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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詞里的夢,虛幻迷離最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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硨磲大爺 發表於 2017-4-20 04:39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馬風 宋詞

  

  1

  「何處相逢?登寶釵樓,訪銅雀台。喚廚人斫就,東溟鯨膾;圉人呈罷,西極龍媒。天下英雄,使君與操,餘子誰堪共酒杯?車千乘,載燕南趙北劍客奇才。/飲酣畫鼓如雷,誰信被晨雞輕喚回。嘆年光過盡,功名未立;書生老去,機會方來。使李將軍遇高皇帝,萬戶侯何足道哉!披衣起,但凄涼感舊,慷慨生哀。」

  這首《沁園春·夢孚若》,作者是劉克莊。這個劉克莊,是南宋時期知名度很高的一位寫手,是扛著辛棄疾大旗勇往直前的豪放派接班人。他「夢」的孚若,就是全力主張抗金的鬥士方信孺,和他志同道和,一個戰壕的戰友,絕對的老鐵。

  上半闕寫的就是「夢」境。兩個哥們兒夢裡「相逢」,奇葩的是,竟然相逢在根本不曾去過的「寶釵樓」,「銅雀台」。如此安排,為的是凸顯出一腔牽念中原故地的深情。又恍然成了曹操劉備那樣的「天下英雄」,有了一種不殺盡豺狼決不下戰場的豪情壯志,為此在舉杯痛飲。

  下半闕換頭,特巧妙。正「飲酣」,忽然驚醒了,原來是報曉的雞鳴,從夢裡把他們「輕喚回」。那種熱血沸騰的景象,剎那間煙消雲散,「披衣起」,搭在身上的是無限「凄涼」,又被拉回到眼前的現實中,暗淡,無奈。

  寫這場「夢」,劉克莊用了不少典故,讀起來有點艱澀,沉悶,可這樣恰好折射出他憂鬱悲戚「慷慨生哀」的心境,也不妨認為用的是一種曲筆表達方式。琢磨透了,才恍然感悟到,飄忽的「夢」,原來有這麼厚重的分量。

  

  2

  「燕燕輕盈 ,鶯鶯嬌軟 ,分明又向華胥見。夜長爭得薄情知 ,春初早被相思染。/別後書辭,別時針線,離魂暗逐郎行遠。淮南皓月冷千山 ,冥冥歸去無人管。」

  我抄的是姜夔的《踏莎行》,有幾句題記:「自沔水來,丁未元日至金陵,江上感夢而作」

  《宋七家詞選》對姜夔的評價,高得不得了:「白石(即姜夔——引者注)之詞,清氣盤空,如野雲孤飛,去留無跡。其高遠峭拔之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真詞中之聖也。」說得可能有點誇張,不過,姜夔的確把填詞玩出了新水平,得到眾多粉絲的點贊和收藏,倒是實在的。

  這首《踏莎行》,就是個證明。寫的也是「夢」,可跟同是寫「夢」的許多作品,都不一樣,走的是另一條路子,打上了屬於自己專利的標記。

  姜夔用了別人沒用過的兩個鏡頭,一個對準自己,一個對準了夢中人。前三句,是寫他夢中見到了朝思暮想的情人。「燕燕」「鶯鶯」借用了蘇軾的典故,指代美人。「華胥」是列子的典故,就是「夢」。從「夜長」那個句子之後,鏡頭聚焦到了情人身上。傾吐她對「薄情」的埋怨,她的「相思」,以及跟蹤「郎」的執著,和「無人管」的失落,悲哀。

  特別值得叫好的是「別後書辭,別時針線」兩句,把一個小女子的身份,神情,刻畫得活靈活現,好像就站在眼前。

  「感夢」,不集中在一個人那裡,寫了兩個人,好像分散了筆墨,可最終的效果,顯然比只寫一個人,要好上許多。姜夔的真功夫,由此可見一斑了。

  

  3

  「雪曉清笳亂起,夢遊處,不知何地?鐵騎無聲望似水。想關河,雁門西,青海際。/睡覺寒燈里,漏聲斷,月斜窗紙。自許封侯在萬里。有誰知,鬢雖殘,心未死。」

  陸遊寫《夜遊宮·記夢,寄師伯渾》這首詞的時候,他已經從抗金前線漢中回到四川,擔任了一個閑職,優哉游哉,可以飲酒品茶,賦詩聽曲。他沒這麼輕鬆,往日的戰鬥情景,依舊深深刻印在他心底,時常夢牽魂繞,所以就有了這首詞。

  師伯渾是位隱居的賢者,陸遊與他有高山流水遇知音那樣的交情,特意把詞寄給他,當作向老朋友說說心裡話吧。

  恍惚間,弄不明白「夢遊處」,其實,特清楚,「關河」,「雁門」,「青海」,都是遭受入侵者「鐵騎」踐踏的中原,是他的傷心之地。

  為烘托「夢」的氛圍,下半闕由「睡覺」拉扯出來的「寒燈里」情景,一派蒼涼,黯淡。然而,筆頭一轉,好比於無聲處聽驚雷,發出地動山搖,鏗鏘有力的自白:「鬢雖殘,心未死」!兩個短句,在世代讀者心中激起共鳴,留下長久的餘韻。

  我猜想,師伯渾手捧這首《夜遊宮》,一向散淡的心境,準會立馬激情澎湃,眼眶隨著發濕了。

  

  4

  「春路雨添花,花動一山春色。行到小溪深處,有黃鸝千百。/飛雲當面化龍蛇,夭矯轉空碧。醉卧古藤陰下,了不知南北。」(秦觀《好事近·夢中作》)

  秦觀作為蘇軾門下四個大弟子中,排位第一的超級才子,這首詞,算不上他的代表作,《宋詞三百首》,《宋詞選》都沒收錄,倒是選進了《唐宋名家詞選》。

  這首《好事近》雖然不是代表作,卻是一首極其詭異,甚至帶有不少神秘色彩的奇詞。有一則詩話這樣說:「秦少游在處州,夢中作長短句曰:'山路雨添花……。后南遷,不久,北歸,逗留於藤州,遂終於瘴江之上光華亭。時方醉起,以玉盂汲泉欲飲,笑視之而化。」

  處州就是浙江麗水,秦觀遭貶謫的流放之地。「不久」即離開處州四年之後。藤州位於偏遠的廣西。就在這裡瘴江邊的光華亭喝醉了酒之後,秦觀告別了人間,終年52歲。

  《好事近》為「夢中作」,夢中賦詞,多少有幾分離奇。夢境中有「雨」,有「花」,有「小溪」,有「黃鸝」,還有「化龍蛇」的「飛雲」,場景算得上繽紛多彩,奇幻絢麗。但是,怎麼也想不到的是,結尾那兩句竟然成了一句帶著死亡預兆的讖言,四年之後得到驗證,果然「醉卧古藤陰下」,即在大西南的藤州,「了不知南北」,溘然長逝,去地下安息了。之前,他還為自己寫了輓詞。

  讀了這兩句詞,再聯想到他臨終前的種種跡象,以及「笑視之而化」的瀟灑淡定,真是讓人百感交集,對生與死這個謎一樣的問題,更是摸不到頭腦。

  

  5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岡。」

  這是蘇軾的《江城子》,題記說,「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是一首寫「夢」的名篇。這一年,恰好是結髮妻子王弗離世十周年。而他們的美好姻緣,維繫的時間也是十年。

  一開頭就切入的「十年」,不是個虛指的數字,而是一段實實在在的歲月記錄。而且又與「生死」緊緊鏈接在一起,拷貝在肺腑深處,即使「不思量」,也「難自忘」。

  有了這「十年生死兩茫茫」墊底,有「夢」,就好比春種秋收,水到渠成,是一種必然的結果。沒有「夢」,反倒是覺得不對勁,甚至有點違背天地良心。所以,蘇軾的「記夢」,找不出一點「為賦新詩強作愁」的生硬痕迹,真正是從心底流淌出來的聲音,用血淚交織而成的文字。

  蘇軾有了這「十年」「塵滿面,鬢如霜」的人生磨難,再加上生下來就有的一肚子文采,又是在詞壇馳騁多年的老司機,早已修鍊成了大神級的碼字本事,這首「記夢」,自然就記在中國詩詞的傳世經典之中。除了「十年生死兩茫茫」,再加上「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相顧無言 ,惟有淚千行」,都銘記在世世代代的讀者心中,往複回蕩,成為千古絕唱。

  

  6

  前面隨手抄下來的幾首,題記中都有個「夢」作為標籤,一眼就看出來都是與「夢」有關聯的詞作。可還有許多也與「夢」有干係的,根本沒有題記,有的倒是有題記,卻不標明,比如下面這首朱淑真的《江城子·賞春》。

  「斜風細雨作春寒,對尊前,憶前歡。曾把梨花,寂寞淚闌干。芳草斷煙南浦路,和別淚,看青山。/昨宵結得夢因緣,水雲間,悄無言。爭奈醒來,愁恨又依然。輾轉衾綢空懊惱,天易見,見伊難。」

  這位女詞人,有個早戀情人,她爹媽卻硬是逼她嫁給一個小公務員。不幸的婚姻只勉強維持了幾年,朱淑真忍無可忍,跑回娘家,終日孤獨鬱悶,沒多大年紀就含恨離開人世,以自己的身世譜寫了一曲才女的悲歌。

  這首詞表面看是寫「賞春」,但是下半闕明顯披露了她真實的用心,是在寫「夢」。可僅用了「水雲間,悄無言」六個字,簡潔得不能再簡潔,留下大片想象的空間,散發著無限的餘味。

  「醒來」之後,卻用了五個短句,寫盡「愁恨又依然」的悲痛凄涼。結尾的「天易見,見伊難」,仍然六個字,不加修飾,直來直去,是一個弱女子發出的呼號,每個字都有上千斤的力量,絕望,無奈,撕心裂肺,震天動地,益發映襯出「夢因緣」的珍貴。我們甚至耐不住性子,替朱淑真問一句:這個「伊」,你在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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