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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夫人江冬秀的識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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硨磲大爺 發表於 2017-3-30 04:35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作者:楊建民 水煮歷史

  【「不忍傷幾個人的心罷了」】

  說起胡適的婚姻,有人總覺著胡適這樣的大師,娶了個「舊式」小腳太太,與他新文化倡導者的身份頗為不符。舉一個例子,知名學者夏志清就在《胡適雜憶》(唐德剛著作)的序言里直言不諱:「在表面上看來,胡適夫婦恩愛白首,非常幸福,但我總覺得江冬秀女士不能算是我們一代宗師最理想的太太,二人的知識水準相差太遠了。」他認為江冬秀常常打麻將,弄得胡適工作情緒不佳,在精神上顯出老態:「太太一打牌,家裡客人多,胡適既無辦公室可去,要靜心讀書寫文章,也不可能了。這樣長期伺候太太打牌,胡適即使有早年的壯志雄圖,也消磨殆盡了。」1920年,胡適寫了一首《我們的雙生日(贈冬秀)》的詩:

  他干涉我病里看書,

  常說:「你又不要命了!」

  我也惱他干涉我,

  常說:「你鬧,我更要病了!」

  我們常常這樣吵嘴——

  每回吵過也就好了。

  今天是我們的雙生日,

  我們訂約今天不許吵了!

  我可忍不住要做一首生日詩,

  他喊道:「哼!又做什麼詩了?」

  要不是我搶的快,這首詩早被他撕了。

  從詩里,夏志清更是看出:「這雖是首幽默詩,我們也看得出二人婚後精神上毫無默契。」

  可有意思的是,胡適本人卻不這樣看。

  他曾十分認真地與人探討過這個問題。1921年8月30日,胡適的老朋友、商務印書館老一輩人物高夢旦在請胡吃飯時,談到了他的婚事。高夢旦說,許多舊式人物都恭維胡適不違背「婚約」,是一件「最可佩服的事」。高坦承自己之所以敬重胡適,這是原因之一。胡適問:這件事有什麼難能可貴之處呢?高回答:這是一次「大犧牲」。胡適卻說:我平生所做之事,沒有一件比這件事「最討便宜」的了,有什麼「大犧牲」?高問他:為何說此事「最討便宜」?胡適這樣解釋:當初我並不曾準備作什麼犧牲,不過是不忍傷幾個人的心罷了。假如我那時忍心毀約,使這幾個人終身痛苦,我良心上的責備,必然比什麼痛苦都難受。說到家庭,他認為「其實我家庭並沒有什麼大過不去的地方。這已是佔便宜的,最佔便宜的,是社會上對於此事的過分讚許……我是不怕人罵的,我也不曾求人讚許,我不過行吾心之所安罷了……若此事可算犧牲,誰不肯犧牲呢?」

  從這段交談中,我們起碼可以得知這樣的事實:胡適的婚姻,並非他人認為的那麼不和諧;社會對其婚姻的大力肯定,更使胡適獲得了精神上的愉悅。兩重的獲益,在他看來,怎麼能說是「犧牲」呢?

  但作為外人,確實很難相信他們之間會有理想的婚姻生活。胡適曾留洋,歸國即為北京大學教授,又以倡導新文化名噪天下。可他卻和一個基本不識字(訂婚後在胡適的一再要求下,才略略識得不多字)的「小腳」女性成婚,豈不「太不和諧」了嗎?當然,婚姻和諧與否,起作用的因素頗多,我們似乎可以從其

  妻子一方去探求,看能否有所收穫。

  

  【大方向上有眼光、有見解】

  儘管別人說了許多話,可胡適卻不認可,其中緣由,是否與夫人在大方向上有眼光、有見解相關呢?先講一件事。胡適一生雖然頗為幹練,有相當的議事、辦事能力,可絕大多數時間,他都待在大學,以教書著述為生。抗戰開始后,政府當局急需一個駐美大使,這份差事最終落到胡適身上。胡適愛護清譽,在蔣介石和國民政府的懇請之下,糾結很久才接受下來,「國家際此危難,有所驅策,義何敢辭」。接受駐美大使職務后,胡適寫信告訴夫人江冬秀(此時胡適在西方各國開展演講等活動,爭取獲得對中國抗戰的同情及援助):「我二十一年做自由的人,不做政府的官,何等自由?但現在國家到了這地步,調兵調到我,拉夫拉到我,我沒有法子逃,所以不得不去做一年半年的大使。」隨後他表示:「我聲明做到戰事完結為止。戰事一了,我就回來仍舊教我的書。」儘管如此,江冬秀仍很不滿意。她在回信上規勸胡適「一定回到學術生活上去」,還自責:「我恨自己不能幫你助一點力,害你走上這條路上去的。」胡適寫信保證:「我將來要做到這一句話。」還說:「現在我出來做事,心裡常常感覺慚愧,對不住你。你總勸我不要走上政治路上去,這是你在幫助我。若是不明大體的女人,一定巴望男人做大官。」在大事面前的態度,胡適與江冬秀一致,這是他們婚姻牢固的重要基礎:「你跟我二十年,從不作這樣想,所以我們能一同過苦日子。所以我給新六(註:族人)信上說,我頗愧對老妻,這是真心的話。」

  1940年4月,有人給在上海的江冬秀道賀,說胡適要回國當中央研究院院長了(接替剛剛去世的蔡元培),她一聽,急忙給胡適寫信:「你千萬那(拿)定主意,不要耳朵軟存(甚)棉花。千萬你的終止(宗旨)要那(拿)的(得)定點,不要再把一支(只)腳躂(踏)到爛呢(泥)里去了。再不要走錯了路,把你前半身(生)的苦功,放到冰泡里去了,把你的人格、思想,毀在這個年頭上。」在美國的胡適複信:「你談起中央研究院的事,此事外間有許多傳說,我無法過問,也無法推辭。我並不想做院長,但我此時若聲明不幹,那就好像我捨不得現在的官了。所以我此時一切不過問。」

  出任駐美大使之後,胡適還有多次出任外交部部長、駐外大使、行政院院長等的機會,他雖偶有猶豫,但終於拒絕,這其中有他的看法,應該也有江冬秀的影響。

  【辦事利落,仗義疏財】

  江冬秀還有很多其他女性缺乏的辦事能力。譬如,胡適上兩輩長親的棺木未入土,厝在地上。后通過族人,購下一塊地,1928年時由江冬秀在家主持修造。此事頗為麻煩,從胡適與江冬秀的通信看,前後用了數月功夫,胡適負責寄錢,託名人(鄭孝胥)書寫墓碑等,江冬秀則在當地操辦具體事宜。中間因表述有誤或信函相隔太久,江冬秀還有些抱怨。胡適了解妻子:「真正對不住你,我心裡真不安。但這件事非你辦不了,我同紹之都不行。等你回來,好好的謝謝你。」「你此次替我做了這件大事,我心裡只有感激,一百二十分的感激。」這不是虛譽,這樣具體的家務事,胡適應該不如妻子辦得好。胡適後來在碑文上加了兩行小注,刻石為記:「兩世先塋,於今始就;誰成此功,吾妻冬秀。」互補長短,這也該是夫妻之間合拍的重要之處吧。

  胡適成名早且名聲大,到他家的友人也多。這就容易出現問題——人情往來的事情,如果都得大忙人胡適本人打理,如何分身?此時做夫人的必然要多擔待。江冬秀雖然識字不多,可處理這些事情,卻有出色的能力。曾在胡適家中住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羅爾綱,後來回憶道:「我處胡家五年,我卻常常感到,假如適之師夫人是個留學美國的女博士,我斷不能在胡家處五年。我感覺江冬秀師母是個體恤人情的人。我在上海多年都是穿一件衛生褲,隨適之師到了北平,這條衛生褲怎能抵得住北方冬寒?她立刻給我縫了一條厚棉褲。我到北平只穿多年穿的外衣,她把適之師穿的皮衣給我穿。」

  一個識字不多的女性,在一般人想來,因眼界所限,她也許會不夠大氣。可江冬秀雖然對一些商家不大客氣(譬如出版《胡適文存》等著述的上海亞東圖書館,因為版稅及借款等事宜,弄得胡適不愉快,江冬秀便請人寫信,連續去函催索),對一些她認可的事,卻頗為大度。1938年7月17日,胡適在給江冬秀的一封信里說:「我很贊成你捐二百元給周先生的學堂……你在患難中,還能記得家中貧苦的人們,還能寄錢給他們,真是難得。我十分感激。你在這種地方,真不愧是你母親的女兒,不愧是我母親的媳婦。」這時抗戰剛開始,到處兵荒馬亂,胡適身在國外,江冬秀帶著孩子也從北平逃出,到外地避難。這時,江冬秀還給家鄉學校捐款,且數目不小,這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幾乎在同一時間段,羅爾綱還記述了一件事。抗戰開始,他和同樣受到胡適照應的吳晗一起來到天津,準備候船南歸。江冬秀此時也在天津一周姓人家借居。吳晗叫羅爾綱帶他去向師母(江冬秀)借錢,以便赴雲南大學任教授的職位。開始吳晗說要借300元,羅說100元就夠了,為何要這麼多,吳便解釋要多借200元,留給在北平的袁震(吳晗未婚妻)用。兩人見到師母,說明來由后,江冬秀立即轉身取了300元給吳晗,說:「我送給你。」羅爾綱感慨:「我還不曾見過家庭婦女如此大方哩。所以我認為江冬秀師母是個體恤人情的人。」(《胡適瑣記》)

  胡適平素待人,三教九流都能談得來。用唐德剛的話說,「胡適之有一種西方人所說的『磁性人格』……但是這種人與人間的吸引力卻是與生俱來的,是一種稟賦」。他的妻子江冬秀,也給許多直接接觸她的人以好印象。唐德剛回憶說:「胡伯母是一位相當爽朗的老太太。和她相比,她那位白面書生的丈夫,反而顯得拘謹。胡老太太向來未叫過我什麼『密斯特』或『先生』。第一次見面,她對我就『直呼其名』。幾次訪問之後,我在她的廚房內燒咖啡、找餅乾……就自由行動起來。」有時江冬秀做了家鄉菜,也打電話招唐德剛「赴宴」。一次,江打電話叫唐去吃「豆渣」,說是一道在美國吃不到的「安徽菜」,要他「趕快來」。唐德剛在赴宴途中怎麼也想不起來什麼是豆渣,等他吃后才明白,那原是做豆腐時剩下的渣滓,加五香雜料炒出,十分可口,是安徽農民最普通的下飯菜。唐德剛少小離家,「竟然把它忘懷了」。

  

  【天性「純良」】

  在美國期間,一次胡適外出,江冬秀在家中廚房燒飯,一個體型彪悍的竊賊,忽然自防火樓梯破窗而入。江冬秀並沒有尖聲呼叫,反而顯得相當沉著,她下意識地走向公寓大門,把門打開,轉身對那悍賊大叫一聲「Go!」那位竊賊看了江冬秀一眼,便真的從門口「Go」了。老太太把門關好了,又徑直返回廚房燒菜去了。這件事,胡適到了晚年還常說給他人聽:「如果她那時喊賊,賊可能會用武器打她的。有了這次事情之後,大家說:『胡太太開門送賊。』」(《胡適之先生晚年談話錄》)

  雖然江冬秀起初幾乎不識字,訂婚後經胡適一再督促,她才開始學習識字,開始試著與胡適通信。前面我們引述她的文字,雖然看上去「白字」較多,可意思表達還是清楚的。江冬秀也遺憾自己早年沒有讀多少書(當然,據友人回憶,她讀過很多金庸的武俠小說),她後來的識字水平達到怎樣的程度,有唐德剛的一段文字可為佐證。在美國時,江冬秀就告訴唐德剛自己在寫自傳,當時唐沒太留意。胡適逝世后,江冬秀去了一次美國,她向唐德剛哭訴了一些不平事後,忽然交給他一大卷鉛筆寫的稿子,要他替她「看看」,其中一部分據說還是寄居在曼谷時期寫的。

  唐德剛談了他讀這份手稿的感受:「我取回在燈下展讀,覺得那份稿子太可愛了。胡老太太不善述文,稿子里也別字連篇,但是那是一篇最純真、最可愛的樸素文學,也是一篇最值得寶貴的原始的社會史料……」江冬秀回憶了她當時婚期已近,如何預備妝奩,大喜之日又如何「上轎」和坐在花轎里的心情等,唐德剛仔細咀嚼后,感嘆道:「這種純真的人情、人性,要以最純真、最樸素的筆頭,才能寫得出來。一經用『才華』來加以粉飾,失其原形,就反而不美了。」

  說起江冬秀的「純良」天性,胡適的一位近親也很有體會。後來參加新四軍的石原皋是胡適親戚,早年曾在胡適家裡住過一段時間,與江冬秀相熟。當時正值抗戰後期,為安全起見,石原皋送江冬秀回到安徽績溪的上庄村,當時那裡有國軍駐防,也有新四軍的游擊隊經過。安徽省保安司令部的第四團駐紮在此,保安四團白天常常來鎮里抓人,但凡有人被抓,共 產 黨 人便去找江冬秀,「她總是派人拿她的名片去保,將人保出」。胡適在家鄉一帶名氣極大,所以江冬秀拿名片「保人」還是管用的。

  婚姻本身就是一樁很難經營的人生課題。在外人看來,胡適名氣大,學問不差,按對應的關係,怎麼也該找一個名氣、學問相應的妻子。可倘若胡適真找了這樣一位,各顧各的學問事業,誰來料理家庭一攤子事;誰在他夜半寫文章時,一邊抱怨他不該糟蹋身體,一邊預備好兩個雞蛋,待他餓時開水泡著吃?在大事上能夠想法接近或一致,且意志堅定,對於胡適這樣略有優柔的人,是能起到「寧心定志」作用的。從這些方面看,他們當得起張愛玲的評價:「他們是舊式婚姻罕有的幸福的例子。」

  作者系文史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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