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餘暉:中國海盜最後的狂歡盛宴

相信很多人都看過美國電影《加勒比海盜》，主角傑克?斯派洛船長被人通過藝術渲染的手法將他邪惡而又迷人的形象深入人心，成為人們腦中關於加勒比海盜的代名詞。傑克船長成功俘獲了無數中國影迷的歡心，某些網民還哀嘆道，怎麼中國就沒有傑克船長這種可愛的海盜呢？
其實大可不必這樣，歷史上的中國海盜可絲毫不比大西洋上的同行們遜色。或許進入近代后技術有所欠缺，可論及規模和數量洋人就難望東八區的同行們項背。大航海時代是大西洋海盜事業最繁榮興盛的時代，縱橫在大西洋上的白皮海盜不過僅有6000人，同時期的中國海盜則動輒幾千數萬，最高峰時甚至有某些海盜團伙拖家帶口部眾數十萬。比如著名的海賊王東尼鄭大木就在台灣島建立了自己的海上帝國。

▲國姓爺：其實我也是海盜世家
【1】 夕陽無限好

▲國姓爺祖上的海盜帝國
1682年，以施琅為首的福建公安局專案組終於把盤踞在台灣島上的犯罪集團一網打盡，末代海賊王鄭克爽向鄭家舊部施琅搖尾乞憐，鄭氏海盜帝國正式宣告覆滅。鄭氏家族的覆滅象徵著一個時代的落幕，中國海盜的鬱金香時代從此一去不復返，再無人能在海上非法活動中創造出足以比擬明代鄭成功和王直等人的出色成就了。
然而南海不法活動仍在繼續。消滅鄭氏后的清廷充分吸取前明的失敗教訓，在東南沿海貿易問題採取疏堵有道的胡蘿蔔加大棒政策。同時開放了兩個深水大港廈門和廣州作為通商口岸。其中廈門開放給東南亞諸國，廣州開放給洋人。嚴禁中國平民出海貿易，但允許外國人自由來華貿易，也不強制外國人向中國朝廷稱臣納貢。

▲平定台灣的清朝水師
清廷這種政策雖無法徹底消弭海盜，但增加了國庫的收入和繁榮了東南沿海的經濟，還有力地抑制了海上的不法活動，因而清廷的部分開放獲得沿海士紳的支持。相比之下，明代海禁政策的失敗恰恰是來自沿海士紳的反抗。英國，法國，西班牙，奧地利，瑞典等國的商船不遠萬里紛至沓來，洋商用整船整船的白銀換取中國人的絲綢，茶葉，瓷器等商品。18世紀，中國東南沿海的海上貿易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僅在雍正一朝廣州每年對外貿易額就高達兩百萬兩，相當於明朝正常年歲的一半。
和今天被亞丁灣道吸引的索馬利亞海盜一樣，南海的貿易繁榮招來了無數中外不法分子，外國商船上的白銀和中國奢侈品像磁石般地吸引著他們。聰明的中國海盜也將個人奮鬥與歷史進程結合起來順應發展潮流，中國海上非法活動在18世紀迎來最後一波高潮。

▲清代的廈門 一度是海禁制度下的對外口岸
【2】受境外勢力扶持的夷匪

▲在越南作戰的清軍水師
最後一波中國海上非法活動高潮發生在1775年-1810年這段時期。當時的背景是東南沿海地區屢受颶風侵襲，生產遭嚴重破壞，無數饑寒交迫的貧民被迫鋌而走險出海當海盜。同時期，中國的近鄰安南時局動蕩不安，新崛起的西山兄弟勢力和安南王室軍隊混戰不休，安南王國陷入了分裂。不合法的西山兄弟政權急需金錢和人力對抗王室，所以他們積極招募中國海盜擴充實力，並為中國海盜們提供安全的港口，武器和官銜。受西山兄弟操縱的海盜被清政府稱作夷匪，雖然他們大部分是中國人。
夷匪在春夏兩季從中越邊境的基地出航到中國水域大肆劫掠，因為那是外國商船來華貿易的傳統季節，直到秋天他們才滿載戰利品歸巢。掠來的戰利品按比例上繳一部分給西山兄弟。據清政府估計，夷匪集團的人數有一萬多人和兩百多艘船，是當時中國海軍的兩倍。
這些夷匪在中國東南沿海猖獗10多年後還是和它的靠山西山兄弟政權被中外聯合勢力剿殺了。

▲正在與海盜作戰的水師
【3】本土梟雄們

▲TVB劇中造型雷人的王蔡牽
鎮海威武王蔡牽：生於1751年，福建同安縣人，孤兒。他是一個中國人，但這絲毫不妨礙他用搶劫中國海域的方式進行個人奮鬥。1805年-1806年，蔡牽勢力達到頂峰，部眾多達5000人，稱霸台灣海峽附近的水域，還和陸地黑惡勢力狼狽為奸。不自量力的蔡牽妄圖繼承前輩鄭大木的事業，他自稱「鎮海威武王」，多次攻打台灣不果，后死於與清廷水師交戰中。

南海大聯盟：1802年西山兄弟倒台，另一位海賊首領鄭一順勢崛起。富有商業頭腦的鄭一意識到傳統殺人越貨的工作方式只會竭澤而漁不利於企業的長遠發展，為了解決這一問題他率領另外七位中國大海盜首領簽訂了一項合約 將過去分散的中國海盜勢力聯合成一股龐大的海上勢力，並建立了一套海盜行業的規章制度。這個聯盟的人數最多時有60000人，他們通過賄賂，勒索，高壓，恐嚇等非法手段深入捕撈漁業和沿海貿易上，將當地所有船隻納入他們的管轄範圍內，一些沿海村鎮都被海盜們控制了。

▲加勒比海盜中周潤發出演的鄭一
為了更快捷高效向過境船隻收取保護費和贖金，海盜聯盟還設置了他們自己的「稅務局」。海盜聯盟的勢力極大，就連有官方背景的鹽船都要向海盜繳納「每艘200元」的保護費，西洋人的船隻也飽受其害。1806年，英國船隻Tay被洗劫，大副約翰遭綁架，支付了6000元贖金才被釋放。

▲西方油畫上的中國海盜船與西方帆船
張保夫婦：1807年，鄭一死於海上風暴，他的繼承人是他的義子張保和遺孀鄭一嫂。鄭一嫂本是海上流鶯，她於1801年嫁於鄭一成為其壓寨夫人。少年張保本是鄭一的俘虜，后通過出賣菊花的方式和鄭一建立了義父子的關係，並擁有了一艘屬於他的船。鄭一屍骨未寒，張保就登堂入室篡奪了義父的地位，與鄭一嫂雙宿雙飛。剛一即位的張保就充分展現了他的海盜才能。在張保的領導下海盜聯盟屢敗清廷水師，勢力極盛時控制了整個廣東沿海地區和大部分城鎮。

▲西方素描版鄭一嫂
張保的「賢內助」鄭一嫂不僅僅滿足於幕後工作，也作為巾幗英雄身臨一線。1809年的廣州灣海戰中，她親自乘坐戰船指揮海盜們擊敗了廣東提督孫全謀統率的官兵，官兵死傷慘重，孫棄船而逃，十四艘米船被海盜俘獲。這位富有愛國主義精神的女海盜還劫掠了許多荷蘭人和英國人的商船，於珠江口炮擊過英國軍艦。
嘗遍人間冷暖的張保無懼海上的狂風暴雨和清軍的槍林彈雨，卻不敵朝廷烏紗帽的柔軟。無法用武力剿滅海盜聯盟的清政府使出了大法寶——「招安」。1810年四月，張保夫婦率17000人來降，清廷迅授其官職令其剿滅粵西的海盜，特別是烏石二和東海霸所領的兩股海盜勢力。至此，中國最後一波海上非法活動的高潮閉幕了。

▲清代用於近代捕捉海盜的快蟹船
【4】中國海盜的組織形式

▲中國海盜曾是不是西方商船的噩夢
最基本的海盜組織被稱為股，由一艘至幾艘海盜船組成的小型海盜組織。中型海盜組織稱作伙黨，由幾股小型海盜團伙組成。大型海盜稱作旗，由幾股中型海盜團伙組成，比如張保夫婦的「紅旗幫，」烏石二的「藍旗幫」等等。
海盜首領被稱作大班或老闆，他們的副手被稱作頭目。海盜成員的成分絕大多數是沿海地區的漁夫，水手，苦力，失地農民等社會底層人員，偶爾也會有不甘於寂寞的士紳尋求刺激參加海盜。海盜團伙內部有其一套法度，不遵法度者動輒被處死或截肢。

海盜使用的船隻大小不一，小至15噸大至200噸，主要船型有兩種：普通的開浪船和輕型船叭喇唬船。大型海盜船可裝載12座6~8磅加農炮和200名船員。

▲一艘20世紀初的海盜船照片

【5】海波漸平

▲清末斬首海盜的老照片
張保夫婦投降后，中國海上非法活動仍舊持續了一百多年，尤其是鴉片戰爭后中國開國后出現了一段小高潮持續不斷的時期。那些互不統屬的中外海盜照樣活躍於中國南海貿易路線上，比較的著名有與澳門葡萄牙政府有交易的女海盜來財山，被中國政府雇傭的外國海盜阿伯。
20世紀30年代后，中國海上不法活動開始逐漸平息。一部分原因是民國政府和西方國家合作打擊海盜，另一部分是船隻安全設備增加的緣故。然而，中國東南依然時有海盜案件出現。例如發生在台灣海峽的長勝號被劫事件。

試分析歸納清代前中期海上非法活動頻繁的原因，主要是由於當時東南沿海的人口壓力和經濟變遷所致。清政府的苛捐雜稅和不合時宜的海禁政策，沿海地區成千上萬的底層人民被迫從事刀口舔血的海盜職業，對於他們而言海上劫掠活動只是一種迫不得已的維持生存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