都會因他而毀滅。但是,一想起大頭那冒著凶光的眼睛,她就不寒而慄,被他抓過的手腕,似乎到了現在,還在痛。
  她惘然地坐著,兩隻眼直直瞪著窗外的天空,還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手機又在響。
  她幾乎是恐懼這鈴聲了,又不得不理會,屏幕上顯示的是陳正南的號碼,她無奈地接聽。
  "喂,什麼事?"
  "我想見你。"
  "今天?又不是星期三。"
  "我知道,今天,我休假。"
  "但是我真的沒空,住了幾天院,公司里堆了很多事。"
  "住院?你生病了?"
  "沒事,有點貧血。"
  "哦,那小心照顧自己。"他頓了一下,"我早叫你不要這麼操心了,你總是不聽。你生病,我應該過來看看你。"
  "不要!"她更緊張了,"我真的沒事了,你過來做什麼?"
  他不說話了,好像又在生氣,很久,才說了一句,"那麼星期三,你不要遲到,我真的很想你。"
  放下電話,她覺得頭痛如裂,身心俱累,有一種快要崩潰的感覺。
  惶惶惑惑地捱到星期三,在陳正南的電話催促下,她坐電梯直下地下停車場去取車。
  從電梯口出來,還沒有找到自己的車,就聽見一個人的聲音:"小艾,你聽我跟你說,這次,你一定要聽完。"
  聽見提到余小艾,她不由頓住腳步,這聲音,彷彿有點熟悉。
  "正南他不是真的跟你分手,他有苦衷。"那個聲音繼續說。
  她輕輕地向前走,從一輛車后看過去,韓春正倚在一輛車門上,打電話:"我怎麼跟你解釋嘛,這事情很複雜,總之,正南其實真的很愛你,做這一切,就是為了要抓住傷害你的人……"
  孟心頤只覺得眼前一陣昏黑,有些站不住了,扶住牆,站穩,腦子裡"嗡嗡"的一片,韓春餘下說了些什麼,她已經聽不清楚了,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了辦公室,直到手機再一次響起來,她才彷彿清醒過來。
  又是陳正南,她看著那個手機號碼,韓春的話又在耳邊:"正南其實真的很愛你,做這一切,就是為了要抓住傷害你的人……"她身體顫抖起來,原來這只是一場騙局,陳正南居然利用她的感情,他對她所謂的愛,原來只為了要致她於死地,而且,是為了余小艾。
  她幾乎不敢相信,卻又不能不相信,一瞬間全明白了,她的心肺都像被掏出來一樣的痛,痛不欲生。
  鈴聲斷了,一會兒又開始響,她終於接起來,"出什麼事了,為什麼不接電話?"她聽見他的聲音焦急地問。
  "我突然很不舒服,剛才又差點暈倒了。"她慢慢地說。
  "這樣啊,要不要去看醫生?"
  "應該吧,我是想先去醫院。"
  "要我陪你嗎?"他猶豫了一下,說。
  "不了,謝同會陪我去。對了,換個時間,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什麼事?"
  "離婚的事。"
  "你決定和他離婚了?"他似乎覺得有點突然,一時不知說什麼。
  "今天晚上,地點我再通知你。"掛斷了電話,她突然不再茫然無措,從一直懵懂的狀態里清醒過來,她坐在那裡,一遍一遍翻來覆去地想,直到全都想得周密了,拉開抽屜,在抽屜最深處摸出一把鑰匙。這是謝天位於深水灣的別墅的_匙,她在收拾這間辦公室時發現的,留了下來,現在,用這個地方來解決這件事,應該是最合適的。
  她給謝同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晚上約了客戶吃飯,又開亮辦公室的燈,才出來吩咐秘書,"我有事要出去,如果有人打電話來,你幫我記下來。"
  "好的,總經理。"
  "還有,你下班后不要關辦公室的燈,你自己走就好了。"
  "燈?"秘書有些疑惑,卻沒敢問,只點了點頭,"好的。"
  她下了樓,沒有去停車場開車,她知道韓春在下面守著她的車,搭了輛計程車去深水灣。車駛到離那幢別墅差不多還有幾百米時,她下了車,慢慢步行過去。
  她戴上手套,用鑰匙開門,發現自己的手顫抖得很厲害。
  屋子裡的傢具上罩著白布,空氣陰冷而潮濕。從謝天死後,余小艾也搬了出去,它就一直這樣空著。
  她把白布全揭了下來,塞進衣櫃里,稍稍打理了一下,酒櫃里,她看見還放著許多酒,她挑了兩瓶烈酒倒進了一個冰桶里,放了塊白布進去,然後放在桌子底下。
  上次用火燒死吳永超后,她覺得這是一個最好的辦法,很多不易掩蓋或毀滅的證據,經過一場大火之後,都不會再留下來了。
  她開始給大頭打電話:"喂,你不是很想見我嗎?"
  "哦,謝太,你終於想通了。"
  "我只想你早一點離開香港。"她冷冷地說,把地址告訴了他。
  掛上電話,她靜靜地坐著,覺得自己心跳得厲害,然而,她的思想卻比任何時候都更清醒,她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到了必須解決的時候,邁出最後這一步,迎接她的將是一個新的世界。
  不到二十分鐘,就聽見敲門聲,她起身開了門,大頭擠了進來,一進來就嬉皮笑臉地說:"這地方不錯嘛!怎麼,想我了?"
  "想你早點滾!"孟心頤冷冷地說。
  "不要這樣對我嘛,一點情趣都沒有,你要是還沒想好,我不急,我有時間。"
  "少廢話。"她轉過身,向里走。他跟過來,眼睛飛快地四下掃了一遍,沒發現什麼,"這是什麼地方?"他問。
  "安全的地方。"孟心頤說,"我是有夫之婦,當然要找個安全的地方。"她走進裡屋,在床上坐下來,瞟眼看著他:"怎麼?害怕?"
"害怕?可能嗎?"大頭吸了一下鼻子,坐過來抱她,"我有沒有什麼能幫你的,比如說……有什麼人讓你討厭?或者……"
  "什麼意思?"
  "沒,也沒什麼,只不過想多找點錢花。"
  "那就不用了,如果真有人讓我討厭,應該就是你了。"她說著話,身子卻輕輕地向他身上靠,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水味飄進他的鼻子里,一種無形的熱力從她身上散發出來,他有些坐不住了,頭腦發脹,全身都彷彿有了反應。
  "怎麼,平日看你這麼猴急,現在又裝得這麼紳士了。"
  他怔了一下,似乎反應過來,一把摟住她,把嘴貼過去,一雙手在她身上亂抓亂揉,卻連解衣扣的膽量也沒有,全身卻愈發地火燙起來,開始有點玩火自焚的感覺了。
  她的身體像蛇一樣纏了上來,他還沒想清楚,鼻口突然被什麼東西捂住,他吃了一驚,一口氣吸進去,掙扎了幾下,就不再動彈了。
  孟心頤把他推開,找了條繩索把他手腳仔細綁好,用毛巾堵住他的嘴,然後將他用力塞進床底,然後,才給陳正南打電話。
  差不多過了半小時,陳正南就過來了。
  "來了。"她對著他甜甜地笑。
  "嗯。"陳正南點了點頭,他記得這是謝天的別墅,有點奇怪孟心頤何以會選這個地方見面,卻不好開口問,只是說:"白天聽你說不舒服,有沒有去看醫生?"
  "只是貧血,現在沒事了。"她依偎在他懷裡,"找你過來,是想和你好好商量一下,我們以後的事。"
  "你真的決定離婚了?"
  "是,決定了。但是……"她看著他,"余小艾回來了,你知不知道?"
  "她回來又怎麼樣?"陳正南不以為然地說。
  "她沒找過你?"
  "我們早結束了,你不相信我?"
  "我就是怕,怕你心裡還想著她。"她靠在他身上,蹭著他的脖頸,"男人都是沒良心的,你是不是?"
  看來是余小艾的到來刺激了她,讓她終於有點緊張了。"我是那種人嗎?"陳正南摟著她的腰,她順勢倒在床上,他摸不透她的心思,"晚上不回去?謝同會不會……"
  "不怕,反正想好要離婚了。"她吻著他。
  "也是。"他應承著,心裡還是有點不踏實,她真的會離婚,還是會有所要求,她該不會讓自己去殺謝同吧?他忍不住想。
  "你愛我嗎?"他正胡亂想著,聽見孟心頤問。
  "當然,你知道的。"他有點不自在了。
  "不,我要聽你說。"她托起他的臉,盯著他的眼睛。
  "那你呢?你愛不愛我?"他反問。
  "愛!愛死你了!"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他發現她目光中有種很奇怪的神情,他彷彿意識到什麼,卻又猜不透。然後,他就突然失去了知覺。
  孟心頤把醮著強效乙醚的手帕從他臉上拿下來,獃獃看了他許久。她又想起了那個每天用腳踏車載著她上學的男孩子,看見他不羈地一甩額前的長發,微笑著向她伸出手來。
  她的視線模糊了,眼淚一滴滴落在他的臉上。
  他們怎麼會走到今天,落到你死我活的這一步?
  她開始不忍起來,但韓春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小艾,他真的很愛你,做這一切,都只是為了抓住傷害你的人……"
  她的心悸痛起來,為了余小艾,他欺騙了她,玩弄了他們那曾經無瑕的最純真的愛情。對,余小艾,一切都是因為余小艾。
  她再忍不住,抓起電話撥給余小艾:"小艾嗎?我是心頤。"
  "什麼事?"
  "你馬上過來一下好嗎?謝天深水灣的那個別墅,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說。"
  "謝天?好,我馬上就過來。"一聽謝天,小艾幾乎連想都沒想,就趕過來。
  孟心頤放下電話,從陳正南身上找到他的佩槍,用他的手銬銬住他的雙手,把他也塞進床下。然後,她靜靜等著余小艾的出現。
  在這短暫的一刻,她的腦子特別地清醒,把自己有生以來這二十幾年發生的事都想了一遍,謝仲堯、謝天、吳永超,還有陳正南。她或許錯了,或許沒有,這條路,是她自已一步步走上來的,但也是他們一步步把她逼上來的,如果再來一次,也許還是會變成這樣。
  殺戮從一開始,就一發不可收拾,而這殺戮,本不是她挑起的。她如果沒有反抗,現在早已屍骨無存,那個時候,有又誰會去追究?
  她已完全忘記了恐懼,只剩下憤怒和痛恨,她只想要殺死那些想方設法,傷害她,破壞她幸福

CFC中文網 - www.comefromchina.com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做自己想做得,要自己想要得!

天天好心情!!!越來越聰明!!

失敗了,哭沒用,怨天尤人更不用說.重要的在失敗中找出真正的原因,汲取教訓.坦然面對失敗,坦然面對對自己的考驗.

差距-努力-成功

   

Dec-12-04 22:54 | 評價 | 編輯/刪除 | 引用/回復| 舉報


  
  young   
[做自己想做得,要自己想要得]
在發光......
ID: 10183

狀態: Offline
家族: 單行線-自由人
來自: 地球垃圾站
金錢: 1930

陪我站在神這一邊(全文)END
你有什麼事跟我說,是不是有什麼……"小艾一踏進屋子,就忍不住問,卻突然發現孟心頤手中的槍,嚇得尖叫了一聲,"你拿著什麼?"
  "槍,你看不出來嗎?" 孟心頤冷冷地說。
  "槍?哪裡來的槍?"
  "你沒看出來這是一隻警槍?"
  "警槍?"
  "不錯,上面還有個編號。"她看了看,"336511。"
  "陳正南!"余小艾叫了起來,"他的槍怎麼會在你這裡?他人呢?"
  "他……"孟心頤頓了頓,冷冷說:"你別擔心,他會陪你在一起。"
  "你在說什麼啊?"余小艾聽得不明不白,忽然發現孟心頤手裡的槍口直對著她,"你究竟在做什麼?"
  "做什麼?你不知道嗎?你們全是一夥的,所以,你們全部都該死!"孟心頤恨恨地說。
  "你……"余小艾似乎終於明白過來,又驚又疑,"韓春說的是真的?真的是你?"
  "不是我應該是誰?"
  "是你殺了謝天?"余小艾終於叫了出來,一瞬間似乎都明白過來,卻又更加的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殺他?"
  "是他逼我的。"孟心頤咬著牙,"你以為他是什麼好東西?"
  余小艾的眼淚流了下來,"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做?謝同那麼愛你,你為什麼要傷害他大哥?"
  "因為他們不讓我活,更不讓我愛他。為什麼我要任人宰割?"
  "那謝同的爹O媽咪……"小艾完全明白了,不寒而慄起來,"他們也是你害死的?"
  "他們更該死!"孟心頤咬牙切齒地說。
  "那上次殺我的那個人也是你指使的?"
  "你現在才想明白嗎?"
  余小艾向後退了一步,全身都顫抖起來,"我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我一直都這麼幫你和謝同,你卻連我也不放過?"
  "幫我?"孟心頤恨恨說,"你是對謝同不死心,你打什麼主意,別以為我不知道。"
  "我真是看錯了你,"小艾悲由心生,"謝同也看錯你了,你怎麼對得起他對你的那一片痴心?"
  "沒有你們,什麼都不會發生,是你們逼我的!以後,再沒有人會傷害我們,再也沒有人會拆散我們。"孟心頤舉起了槍,"你們,本來就是多餘的。"
  "陳正南呢?你究竟把他怎麼樣了?"余小艾絕望了,卻更擔心陳正南的安危。
  "你馬上就會見到他……就是為了你,他居然欺騙我,是你……是你害了他,最該死的人就是你!"她手裡的槍直指著余小艾,手指扣動板機,突然有個人從後面撲上來,"啪"的一下,打掉了她手裡的槍,她驚叫一聲,一回頭,站在她後面的居然是大頭。
  "你……"她有點失色。
  "很奇怪我怎麼這麼快就醒了吧?"他咧開嘴笑,"你那一點麻醉劑太少了,沒看見我這麼大個頭嗎?"他從身上拿出一個微形錄音機,在孟心頤面前晃了晃,"這上面錄的是你的犯罪證據,是你自己親口說出來的,你想不到我也是警察吧?"
  "警察?"孟心頤的臉剎時蒼白如紙,盯著他手中的錄音機,只覺得一片天旋地轉。
  "正南呢?"余小艾被這驟然發生的一切驚呆了,現在才終於反應過來。
  "在這裡。"大頭用腳踢了踢床下的陳正南,"還沒醒呢。"
  "他沒事吧?"小艾擔憂地問。
  "不要緊,麻醉劑而已。"他彎下腰撿起地上的槍,瞟了一眼呆立著的孟心頤,見她面如死灰,駭得已經完全不會動彈了,轉頭對余小艾說:"來,幫我把他拉出來。"
  他拖著陳正南的腳,把他拉出來,余小艾連忙上前幫忙。孟心頤看見兩個人彎著腰,背對著她,她悄悄伸腳踢翻了桌子下的冰桶,點燃打火機,引燃了浸在酒里的白布。
  火苗借著酒勢迅速竄了上來,引燃了桌布,她向後退出門去,順手鎖死了門。
  屋子裡傳來余小艾的驚叫聲,用東西扑打火焰的"撲撲"聲,她驚魂不定地看著從門縫裡透出來的火光,然後,轉身逃了出去。
  她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謝同,現在只有謝同可以救她。

  謝同坐在電腦前玩遊戲,孟心頤不在家時,他通常都是這樣打發時間。他不喜歡上流社會的派對,也討厭生意場上的應酬。好在這一切自有孟心頤去打點應付。但現在,她已經懷孕了。他停下滑鼠,抬起手看錶,快九點了,他有些擔心了,站起來,向窗外看。
  他剛好看見她下了計程車,驚慌失措地向里走,連腳步都踉蹌不穩。他嚇了一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連忙下樓,在門口扶住了她,她頭髮凌亂,神情驚惶不堪。
  "出了什麼事?"他急忙問。
  "他們……他們要殺我!"一句話未說完,孟心頤已經癱倒在他懷裡。
  他慌了手腳,把她抱上樓,放在床上,想撥電話叫救護車,孟心頤掙扎著,按住他,"我沒事,你在,就好了。"
  "究竟出了什麼事?誰要殺你?"謝同覺得自己一直擔心的事,終於在孟心頤身上發生了。
  "余小艾。"孟心頤喘息著說。
  "你說什麼?小艾?"謝同瞪大了眼睛。
  "他們,他們要殺我!"孟心頤泣不成聲,全身還在止不住地顫抖,"我怕……我好怕……"
  謝同抱住她,"別怕,我在這,現在沒有人能傷害你。"
  "他們要殺我,謝同,你相信我,他們害我,他們要殺我!"孟心頤緊緊抓著謝同,生怕一放手,就什麼也抓不住了。
  "我相信你,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陪你在一起。"謝同緊緊抱住她,用溫暖的胸膛燙貼著她冰冷顫抖的身體,"告訴我,這究竟是什麼回事?"
  "謝同,我對不起你,我欺騙了你。"她撲在他懷裡放聲痛哭,把所有的恐懼和痛苦化作眼淚傾瀉而出。謝同不說話,只把她抱在懷裡,直到她哭聲漸漸小了,身體不再發抖,才說:"不管你欺騙了我什麼,我都會原諒你。"
  她抬起淚水朦朧的眼,看著他,他深深地凝視著她,目光中只有溫柔和憐愛,她的眼淚忍不住又奪眶而出,現在才發現,她是多麼辜負他的一片痴心。
  "這半年來,我一直在和陳正南約會……"她哽咽著,"對不起,謝同,我……"
  謝同的臉蒼白起來,又驚又疑地看著她:"你和陳正南?為什麼?"
  "他原來是我的初戀情人,很多年前的事了,本來我們也沒什麼了,但……"她擦了擦眼淚,思緒慢慢清楚了一點,"上次陪余小艾的爹O吃飯,我一個人負氣出去,那天,我真的好傷心,甚至好想自殺。"她的眼淚又流了下來,謝同全身顫抖了一下,想起那天的情形,也愧疚起來。
  "後來,沒想到剛巧遇上他,我也不知道怎麼就……"她抬頭看著謝同,"我真的覺得很苦,不管我做什麼,他們都不肯接受我,我真的好想回到我自己的世界里,至少不會有人看不起我,奚落我。"
  "對不起,我知道太委屈你了。"謝同的眼睛也紅了。
  "可是想不到從那次后,他就一直逼我,如果我不去見他,他就說要告訴你,我不想你知道,我……"
  "陳正南怎麼會是這樣的人!我真是看錯他了。"謝同忿然地說,又摟緊孟心頤,"你真傻,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你應該知道,無論怎樣,我都會原諒你。"
  "我也沒想到,開始,他只是說喜歡我,逼我跟你離婚,更沒有想到,後來又來了個人恐嚇勒索我,說知道我和別人有染,要我給他一百萬,想不到,原來他們都是一夥的。"
  "什麼?勒索?"謝同氣憤難當,"他們究竟想做什麼?這和小艾又有什麼關係?"
  "你聽我慢慢說。"孟心頤喘了口氣,看出謝同已經相信她了,定了定神,說,"今天他又約我見面,我本來是想要和他做個了斷,想不到,"她顫抖了一下,"想不到是他們知道我懷了你的孩子,要殺我,我才知道他和余小艾,還有那個勒索我的人都是一夥的,他們是為了謝氏的產業,他們不能讓謝家有繼承人。"
  "小艾?他們……"謝同簡直不敢相信。
  "你真的不明白嗎?"孟心頤看著謝同,"余小艾一直喜歡的人是你,她根本不想嫁給你大哥,她要嫁的人是你!"
  "你說什麼,大哥?"
  "你大哥一定是她害死的,她殺死你大哥,以為可以和你結婚,可是你偏偏愛上了我,所以,她才會想方設法破壞我們的關係。"
  "可是,她一直都在幫我們啊?"謝同整個人都有點懵了。
  "幫我們?她只是在你面前這麼說,你怎麼知道她真的幫過你?"
  謝同愣在一邊,半天沒有說話。
  "我就奇怪,上次有人殺她,她都能不死,原來只不過是他們演的一齣戲,她不離開香港,陳正南怎麼能纏著我,要挾我,現在她回來,見我不肯離婚,還有了身孕,就想置我於死地了。"
  "她真的會做這麼卑鄙的事?"謝同惘然了,"可是陳正南是警察,怎麼也會這樣呢?"
  "也許是因為他愛她,也許是因為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們要殺我,要殺我的孩子。"她抓住謝同,"你一定要相信我,謝家的人都已經被他們害死了,現在只剩下你一個,也許有一天,他們連你也不會放過。"
  謝同打了個寒顫,他一直懷疑大哥和父母的死有問題,但是,怎麼會是余小艾?他覺得頭腦里昏沉沉的一片。
  "你是怎麼跑出來的,他們呢?"
  "也許是我們的孩子命不該絕,他們用乙醚把我弄暈了,後來,不知他們為什麼事吵起來,也不知怎麼著了火,我剛好醒了,就趁著亂逃了出來。"
  "那他們呢?"
  "不知道,火燒得好大,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哪裡。"她拉著謝同,"他們要是發現我跑了,不知會怎麼對付我,謝同,我好害怕。"她淚流不止,哽咽著說:"我死活都無所謂了,可憐的是肚子里的孩子。"
  "沒有人可以傷害你!"謝同眼裡噴出了火,"我去找她,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想怎麼樣?"
  "不要!"孟心頤一把抱住他,"他們是警察,他們有槍!"
  "警察?"謝同冷笑一聲,"沒錯,警察,我正要報警呢。"他抓起電話,還沒撥通,門外突然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孟心頤驚恐地跳了起來,"他們來了,他們追到這裡來了!"
  "豈有此理!"謝同跳起來,"警察了不起么,我看他們敢把我怎麼樣?"他站起來沖了出去,孟心頤一把沒拉住他,怔了幾秒鐘,也爬起來跟出去。
  韓春帶著幾個警察站在門口,"你們想做什麼?"謝同一眼就認出他是陳正南的下屬。
  "現在有一樁縱火案和幾樁謀殺案想請謝太太協助調查,謝先生,對不起,能不能請謝太太出來?"
  "什麼縱火案、謀殺案?我也正想到警署去一趟。"謝同冷冷地說。"不過,我們自己報警。"
  "什麼意思?"韓春有點不明白。
  "因為我不相信你們這些警察。"謝同冷冷說,"而且,我現在要告的就是警察。"

  韓春在給余小艾打完電話后,就一直守在廣信銀行大廈停車場里,他一直看著孟心頤的車,直到下午五點收工后,他耐著性子,快到七點了,還是不見孟心頤,他從停車場出來,看見她辦公室還亮著燈,莫非還在加班,他只有繼續等候,他不知道,這時孟心頤早已到了深水灣。
  九點半,他突然接到大頭的電話,要他馬上去謝宅抓人,才知道原來孟心頤早從他眼皮子底下溜走,差點把陳正南和余小艾都殺了。現在,他們被燒傷,還在醫院裡。
  他後悔莫及,看見她的窗口還亮著燈,"這個狐狸精,真是狡猾!"他罵了一句,匆匆叫了幾個警員就奔謝宅來了,沒想到孟心頤不但沒有逃跑,居然還理直氣壯地去警署,他不知道她又想耍什麼花樣,又擔心陳正南和大頭,在看著孟心頤和謝同到警署后,他又立刻趕到醫院,到了現在,他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等他把事情經過了解清楚后,從醫院回來,卻沒找到孟心頤和謝同。他有些奇怪,問:"孟心頤呢?不會這麼快就放她走吧。"
  "早回去了。"一個夥計撇了撇嘴,"這次頭兒有麻煩了,對了,"他沖著肖警司的辦公室努了努嘴,"他正找你呢,這次你也有苦頭吃了。"
  "什麼苦頭?"韓春瞪著眼,還沒明白,推開門就進去了,邊走邊說:"肖sir,怎麼回事,為什麼把孟心頤放了?"
  "陳正南呢?"肖警司鐵青著臉問。
  "還在醫院,還好,他傷的不重,倒是大頭,快面目全非了……" 他話還未說完,肖警司把一撂訴狀狠狠地摔在他面前,"你們在外面做得什麼好事?現在有人控告你們勒索、謀殺,誘拐有夫之婦,還有非法跟蹤和監禁,你跟我解釋一下,你們究竟在做什麼?"
  韓春被罵得一頭霧水,拿起孟心頤的訴狀,看了幾頁就大叫起來:"這什麼啊,這簡直是硬蓋嘛,明明是她乾的,怎麼全栽到我們頭上來了?"
  "你們找人去勒索她,還收了她的五十萬,是不是?"
  "這怎麼叫勒索,我們是在辦案,這叫卧底。"
  "是嗎?"肖警司瞪著他,"人家現在有憑有證,還有那個什麼大頭,他是哪個組的,為什麼也會攪到這件事裡面?"
  "他是緝毒組的,大家朋友,請他幫忙嘛。"
  "你們的行動經過同意了嗎?卧底?現在有誰證明你們是在執行公務?"
  "沒有。"韓春聳了聳肩,嘟嘟嚷嚷地說:"不都是怪你,不給我們立案調查,我們不就只有私下查了。"
  "用這種方法查嗎?"肖警司幾乎是怒髮衝冠,"勾引有夫之婦,你們就用這種下三濫的辦法來查案?陳正南是不是覺得自己長得很不錯?"
  "我們也是不得已為之,其實我也知道,這個辦法是……"
  "是什麼?根本就是豈有此理!"肖警司怒不可遏,韓春不敢說話了,連大氣都不敢出。
  看他老老實實的樣子,肖警司氣消了點,"你們說是孟心頤殺的人,證據呢?"
  "本來是有的,她全說出來了,大頭還錄了音,可是……可是……"他的聲音越說越小。
  "可是什麼?"
  "大頭為了救正南,又要救余小艾,帶子給燒壞了。"
  "燒壞了就是沒有,是不是?"
  "是,現在是沒有了。"
  肖警司瞪著他,足足有一分鐘,才說:"放下你的警員證和佩槍,從現在起,你們三個人停職等候調查。"
  "什麼?"韓春跳了起來,"你有沒有搞錯,停職調查?調查什麼?殺人的明明是孟心頤,正南和大頭現在還躺在醫院裡,你怎麼做人家上司的?"
  "應該是你們自己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什麼證據也沒有拿到,卻被人告成這樣,每個人都像你們這樣做事,連我也不用坐在這裡了。"
  "你就只擔心你的位子,破了案功勞是你的,惹了禍是我們的,這種差事,我不幹了!"他忿忿地掏出警員證和佩槍,摔在桌子上,"你想怎麼查,就查吧!"一摔門,出去了。
 余小艾一出醫院,就直奔謝同的辦公室。
  謝同正伏在桌案上看文件,聽見腳步聲,抬起頭來。
  "謝同,是你告正南?你還相信孟心頤?"
  "我不相信她,難道應該相信你?"謝同冷冷地說。
  "我……你真的會相信她的話,認為是我殺了你大哥?"余小艾再忍不住眼淚,"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
  "我不想知道你是什麼人,也不想再看見你。"
  余小艾瞪著謝同,說不出是傷心還是失望,但又不甘心,"謝同,求求你聽我一句,是孟心頤親口告訴我,是她殺了謝天,還有……"
  "夠了!"謝同吼了一聲,"你還敢提我大哥?"他狠狠地瞪著余小艾,用手指著門:"出去!"
  余小艾咬著嘴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謝同,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看著她轉身衝出去,謝同頹然地坐了下去。兩個都是他最深愛的女人,無論他相信她們那一個的話,對他,都已經是一個最大的傷害,因為,這兩個女人中一定有一個是殺害他親人的兇手。
  他頭痛如裂,他曾經是多麼渴望抓到這個兇手,但現在,他有種莫名的恐懼,怕了解真相,怕自己會承受不起。
  門輕輕一響,孟心頤走了進來。
  "你沒事吧?"她柔聲問。
  "頭痛。"
  她走到他身後,輕輕幫他按摩太陽穴,"她剛才來過?"半晌,才輕輕問。
  "嗯。"他閉著眼睛,應了一聲。
  "我想撤回控訴,不告他們了。"
  "為什麼?"他睜開眼。
  "因為你承受不起。"她靜靜地說,"我知道,你心裡一直是愛她的。"
  謝同看著她,說不出話,她這樣細膩地洞察出他的心思,使他有些吃驚。
  "你大哥的案子,只怕是查不清的,而且,我也不想逼急了他們。"她看著自己的肚子,"過幾個月,我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我們放過他們,希望他們也能放過我們,我們的孩子能平平安安地長大。"
  謝同抱住了她的腰,把臉貼在她胸脯上,他為自己剛才對她產生的懷疑而內疚,她是這麼的溫柔,這麼的善良,怎麼可能和那些卑鄙骯髒的事聯繫在一起。"我們放過他們,他們會放過我們嗎?"他還是不放心。
  "跟她談,讓她離開香港。這次什麼都挑明了,她應該不敢再打主意。"她頓了頓,看著謝同,"還有,我覺得你應該收購廣信銀行的股權,現在你只有四十三個percentage的股權,而余家有二十一個percentgae,他們稍有舉動,都會對你構成威脅。"
  "可是,我怎麼收購?"
  "去找你幾個世伯,看在你爹O的面份上,只要我們價格合理,他們應該會轉讓一些股權給你,錢你不用擔心,我會幫你準備。"
  謝同點了點頭。
  "最重要的是,這件事一定不能讓余小艾知道。"
  "好,我明白。我只是擔心,她會離開廣信嗎?"
  "等你對廣信有絕對領導權的時候,就由不得她了。"
  "以後廣信只有我們倆了,你又有了baby,我怕你太辛苦。"
  "那你就幫我多做點事吧。"孟心頤拉住他的手,"廣信是你的,總有一天你要挑大樑的,從現在開始,我就慢慢把廣信的業務交給你。"她神色黯然下來,"這樣以後不管遇見什麼事,你一個人也能應付了。"
  "說什麼,不管什麼事,你都在我身邊的。"謝同拉緊了她的手。
  "我也想,只怕……"她沒說下去,只笑了笑,笑容里卻露出一絲無奈和傷感。

  一個星期後,余小艾接到謝同的電話:"到我office,我想和你談一談。"
  "好,我就過來。"她心裡升起一點希望,只要謝同給她開口的機會,她相信有些事情是一定可以講清楚的。但一進辦公室,她就失望了,謝同不是一個人,孟心頤也在裡面。
  "你如果想跟我談,就讓她先出去。"她忍不住說。
  "我想沒有這個必要,我留她在這裡,就是因為我不想聽你任何解釋。"謝同的語氣還是冷冰冰的。
  "那你叫我過來做什麼?"小艾也來了火。
  "就一件事,你離開廣信,我撤回控訴。"
  "我為什麼要離開廣信?"她瞪著孟心頤,"你嫌我礙著你?"
  孟心頤不看她,也不說話,目光只注視著謝同。
  "因為我要你離開。"謝同說。
  余小艾忍著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如果我不走呢?"
  "很簡單,陳正南會很麻煩。"
  她咬著唇,看著謝同,很久,才說:"謝同,你真的以為我是那種人?我們那麼多年的……"她說不下去了,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出來。"好,我走,你答應的事,你不要失信。"她又看著孟心頤,"你聽著,你要敢傷害他,我不會放過你!"
  孟心頤仍不說話,只是站在謝同身後,用手輕輕扶住謝同微微顫抖的肩。
  小艾徹底絕望了,她知道現在無論自己說什麼,也無濟於事了,謝同的心早就被她蒙住了,不知要到哪一天,才會清醒。
  見到陳正南時,她忍不住哭了,憋在心裡的那麼多委屈,已經讓她承受不了,最令她傷心欲絕的,是她和謝同這麼多年親密無間的感情,竟然這麼的經不起考驗,孟心頤的幾句話,竟能讓他對自己如此的不信任。
  "他真的早已將這段感情放下了。"她悲哀地想,才意識到原來是自己一直都沒有放開過。
  "他們要我離開廣信,如果我答應了,就不再起訴你們。"
  "你答應了?"
  "我不想你有事。"
  陳正南皺著眉頭,"你不該答應的,其實是她心虛,她怕這案子查下去,會查出她什麼破綻。"
  "可那又怎麼樣呢?最直接的證據已經沒有了,連謝同都不相信我們。"一提謝同,她又悲從中來,"如果說不清楚,你們三個人都會有麻煩,我不想弄得你們連警察也沒得做。"
  陳正南嘆了口氣,閉上眼,他的確是高估了自己,他萬萬沒有想到,孟心頤逼急了之後,想要殺的人居然會是自己。
  他的心莫名地痛起來,覺得自己徹底的失敗,他用愛情做賭注,也會輸得這麼慘痛,不但不能把她從罪惡的深淵裡拉出來,反而讓她陷得更深。
  "就算他們不起訴,內務部也會繼續調查。"他苦笑一下,"我真希望他們查,這樣讓她逍遙法外,我覺得自己實在是無能。"
  "我們真的沒有辦法了嗎?"余小艾看著陳正南,"她把我趕出廣信,會不會傷害謝同?"
  "應該不會,如果她想傷害他,我就不會輸了。這場遊戲,贏的只有一個人,就是謝同。"
  余小艾看著他,不明白。
  "他贏了孟心頤的心,所以,她就算傷害這世上任何人,也不會傷害他。"
  "你是說她愛他?"
  "應該是。可惜,這一點,連她自己也明白得太晚了,不然這些悲劇應該是不會發生的。"
  余小艾無言,心裡還在刺刺地痛。
  兩人沉默了很久后,陳正南突然說:"也許,我們還有機會贏。"
  "贏?怎麼贏?"
  "沒有感情的人才是無懈可擊的,只要她還有感情,我們賭她的良心。"陳正南抬頭看著深藍的沒有一點雜質的天空,"我相信,神會站在我們這一邊。"

  六個月後,一天夜晚,孟心頤接到一個電話,是陳正南,他的聲音冷冷的,"久違了,還記得被你殺死的那些人么?他們在天有靈,絕不會放過你的!"
  她的心猛地抽緊,還來不及說話,電話已經掛斷了,只剩下"嘟嘟"的電流聲。
  "誰?"謝同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問。
  "沒什麼,打錯了。"她慌忙掩飾著。
  謝同又翻了個身,沉沉睡了,她的心卻跳得厲害,輾轉反側,再也無法入睡,一種強烈的恐懼緊緊籠罩著她,一身都是冷汗。
  "我絕不會放過你!"陳正南的聲音一直在她耳邊迴響,她覺得自己墜入了一個無底的深淵,萬劫不復。
  聽著謝同均勻的呼吸聲,她忍不住挨他近些,似乎這樣多少可以得到一種安全感,她又摸摸自己的肚子,用心感覺著這個即將出世的生命,她突然發現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珍惜身邊的一切,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的婚姻,她的家庭,一切的一切,是這樣的重要,缺一不可。她不能讓任何人破壞它,這一切是她付出了常人無法想像的代價才換來的。
  她將臉緊緊挨著謝同溫暖的背,然而心裡還是不踏實,彷彿一鬆手,他就會遠離了她。
  她心裡愈發憎惡起來,然而更多的卻是恐懼,甚至有種無可奈何的悲哀,特別是對身邊這個男人,她知道,自己欠他的實在太多了,她想用一世的柔情來償還他,她要為他編織一個最溫暖的家,她要替他生孩子,生好幾個,每一個都會快快樂樂地長大……
  "我絕不會放過你!"這個聲音又在她耳邊響起,她全身都忍不住地顫抖。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是會受到懲罰的,然而 ,終是一步一步走到了這步田地,她回不了頭,也沒有人讓她回頭。她想盡量地去還,能還多少就還多少,她只是要保護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不受傷害。
  她突然覺得可笑了,原來自己早已是罪大惡極不可饒恕了,竟然幻想著被寬恕,這半年來,她以為惡夢已經結束,一切都已經過去了,現在才知道,不過是個惡意的玩笑,迷迷糊糊中睡去,全是一雙雙憤怒的眼睛和血淋淋的手。
  第二天公司召開董事會,一進會議室,就看見余小艾和余仁泰,還有廣信銀行的財務總監和幾個平時並不常參加董事會的股東。謝同一時還沒反應過來,余仁泰已經站了起來,"謝先生,我作為公司第二大股東,要求小艾參加今天的董事會,有問題嗎?"
  謝同瞪著余小艾,可能是太突然了點,不知該怎麼回答,還是孟心頤比較鎮定,不卑不亢地說:"既然您是公司第二大股東,這麼小的要求,當然沒問題。"
  謝同坐下來,心裡還是很不痛快,倒不是因為余小艾,半年不見,那些不愉快的事,他早已忘了,但余仁泰是他的長輩,卻稱呼他"謝先生",而不是直呼他謝同,令他覺得他們父女今天的突然出現是有預謀和敵意的,心裡不禁也生出敵意來了。
  他氣呼呼地坐在椅子上,會議照例是由孟心頤主持,雖然從她懷孕后謝同不想讓她太多工作,但事實上廣信的業務離不開孟心頤,再加上余小艾的辭職,孟心頤就不得不更忙碌了。
  孟心頤才開口說了幾句話,余仁泰站了起來,說:"今天我們先不討論這些,我這次專程從多倫多過來,就是因為有人向我反映廣信銀行的財務有問題,身為廣信的股東,我們有權力對廣信銀行的財務運作了解一下。"
  幾個股東也紛紛點頭,表示贊同。孟心頤強壓著怒氣,"財務有問題?不知道余先生指的是什麼?廣信的賬目歷來都是清清楚楚。"她看了財務總監一眼,他垂著頭,一言不發,她明白他們是早串通好了,但是,她自信在廣信這麼些年,賬目應該沒有什麼問題的,除非……,她突然想到了什麼,臉色有些蒼白起來。
  "清不清楚,誰說了也不算,這裡有幾筆數目,希望總經理可以解釋一下。"余仁泰冷冷地說,向財務總監示意了一下,他還是垂著頭,從文件里抽出幾頁,推到孟心頤面前。
  孟心頤不用看也知道是什麼,除了她私自開戶撥過錢給吳永超,他們還能抓住她什麼把柄,但是,她應該如何解釋,前後她只動用過七八百萬,在廣信龐大的業務中不過九牛一毛,她想不到余仁泰居然連這個都把她翻出來了。她咬著嘴唇不開口,不知是憤怒還是恐懼,一股怒氣從她心裡衝出來,卻又不得發作,憋得臉都鐵青了。
  謝同見孟心頤不回答,把文件拿了過來,看了一眼,說:"這麼點問題,也不是什麼大數目,如果你們真的覺得有問題,最多我自己補上數不就行了嗎?這麼大的公司,誰都難免會有差錯。"
  "謝先生,話只怕不是這麼說的。"余仁泰冷冷說,"七百來萬,可不是個小數目,再說,總經理私自調撥公款,這可是非法佔據公有資金,說穿了就是貪污。如果不是給你面子,我們隨時可以通知商業罪案調查科的人過來。"
  "貪污?"謝同叫了起來,"你們也太過分了,謝家的人還用貪污這麼一點錢?"
  "那麼,就請總經理給我們一個解釋,這筆錢究竟是怎麼回事?"余仁泰不理會謝同,只冷冷地看著孟心頤。
  "這些錢你拿去做了什麼,你自己心裡明白。"余小艾看著她,"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你們不就是想要我這個位置嗎,不用這麼麻煩,我讓給你們!"孟心頤終於說出了一句,猛地站了起來,冷笑著掃了四下一眼,"這個位置我沒放在眼裡,這點錢我更沒放在眼裡,你們是股東,沒錯,放點錢進來,每年只等著分紅,我幫你們賺了多少?每個人分到錢就眉開眼笑,從沒有人想過這些錢是怎麼辛辛苦苦賺回來的!好啊,總經理,你們想做就做好了,我何苦,不如也像你們一樣,每年只等分紅,落個一身清靜,還不用背這麼些罪名。"
  她站起來就走,面前文件掃了一地,"心頤!"謝同伸手拉她,卻沒拉住,她一把拉開門,還沒有邁出去,腹中突然一陣墜痛,她叫了一聲,蹲了下去,只覺得一股熱血順著腳流下來。
  "心頤!"謝同叫了一聲,衝過來抱住她,看見地上的血,臉色也變了,"叫救護車!"他轉頭向著眾人叫,眾人才從錯愕中清醒過來,擁過來,手忙腳亂起來。
  孟心頤緊緊地抓著謝同,一種無可忍耐的痛楚像要把她整個人撕裂開來,她感覺到他把她抱起來,聽見旁邊的人叫,又惶然地放下來,手上染滿了血,在她眼前晃動,她恍惚起來,在她面前晃來晃去的每個人似乎都浸在血色中,"我不會放過你的!我們都不會放過你的!"他們都沖著她呼喊,是謝天、謝仲堯,還有謝太、吳永超,每一個都對著她喊,"你遲早有這一天的!你總是有這一天的!我們在等著你呢……",他們凄厲地喊著,沾滿鮮血的手抓向她,"不要!"她尖叫起來,拚命地掙扎,卻掙扎不過,被七手八腳地拽起來,抬上擔架。
  "心頤,別怕,我在這,不要動了,我在這!"她彷彿聽見謝同的聲音,把手伸過去,握到他的手時才安穩一點,卻又看見謝仲堯在沖著她冷笑:"他總會知道真相的,你騙不了他一輩子,他總會知道的!"
  她顫抖一下,一腳踩空了似的,身體不停地向下墜,她伸出手,卻什麼也抓不住,"謝同,不要放開我!"她放聲叫。"我在這,別害怕,我在這。"她聽見他的聲音在重複著,卻看不清楚他的臉,他的手也空虛得似有似無,一陣更強烈的痛楚襲來,她忍不住大聲地呻吟,卻發現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她彷彿離這個世界越來越遠,卻看見地獄里熊熊燃燒的火焰,他們的臉就在火焰的上面,每一個都沖著她冷笑。"不要,讓我把孩子生下來,就算是我欠你們的,也讓我還你們一點,它是謝家唯一的骨肉了,它是謝同唯一的親人了!"她向他們喊,他們只是冷笑,不作聲,火焰升騰起來,把她卷了進去。
  "心頤,心頤,你振作一點,快到醫院了。"她隱隱約約聽見謝同在喊,感覺謝同冰冷的淚水滴落在她臉頰上,清醒了一點,火焰,冷笑的臉在謝同的眼淚里隱沒下去,"孩子,我的孩子,我要把它生下來!"她在心裡告訴自己,強撐著睜開眼。看見謝同淚痕滿面的臉,她的心戰慄了一下,"我會把他生下來,謝同,原諒我!"她用所有的力氣說。
  看著她被推進急救室,謝同全身癱軟下來,有一雙手從後面扶住他,他回過頭來,是余小艾,"你沒事吧?"她關切地問。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謝同甩開她的手,"你們不就希望這樣嗎?"
  "你……"余小艾忍住快要湧出來的淚水,"謝同,你還不明白嗎?"
  "明白,我什麼都明白,你們到底想怎麼樣才滿意?"他有點歇斯底里。
  "算了,我也不想變成這樣,現在只希望她沒有事才好。"小艾不想再和謝同爭執,知道他現在的心情,不想再加重他的心理負擔。
  "我們為她祈禱吧,希望神會保佑她們母子平安。"看見牆邊的聖母像,小艾說。
  謝同在聖母像前跪了下來,默默地開始祈禱,"謝同,原諒我!"孟心頤的聲音彷彿就在他耳邊,她為什麼請求他的原諒?他顫抖了一下,不敢再想下去。耶穌說:只要你肯祈禱,就會恕了你的罪。但是,她有罪嗎?
  他不能想,只能祈禱,希望無論是什麼罪,只要祈禱,都能被寬恕。
  余小艾就這樣陪他跪在聖母面前,幾個小時后,終於聽見嬰兒的啼哭聲,尖而響亮的哭聲響徹整個世界,是一種新的生命,把孟心頤從渾渾噩噩的夢境中拉了回來,她努力昂起頭,問醫生:"孩子好嗎?"
  "你放心,他很健康。"醫生微笑著說。
  "是男孩?"
  "恭喜你,是個男孩子。"
  她臉上露出笑容,然後全身頹軟下去,只要孩子落了地,她是死是活都彷彿不重要了,她不用再疲累,不用再驚惶,不用再苦苦掙扎,這一瞬間,突然覺得死原來是這麼的容易,她幾乎就要失去知覺了,卻聽見謝同在拚命地喊她的名字,"心頤,心頤,堅持下去,沒有你,我和孩子怎麼辦,你一定要撐下去!"
  她的心又開始疼起來,謝同,她如果真這樣一撒手而去,他該怎麼辦?還有她未謀面的孩子,她努力睜開眼,卻模糊一片,看不清楚,只有嬰兒尖銳的啼哭和著謝同的哽咽在她腦海里回蕩,"我不能就這樣死!我欠他的,還沒有還清。"她拼出全身力氣,猛地坐了起來,聽見謝同叫了一聲:"怎麼了,不要動。"
  她完全清醒過來,謝同就坐在她床面前,用一隻手扶住她,四下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窗外陽光明媚,完全不是昏暗的地獄一般的陰鬱。"我還活著?"她忍不住問。
  "傻話,你當然還活著。"謝同憐惜地撫著她的肩,讓她重新躺下來,"你昏迷了一天了,不過,醫生說只要你醒過來,就沒事了。"他頓了頓,向外看了看,"我還是去請醫生過來。"
  她沒說話,也沒有動,看著他出門去,她還在想著她曾經看見的地獄的火光,這一次,僥倖逃脫了,但終有一天,她還是會落下去,他拉不住她的,有一天,真相大白時,也許他會親手送她下地獄。她隱隱感覺到,她已經騙不了他多久了,余小艾和陳正南,終會有一天把她完全揭露在他面前。

  秋天的海,蔚藍深邃,坐在海灘的陽傘下喝咖啡,本來是件愜意的事,但陳正南的心情卻十分沉重。
  孟心頤看起來比較輕鬆一點,用湯匙輕輕攪動著杯里的咖啡,眼睛看著海。"約我出來,又為什麼不說話?"她回過頭來,看著陳正南。"復職了嗎?"
  "還沒有,快了。"
  "還是捨不得不當警察?"
  "是啊,我只會這個。"他笑一笑,慢慢地,臉上的笑容終於隱沒,說,"心頤,自首吧,我知道這一直以來,你捱得很辛苦。"
  孟心頤不說話,只看著遠處深藍的海,拿著湯匙的手卻在輕微地顫抖。
  "我了解你,所以我了解你心裡承受的壓力,不想有一天,你被這種內疚和恐懼壓倒。現在自首,應該還來的及。"
  "太遲了。"她笑一下,神情說不出的慘傷。
  "不會遲,只要你肯做,永遠都不會遲。"
  "有一句話我一直想問你,"孟心頤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你愛我嗎?"
  陳正南看著她,很久,才說:"我想你應該知道的,不然不會到了今天,我還這樣勸你。"
  孟心頤慢慢點了點頭,輕輕伸出手,撫摸著他臉頰上一片火燒傷后留下的疤痕,眼睛慢慢濕潤了,"恨我嗎?"
  陳正南說不出話,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一片冰冷,他緊緊握著,卻不能讓它顯得溫暖一點,心裡惘惘然地。她任由他握著,良久,手心卻還是一片冰冷。"我會給你一個交待,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得等謝同準備好。"她慢慢地說。
 "謝同?"
  "我可以失去世上的一切,就是不能失去謝同的愛。"她幽幽地一笑,"有他的這點愛,無論在什麼地方,我才能撐下去,你明白嗎?"
  "我明白。"陳正南點了點頭。
  "你和小艾要結婚了嗎?"
  "等我復職后就結。"
  "恭喜你們。"她輕輕說。
  "現在說恭喜,太早了點。"
  "也許是早了點,不過現在說了好,怕到時候沒有機會了。"
  陳正南抬起頭看著她,她不再說話,從他掌心裡抽回了手,站起來,向他笑了笑,雲一般飄走了,陳正南獃獃地坐著,手裡空空的,心裡也空空的。一種說不出的痛楚從心底最深處涌了上來,將他整個人包圍在無邊的痛苦裡。

  幾個月後的一個夜晚,睡夢中,余小艾突然接到謝同的電話。
  "有空嗎?能不能來協和醫院?"
  "什麼事?"
  "她自殺了。"謝同的聲音異常的平靜。
  "什麼?孟心頤?"她睡意全都嚇醒了,還想再問,謝同已經掛斷了電話。
  她和陳正南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醫院,在一間病房裡,看見了謝同和孟心頤。
  孟心頤靜靜地躺在床上,彷彿熟睡了,臉上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美麗而安詳。
  謝同靜靜地坐在旁邊,像一座雕像,一動不動,沒有流淚,甚至沒有悲傷的神情,只有一種麻木。
  陳正南已經第三次在這種情形下見到他,第一次是謝天,那時候他的悲傷在臉上,第二次是他的父母,那時候他的悲傷在心裡,而這一次,他知道他的悲傷已經刻骨銘心,不是用任何語言、任何錶情可以發泄了。
  "謝同!"小艾喊了一聲,他抬起頭,看著她,很久,才說:"你們來了。"
  "怎麼會這樣?"
  "她實在太累了,這樣好,不會再做噩夢,也不會再害怕。我知道她實在是太累了。"他喃喃地說,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沒有。
  "謝同……"小艾捂著臉哭了出來。
  陳正南慢慢走過去,低下頭看孟心頤,"你贏了,但你永遠也抓不住我的!"他彷彿聽見她在說,他突然想起自己曾說過的一句話--這一次,輸了是輸,贏也是輸。他的心口像針剌一樣的痛,痛得他彎下腰去。
  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睛。

  孟心頤合上一本合同書,就在幾分鐘前,她和香港金融界最出名的打工皇帝約翰森已經簽定了一份長期的雇傭合同,由他接任廣信銀行的總經理職位。她鬆了一口氣,看看錶,快五點了,她拿起手機,"喂?王醫生嗎?我要的那份化驗單好了嗎?"
  "好是好了,不過,謝太,你真要這樣嗎?"
  "我現在就過來拿,你等我。"她不回答他,徑直說。
  對方似乎嘆了口氣,掛斷了電話。
  從醫院出來,看著手上一份證明她得了癌症的化驗單,她滿意起來,小心地收好,然後,趕回家。
  謝同已經回來了,抱著他們不滿半歲的兒子在逗弄,看見她進來,笑著說:"快來,他在叫媽咪呢。"
  "會嗎?他還這麼小,你別鬧了。"
  "真的,你快過來嘛。"
  她走過去,俯下身,看著那黑亮的眼,白嫩的小臉,向她伸出雙手來,她連忙把他抱起來,從他的小嘴裡伊伊呀呀吐出幾個含糊音節來,"媽……媽……"她的眼淚立刻流了下來,她沒指望能聽到她的孩子叫她一聲媽,莫非是這不諳世的孩子已預感到,知道如果現在不叫,以後就再沒有機會了。
  "還是你們女人有福氣,每個小孩子都是先叫媽媽,再叫爸爸的。"謝同聳聳肩,有點不服氣似的,把孩子抱過去,"好了,小砘錚衷詬媒形伊稅傘"
  "我去廚房,今天我下廚。"她擦著眼淚,站起來。
  "不要這麼辛苦了,叫傭人做就好了。"
  "不,今天我自己做。"
  謝同看了她一眼,見她堅持,也不再說話了,只是問,"合約談妥了?他真的明天就到廣信銀行任職?"
  "嗯,明天就來。"她頓一下,又說:"以後我不在了,你要自己多用心。"
  "什麼不在了,難道你就一點不管了嗎?"
  她笑一下,沒有說話,進了廚房。
  晚餐做得很豐盛,她今天的興緻似乎特別好,吃了晚飯,又做甜品,然後一直抱著孩子,陪謝同看電視。
  "早點休息吧,當心累壞了。"謝同有點擔憂起來,他知道她這一年來身體就很不好,噩夢和失眠幾乎每天都折磨著她,孩子出生后,她的精神更是每況日下,她仍堅持著打理公司,每天陪他應酬周旋,一筆一筆把廣信銀行的業務交給他,直到她覺得他完全可以照料了,又開始幫他謀化找人接替總經理的職位。
  "沒關係,從明天開始,我就可以休息了。"她笑著說,"你再不用我擔心,廣信也再不用我擔心了。"
  "真傻!"他點了一下她的鼻子,心裡也鬆了一口氣,把她連孩子一起抱起來,"交給我吧,讓我來照顧你們,再也不要你這麼辛苦了。"
  她依在他懷裡甜甜地笑了,這笑容顯得異常的美麗,異常的動人。
  孩子睡熟了,她把孩子送回給保姆,在嬰兒床前站了很久,才回來。
  謝同把她抱上床,吻著她的臉,"壞貓,你愛鯊魚嗎?"她突然問。
  "愛,我愛吃鯊魚。"謝同笑起來,"你還記得那個小玩意?"
  "記得,我什麼都記得。"她慢慢地說,"你永遠也不要忘記了。"停一會又說,"不,還是忘記了好。"
  "你到底在說什麼?"他聽不懂,有點奇怪。
  "沒什麼,我只是要你愛我。"
  "我愛你!"他親昵地拍拍她的頭,把她擁在懷中,她緊緊地貼著他,彷彿要將身與心都全部融入他的身軀,"謝同,我會永遠和你在一起。"她輕輕地說。
  他抱著她,慢慢睡了,她還睜著眼,靜靜地注視著他,彷彿看不夠似的,終於,閉上眼在他懷裡靠了很久,聽他鼻息越來越沉重,熟睡了。她輕輕起來,吻了吻他的嘴,看著他嘴角仍帶著一絲甜夢中的微笑,心裡一陣悸痛,連忙收回了目光,怕自己再看他一眼,就會捨不得。
  但她清楚的知道,不能再等,是到了結束的時候,她的罪惡,她的恐懼。她不願再生活在噩夢和地獄的火焰中,她不能失去謝同的愛,而要維持這段愛,她必須選擇離開。
  只有離開,才能保持住他心裡那一份美好的形象,只有離開,他才能再繼續愛下去,愛他心目中完美的愛人。
  她唯有永遠的離開,才能成就這一段神話般美麗的愛情。
  她看著鋒利的刀鋒從雪白的手腕上劃過去,殷紅的血流出來,一滴滴落在潔白的地磚上。
  她已完全滿足了,帶著對愛情的甜美的憧憬,擺脫了所有的憂傷和恐懼,一切罪惡都隨著鮮血流走,剩下的是潔白無瑕……

-- 完 --
※人生有三件美事,讀書、交友、穿行於山水之間※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您需要登錄后才可以回帖 登錄 | 註冊

本版積分規則

關於本站 | 隱私權政策 | 免責條款 | 版權聲明 | 聯絡我們

Copyright © 2001-2013 海外華人中文門戶:倍可親 (http://big5.backchina.com) All Rights Reserved.

程序系統基於 Discuz! X3.1 商業版 優化 Discuz! © 2001-2013 Comsenz Inc.

本站時間採用京港台時間 GMT+8, 2025-8-7 13:33

快速回復 返回頂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