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蓮——致正琳

桃李芬芳的時光，
你卻不能爭春吐艷，
誰能相信這只是因為：
你出身在泥塘、淤田！
雖然你早就奮發在同樣清新、明媚的空間，
也未能將這命運改變！
………….
嗚呼！這厄運真象上帝的旨意，
絕對得至你的深心也不能有希望的蹤影！
於是，黃金般的春光便如同陰河的流水，
沒無聲息、奔無去向地白淌！
多少激情的光熱，多麼美麗的理想，
都如同那地心熾熱的熔漿——
在自身軀殼的強制之下，
徒然地奔騰、奮搏，
絕望地悲喘、灰涼…
明智與熱情的雙倍能量啊！
竟這樣毫無功用地自相內耗、自相焚葬！
而那生活的田野，尤為你痛惜的故鄉，
卻又還有那麼多的貧白、那麼多的荒涼！
真是荒唐的謬誤啊——
荒謬絕倫的災難！

然而，總還有什麼力量？
使你在既無所戀、又無所望的荒辟困境之中，
仍然千方百計地吸取養分，奮發成長。
原來，存在之中尚有潛在，無望之懷孕有希望！
雖然，這希望微渺、渾然若原子——
竟見不到她美麗的身姿、煥發的容光，
卻隱約地感到了：
她那堅實難摧的體質、氣魄，
她那緊密蘊藏的巨大能量！
她便是光明的信息，
能辟穿層層陰雲、重重霾障，
息息相通那被陰暗淹沒的春光！
她便是你精神天體的心基，
支撐著你承受住生活的謬誤所擲來的一切痛苦，
挺舉著你在自覺無望的憂傷中——
堅持奮進、堅持潔尚！
啊！她那極盡微渺、微渺的身個啊！
每一質瓣、每一波象，
都負荷著多麼巨大、多麼沉重的壓強！
正是她的支撐與挺舉，
使你在奮發成長的過程中，
不斷擴大了視野，丰容了精神天體！
你終於激動地覺悟到：
你的奮發並不孤單，
春天的無窮因子都在極力奮戰！
故鄉的春風並非柔弱無力，
她曾度過了漫長而又艱苦的戰鬥歷程，
有過許多光輝燦爛的勝利樂章！
她那明媚天空、溫暖大地、消融冰雪、扶蘇眾生的——
滿腔熱情與偉大力量，
定將戰勝惡風暴雨那欺世盜名的呼嘯撞騙，
那妄圖毀滅美麗、席捲一切的殘暴瘋狂！

哦！這一天終於來臨了，
對你同時代的生命來說，
已是將近收穫的季節，
近鄰遠鄉都飄來了無數成果的芬芳，
故鄉的春風終於將凱旋的序曲奏響！
生活的田野迅即芳草叢生、香花齊放、
百鳥爭鳴、萬物生意盎然！
連同那被摧殘得即將枯萎的許多生命，
也都重新煥發出青春的容光！
可是，這一切能否有你的名份？
這生死攸關的焦慮，折磨著你渴望已久的心靈，
然而，春風終於奮力地吹煦到你的身旁，
並定將進擊那仍還冰凍的山川！
啊！你的身心都在顫慄，
你那理智與情感、精神與實體，
終於消除了宿怨，親切、和諧地擁抱在一起！
你那潛在的希望原子，
你那喜生了信念之子的精神天體，
終於除卻了重壓，爆發出巨大的能量、激越的活力！
那被埋葬而窒息的理想、激情，
都被這巨大的光熱激活了！蘇醒了！
你終於可以吐苞怒放、凝精結果了！

然而，一派歡樂的和聲交響著多少痛憾的呻吟？
痛憾一代生命的時光，
竟被折騰得這麼短暫！
即便余程都能拚命奔躍啊——
仍痛感多麼緊迫、多麼匆忙！
可是，你仍然吐出了香艷的花蕾，
原來，你不惜一切地捧出了整個心靈！
啊！
那怕熱烈奔騰的鮮血即將滴盡，
那怕竭力奮搏的心肌已經蒼白！
你也定要、定要啊——
履行宿願已久的抱負，
展示故鄉生命的價值！
因而，
你拚命也要：
為生活的田野、貧瘠的故鄉，
增添幾枝美麗、幾息芬芳！
你拚命也要：
將自己的全部底蘊、整個心靈，
都凝結成節節甜蜜、粒粒清香的雙雙果實，
但願能滋補貧瘠的故鄉，
但願能丰容生活的田園！
                    1980年春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