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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 權延赤 走下神壇的毛澤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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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殼精神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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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1-30 10:14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本帖最後由 瘋瘋顛顛 於 2017-1-30 10:21 編輯

  第一章 毛澤東為什麼會選中你衛士長? 原因是多方面的,也不是一下子能講清。不過,我認為最初的原因是我不想於。人么,。越不易得到的東西就越想得到,對於偉大的人物來說也不例外。我這樣比喻也許不恰當,還是講事情的經過吧。 1947年春節剛過,我被調到周恩來身邊當衛士。不久,便撤離延安,開始轉戰陝北。

      大約是8月18日,轉戰陝北期間最緊張的一天。劉勘的七千旅緊追我們中央機關的幾百人,從綏德追到米脂,追到蓖縣,一直把我們追到黃河邊。 那幾天,天天大暴雨,身上沒有乾的時候。河水猛漲,洶湧澎湃,十幾裡外就能聽到咆哮聲。毛澤東心情很不好。形勢嚴峻還在其次,最使他惱火的是隊伍里議論紛紛,說要過黃河了。毛澤東歷來說話算數,輕易不許人反對或者改變。他說過:「不打敗胡宗南決不過黃河。「當時還沒有打敗胡宗南,屁股後面有7個旅的追兵,這種情況下過黃河,毛澤東是決不答應的。何況,「毛主席還在陝北」,當時已成為全國軍民同國民黨蔣介石殊死搏鬥的精神支柱。大凡從那時過來的人都記得,只要」毛主席還在陝北」,那麼千難萬險流血犧牲使全不在話下。當時就是這樣, 周恩來策略地指出,橫在面前的是葭蘆河,不是黃河。過葭蘆河不算過黃河。毛澤東仍然心情不好,因為葭蘆河在這裡入黃河,老百姓叫它「黃河岔「。 最後還是決定過霞蘆河,這是形勢所迫。敵人已經佔了對面山頭,子彈在天空上飛,朝泥土裡鑽,而我們的阻擊部隊很少,外國有三個連,距離遠,隨機關隊伍行動的只有一個警衛連。毛澤東身邊有一個內衛排,排長就是閨長林。若敵人衝過來,作戰部隊的人數就會是一百多人比幾萬人。

      任粥時組織過河。但過河談何容易?河水暴漲,轟鳴之聲振聾發饋;巨浪一道接一道,鋪天蓋地!羊皮筏子才一下水,立刻被掀翻,像一片樹葉似的,轉眼就被瘋狂的浪濤捲走吞沒了。 前有大水,不可逾越;後有追兵,幾萬之眾。像我這樣十多年的者兵遇了這種險境,也不免有些驚慌失措。 毛澤東臉色陰沉,卻依然鎮定,他伸出兩根指頭,輕輕夾一夾:」給我拿支煙來。」 聲音不大,卻像雷聲一樣從整個隊伍隆隆滾過: 「煙,快找煙,德勝同志要抽煙!」 「德勝同志要抽煙! 「煙!」「煙!」「煙!」…

… 轉戰陝北期間,毛澤東使用化名李德勝。他因為有病,戒了一段時間的煙。衛士們不曾準備,連日大雨,人人像從水裡撈出來一樣,去哪兒找煙? 毛澤東在一塊大青石上坐下,兩根指頭依然伸在肩旁沉思著。煙始終不曾插入他的指間,他忽然瞪起眼吼:「煙呢?拿煙來! 德勝同志發脾氣了!隊伍上下人人在身上緊急搜索。這時,隊尾一陣喧嘩,毛澤東的馬夫老侯同志被大家眾星捧月一樣簇擁過來。謝夭謝地,他用黃油布保護了煙和火柴,關鍵時立了大功! 周恩來指揮衛士們打開背包,用一條薄棉被遮護在毛澤東頭上。他親自抓了被子一角,並且用身體擋住斜吹來的風雨。 毛澤東凝思著吸燃了香煙。吸得好深啊,眼睜睜看著火頭往上燃。他屏住了呼吸。於是,中央縱隊幾百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緊那隻青煙裊裊的香煙,彷彿所有人的命運,甚至整個中國革命的前途和命運都繫於那支香煙之上。

     槍炮聲激烈,浪濤聲震耳,毛澤東似乎全然不覺。眉字間出現一道深深的豎紋,片刻,一股煙霧從鼻孔和齒縫間溢出。才溢出一半,又被他猛烈吸回,嘴裡發出煙氣從齒縫間吸人的噝噝聲。 好像只是眨眼的工夫,又像經歷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毛澤東手中的煙變成夾不住的煙蒂。他暮地立起身,將煙蒂奮力摜於地下,氣壯山河地一聲吼: 「不過黃河!」 毛澤東順看寅河岔向前走去,,走得不慌不忙,四平八穩。衛士們搶上前,被他怒聲喝退。他一個人走在最前面。走在幾萬追兵的槍口前,身後跟了中央機關的幾百人。不要說敵人亂槍齊射,就是一槍一彈,在這麼對面相望的情況下也會造成震撼歷史的巨大後果。但是,奇迹發生了。幾萬敵兵忽然槍炮齊停,彷彿整個世界都驚呆了,變啞了。就那麼看著毛澤東大搖大擺從面前走過,走出幾百米,走過一個小土崗,漸漸消失了…

… 「叭勾」一一一 這聲槍響像是走火,又像是向毛澤東致禮。於是,幾萬迫兵從夢中驚醒,頓時槍炮大作,比當初還要熱烈。 轉戰陝北期間,這種情況發生過三囚次。敵人追得狂。打侶凶。追上了,看見了,忽然變得文質彬彬,變得溫良恭儉讓。槍炮不響,甚至人也繞開走。。 借用文人一句話:萬馬齊哈究可哀。 毛澤東不理睬槍炮聲,坐下來休息。他唱了幾嗓京劇。我記得清,是《空城計》。 休息后,順山坡上了白龍廟。這是個六八十盧人家的村子,在半山坡。山不大,是土山,樹極少,缺水。村裡有個白龍廟,求雨求水方便。毛澤東帶雨上山,者百姓說是真龍下凡。劉勘幾萬追兵在山下紮營,聾火望不到頭。毛澤東就在山上睡了一夜。他睡覺鼾聲如雷,大雨整夜未停。 第二天,就是19號,葉子龍和汪東興找我談話。那時,中央縱隊叫三支隊,葉子龍任參謀長,汪東興任副參謀長。談話是在村裡的窯洞門口。 「給你的工作變動一下,調你到主席身邊去當衛士。」葉子龍講話乾脆實際。 「因為你過去一直干這工作,有經驗。」 「這是組織上對你的信任,我們是經過慎重考慮后決定的。汪東興講話注意強調原則和革命道理,任務既光榮又重要,你不要辜負組織上的信任。」 我低下頭沒有馬上表態。昨天。毛澤東發脾氣時,趕走了身邊的衛士延永生。我11歲當兵,十來年一直當特務員(即勤務員)。警衛員和衛士。組織上選中我給毛澤東當衛士,本不足怪。可是,與我同年當兵的人有些已經是營、團級幹部。,「怎麼樣,有什麼意見嗎?葉子龍完全是習慣性地問了這麼一句。天曉得我是怎麼回事?我竟接著他的話頭說:「不行呀,我不想去,干這個工作於太長了。 葉子龍和汪東興始料不及,有些驚詫,有些尷尬。我也感覺到話講得太滿,不妥。便退一步說:「當然,組織決定我服從

……」 「服從就好,我相信你會幹好。」葉子龍鬆口氣。 「今天你先去,」汪東興皺著眉頭說:「最後怎麼辦,等我們研究以後再決定。」 於是,我便來到毛澤東身邊。一天行車。我就走在毛澤東和周恩來之間,毛澤東始終不曾理睬我,甚至不正眼看我一眼。 我多心了:「準是葉子龍和汪東興限主席彙報了。主席生了我的氣。他們是怎麼彙報的?我的真實心情他們根本不了解,這兩個多嘴的領導!……」 雨一直在下,我們幾乎是彼水沖著跌跌撞擅跑下山。山下的小河也發了大水,汪東興指揮會水的戰士架橋。這時。追兵已經上山,山頭上槍炮聲大作。隊伍又有些慌亂。 「我看還有沒時間么。毛澤東望望架橋的現場,朝劉參謀吩咐道:「把電台架起來。」。 真怪,電台一架;隊伍立刻安靜了,那種軍心浮動的情況再沒出現。毛澤東坐在我們用手撐開的棉軍被下,審閱全國務戰區發來的電報,並且用鉛筆寫下一道道命令,交劉參謀送電台發向各野戰軍司令部。 天空響起嗡嗡聲,有幾架敵機臨空,在頭頂上盤旋。大家忙勸毛澤東去山腳下隱蔽。毛澤東眼睛不離電文。鉛筆頭朝雲遮霧繞的山上指指:「他不要命嗎?我看他比你們乖巧。 果然,敵機哼哼半天,始終不敢下來,也不投彈,最後沒精打彩的飛走了。 浮橋架好了。岸邊墊上了土,河裡墊了大石頭,又將凡根粗繩拴在兩岸的大石頭上,再將對岸村裡的門板扛來,鋪在石頭和繩子上。戰士們幾人一組,脫剝得赤條條。也站立急流中作「橋墩」。毛澤東走到河邊,立住了腳。他望望河中的「橋墩」,顯然深受感動,眼圈都濕了。他迅速回頭。望著隊伍說:「同志們先過。」 「請李德勝同志先過!」幾百人的隊伍齊聲喊。 「請李德勝同志先過!」「橋墩」們也發出呼喚。 毛澤東堅持要同志們先過,岸上水中便響起一陣陣呼喊:「請李德勝同志先過!雖然只有幾百人,可是在山谷中,那喊聲便顯得驚心動魄,沸人熱血。周恩來踏上浮橋,迅速走了一個來回,確信安全后便立在毛澤東身邊小聲說:「主席,你不過同志們是決不會過的。快上橋吧,時間久了河裡的同志們會凍出毛病的。」 「請李德勝同志先過」的喊聲始終未停。毛澤東的眼光在河裡岸上一掃…這時,只有這一時刻,他才正眼望了我一眼。我的臉騰一下子燃燒起來。與這些呼喊著的同志們相比。我忽然生出一種莫名的羞愧,隱隱還藏了一絲委屈。我簡直想跳進黃河。 畢竟沒有跳,我緊隨毛澤東走上下浮橋,走過了洪水咆哮的急流。 行軍一天,夜宿楊家園子。警衛排長閏長林同幾名衛士點火烘烤濕衣。毛澤東盤腿坐在炕上,借著油燈的光亮查看軍用地圖。柴草大顯,只冒煙不起火,窯洞里煙霧騰騰對面看不清人。毛澤東「吭吭」大聲咳嗽,閏長林擦著嗆出來的淚水喊:」小李,快扶德勝同志出去透透氣!」 我也「吭吭」咳個不停,一腿炕上一腿炕下去扶毛澤東:「德勝同志,透透氣……等煙散散,再看圖吧。」 毛澤東甩開我的手,用鉛筆在地圖上畫了幾處符號。然後自己下炕,一邊咳,一邊扶著牆壁走出窯洞。 雨停了,雲散去大半,露出燦爛星光。毛澤東立住腳,迎風深呼吸,用力咳出幾口痰,擦擦煙嗆出的淚,開始在院子里踱步。他走得慢,為了避開地上的積水,步子時大時小。他明朋聽到我的腳步聲緊跟身後。卻不回頭看我一眼。看來誤會深了……我一陣陣難過。        

       突然,毛澤東立住了腳。兩眼望天,慢條斯理問了一聲:「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一愣,立刻環顧左右。沒有第三者!一股熱血湧上來,毛澤東終於跟我說話了!我迅速振奮起精神,立正回答:「報告,我叫李銀橋。」 「李、銀。橋,嗯,哪幾個字啊?」毛澤東依然望無。 「木子李,金銀的銀,過河的橋。」 「銀橋。為什麼不叫金橋?」。 「金子太貴重了,我叫不起。」 「噢呵,你很有自知之明么!」毛澤東轉身,終於望住我:「你是哪裡人呢?」 「河北省安平縣。」 「父母幹什麼呢?」 「我父親種地拉腳;農閑倒騰點糧食買賣。母親操持家務,農忙時節也下地。」 「我們的家庭很相像么。你喜歡父親還是喜歡母親?」 「喜歡母親。我父親腦子好,多少帳也算不糊塗。可是脾氣大,愛喝酒,吃飯他單獨吃,他吃餅子我們啃窩頭,稍不如意就打人。我母親心善,對人好,我喜歡母親。」 「越說越一致了么。你母親一定信佛。」 「主席怎麼知道?」 「你說她心善么,出家人慈悲為懷。」 我國瞪口呆。聽慣了政治課,我沒想到毛澤東會說出這樣的話。同時;我又感到與毛澤東突然近了,緊張和拘束消失許多。我小聲問:「您母親也信佛嗎?」 「我喜歡母親。她也信佛,心地善良。小時候我還跟她一起去廟裡燒過香呢。後來我不信了。你磕多少頭人民還是受苦。」 「磕頭不如造反。」 「好。講得好!毛澤東點點頭。繼續散步。片刻。腳步一停。重新望住我:」 怎麼樣,願意到我這裡工作嗎?」 那一刻。我的心臟一定停跳了,竟怔怔地沒出一聲。接著低下頭。怎麼回答?種種跡象台訴我,毛澤東一定知道我不想乾的情況了。唉,與其說假話落個虛假。不如閉上限睛說真話…

… 「不願意。」我小聲喃喃。 隨之而來的一陣沉默,真難熬啊!我一生再不曾遇過比這更難堪的場面,身體血肉好像都不屬於自己了,變成了沒有思維的木頭。。 一聲輕咳震動了我的心,恢復了我身上的血液循環。毛澤東打破沉默,話講得有些吃力:「嗯,你能講真話,這很好。我喜歡你講真話。那麼,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不願意在這裡工作?「「我干大久了。從38年參軍、我一直當特務員,當勤務員。我想到部隊去。」 「嗯,三八式,當衛士,進步是慢了些。就這一個原因嗎?還有沒有別的原因?比如說,在恩來那裡當衛士就願意,來我這裡……

     」「沒有,決沒有那個意思!我叫了起來。並且急出了汗。「我一直想到部隊去,我在周恩來那裡已經干過一段,他了解我的情況,形勢緩和后提出走的要求也容易。如果到主席這裡來,怎麼好剛來就提出走?」 「你怎麼知道我會不放你走?」 「主席……戀舊。」 「什麼?戀舊!你聽誰說我戀舊?」 「反正我知道。騎過的老馬,有好馬也不換。穿過的衣物,用過的筆硯茶缸。一用就習慣就有感情,再有了多好的也不換。就比如你千里這根柳木棍,那算什麼?不過是孫振國扛行李包袱的木棍子。離了延安他送給主席用,主席一用就再不肯換,掉到山下,寧願等人撿回來也不肯換根新的。一根本棍子還這樣,我可是個大活人呢,主席用慣了還肯放嗎?」 「哈哈哈,」毛澤東笑了,「小鬼,什麼時候把我研究了一番?嗯。可是我喜歡你呢,想要你來呢。怎麼辦?總得有一個人妥協。」 「那就只好我妥協了。」 「不能大委屈你,我們雙方都作一些妥協。毛澤東認真地望著我說:「大道理不講不行。你到我這裡來,我們只是分工不同。都是為人民服務。你為我服務也是間接為人民服務。可是,光講大道理也不行。三八式,當我的衛士,地位夠高,職務太低。我給你安個長,作我衛士組的組長。」毛澤東略一沉吟。作個手勢:「半年,你幫我半年忙,算是借用,你看行不行?」 「行。」我用力點頭。 「好吧,你會找葉子龍談談,他對我更有了解。」毛澤東將手輕輕一拂,我便退下。他獨自回了窯洞。 後來據傳。毛澤東在與我談話前,已經聽說了我不願千的消息。他當時怔了怔,忽然把手朝外一指,大聲說:「你們不要研究別人了,我就要他!」 我嘴裡說不願干,心裡也這麼想,然而一旦幹起來,還是全力以赴。對工作熱情負責,是我參加革命后養成的習慣。不懂偷懶,也不去偷懶。我幹將務員、勤務員。衛士,有十多年經驗,善於察顏觀色,善於理解領導意圖。來到毛澤東身邊,對他的習性很快便熟悉了。要茶、要飯。要書。要筆,甚至是見不見客,他只需遞個眼色我就知道該怎麼辦。有時他剛想到我就替他辦了,連眼色都不用遞。這種默契配合使毛澤東大力欣賞,幾次撫著我手背說::「我們很合得來。你是善於發現規律的人。」 於是,我的預言被證實:毛澤東同我有了感情,捨不得放我走了。 1948年2月,中央前委機關住在楊家溝。一天,我給他送茶;他正在窯洞里踱步,像是思考什麼重大事件。我不便驚動他,將茶水輕輕放在桌上,悄然退出。 可是,身後傳來毛澤東的召喚:「銀橋,你不要走。我要跟你談談呢。」 我轉回身:「主席有什麼事?」。 「今天是19號。」毛澤東搬著指頭:「8月到9月,9月到10月。…今天是2 月19號。半年,整好半年……」他望住我,遲疑一下,小聲試探:「你,還想走嗎?」 我垂下頭。心裡很矛盾。最後還是選擇了講實話:「想走。」 毛澤東顯出悵然若失的神情。我有些不安地:「如果主席……」毛澤東作出一個斷然的手勢,是忍痛割愛的意思吧。說:「不,咱們有約在先。我不食言,你可以走了。」 我沒有走。說:「主席已經同意我走。那麼,前邊訂的約算是結束了。如果需要。我們還可以定約。」 毛澤東笑了,說:「好,那好。我們重新定約。半年。你再幫我半年,看我打敗胡宗南。」 不久,彭德懷便向毛澤東報捷:宜川戰役,殲滅胡宗南五個旅,擊斃敵29軍軍長劉勘。 到1948年8月,毛澤東在西柏坡對我說:「銀橋,又到日子了。」我想再借用你半年,看我徹底打敗蔣介石。」 我說:「主席,不用再借了,我不想走了。我願意隨你一輩子。」 我說的是心裡話。三次借用,追隨毛澤東左右,目睹他以超人的智慧、毅潔引回力量扭轉乾坤,那是何等撼人心魄的日夜夜啊?毛澤東的魅力和人格深深吸引了我,感動了我,我心甘情願去服侍他一輩子。 1953年。我擔任了毛澤東的副衛士長。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對我說:「銀橋,當官了,不值班了,可是老不見面也不好吧?我們再定個協議,你一禮拜值兩個班,讓我經常可以見到你。」我說:「行,就這麼定了。」 1956年,我擔任了毛澤東的衛士長。仍然堅持一禮拜值兩個班,侍候老人家的衣食住行。

1962年,我要離開毛澤東去天津工作了。那天,他照習慣躺在床上辦公。床欄上搭條毛毯,毛毯下墊了枕頭,就那麼靠著批閱文件。我悄悄來到門外,想等他辦完公再進去。可是;屋裡響起他的召喚:「銀橋,你進來。」 毛澤東怎麼知道我來了?我想,他一定是用心靈感覺到的。或者是如你們現在習慣說的那個第六感官吧。 我站在毛澤東床前,他用一隻手握住我的手,另一隻手在我手背上輕撫。就這麼無言地守著,誰也不說話。 我先哭了。我一哭,毛澤東立刻也落淚了。我抽泣著說:「當初我不願來,你借我來,現在我不願走,你又攆我走。你這不是難為我嗎?」 毛澤東流著淚嘆息:「我也捨不得你走啊。我和我的孩子,一年見不上幾次面。只有我們是朝夕相處,你們比我的孩子還可親。可是,我得為你的前途著想,我不能誤你的前途。衛士長。地位夠高、可也只是團級幹部,職務低了。」 「我不嫌低,我不要離開你。」我哭出了聲。

毛澤東用手一拉。把我一下子攬入懷中,抱緊我放聲大哭:「銀橋。我死以後,你每年到我墳前來…看看。」他不停地用於拍打我的後背,說不出一句完整話。我怕他哭傷身體,先禁住自己哭,再會勸他。一句話沒勸完,我自己早又哭出了聲。 幾天後。我終於灑相離開了毛澤東。

世人皆醉我獨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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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放屁 發表於 2017-2-1 11:52 | 只看該作者
  毛澤東最大的性格特點是什麼? 挑戰。迎接挑戰。 這個問題,從毛選上就可以得到答案。毛澤東對於國民黨的挑戰,可以說是針鋒相對;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他一生都是強者。就我所見,他從不認輸,從來不曾在任何屈辱的環境下低頭。干任何事情,不獲全勝他是不肯善罷甘休的。 戰爭年代,他總是以最大的勇猛精神去迎接挑戰。他藐視敵人是因為相信自己的力量。自己的未來。他為自己內心深處不可動搖的信念所驅使,常常會有驚人之舉。1947年元宵節后,胡宗南調動23萬人馬、分五路進攻邊區,並在西安集中一支傘兵,準備突襲延安。 彭德懷獲悉情報,忙調一個團守衛延安機場,防敵空降。並親自勸說毛澤東儘早撤離延安。 毛澤東說了兩句話:「我是要最後撤離延安的。」「我還要看看胡宗南的兵是個什麼樣子呢。」 當時,警衛人員以為毛澤東只是籠統講的一個精神,只是戰略上蔑視敵人的意思,並未當真。彭老總卻立刻認真了,聲色俱厲囑咐警衛人員:「主席一向說到做到,一向不顧個人安危。我們黨要顧,你們要顧!不許由著他的性子來,必要時,你們抬也要把他抬走!」 事實很快證明了彭老總的認真有道理,證明了毛澤東是怎樣一個「性子」。 3月13日,胡宗南14個旅兵分兩路,向延安發動猛攻。50多架敵機整天輪番轟炸。警衛人員幾次請毛澤東轉移。他不定,總是那句話:」我還要看看胡宗南的兵是個什麼樣子呢。」 一顆炸彈就落在毛澤東的院子里。爆炸聲中山搖地動。毛澤東當時一手端茶杯,一手抓筆在地圖上畫。爆炸的煙霧使窯內一片昏暗。煙塵散去,毛澤東左手仍然端著茶杯,地上沒有一墾茶水灑出。筆仍在地圖上畫。那條調兵行進路線沒打一點折扣!當時,受爆炸驚嚇之後的工作人員們見此情景,不由得又吃一驚,被毛澤東的安祥驚得目瞪口呆。 警衛參謀賀清華拿來一塊落在院里的鋸齒狀彈片給毛澤東看:「主席,多險哪,你必須馬上轉移了!」毛澤東接過彈片掂一掂。咧嘴一笑:「好嘛,能打兩把菜刀呢。」 16日中午,毛澤東正同周恩來、彭德懷談戰爭。談到上星期舉行的保衛邊區動員大會,步槍紅纓槍挺立如林,口號聲震天動地時,毛澤東說:「群眾發動起來了,其勢如暴風驟雨……」話音未落。敵機投下的兩顆重磅炸彈在門前不遠處同時爆炸。門窗玻璃全部震碎,氣流像強颱風一樣衝進來,窯洞受到震蕩和衝擊嗡嗡作響。警衛人員粹不及防。氣浪過去再看首長,毛澤東用於將身上的塵土輕輕一拂,笑道:「他們的風不行,連我一個人也吹不動。我們的風起來就不得了,要將他們連根拔哩!」周恩來和彭德懷都放聲大笑。、 傍晚,新四旅的幹部來了,彙報完西華池戰鬥的詳細情況后,又紛紛勸毛澤東馬上撒離延安。毛澤東將手一拂,接著又在桌上輕輕一擊:「不要說了。我有言在先,我是要最後撤離延安的。」 至此,我們才明白「有言在先」的分量,才明白彭老總何以那麼認真著急。 18日黃昏,毛澤東同王震談話,東南方向槍聲大作。敵人先頭部隊已經進犯到吳家棗園。 一陣沉重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彭德懷跑步趕到。彭老總是個急性子,說話像打機關槍一樣快。他極少有這種焦急跑步的情況。喘著粗氣吼:「怎麼主席還不定?快走快走,一分鐘也不要呆了!」 同志們都感到了形勢的嚴峻。龍飛虎不及報告,破門面入:「主席,彭總發脾氣了。請你立刻出發。」 王震忙說:「主席,今天就談到這裡吧。你必須儘快撤離。」 周恩來也勸:「主席,時候到了,該走了。」 毛澤東穩穩坐在椅子上,問:「機關都撤完了嗎?」 「早撤光了。」好幾個喉嚨搶著回答。 「群眾呢?」「走了。全撤離了。」 「嗯。」毛澤東滿意地哼了一聲,「好吧,吃飯!」 毛澤東有言在先,要是后一個撤離延安,現在已經是最後一個撤離。可他又要吃飯!糟了,首長和衛士們突然想到毛澤東還有一句話,他還要看看胡宗南的兵是個什麼樣子呢!=·… 槍聲已經近在耳畔,一陣緊似一陣,中間還夾雜著手榴彈的爆炸聲。同志們火燒屁股一般急。飯菜早已裝在飯盒裡準備帶到路上吃。這時不得不幸出來,匆匆擺放在毛澤東面前。毛澤東吃飯本是狼吞虎咽,有名的快。今天同志們越急他越吃得慢條斯。他是下決心要看看「胡宗南的兵是個什麼樣子」呢!。 周恩來把彭老總請來了。彭老總一腳門裡一腳門外就吼起來:「主席怎麼還不走!龜兒子的兵有什麼好看的?走走走,部隊代你看了,你一分鐘也不要呆了,馬上給我走!」 毛澤東望望心急如火的彭德懷,固執地繼續往嘴裡撥飯。彭德懷像是要去奪他的筷子,到底還是忍住了。忽地轉臉,瞪起眼朝秘書和警衛人員吼:「還愣什麼?把東西搬出去!」 秘書們急忙清理辦公桌,而窯洞外.汽車馬達已經轟隆隆震響。 毛澤東皺了皺眉,說:「把房子打掃一下,文件不要丟失。帶不了的書籍可以留下擺整齊,讓胡宗南的兵讀一讀馬列主義也有好處。」 毛澤東放下筷子,環顧一遍打掃過的居室,一聲不響地走出窯洞。他先打量一遍周圍的每個人,然後雙手一背,久久凝視寶塔。他吮了吮下唇,喉嚨里咕嚕響著吞下一口唾液,將目光轉向槍炮大作曳光閃耀的東南方。良久,他的嘴角一沉,出現兩道深深的表示輕蔑的紋絡。對站立身邊的周恩來及所有工作人員說:「我本來還想看看胡宗南的兵是個什麼樣子,可是彭老總不幹,他讓部隊代看。我惹不起他,那就這樣辦吧。? 毛澤東走近吉普車,登車之際,突然轉回頭,發表宣言一樣大聲說:「同志們,上車吧,我們一定還會回來的!」 為了這一句「有言在先」,一年後周恩來不得不大費心思。那時毛澤東親自製定了宜川戰役,殲敵五個旅,擊斃29軍軍長劉勘。西北戰場轉入大反攻,全國軍民都轉入大反攻。延安已是指日可下,但是全國解放戰爭的大局又要求毛澤東儘早東渡黃河,到一個對指揮戰爭最方便最有利的地方。、 若依著毛澤東的性子,他有言在先,那是非回延安不可的。為了勸毛澤東過黃河,周恩來與任B時反覆研究,做了充分準備。幸虧毛澤東「有言在先」不少,其中一句「不打敗胡宗南決不過黃河。周恩來深知毛澤東的性子,且又是談話的大師,他先問毛澤東宜川一役,可以不可以說打敗了胡宗南?毛澤東說:「這是不可改變的歷史事實。」周恩來抓住機會馬上說:「主席講過,不打敗胡宗南決不過黃河。現在打敗了胡宗南,為了奪取全國勝利,我們的前、后委與工委應該合併到一起了。於是,周恩來要說的話就讓毛澤東先說出來了:「那麼說,我們要離開陝北了?」周恩來立刻點「打攪」過三次,毛澤東發脾氣了,大手重重地拍在鋪滿軍用地圖的木桌上,喝斥道:「什麼10里8里?我這裡有900萬公里!你去吧,不要在這裡幹了。婆婆媽媽的,你去站崗還比較合適。」 就這樣,這名衛士變成了站崗的警衛戰士。 打沙家店戰役時,我們往在梁家岔。距沙家店不到20里。戰役計劃是毛澤東想好,與周恩來研究后,向彭德懷下達命令。下命令之後,戰役開始前;毛澤東由楊家園子前進到梁家岔。戰役對西北戰局有決定意義,毛澤東十分重視。一到梁家岔,毛澤東立刻與彭德懷通電話,作了許多具體指示三很詳細,連挖不挖戰壕,挖在哪裡都講到了。 放下電話,毛澤東回頭問我:「銀橋。我們還有酒嗎?」 毛澤東不善飲;喝一杯葡萄酒也會臉紅脖於粗,所以極少喝酒。但是有兩種槽況例外。一是安眠藥用完的時候,他為了睡覺,要喝一杯。喝一杯就可以暈。喝三杯肯定躺倒。不用白酒,葡萄酒或白蘭地就行。還有一種情況,就是打仗或者寫作:連續幾天不睡覺,也需要喝酒。酒對毛澤東既能提神又可以安眠,關鍵是掌握好用量。這段時間恰好安眼藥用完了。我為他備著不少酒。 「有酒。要什麼酒?白酒行不行?」我問。 「不要白酒。毛澤東搖頭。「鍾松沒有那麼辣。」 「那就拿葡萄酒?」 毛澤東想了想,又搖頭:「這一次敵我主力都集中在這片狹小地區,我們又是側敵側水,仗也沒有那麼好打。他沉吟一下。問:「有白蘭地嗎?」 「有。還是外國貨呢。」… 「我看就是白蘭地吧!」毛澤東的手指頭敲在地圖上,敲在被紅箭頭包圍的藍圈裡,就像敲打鐘松的腦瓜殼:看你有白蘭地的水平吧。 我拿來白蘭地,放在地圖旁。酒瓶旁邊放一盒煙一盒火柴。酒瓶另一邊順序擺開兩盞油燈,三很蠟燭。桌前擺一個帆布躺椅,屋角擺個綠搪磁壺,作使壺用。每次戰役打響前。我都要做好這些準備工作。戰役打響后,毛澤東便守在電話機旁,一邊和前線聯繫,一邊看地圖。前線無大事,就看各戰區來的電報,走到牆邊或腌菜缸那裡去查華東、華中、東北各戰區的地圖,回到桌旁便寫電文。電話鈴一響,放下筆又去抓聽筒,一邊通話一邊又查桌上的陝北軍事地圖。腦子疲勞了,就呷一點白蘭地刺激刺激。煙是一根接一根吸,茶水更是不斷。泡過水的茶葉用手一摳便進了嘴,嚼一嚼咽下去。頭一天是一包茶葉沖三次水后才吃掉茶葉。到第三天已經是沖一次茶,喝完水就吃掉茶葉。就是說一杯水沖一包新茶。茶水喝得多,尿也多,走到屋角拿起那個綠搪磁壺就尿,尿完了我去倒。多了一天倒七八次。 沙家店戰役打了3夭之夜,毛澤東3天2夜不出屋,不上床,不合眼。吸掉5 包半煙,喝掉幾十杯茶。沒有大便,小便記不清次數,殲滅鍾松的36師,俘敵6 千餘人。未了揮毫給彭德懷寫下12個大亨:誰敢橫刀立馬,唯我彭大將軍。放下筆晃了晃剩下的大半瓶白蘭地:「唉,拿錯酒了。」 毛澤東就是這樣迎接挑戰,指揮戰鬥的。 每當毛澤東迎接挑戰時,我常想起湖南人的那句口頭語——老子不怕邪! 前邊講過毛澤東在黃河邊將煙頭奮力摜於地下,憤然一聲:「不過黃河!」然後,在劉戳7個旅追兵的槍口前,順河堤大搖大擺走去。那故事其實沒講完。毛澤東朝白龍廟的山上走時。任粥時吩咐身邊的劉參謀:」讓後面部隊把上山的痕迹擦掉!「毛澤東本已朝山上邁步,聞聲回身,手中的柳木棍朝山腳草坡上一戳:「擦什麼?就在這裡豎塊牌子,寫上毛澤東由此上山。」同志們勸:「還是擦掉吧,敵人跟腳就會追來。」毛澤東厲聲說:「怕什麼?給我豎!我看他到底有多大本事!毛澤東上山,走到半山腰,山下響了幾槍。毛澤東聞聲立腳。把草帽拿在手裡扇涼:「是敵人來了嗎?」邊說邊找了塊石頭坐下,索性不走了:「好吧,我等著,我倒要看看劉戳是個什麼鬼樣子!」直到偵察員上來報告:「是對岸民兵打槍,誤會搞清了。」毛澤東才立起身說:」沒有事?沒有事咱們再走!」· 你可以看出。毛澤東時刻擺著一副對著干,頂著上的架式。劉勘帶著重兵追毛澤東追了一年,確實迫的毛釋東惱火。一年後毛澤東制定了宜川戰役,向彭德懷下冷時,彭德懷間:「劉戳這個龜兒子,主席是要活的還是要死的?」毛澤東說: 「三國演義里講,張翼德於百萬軍中取上將之首如探囊取物。彭德懷說:「主席,我立軍令狀!」果然,彭德懷在宜川戰役中擊斃了劉勘。在我人民解放軍中,彭德懷確實被老同志們譽為張飛張翼德。 說到這裡,你可能說毛澤東生性好鬥。因為我看過一些外國人寫的東西,他們就是這樣說。我們中國有些人是喜歡學外國腔的。其實,這話不無道理,不無根據。只是同樣一件事,不同的人出於不同的感情,說出話來語氣就不同。叫我說毛澤東渴望挑戰的這種性格,我就會借用高爾基的一句名言一一一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我這樣講是有根據的。戰爭時期毛澤東面對的挑戰是巨大的,包括抗美援朝。和平時期怎麼樣呢?我看到有些挑戰也是很有戲劇性。面對這些挑戰,更能反映出毛澤東的性格和英雄本色。 記得是1955年,毛澤東派我回農村探親。他的警衛中隊的成員是全國各地一個專區選一個,陸續派出不少人體探親假,都是帶了任務的,要求我們做農村社會調查,要求講實話。 休假回來,我向毛澤東彙報農村形勢。他聽過之後,表揚我幾句。然後吩咐: 「這兩個月有什麼事,不要叫人再找我了。我要專心搞合作化呢,不會客。」 那段時間,毛澤東的辦公桌上材料一疊一疊的,都是八開大的清樣紙,別的什麼文件也不放。他整天呆在屋裡,夜裡寫,白天上午也寫,下午偶爾睡幾小時,起來又於。一連十幾天他沒同我說話,給他送茶也不看你一眼。他身體的疲勞與精神上的興奮是一樣的顯而易見。他在追求心中的目標時總是這樣一種表現。 暑天到了,中央統一安排首長們去北戴河。我向毛澤東報告,毛澤東說:「好吧,我們到海邊去。中國社會主義建設的高潮就要到了,我們到有潮水的地方去。」他在講這些話時,兩眼閃閃發光,帶著一種孩子般的天真爛漫又是撲朔迷離的神情,,好像在他的面前施了魔法似的,忽然展現出一個遼闊燦爛。美妙無比的世界,他在向那神秘誘人的未來傾訴著悄悄話。毛澤東一生都是未來世界的情人。我這樣說你理解嗎? 良久,毛澤東彷彿剛從美妙的邏想中醒過來,指著桌上堆積如山的材料說: 「你給我帶上這些材料,不要搞亂。」 毛澤東有兩個一米見方的書籍,叫現在的年輕人看只能做包裝箱。但這是毛澤東的書箱,出門必帶。裡面裝的通常全是書,這次裝的全是材料和他寫的紙稿。我將材料仔細定好順序,用紙條分隔標明,小心翼翼裝箱。到北戴河后,又照原秩序原位置原格式恢復在他的辦公桌上。那材料都是各省各地區送來的有關合作化的報告。現在看來,其中不乏頭腦發熱弄虛作假的「傑作」。當時我可沒看出來,毛澤東大概也沒有發現。 我們住在浴場一號,是掩映在一片小葉楊樹林中的一棟小平房。毛澤東住東屋。毛澤東喜歡住東邊的房間,在中南海的菊香書屋裡是這樣,外出也是這樣。他除了游泳便是整天坐下來寫,除劉少奇、周恩來、朱德三人外.其餘人一概不見。 我發現一個規律:毛澤東越是心潮澎湃,越是揮筆如飛,晝夜不停。當他的衝動再也無法從筆下宣洩出時,便突然起身,投筆奔向大海,到浪濤里去搏擊。可是,起颱風了。驅散了暑氣也捲走了光明。一卷卷一團團的黑雲疾馳奔跑;狂風呼號,大海咆哮,雷電交加.暴雨顛狂!整個世界變成一曲激昂。熱烈。瘋狂、恐怖的音樂。這種音樂對毛澤東無疑是有影響的。他仍在寫。並不朝窗外望,可是他越寫越快,胸膛也在微微起伏。摹地,那驚人之舉發生了。 毛澤東突然將筆摜在桌上,奮然起身:「銀橋,我們游泳去。」 「啊?」我叫出了聲,不啻遭了落地雷。「游,游泳?這,這天氣游,游泳?」我夢吃一般喃喃。 「這天氣不是正好游泳嗎?」毛澤東居然微微一笑,嘴角朝下撇去,下額兒兩側便起來兩道我所熟悉的藐視一切的紋絡,「又不是小腳女人,還怕吹倒了不成?」 「不成,絕對不成!我夢醒一般叫起來,幾步搶到他面前,擋住去路。小腳女人,他怎麼會想到小腳女人?「我決不許你去!」 我是有這個權力和本事的,這是組織上給的。建國后、毛澤東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喪失了行動自由」。沒有警衛部門批准,他就出不了中南海,出不了家門。我調來衛士,在毛澤東面前橫起一道長城,無論他怎樣焦躁怎麼發脾氣,這道長城也不會為他開門。這種時刻我不能聽毛澤東的話,只能聽羅瑞卿的話。羅瑞卿向我們下令:「一天24小時,你們一分一秒也不許離開主席,要看緊,要不借一切代價攔住他,保護他,決不許他下海!」 毛澤東精力超人,二三天、四五天不睡覺是家常便飯,我們過去是四班倒,現在怕一個人攔不住,只好都陪他。這下子可累慘了!何況,他每次衝動起來都會和我們衛士對峙一番,較量一番。我們怕他「尋機溜走」,眼也不敢眨一下啊! 颱風終於過去,雲散日出。可我們卻更緊張了。因為海面上的風至少還有7 級,大海翻騰的波濤仍是直達天穹;因為毛澤東見到陽光會更堅持游泳,更不好阻攔。 果然,上午10點鐘,毛澤東又提出去游泳。我們早有準備,立刻橫起「長城」並且由保健醫生徐濤陳述不能游的理由。他是知識分子,比我們詞兒多。他講了三條不能游的理由。千不該萬不該講那個第三條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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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放屁 發表於 2017-2-1 11:53 | 只看該作者
他說:「第三。一場大風雨,衝上來很多很多貝殼,海灘不平,會紮腳絆腳。李維漢就是絆了一跤,摔斷了腿。那還是風平浪靜的好天氣呢……」 「哪個?」毛澤東一下子睜大了眼,目光咄咄逼人,「李維漢摔斷了腿我就要摔斷腿嗎?你這麼說,我今天是非游不可!」 毛澤東憤然起身,我們慌忙橫到他面前。他只說了一句:「下去!便照直走過來,好像他面前是一片無遮無攔的曠野,好像是有一條筆直平坦的大道,好像我們這些人根本不存在於這個世界。我們在他的目光下緊張了,害怕了,好像過來的是一列帶著灌耳呼嘯的特別列車,而我們簡直成了幾隻螳螂。我們步步後退,終於在門口閃到兩邊,以免被「輾成粉碎」。 事已至此,別無選擇。我立刻命令衛士們作好一切準備,帶了浴衣、毛巾、救生圈和白酒。徐濤帶了藥箱和一應急救藥品,警衛中隊早已被驚動,緊急動員,追上來簇擁著毛澤東奔向大海。 一旦面對大海,我立刻緊張戰慄了。深黑色的海水猛烈地起伏翻騰,長列的大浪頭綿延幾百米,一道接一道地從天際翻滾過來,咆哮著,飛一般撲向沙岸。滿耳轟轟飛響,像大炮轟鳴,像森林呼號,像萬千頭巨獸吼叫著圍逼進迫而來。強勁的海風將泡沫水珠捲起,吹出幾千米,雨點般打在我們身上。我們不由得朝毛澤東靠近過去。 毛澤東凝視大海,胸膛起伏,呼吸有聲。他兩眼眯細目光灼灼,漾出一種戰士衝鋒陷陣時所特有的那種銳氣。這種較量前的對峙是短暫的。毛澤東兩手輕輕一分,分開擁擠在身邊的衛士,一聲不響脫衣服。這種沉默更具有撼人心魄的分量和魅力。我們像聽到衝鋒號,將心一橫:刀山火海也得闖了!紛紛以最快的速度脫剝了衣服。緊張、興奮加之隨風吹來的冰涼水珠:我們無一例外地渾身顫抖。 都脫光了。毛澤東掃視我們一遍,嘴角忽然漾出一絲微笑:「你們害怕嗎?」 「不怕。我們的回答不整齊也不響亮。 「你們可以跟我走,也可以下跟我走。可以在岸上看,也可以回去。」毛澤東淡淡說罷,轉身便向大海走去。他身體魁梧,腹部稍稍隆起,走路的姿式不大好看,稍顯后坐的樣子,但是這種姿式立得穩,七級風奈何不得他,身後的沙灘留下一串深深的足跡。 無須多言,衛士和警衛人員聽到號令一般衝上去,簇擁到毛澤東前後。七八名青年警衛一字排開在毛澤東面前,搶先向大海沖,我們四五名衛士圍護毛澤東左右和身後,大踏步走,赴湯蹈火一般。 一道矗立的水的牆壁像迎接毛澤東的挑戰一般滾滾而來,潮頭上飛卷著白沫,像無數閃爍的精靈在牆頭飛竄。它轟然掀起如高山,又憤怒的跌落如深谷,瘋狂地撲向沙岸發出一陣悲愴的隆隆怪叫和嘶嘶的呻吟。「追,追上它!」毛澤東忽然孩子般地叫起來。大家便高一腳低一腳跌跌撞撞沖入那嘆息著退卻的潮水中,可是,一陣可怖的轟轟巨響,退卻的潮水與新湧來的大潮相遇了。怒吼著威猛地聳起,在我們頭上形成一道黑綠色的高不可測的拱牆。不容我們屏息發力,那種驚心動魄的吼聲已經化作了拉天搖地的一擊。我們只覺得眼前一黑,劈頭蓋腦被埋沒了。分明被深深地埋沒,卻又騰雲駕霧一般飛躍。待到屁股重重地墩坐到沙灘上時。仍然懵懵懂懂不明所以然。「主席,主席,」有人在叫喊,極遙遠又極近切,「摔傷沒有?啊,摔傷沒有?」 我突然一激凌,發現所有人都被大浪拍倒在地,毛澤東也不例外。我一軲轆爬起身,撲向毛澤東:「主席,主席,怎麼了?摔傷了嗎?」 毛澤東推開我的手,自己站起來,奮力吐出嘴裡的泥沙,斜著眼睛看海中長列飛卷的浪,看那急驟浩蕩地湧上海灘的潮,忽然伸出一指,指點大海:」嘿嘿,」 還真是個對手呢。」 糟了,我心中暗暗叫苦。毛澤東一旦把誰確定為對立面,那就非征服打倒不可。 果然,我們喘息未定,他已經又向那威猛聳立的浪潮走去。我們照例衝上去前遮后擋,照例被大浪埋沒,被大浪拋起,被大浪遠遠扔在沙灘上。反覆幾次,膽寒了。大海悲滄的喧嘯使我們的精神受不了,要崩潰。我們躺倒在沙灘上。就是毛澤東在身邊我們也不想站起來了。 毛澤東臉色陰沉,皺起眉頭叫我:「銀橋,起不來了?這點水比劉勘的7個旅還凶嗎?」我心頭一跳,坐起身。毛澤東已是面對所有人講話,聲色異常嚴肅: 「你們不行了嗎?你們不願跟我走,你們可以回去。我可以另組織人馬,另組織隊伍跟它斗!」 這話分量重了。我「嗷」了一嗓子跳起來,警衛戰士和衛士們都嗷嗷叫著跳起來。剽悍的警衛戰士肩並肩。手挽手在前面組成楔形的鐵陣,精壯的衛士挽起毛澤東的手臂。推抉著他緊跟那鐵陣向大海猛衝。剎那間入浪相撞,雖被深深地埋葬,卻再不曾被拋出。待大浪退縮時,繼續向前沖。風吼,浪喧,人吶喊,像有千軍萬馬絞殺在一處!衝過一道又一道浪,我們終於衝進了大海的懷抱。同志們奮力要靠攏毛澤東,卻力不從心地時時被浪打散。海水含著全部的憤怒猛烈起伏;高山跌作深谷,深谷掀成高山。我們以為活不成了,有人絕望地喊出最後的心愿:「快,救生圈!快把救生圈給主席!」 毛澤東在浪尖上喊:「放心,都不要慌。現在是漲潮……」他又在深谷里囑咐:「沉住氣!只有被衝上岸,不會被拖入海……」他又在浪尖上喊:「現在考驗你們的膽子呢! 那天游泳回來,毛澤東比當年打下沙家店還要顯得高興。 毛澤東在作出挑戰或接受挑戰時,不談懷疑,只談堅信。他的頑強與他的任性一樣驚人。當他由於任性出現錯誤時,由於他的自信和頑強,仍然能說服和團結一大批人形成一種向上的力量,一種無法戰勝的力量。所以老人家有生之年,始終是強者。當然,我們今天只談生活不論政治.用不著談正確與錯誤,只談他在挑戰中的英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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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4 13:19 |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毛澤東最大的性格特點是什麼?

  挑戰。迎接挑戰。

  這個問題,從毛選上就可以得到答案。毛澤東對於國民黨的挑戰,可以說是針鋒相對;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他一生都是強者。就我所見,他從不認輸,從來不曾在任何屈辱的環境下低頭。干任何事情,不獲全勝他是不肯善罷甘休的。

  戰爭年代,他總是以最大的勇猛精神去迎接挑戰。他藐視敵人是因為相信自己的力量。自己的未來。他為自己內心深處不可動搖的信念所驅使,常常會有驚人之舉。1947年元宵節后,胡宗南調動23萬人馬、分五路進攻邊區,並在西安集中一支傘兵,準備突襲延安。

  彭德懷獲悉情報,忙調一個團守衛延安機場,防敵空降。並親自勸說毛澤東儘早撤離延安。

  毛澤東說了兩句話:「我是要最後撤離延安的。」「我還要看看胡宗南的兵是個什麼樣子呢。」

  當時,警衛人員以為毛澤東只是籠統講的一個精神,只是戰略上蔑視敵人的意思,並未當真。彭老總卻立刻認真了,聲色俱厲囑咐警衛人員:「主席一向說到做到,一向不顧個人安危。我們黨要顧,你們要顧!不許由著他的性子來,必要時,你們抬也要把他抬走!」

  事實很快證明了彭老總的認真有道理,證明了毛澤東是怎樣一個「性子」。

  3月13日,胡宗南14個旅兵分兩路,向延安發動猛攻。50多架敵機整天輪番轟炸。警衛人員幾次請毛澤東轉移。他不定,總是那句話:「我還要看看胡宗南的兵是個什麼樣子呢。」

  一顆炸彈就落在毛澤東的院子里。爆炸聲中山搖地動。毛澤東當時一手端茶杯,一手抓筆在地圖上畫。爆炸的煙霧使窯內一片昏暗。煙塵散去,毛澤東左手仍然端著茶杯,地上沒有一墾茶水灑出。筆仍在地圖上畫。那條調兵行進路線沒打一點折扣!當時,受爆炸驚嚇之後的工作人員們見此情景,不由得又吃一驚,被毛澤東的安祥驚得目瞪口呆。

  警衛參謀賀清華拿來一塊落在院里的鋸齒狀彈片給毛澤東看:「主席,多險哪,你必須馬上轉移了!」毛澤東接過彈片掂一掂。咧嘴一笑:「好嘛,能打兩把菜刀呢。」

  16日中午,毛澤東正同周恩來、彭德懷談戰爭。談到上星期舉行的保衛邊區動員大會,步槍紅纓槍挺立如林,口號聲震天動地時,毛澤東說:「群眾發動起來了,其勢如暴風驟雨……」話音未落。敵機投下的兩顆重磅炸彈在門前不遠處同時爆炸。門窗玻璃全部震碎,氣流像強颱風一樣衝進來,窯洞受到震蕩和衝擊嗡嗡作響。警衛人員粹不及防。氣浪過去再看首長,毛澤東用於將身上的塵土輕輕一拂,笑道:「他們的風不行,連我一個人也吹不動。我們的風起來就不得了,要將他們連根拔哩!」周恩來和彭德懷都放聲大笑。、

  傍晚,新四旅的幹部來了,彙報完西華池戰鬥的詳細情況后,又紛紛勸毛澤東馬上撒離延安。毛澤東將手一拂,接著又在桌上輕輕一擊:「不要說了。我有言在先,我是要最後撤離延安的。」

  至此,我們才明白「有言在先」的分量,才明白彭老總何以那麼認真著急。

  18日黃昏,毛澤東同王震談話,東南方向槍聲大作。敵人先頭部隊已經進犯到吳家棗園。

  一陣沉重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彭德懷跑步趕到。彭老總是個急性子,說話像打機關槍一樣快。他極少有這種焦急跑步的情況。喘著粗氣吼:「怎麼主席還不定?快走快走,一分鐘也不要呆了!」

  同志們都感到了形勢的嚴峻。龍飛虎不及報告,破門面入:「主席,彭總發脾氣了。請你立刻出發。」

  王震忙說:「主席,今天就談到這裡吧。你必須儘快撤離。」

  周恩來也勸:「主席,時候到了,該走了。」

  毛澤東穩穩坐在椅子上,問:「機關都撤完了嗎?」

  「早撤光了。」好幾個喉嚨搶著回答。

  「群眾呢?」「走了。全撤離了。」

  「嗯。」毛澤東滿意地哼了一聲,「好吧,吃飯!」

  毛澤東有言在先,要是后一個撤離延安,現在已經是最後一個撤離。可他又要吃飯!糟了,首長和衛士們突然想到毛澤東還有一句話,他還要看看胡宗南的兵是個什麼樣子呢!=·…

  槍聲已經近在耳畔,一陣緊似一陣,中間還夾雜著手榴彈的爆炸聲。同志們火燒屁股一般急。飯菜早已裝在飯盒裡準備帶到路上吃。這時不得不幸出來,匆匆擺放在毛澤東面前。毛澤東吃飯本是狼吞虎咽,有名的快。今天同志們越急他越吃得慢條斯。他是下決心要看看「胡宗南的兵是個什麼樣子」呢!。

  周恩來把彭老總請來了。彭老總一腳門裡一腳門外就吼起來:「主席怎麼還不走!龜兒子的兵有什麼好看的?走走走,部隊代你看了,你一分鐘也不要呆了,馬上給我走!」

  毛澤東望望心急如火的彭德懷,固執地繼續往嘴裡撥飯。彭德懷像是要去奪他的筷子,到底還是忍住了。忽地轉臉,瞪起眼朝秘書和警衛人員吼:「還愣什麼?把東西搬出去!」

  秘書們急忙清理辦公桌,而窯洞外.汽車馬達已經轟隆隆震響。

  毛澤東皺了皺眉,說:「把房子打掃一下,文件不要丟失。帶不了的書籍可以留下擺整齊,讓胡宗南的兵讀一讀馬列主義也有好處。」毛澤東放下筷子,環顧一遍打掃過的居室,一聲不響地走出窯洞。他先打量一遍周圍的每個人,然後雙手一背,久久凝視寶塔。他吮了吮下唇,喉嚨里咕嚕響著吞下一口唾液,將目光轉向槍炮大作曳光閃耀的東南方。良久,他的嘴角一沉,出現兩道深深的表示輕蔑的紋絡。對站立身邊的周恩來及所有工作人員說:「我本來還想看看胡宗南的兵是個什麼樣子,可是彭老總不幹,他讓部隊代看。我惹不起他,那就這樣辦吧。?

  毛澤東走近吉普車,登車之際,突然轉回頭,發表宣言一樣大聲說:「同志們,上車吧,我們一定還會回來的!」

  為了這一句「有言在先」,一年後周恩來不得不大費心思。那時毛澤東親自製定了宜川戰役,殲敵五個旅,擊斃29軍軍長劉勘。西北戰場轉入大反攻,全國軍民都轉入大反攻。延安已是指日可下,但是全國解放戰爭的大局又要求毛澤東儘早東渡黃河,到一個對指揮戰爭最方便最有利的地方。、

  若依著毛澤東的性子,他有言在先,那是非回延安不可的。為了勸毛澤東過黃河,周恩來與任B時反覆研究,做了充分準備。幸虧毛澤東「有言在先」不少,其中一句「不打敗胡宗南決不過黃河。周恩來深知毛澤東的性子,且又是談話的大師,他先問毛澤東宜川一役,可以不可以說打敗了胡宗南?毛澤東說:「這是不可改變的歷史事實。」周恩來抓住機會馬上說:「主席講過,不打敗胡宗南決不過黃河。現在打敗了胡宗南,為了奪取全國勝利,我們的前、后委與工委應該合併到一起了。於是,周恩來要說的話就讓毛澤東先說出來了:「那麼說,我們要離開陝北了?」周恩來立刻點「打攪」過三次,毛澤東發脾氣了,大手重重地拍在鋪滿軍用地圖的木桌上,喝斥道:「什麼10里8里?我這裡有900萬公里!你去吧,不要在這裡幹了。婆婆媽媽的,你去站崗還比較合適。」

  就這樣,這名衛士變成了站崗的警衛戰士。

  打沙家店戰役時,我們往在梁家岔。距沙家店不到20里。戰役計劃是毛澤東想好,與周恩來研究后,向彭德懷下達命令。下命令之後,戰役開始前;毛澤東由楊家園子前進到梁家岔。戰役對西北戰局有決定意義,毛澤東十分重視。一到梁家岔,毛澤東立刻與彭德懷通電話,作了許多具體指示三很詳細,連挖不挖戰壕,挖在哪裡都講到了。

  放下電話,毛澤東回頭問我:「銀橋。我們還有酒嗎?」

  毛澤東不善飲;喝一杯葡萄酒也會臉紅脖於粗,所以極少喝酒。但是有兩種槽況例外。一是安眠藥用完的時候,他為了睡覺,要喝一杯。喝一杯就可以暈。喝三杯肯定躺倒。不用白酒,葡萄酒或白蘭地就行。還有一種情況,就是打仗或者寫作:連續幾天不睡覺,也需要喝酒。酒對毛澤東既能提神又可以安眠,關鍵是掌握好用量。這段時間恰好安眼藥用完了。我為他備著不少酒。

  「有酒。要什麼酒?白酒行不行?」我問。

  「不要白酒。毛澤東搖頭。「鍾松沒有那麼辣。」「那就拿葡萄酒?」

  毛澤東想了想,又搖頭:「這一次敵我主力都集中在這片狹小地區,我們又是側敵側水,仗也沒有那麼好打。他沉吟一下。問:「有白蘭地嗎?」

  「有。還是外國貨呢。」…

  「我看就是白蘭地吧!」毛澤東的手指頭敲在地圖上,敲在被紅箭頭包圍的藍圈裡,就像敲打鐘松的腦瓜殼:看你有白蘭地的水平吧。

  我拿來白蘭地,放在地圖旁。酒瓶旁邊放一盒煙一盒火柴。酒瓶另一邊順序擺開兩盞油燈,三很蠟燭。桌前擺一個帆布躺椅,屋角擺個綠搪磁壺,作使壺用。每次戰役打響前。我都要做好這些準備工作。戰役打響后,毛澤東便守在電話機旁,一邊和前線聯繫,一邊看地圖。前線無大事,就看各戰區來的電報,走到牆邊或腌菜缸那裡去查華東、華中、東北各戰區的地圖,回到桌旁便寫電文。電話鈴一響,放下筆又去抓聽筒,一邊通話一邊又查桌上的陝北軍事地圖。腦子疲勞了,就呷一點白蘭地刺激刺激。煙是一根接一根吸,茶水更是不斷。泡過水的茶葉用手一摳便進了嘴,嚼一嚼咽下去。頭一天是一包茶葉沖三次水后才吃掉茶葉。到第三天已經是沖一次茶,喝完水就吃掉茶葉。就是說一杯水沖一包新茶。茶水喝得多,尿也多,走到屋角拿起那個綠搪磁壺就尿,尿完了我去倒。多了一天倒七八次。

  沙家店戰役打了3夭之夜,毛澤東3天2夜不出屋,不上床,不合眼。吸掉5包半煙,喝掉幾十杯茶。沒有大便,小便記不清次數,殲滅鍾松的36師,俘敵6千餘人。未了揮毫給彭德懷寫下12個大亨:誰敢橫刀立馬,唯我彭大將軍。放下筆晃了晃剩下的大半瓶白蘭地:「唉,拿錯酒了。」

  毛澤東就是這樣迎接挑戰,指揮戰鬥的。

  每當毛澤東迎接挑戰時,我常想起湖南人的那句口頭語——老子不怕邪!

  前邊講過毛澤東在黃河邊將煙頭奮力摜於地下,憤然一聲:「不過黃河!」然後,在劉戳7個旅追兵的槍口前,順河堤大搖大擺走去。那故事其實沒講完。毛澤東朝白龍廟的山上走時。任粥時吩咐身邊的劉參謀:「讓後面部隊把上山的痕迹擦掉!「毛澤東本已朝山上邁步,聞聲回身,手中的柳木棍朝山腳草坡上一戳:「擦什麼?就在這裡豎塊牌子,寫上毛澤東由此上山。」同志們勸:「還是擦掉吧,敵人跟腳就會追來。」毛澤東厲聲說:「怕什麼?給我豎!我看他到底有多大本事!毛澤東上山,走到半山腰,山下響了幾槍。毛澤東聞聲立腳。把草帽拿在手裡扇涼:「是敵人來了嗎?」邊說邊找了塊石頭坐下,索性不走了:「好吧,我等著,我倒要看看劉戳是個什麼鬼樣子!」直到偵察員上來報告:「是對岸民兵打槍,誤會搞清了。」毛澤東才立起身說:「沒有事?沒有事咱們再走!」·

  你可以看出。毛澤東時刻擺著一副對著干,頂著上的架式。劉勘帶著重兵追毛澤東追了一年,確實迫的毛釋東惱火。一年後毛澤東制定了宜川戰役,向彭德懷下冷時,彭德懷問:「劉戳這個龜兒子,主席是要活的還是要死的?」毛澤東說:「三國演義里講,張翼德於百萬軍中取上將之首如探囊取物。彭德懷說:「主席,我立軍令狀!」果然,彭德懷在宜川戰役中擊斃了劉勘。在我人民解放軍中,彭德懷確實被老同志們譽為張飛張翼德。

  說到這裡,你可能說毛澤東生性好鬥。因為我看過一些外國人寫的東西,他們就是這樣說。我們中國有些人是喜歡學外國腔的。其實,這話不無道理,不無根據。只是同樣一件事,不同的人出於不同的感情,說出話來語氣就不同。叫我說毛澤東渴望挑戰的這種性格,我就會借用高爾基的一句名言一一一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我這樣講是有根據的。戰爭時期毛澤東面對的挑戰是巨大的,包括抗美援朝。和平時期怎麼樣呢?我看到有些挑戰也是很有戲劇性。面對這些挑戰,更能反映出毛澤東的性格和英雄本色。

  記得是1955年,毛澤東派我回農村探親。他的警衛中隊的成員是全國各地一個專區選一個,陸續派出不少人體探親假,都是帶了任務的,要求我們做農村社會調查,要求講實話。

  休假回來,我向毛澤東彙報農村形勢。他聽過之後,表揚我幾句。然後吩咐:「這兩個月有什麼事,不要叫人再找我了。我要專心搞合作化呢,不會客。」

  那段時間,毛澤東的辦公桌上材料一疊一疊的,都是八開大的清樣紙,別的什麼文件也不放。他整天呆在屋裡,夜裡寫,白天上午也寫,下午偶爾睡幾小時,起來又於。一連十幾天他沒同我說話,給他送茶也不看你一眼。他身體的疲勞與精神上的興奮是一樣的顯而易見。他在追求心中的目標時總是這樣一種表現。

  暑天到了,中央統一安排首長們去北戴河。我向毛澤東報告,毛澤東說:「好吧,我們到海邊去。中國社會主義建設的高xdx潮就要到了,我們到有潮水的地方去。」他在講這些話時,兩眼閃閃發光,帶著一種孩子般的天真爛漫又是撲朔迷離的神情,,好像在他的面前施了魔法似的,忽然展現出一個遼闊燦爛。美妙無比的世界,他在向那神秘誘人的未來傾訴著悄悄話。毛澤東一生都是未來世界的情人。我這樣說你理解嗎?

  良久,毛澤東彷彿剛從美妙的邏想中醒過來,指著桌上堆積如山的材料說:「你給我帶上這些材料,不要搞亂。」

  毛澤東有兩個一米見方的書籍,叫現在的年輕人看只能做包裝箱。但這是毛澤東的書箱,出門必帶。裡面裝的通常全是書,這次裝的全是材料和他寫的紙稿。我將材料仔細定好順序,用紙條分隔標明,小心翼翼裝箱。到北戴河后,又照原秩序原位置原格式恢復在他的辦公桌上。那材料都是各省各地區送來的有關合作化的報告。現在看來,其中不乏頭腦發熱弄虛作假的「傑作」。當時我可沒看出來,毛澤東大概也沒有發現。

  我們住在浴場一號,是掩映在一片小葉楊樹林中的一棟小平房。毛澤東住東屋。毛澤東喜歡住東邊的房間,在中南海的菊香書屋裡是這樣,外出也是這樣。他除了游泳便是整天坐下來寫,除劉少奇、周恩來、朱德三人外.其餘人一概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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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4 13:19 | 只看該作者
 我發現一個規律:毛澤東越是心潮澎湃,越是揮筆如飛,晝夜不停。當他的衝動再也無法從筆下宣洩出時,便突然起身,投筆奔向大海,到浪濤里去搏擊。可是,起颱風了。驅散了暑氣也捲走了光明。一卷卷一團團的黑雲疾馳奔跑;狂風呼號,大海咆哮,雷電交加.暴雨顛狂!整個世界變成一曲激昂。熱烈。瘋狂、恐怖的音樂。這種音樂對毛澤東無疑是有影響的。他仍在寫。並不朝窗外望,可是他越寫越快,胸膛也在微微起伏。驀地,那驚人之舉發生了。

  毛澤東突然將筆摜在桌上,奮然起身:「銀橋,我們游泳去。」

  「啊?」我叫出了聲,不啻遭了落地雷。「游,游泳?這,這天氣游,游泳?」我夢吃一般喃喃。

  「這天氣不是正好游泳嗎?」毛澤東居然微微一笑,嘴角朝下撇去,下額兒兩側便起來兩道我所熟悉的藐視一切的紋絡,「又不是小腳女人,還怕吹倒了不成?」

  「不成,絕對不成!我夢醒一般叫起來,幾步搶到他面前,擋住去路。小腳女人,他怎麼會想到小腳女人?「我決不許你去!」

  我是有這個權力和本事的,這是組織上給的。建國后、毛澤東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喪失了行動自由」。沒有警衛部門批准,他就出不了中南海,出不了家門。我調來衛士,在毛澤東面前橫起一道長城,無論他怎樣焦躁怎麼發脾氣,這道長城也不會為他開門。這種時刻我不能聽毛澤東的話,只能聽羅瑞卿的話。羅瑞卿向我們下令:「一天24小時,你們一分一秒也不許離開主席,要看緊,要不借一切代價攔住他,保護他,決不許他下海!」

  毛澤東精力超人,二三天、四五天不睡覺是家常便飯,我們過去是四班倒,現在怕一個人攔不住,只好都陪他。這下子可累慘了!何況,他每次衝動起來都會和我們衛士對峙一番,較量一番。我們怕他「尋機溜走」,眼也不敢眨一下啊!

  颱風終於過去,雲散日出。可我們卻更緊張了。因為海面上的風至少還有7級,大海翻騰的波濤仍是直達天穹;因為毛澤東見到陽光會更堅持游泳,更不好阻攔。

  果然,上午10點鐘,毛澤東又提出去游泳。我們早有準備,立刻橫起「長城」並且由保健醫生徐濤陳述不能游的理由。他是知識分子,比我們詞兒多。他講了三條不能游的理由。千不該萬不該講那個第三條理由。他說:「第三。一場大風雨,衝上來很多很多貝殼,海灘不平,會紮腳絆腳。李維漢就是絆了一跤,摔斷了腿。那還是風平浪靜的好天氣呢……」

  「哪個?」毛澤東一下子睜大了眼,目光咄咄逼人,「李維漢摔斷了腿我就要摔斷腿嗎?你這麼說,我今天是非游不可!」

  毛澤東憤然起身,我們慌忙橫到他面前。他只說了一句:「下去!便照直走過來,好像他面前是一片無遮無攔的曠野,好像是有一條筆直平坦的大道,好像我們這些人根本不存在於這個世界。我們在他的目光下緊張了,害怕了,好像過來的是一列帶著灌耳呼嘯的特別列車,而我們簡直成了幾隻螳螂。我們步步後退,終於在門口閃到兩邊,以免被「輾成粉碎」。

  事已至此,別無選擇。我立刻命令衛士們作好一切準備,帶了浴衣、毛巾、救生圈和白酒。徐濤帶了藥箱和一應急救藥品,警衛中隊早已被驚動,緊急動員,追上來簇擁著毛澤東奔向大海。

  一旦面對大海,我立刻緊張戰慄了。深黑色的海水猛烈地起伏翻騰,長列的大浪頭綿延幾百米,一道接一道地從天際翻滾過來,咆哮著,飛一般撲向沙岸。滿耳轟轟飛響,像大炮轟鳴,像森林呼號,像萬千頭巨獸吼叫著圍逼進迫而來。強勁的海風將泡沫水珠捲起,吹出幾千米,雨點般打在我們身上。我們不由得朝毛澤東靠近過去。

  毛澤東凝視大海,胸膛起伏,呼吸有聲。他兩眼眯細目光灼灼,漾出一種戰士衝鋒陷陣時所特有的那種銳氣。這種較量前的對峙是短暫的。毛澤東兩手輕輕一分,分開擁擠在身邊的衛士,一聲不響脫衣服。這種沉默更具有撼人心魄的分量和魅力。我們像聽到衝鋒號,將心一橫:刀山火海也得闖了!紛紛以最快的速度脫剝了衣服。緊張、興奮加之隨風吹來的冰涼水珠:我們無一例外地渾身顫抖。

  都脫光了。毛澤東掃視我們一遍,嘴角忽然漾出一絲微笑:「你們害怕嗎?」

  「不怕。我們的回答不整齊也不響亮。

  「你們可以跟我走,也可以下跟我走。可以在岸上看,也可以回去。」毛澤東淡淡說罷,轉身便向大海走去。他身體魁梧,腹部稍稍隆起,走路的姿式不大好看,稍顯后坐的樣子,但是這種姿式立得穩,七級風奈何不得他,身後的沙灘留下一串深深的足跡。

  無須多言,衛士和警衛人員聽到號令一般衝上去,簇擁到毛澤東前後。七八名青年警衛一字排開在毛澤東面前,搶先向大海沖,我們四五名衛士圍護毛澤東左右和身後,大踏步走,赴湯蹈火一般。

  一道矗立的水的牆壁像迎接毛澤東的挑戰一般滾滾而來,潮頭上飛卷著白沫,像無數閃爍的精靈在牆頭飛竄。它轟然掀起如高山,又憤怒的跌落如深谷,瘋狂地撲向沙岸發出一陣悲愴的隆隆怪叫和嘶嘶的呻吟。「追,追上它!」毛澤東忽然孩子般地叫起來。大家便高一腳低一腳跌跌撞撞沖入那嘆息著退卻的潮水中,可是,一陣可怖的轟轟巨響,退卻的潮水與新湧來的大潮相遇了。怒吼著威猛地聳起,在我們頭上形成一道黑綠色的高不可測的拱牆。不容我們屏息發力,那種驚心動魄的吼聲已經化作了拉天搖地的一擊。我們只覺得眼前一黑,劈頭蓋腦被埋沒了。分明被深深地埋沒,卻又騰雲駕霧一般飛躍。待到屁股重重地墩坐到沙灘上時。仍然懵懵懂懂不明所以然。「主席,主席,」有人在叫喊,極遙遠又極近切,「摔傷沒有?啊,摔傷沒有?」

  我突然一激凌,發現所有人都被大浪拍倒在地,毛澤東也不例外。我一軲轆爬起身,撲向毛澤東:「主席,主席,怎麼了?摔傷了嗎?」

  毛澤東推開我的手,自己站起來,奮力吐出嘴裡的泥沙,斜著眼睛看海中長列飛卷的浪,看那急驟浩蕩地湧上海灘的潮,忽然伸出一指,指點大海:「嘿嘿,」還真是個對手呢。」

  糟了,我心中暗暗叫苦。毛澤東一旦把誰確定為對立面,那就非征服打倒不可。

  果然,我們喘息未定,他已經又向那威猛聳立的浪潮走去。我們照例衝上去前遮后擋,照例被大浪埋沒,被大浪拋起,被大浪遠遠扔在沙灘上。反覆幾次,膽寒了。大海悲滄的喧嘯使我們的精神受不了,要崩潰。我們躺倒在沙灘上。就是毛澤東在身邊我們也不想站起來了。

  毛澤東臉色陰沉,皺起眉頭叫我:「銀橋,起不來了?這點水比劉勘的7個旅還凶嗎?」我心頭一跳,坐起身。毛澤東已是面對所有人講話,聲色異常嚴肅:「你們不行了嗎?你們不願跟我走,你們可以回去。我可以另組織人馬,另組織隊伍跟它斗!」

  這話分量重了。我「嗷」了一嗓子跳起來,警衛戰士和衛士們都嗷嗷叫著跳起來。剽悍的警衛戰士肩並肩。手挽手在前面組成楔形的鐵陣,精壯的衛士挽起毛澤東的手臂。推抉著他緊跟那鐵陣向大海猛衝。剎那間入浪相撞,雖被深深地埋葬,卻再不曾被拋出。待大浪退縮時,繼續向前沖。風吼,浪喧,人吶喊,像有千軍萬馬絞殺在一處!衝過一道又一道浪,我們終於衝進了大海的懷抱。同志們奮力要靠攏毛澤東,卻力不從心地時時被浪打散。海水含著全部的憤怒猛烈起伏;高山跌作深谷,深谷掀成高山。我們以為活不成了,有人絕望地喊出最後的心愿:「快,救生圈!快把救生圈給主席!」

  毛澤東在浪尖上喊:「放心,都不要慌。現在是漲潮……」他又在深谷里囑咐:「沉住氣!只有被衝上岸,不會被拖入海……」他又在浪尖上喊:「現在考驗你們的膽子呢!

  那天游泳回來,毛澤東比當年打下沙家店還要顯得高興。

  毛澤東在作出挑戰或接受挑戰時,不談懷疑,只談堅信。他的頑強與他的任性一樣驚人。當他由於任性出現錯誤時,由於他的自信和頑強,仍然能說服和團結一大批人形成一種向上的力量,一種無法戰勝的力量。所以老人家有生之年,始終是強者。當然,我們今天只談生活不論政治.用不著談正確與錯誤,只談他在挑戰中的英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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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5 13:05 |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你見過毛澤東面對死亡壓迫時的表現嗎?

  見過。他很沉得住氣。

  走在7個旅追兵的槍口前,這可以算面對死亡的壓迫吧?走得不慌不忙,大搖大擺,算不算沉得住氣?所以你這個問題我早日答了。

  如果你以為山上山下距離遠,還不足以造成足夠的恐怖氣氛,那麼我可以給你再舉一個例子。

  東渡黃河來到晉察冀根據地,毛澤東住在晉察冀軍區司令部所在地城南庄。5月,他主持召開了書記會議,開了10天。會議結束后,他很興奮,沒有休息,給挺進大別山創建根據地的鄧小平擬了份長長的電報稿,還起草了召開全國政協會議的通知。

  寫完通知,天已朦朦亮。毛澤東到院子里散一圈步,扭扭腰,擴擴胸,返回屋將筆硯和通知稿收起來,說:「銀橋,我休息吧。」

  我忙取出兩片阿米妥納,斟水請他服下。毛澤東是農民的兒子,睡覺時習慣脫得赤條條。他躺下必要看一會兒書報。半小時后,他將報紙朝枕邊一放,眼睛合上了。我明白.無須再服第二次安眠藥了,便躡手躡腳退出屋。

  江青已經起床,她生活是很有規律的。她住在隔壁一個小房間。聶榮臻也起來了,散一圈步回來,同江青握握手,聊著什麼。他們每次見面都要握握手,彼此很客氣,但是話不是很多,聊幾句,聶榮臻就回屋去了。聶榮臻把房間讓給毛澤東住,自己搬到了後排一所房子。

  就在這時,城南庄北邊的山頂上,防空警報突然響起來。我心裡咯噎一下,緊張得立刻屏住了呼吸。城南庄和延安不一樣,在延安時,敵機一進陝甘寧邊區,電話就打到延安,延安可以及時拉警報防空。城甫庄可是距北平很近,而且只能在山頭上發現敵機的時候才能拉警報,時間已經很緊張;毛澤東的住房距防空洞一百多米,動作稍一遲緩將是很危險的。

  我急得失了主張,在毛澤東的屋門前團團轉。可能你覺得可笑:這還不簡單?有備無患,叫起毛澤東到防空洞不就行了?

  事情要那麼簡單,我再笨也笨不到團團轉。這裡有個特殊性:毛澤東睡覺難。他發脾氣,十次有九次是因為睡覺吵醒了他,萬一敵機不是來轟炸,他一定大發雷霆。毛澤東發脾氣是真正的「雷霆之怒」,吼聲像打雷,而且以老子自居:「老子捧你!,「老子不要你!」,「你給老子站著去!」……發這麼一次火,是很傷他的身體的,會影響幾天精神不振。

  警衛排長閏長林惦著腳跑過來,急風急火又是小心翼翼,壓著嗓子問:「怎麼辦?怎麼辦?叫醒不叫醒老頭?」

  跟隨毛澤東時間久的人,有時稱他老頭。

  「他吃了安眠藥剛睡著啊……」我一個勁搓手。

  「我的娘,萬一敵機來轟炸怎麼辦?」

  「萬一不轟炸呢?叫爹也晚了!」

  正拿不定主意,3架敵機已經臨空,就在我們頭上盤旋。我們個個呆若木雞,不躲不避。現在只能祈禱馬克思在天之靈保佑了。不轟炸,干好萬好;扔下炸彈來,乾脆我們先死吧,不要活著讓千人唾萬人罵,當個千古罪人……

  敵機轉了兩圈,哼哼著朝北平方向飛走了。我們好像背了個大磨盤忽然甩落地,全身一陣輕鬆,幾乎要跳起來。心裡一個勁叫喊馬克思在天有靈。

  輕鬆轉瞬即逝,我們又被新的焦慮所困擾:這三架敵機顯然是偵察機,偵察之後……糟了!我們想到轟炸機隨後就會飛臨。軍區大院不同於老百姓雜亂的自然戶院,建的是一排一排整齊的平房,目標顯著,一炸一個準!

  仍然是敵機來與不來的矛盾,明智的作法是矛盾上交。我們是歸江青領導,讓她決定怎麼辦。聶榮臻派他的范秘書來一道商量,商量的結果是暫不驚擾毛澤東,我們先做好一切防空準備,把人員組織好守在毛澤東門口,擔架放在身旁,一旦敵機來轟炸,就抬上毛澤東往防空洞跑。

  正是吃早飯的時候,有人來叫我們輪流著去吃飯。我們沒一個人去。這種時刻怎麼能離開毛澤東啊?

  8點多鐘,北山上的防空警報器又拉響了。再不能猶豫,閏長林喊了聲:「照彭老總說的辦!」我已破門而入。

  撤離延安時,彭德懷曾對閏長林講:「關鍵時刻,在危險的情況下,不管主席同意不同意,你們把他架起來就跑。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講道理。主席也會原諒的。

  我衝到毛澤東床前:「主席,有情況……「哪個?」毛澤東驚醒,朦朧地瞪住我,似要發脾氣。閏長林已經不容分說扶他起身:「主席,敵機要來轟炸了,剛才已經來過三架偵察機,現在防空警報又響了,肯定來的是轟炸機,請主席趕快到防空洞里去防空。」

  毛澤東終於明白了眼前發生的事情。可是,他竟然不分時間場合,頑強地保持著他的生活習慣。我手忙腳亂替他穿衣褲,他卻伸出手:「拿煙來。給我點一支煙吸。」我的天哪!我叫起來:「主席,來不及了!

  毛澤東不悅地皺起眉頭:「已經丟炸彈了?」

  閏長林急得跺腳:「哎呀,主席,轟炸機一到就丟炸彈。丟下來跑都來不及。你聽一一一」

  「聽什麼?點煙!毛澤東有點火。

  「快快快!」江青衝進來,在門口喊:「飛機下來了,飛機下來了!」話沒喊完,她身子一閃便跳出門,遠處繼續傳來她一聲急迫地喊:「走走走!」

  情況萬分緊急!我粗魯地將手一下插入毛澤東腋窩下。閏長林順手往毛澤東身上披了一件棉衣,石國瑞和孫振國便攙扶住毛澤東另一隻胳膊。「快快快!」我喊著,四個人連架帶攙,拖起毛澤東便朝門外跑。

  剛出門,頭上一陣尖嘯,我們本能地一縮脖,朝後倒步。還沒弄清怎麼回事?腳下的黃土地猛烈一顫,耳畔響起磕破臭雞蛋一般的鈍響。於是,我們一如吃了定身符,全都僵住了。

  「啊!遠處傳來江青絕望的尖叫。我猛醒過來,定睛看時,刷地冒出一身冷汗。天哪,三顆炸彈擺成一束,就落在毛澤東的房前,伸手可及!我想喊,想跑,卻凝固了一般做不出任何反應。接著,叫人無法想象的事情發生了:「它怎麼了?」毛澤東盯著那三顆炸彈,像哲學家在思考什麼重大問題,滿腹狐疑地想彎下身去。他對那炸彈尾部呼呼飛旋的陀螺發生了興趣,伸出一根指頭,似乎要撥弄那個陀螺……

  「炸彈!那是炸彈!」江青尖叫著,頓著腳。頭上又響起飛機俯衝的尖嘯,她立刻像充氣過量的皮球一般跳起來,向防空洞跑去。同時間,我們四名譽衛人員也像被火鉤子捅了一下似的,叫起來,「快跑。快跑!架起毛澤東,腳不沾地地朝防空洞猛衝。

  「快呀!快呀!飛機要丟炸彈了!飛機要丟炸彈了!」聶榮臻在防空洞前拚命揮手喊。

  我用出全身力氣架著毛澤東跑。毛澤東的那件棉襖差點顛落,我們不敢停步,也不容毛澤東停步,我一隻手架起毛澤東胳膊,另一隻手扶住他背上的棉衣,繼續猛跑。毛澤東顯然極不適應這種「形象「,連連命令:「放開,放開我,我不要跑!」

  這時,我們剛跑出軍區大院後門。身後轟轟隆隆幾聲巨響,敵機丟下的炸彈在院子里爆炸。我本能地口頭望一眼。只見黑姻滾滾直衝天空。你們蠢么!毛澤東藉機甩脫我的攙架,喘息著說:一它轟炸的目標是房子,我們出了院子就安全了,還急什麼?」

  眼見敵機又衝下來,我們不聽他說,架起他跑得更快了。剛跑到洞口,身後又一聲巨響。距離很近。我們架著毛澤東進洞,被他掙脫了。洞口相對來說安全許多,我們不再「強迫」他,改為勸說:「主席,到防空洞去吧?」

  毛澤東喘息稍定,說:「我還沒吸煙呢!」

  閏長林已經給毛澤東穿好棉襖。我替他點燃一支煙。

  聶榮臻司令員又勸:「主席,快進防空洞吧。」

  毛澤東說:「等一等,在這裡保險,我還要看飛機扔炸彈呢……」

  話音才落,敵機又俯衝下來。院子里火光一閃,余煙未散黑煙又起,翻騰著四散瀰漫。毛澤東點點頭:「我看清了。」轉身不慌不忙鑽入防空洞。

  敵機飛走後,我們跑回大院,首先去看毛澤東的住處。沒爆炸的炸彈,尾部陀螺似的東西還在風中轉。後來投下的炸彈爆炸后,彈片飛到毛澤東屋裡不少,硝塵遍地,兩個暖瓶全打碎了,水流了一地。看來敵機投下的是殺傷彈。若不是我們把毛澤東硬架走,後果簡直難以想象。

  以後我聽說,敵人兵工廠里一些有覺悟的工人,常悄悄把沙子當火藥裝人炸彈中,所以出現臭彈。要說毛澤東「命大」,首先是因為他代表著最廣大人民的利益。難道不是這樣嗎?

  敵人顯然是有目的來轟炸的。聶榮臻下令:「要抓緊破案,肯定有壞蛋,把這壞蛋抓出來,公審槍斃!」

  此案在解放保定后,查閱敵檔,才得以破獲。是軍區後勤部所屬大豐煙廠的副經理。特務分子孟憲德將司令部小伙房司務長劉從文拉進了特務機關。中央首長到達城南庄后,他們曾準備往飯菜里下毒,由於保安措施嚴密,凡進毛澤東口的東西必須先經我們衛士之手,他們怕暴露,未敢下手。經過一番密謀,把毛澤東等中央首長到達城南庄的情況送到保定特務機關,又向蔣介石的保密局作了詳細彙報。保定特務機關也向北平的特務機關作了報告。於是,才發生了國民黨軍派飛機來轟炸的事件。孟憲德和劉從文兩名特務分子後來被公審槍斃了。

  羅瑞卿為了保護毛澤東安全,曾反對毛澤東遊長江,毛澤東發脾氣說:「無非你們就是怕我淹死在你們那裡么!什麼叫安全?坐在家裡飛機還可能扔炸彈呢廠這話若細細去想,還確實符合實際。

  從井岡山時期算起,到二萬五千里長征,到延安,毛澤東經常處於飛機轟炸之下。他的妻子賀子珍就是被飛機炸成重傷。撤離延安前,炸彈爆炸的氣浪兩次震碎門窗衝擊他的窯洞。城南庄這一次就更危險。建國后,他也多次遭遇轟炸。影響比較大的有兩次。

  一次是在1952年,毛澤東去上海視察,遭到國民黨飛機轟炸。公安保衛部門根據城南庄的教訓,懷疑是有特務向台灣送了情報。查來查去,搞了一個「潘楊事件」。潘漢年蒙冤入獄。其實具體審查處理毛澤東不可能也根本不會去過問。一位領導全黨全軍全國人民的領袖,對這種具體事件怎麼可能作具體過問?記得1956年毛澤東在上海游泳時,遇到過去的一名衛士李連成。這名衛士是從劉少奇身邊調到上海。毛澤東問李連成現在於什麼?李連成說參加處理「潘楊事件」。毛澤東還不明白「潘楊事件」是怎麼回事呢。「另一次轟炸發生在1958年1月18日凌晨。毛澤東在南寧冬泳邑江,夜裡繼續辦公。凌晨一點來鍾,空軍雷達部隊發現國民黨飛機向南寧飛來。莫非國民黨察知毛澤東正在南寧召開中央工作會議?隨行的空軍副司令員何庭一大力緊張。須知,南寧沒有軍用機場和戰鬥機啊!他用電話緊急聯繫柳州軍用機場,命令空軍部隊戰鬥起飛,分3批,無論如何要將國民黨飛機攔截住!

  那天,南寧全城燈火管制。我們湧進毛澤東卧室,請他去防空洞。他把手一揮:「我不去。要去你們去。」

  「主席,我們要對你的安全負責。」

  「蔣介石請我去南京,我去了,怎麼樣?我又回來了,他還能怎麼樣?現在還不如那時安全嗎?」毛澤東指住我的鼻子:「你去,把蠟燭給我點著。」

  我說:「不行,主席,還是防備萬一好……」

  「去!」毛澤東不耐煩了。「把蠟燭點著!國民黨的炸彈扔我腳底下,扔我腳底下它就不敢響!我什麼時候怕過他們?」

  蠟燭點燃了,毛澤東繼續看書,他看的是《楚辭》,看得聚精會神,津津有味。

  補充一句。毛澤東到了晚年,不是還發生了「9.13」事件嗎?林彪也想派飛機炸死他,沒用,誰也炸不死毛澤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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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5 13:06 |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毛澤東一生最怕什麼?屋別怪我想的時間長。毛澤東英雄一世,論及一個「怕」。談何容易?你又加個「最」字,毛澤東是討厭「最」的,他說一「最」就脫離群眾,變成孤家寡人了。

  我想,從某種意義上講,可以說毛澤東有三怕。

  一怕淚。金毛澤東曾對賀子珍說:「我就怕聽窮苦老百姓的哭聲,看到他們流淚,我也忍不住要掉淚。」確實如此。書東渡黃河后,毛澤東乘吉普車,由城甫庄去西柏坡。吉普車翻山越嶺,在山路屋上艱難爬行。經過一道兩面峭壁的大山溝時,路邊草叢中隱伏著人影。我們立刻手摸盒子槍睜大著警惕的眼睛。

  漸漸接近了,我看清是個八九歲的女孩子躺在路邊茅草上,身邊坐了一個三十多歲的農村婦女。車從她們身邊駛過,我看清那女孩子雙眼緊閉,臉色蠟黃;坐她身邊的女人正在流淚。我的手離開了槍,這孤兒寡母的絕不會構成威脅。我的責任只是保衛主席安全,其它事情不去多想。我甚至輕鬆地吁了口氣。金可是,在我鬆氣之際,毛澤東卻身體一陣震顫,叫道:「停車!」、書司機周西林把車煞住,毛澤東第一個跳下車。過去他可不是這樣,過去都是我屋們衛士去開門扶他下車。毛澤東大步走到那女人和孩子身邊,摸摸孩子的手和額部:「孩子怎麼了?」」

  「病啦!女人淚流滿面。

  「什麼病?…金「請一個先生看過,說是傷風著涼,氣火上升。可吃了葯不管事兒,燒得說胡話,這會子只剩了一口氣……」女人嗚嗚地哭出聲。書我看到毛澤東眼圈泛紅,猛地扭回頭,朝車上看。屋「我在這裡。」朱醫生在毛澤東身邊說。

  「快給這孩子看病。」

  朱醫生用聽診器聽,又量體溫,然後問那婦女孩子發病的過程……金「有救嗎?」毛澤東聲音顫抖,提著一顆心。書「有救。」·「好,一定要把她救活!」毛澤東頓時放開聲音。屋「可這葯……」「沒藥了?」毛澤東又顯出緊張擔心。

  「有是有……只剩一支了。」

  「什麼葯」?…金「盤尼西林。」書「那就快用。」「這是進口葯,買不到,你病的時候我都沒捨得用,不到萬不屋得已……」「現在已經到了萬不得已,請你馬上給孩子注射!

  朱醫生將那支珍藏很久沒捨得用的盤尼西林用給了生病的孩子。那時,抗生素不像現在這麼泛濫,所以很顯特效。朱醫生打過針,用水壺喂那孩子水。工夫不大,孩子忽然掀起眼皮,輕悠悠叫了一聲:「娘……」金那婦女獃獃地睜著大眼,淚水小河一樣嘩嘩往下流。忽然撲通一聲跪倒,哭叫書著:「菩薩啊,救命的菩薩啊!」屋毛澤東面眼淚花迷離,轉身吩咐朱醫生:「你用後面那輛車送這母女回家吧。再觀察一下,孩子沒事了你再回來。」

  後來,每當談到那個孩子和流淚的母親,毛澤東眼圈總要泛紅:「也不知那孩子現在怎麼樣了?把她帶來治療一段就好了……」他多次感慨:「農民缺醫少葯,鬧個病跑幾十里看不上醫生,要想個法子讓醫生到農村去。吃了農民種的糧就該為農民治病么!」金二怕血。書你會說:「瞎扯!毛澤東身經百戰,指揮戰役大大小小何止千百次?戰場上哪屋次不是屍積如山,血流成河?毛澤東的親人和朋友犧牲有多少?那長長的名單證明毛澤東從未在敵人的兇殘面前有絲毫恐懼和退縮。

  可是你別忘了,我是從某種意義上講的。

  進城后,毛澤東開始住在香山雙清別墅。住在山上的還有不少中央首長,其中不乏儒將武將。這些將軍們聽慣了槍炮聲,都是子彈堆兒里鑽出來的人,一下子沒金仗打了,耳邊只剩下鴛歌燕舞,那是很不習慣,很不適應的。何況還有我們這些警衛人員,個個都是操槍射殺的慣手,幾天不打槍真是手癢心癢全身癢。書不知是誰挑頭開了第一槍,於是大家都找到了解癢的法子。香山有的是烏雀、屋打吧!砰砰叭叭的槍聲便打破了香山豹寧靜。說實話,那時還沒有什麼野生動物保護法,世界上也沒有那個什麼綠色和平組織,世界大戰結束不久,中國的解放戰爭還在南方猛烈進行,死幾幹人都不算啥,何況打幾隻鳥?

  那天,毛澤東開會回來,我隨他回到雙清別墅。才下車,正有幾名警衛幹部打了麻雀回來。他們槍法好,打了很多,拴成一串,興高采烈地走過來。金毛澤東聽到喧笑聲,朝那邊望了一眼,只是隨便望了一眼,突然停住了腳。那幾名警衛幹部見到毛澤東,禮貌地停止喧嘩,放慢腳步。書毛澤東眉梢抖動一下,漸漸皺攏,習慣地吮吮下唇,問:「你們拿的什麼?」屋「打了幾隻家雀。「一個同志將那串麻雀舉向毛澤東。我情清楚楚看到了沾滿鳥羽的鮮血,甚至有一滴血被甩出來滴落到毛澤東腳下。

  毛澤東面孔一抽,顯出大不忍的悲戚神色,退了半步,突然以手遮臉,喊起來:「拿走,拿開!我不要看。」金那同志嚇得趕緊將滴血的麻雀藏到身後。書「誰叫你們打的?」毛澤東皺緊眉毛責問:「它們也是生命么。麻雀也是有生命的么!它們活得高高興興你們就忍心把它們都打死了?招你們了惹你們了?」屋幾名同志無言以對。

  「以後不許打,任何人不許打!」。

  「是首長們先打的。」我悄悄解釋,「後來大家才跟著打金「今後任何人不許打,什麼首長不首長,告訴他們,我說的,任何人不許打!」書此後,那些疲於奔命的鳥雀又有了安定寧靜的生活環境,得以自由歌唱翱翔,屋熱熱鬧鬧地繁衍子孫。到了1958年,毛澤東視察農村,老農訴苦說麻雀一起一落,糧食丟萬擔。有專家也說麻雀是害鳥,不但偷糧,還糟遢更多糧食。毛澤東聽后,緊鎖雙眉,說:「害蟲,害蟲!」他一向主張「要掃除一切害人蟲」。於是,麻雀與老鼠之類為伍,被列入「四害」之列,變成人人得以誅之的倒楣傢伙。金後來,又有專家說,麻雀也吃毛毛蟲,功過各半。於是,全國才停止了那場為叢驅雀的運動。書還有件事給人印象深。屋大約是1964年,毛澤東在中南海的春藕齋參加跳舞活動。休息時,他坐在沙發里吸煙。一名參加舞會的空軍政治部文工團女團員走過來,坐到毛澤東身邊,同毛澤東聊天。談到文工團員的學習訓練時,毛澤東關切地問:

  「你們練功累不累?」金「累,挺昔的。」女團員眨眨眼,又說:「有時還會出事故呢。」:書「還會出事故?」毛澤東驚訝不解。屋「可不是嗎,聽說天津一家劇團里,演《哮天犬》的演員練跟斗,不小心摔下來,把脖子戳進去了,一直戳進。

  「哎呀,」毛澤東臉孔抽縮著露出慘不忍睹的樣子,頭扭向一邊,連連擺手:「不要說了,你不要說了……」他喘息一口,定定神,好像要擺脫那悲劇似的,起身匆匆走到一邊。金樂曲再起時,他皺著眉頭坐在那裡,沒有下場跳舞。書三怕喊饒命。屋毛澤東是農民的兒子,但他從不曾像寓言中的祖先那樣將凍僵的毒蛇暖人心口窩。無論蔣介石或者其他政治軍事上的敵人怎樣喊饒命,毛澤東的回答總是「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然而,從某種意義上講;他又確實怕聽人喊饒命。

  在陝北時,鬥爭生活最艱苦的年代,有名警衛戰士受不住苦逃跑了,警衛戰士逃跑不同於一般作戰部隊的逃兵,那是知道不少秘密的呀,泄露出去還得了?金警衛部隊立即調動人馬追捕,終於將那名逃兵捉住,捆了回來。同志們本來就書憎恨逃跑行為,何況為了追逃兵大家受了不少勞累擔了不少的心,一肚子的火要發泄便不足為奇了。屋「揍那個龜兒子!

  「斃了狗日的!」

  憤怒的吵叫驚動了毛澤東。他走出窯洞,看到押過來的逃兵。那逃兵年紀不大,長了一張娃娃臉,臉色熬白,滿是鼻涕眼淚。身上灰上下少,嚇得抖個不住。金聽到喊槍斃,他哇哇地哭叫起來:「饒命,饒命,饒命啊!我不是投敵呀,我是想家啊,求求你們饒我一命啊!」書毛澤東本是憤恨叛變,憎惡逃跑的,可是,一旦目睹逃兵被抓回來的慘樣,他屋竟悲憐地皺起眉頭,眼圈都濕了。他揚起一隻手喊:「放了放了,快放了他!」「他是逃兵!」

  「這小子壞著呢……」。

  「哪個壞?」毛澤東依然皺緊眉頭,「他還是個娃娃么,快放了,別把娃娃嚇金壞了。」一名幹部不服氣:「這麼嚴重問題,不判不關還放了?不執行紀律就帶不了兵。」「只有你會帶兵?毛澤東換上溫和說服的語氣:「孩子小.剛參加革命,沒吃過苦,受不了,想家,你再關他他不是更想家了?他又不是叛變投敵,他就是小么。快放了,多做點好吃的就少想點家,聽見沒有?」

  於是,這名逃兵被放了。不但沒受任何處罰,反而連吃幾天小灶,當然,這名警衛戰士再也不曾逃跑。金我以為,毛澤東是一位充滿鬥爭性的偉大革命家,又是一位多情善感的質樸的書常人;他的意志堅硬如鋼同他的心地善良柔和都是一樣鮮明,一樣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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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6 13:02 |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你見過毛澤東哭嗎?

  毛澤東意志堅強。個人遇到再大不幸也不會落淚。他的愛子毛岸英在朝鮮戰場犧牲后,他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獨個兒坐在沙發里一支接一支吸煙,就是沒有落淚。他眼裡有哀傷,有思念,有怒火,就是沒有淚。始終沒有淚!

  但是,在另一些場合,我又確實看他眼裡含著淚,眼角淌下淚,甚至是放聲大哭。

  我來到毛澤東身邊后,幾次見他眼裡含淚。其中印象深的有三次。

  建國前後,毛澤東愛看《霸王別姬》這齣戲,多次看。並讓其他中央領導都去看。看到楚霸王英雄氣短,兒女情長,與虞姬生離死別,他的睫毛時常抖個不住,眼睛里濕漉流的。他是很愛動感情的。他曾用一根指頭按住我胸前紐扣,用沙啞的聲音說:「不要學楚霸王。我們都不要學!」

  毛澤東喜歡看古裝戲,聽京劇。不同時期偏愛不同的戲。轉戰陝北時,他愛聽並時常唱幾嗓子的是《空城計》、《草船借箭》。在西柏坡時,指揮三大戰役,他休息腦筋的辦法就是聽京劇唱片。喜歡聽高興奎的《逍遙津》.言菊朋的(卧龍弔孝),程硯秋的(荒山淚)。高興了自己也哼幾句(群英會)。大軍過江前後及進京后,他多次看《霸王別姬》。1953年到1954年,他又連續看了幾遍(白蛇傳)。每次看都流淚,鼻子呼呼地透不過氣。

  記得是1958年,毛澤東來到上海。市委負責同志為主席準備文娛活動,徵求他意見。毛澤東想了想,說:「還是看場《白蛇傳》吧。」

  於是,市委決定由一名叫李什麼茹(我記不清名字了)的演員領銜主演《白蛇傳》。

  晚上,我隨毛澤東驅車來到上海乾部俱樂部禮堂。觀眾都已坐好,一見毛澤東走入,都起立鼓掌。毛澤東一邊招手一邊由工作人員引導走向前排。在前排就座的是市委和市政府的領導幹部。毛澤東對黨內領導幹部從來不講客套,徑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再向後面的觀眾招一下手,便坐下了。

  毛澤東就座的前排擺放的是單人沙發,套有灰布套。我照例是坐在他身邊。因為值班衛士是24小時不離主席身邊的。毛澤東肚子大,坐下后皮帶便勒腰,所以他一坐,我便依慣例幫他鬆開了腰帶。

  演員早已做好準備。毛澤東一坐下,鑼鼓便敲響了。毛澤東穩穩坐在沙發里,我幫他點燃一支香煙。毛澤東是很容易人戲的,用現在的話講,叫進入角色。一支煙沒吸完,便擰熄了,目不轉睛地盯著台上的演員。他煙癮那麼大,卻再不曾要煙抽。他在聽唱片時,會用手打拍子,有時還跟著哼幾嗓。看戲則不然,手腳都不敲板眼.就那麼睜大眼看,全身一動也不動,只有臉上的表情在不斷變化。他的目光時而明媚照人,時而熱情洋溢,時而情思悠悠。顯然,他是進入許仙和白娘子的角色,理解他們.讚賞他們。特別對熱情勇敢聰明的小青懷著極大的敬意和讚譽。唱得好的地方,他就鼓掌。他鼓掌大家立刻跟著鼓。

  然而,這畢竟是一出悲劇。當法門寺那個老和尚法海一出場,毛澤東臉色立刻陰沉下來,甚至浮現出一種緊張恐慌。嘴唇微微張開,下唇時而輕輕抽動一下。齒間磨響幾聲,似乎要將那老和尚咬兩口。

  終於,許仙與白娘子開始了曲折痛苦的生離死別。我有經驗,忙輕輕咳兩聲,想提醒毛澤東這是演戲。可是,這個時候提醒已失去意義。現實不存在了,毛澤東完全進入了那個古老感人的神話故事中,他的鼻翼開始自動,淚水在眼圈裡悄悄累積凝聚,變成大顆大顆的淚珠,轉啊轉,撲嗤嗤。順臉頰滾落,砸在胸襟上。

  糟了,今天觀眾可是不少啊。我憂心地用圍光朝兩邊瞄,身體卻不敢有大動作,怕吸引別人更注意這裡。還好,觀眾似乎都被戲吸引住了,沒有什麼人注意台下的「戲」。

  可是,毛澤東的動靜越來越大,沮水已經不是一顆一顆往下落,而是一道一道往下淌,鼻子堵塞了,呼吸受阻,嘶嘶有聲。附近的市委領導目光朝這邊稍觸即離,這已經足夠我憂慮。我有責任保護主席的「領袖風度」。我又輕咳一聲。這下子更糟糕,咳聲沒喚醒毛澤東,卻招惹來幾道目光。我不敢作聲了。

  毛澤東終於忘乎所以地哭出了聲,那是一種顫抖的抽泣聲,並且毫無顧忌地擦淚水,撂鼻涕。到了這步田地,我也只好順其自然了。我只盼戲快些完,事實上也快完了,法海開始將白娘子鎮壓到雷鋒塔下……

  就在「鎮壓」的那一刻,驚人之舉發生了!

  毛澤東突然憤怒地拍「案」而起,他的大手拍在沙發上,一下子立起身:「不革命行嗎?不造反行嗎?」

  夭哪,我淬不及防!他的腰帶在坐下時已被我解開,在他立起身那一刻,褲子一下子脫落下來,一直落到腳面。我像被人捅了一棍子似地縱身撲向前,抓住他的褲子,一把提上來。我的思維全停止了,只剩下瀰漫的不著邊際的自責和惶恐,用一雙顫抖的手匆匆地笨拙地幫他系腰帶。我沒有保護好領袖的形象,我為此不安,難過了很久很久。

  毛澤東卻絲毫沒有責怪我的意思,他甚至毫無感覺掉褲子。他仍然在劇中,大踏步向舞台上走去。全場的鼓掌聲終於將他喚醒,他稍一怔,也跟著鼓起了掌。我鬆了口氣,主席回到現實中了。

  但是,他從不善於掩飾自己的好惡。我的記憶中,他是用兩隻手同「青蛇」握手,用一隻手同「許仙」和「白蛇」握手。

  他沒有理睬那個倒楣的老和尚「法海」。

  給我印象深刻的毛澤東的第二次哭,其實是互有聯繫的多次哭。不是某時某刻一次特定的哭。這種帶有過程性和內在聯繫的哭有其複雜深刻的社會及歷史背景,是貫穿了一個小小的歷史過程,就像《白蛇傳》一樣,是從美好的神話故事開始的。

  具體說,是從「三面紅旗」的產生而開始的。

  三面紅旗的由來,我不可能說全面。我只能從自己接觸中的耳聞目睹,說個小側面。

  1955年5月14日.毛澤東遊泳后,來到中南海豐澤園接見警衛部隊。接見中,毛澤東給警衛戰士規定了三項任務:一、搞好保衛。二、搞好學習。三。做一些社會調查和研究工作。毛澤東特別闡述了搞好社會調查的方法、態度和意義。要求每一個警衛戰士回家探親時,都要搞社會調查。回來要彙報,要寫調查報告。

  毛澤東為了解全國的真實情況,特別是農村的真實情況,要求警衛他的一中隊「要搞成五湖四海」。從全國各專區分別選一個,不要重複。

  此後,毛澤東堅持聽那些回鄉戰士的彙報,親自批改戰士們寫的調查報告。

  1957年底到1958年初,連續有人彙報農村某些地區出現的「兩極分化」和貧富差距加大的情況。每次聽過彙報,毛澤東臉色都顯得陰沉,久久思考著不作一語。

  大約是1957年的12月,衛士馬維同志回家,帶回一個窩頭,又黑又硬,摻雜大量粗糙的糠皮。馬維說:「鄉親們就是吃這個東西,我講的是實話。」

  毛澤東的眉毛一下子擰緊,聳高,他的震動顯而易見。接過窩頭時,我看到他的手有些抖。他很費勁才掰開那窩頭,將一塊放人口中,他才嚼了幾口,眼圈就紅遍了,淚水一下子充滿眼眶。第一口咽下,淚水嘩地淌下來,用決堤的水來形容一點不過分。

  「吃,你們都吃,都要吃一吃。」毛澤東一邊流淚一邊分窩頭,分給我們這些身邊工作人員。我接過一塊窩頭時,那窩頭已經沾了毛澤東的涕淚。他哭得很厲害。說話聲音很大,又常常便塞,斷續道:「吃啊,這是農民的口糧,是種糧的人,吃的口糧……」

  我們都吃了。真難下咽.又不能不咽。淚水涌溢的毛澤東直視著我們.特別看了看為他制定食譜的保健醫生。因為毛澤東飲食-直是粗茶淡飯,粗糧為主,不肯吃保健醫生為他制定的富於營養的高級食品。我想起毛澤東敲著他那裝著紅糙米和小米的飯碗說:「全國農民如果都吃上我這樣的飯那就很不錯了……」

  毛澤東沒有吃午飯,也沒有吃晚飯。他的「午飯」是在夜裡,他的「晚飯」是在早晨。他應該睡覺了,我幫他按摩時,他帶著久久思考後仍然困惑的表情對我講話,又像是對另一個並不存在的人講話:「我們是社會主義么,我們的農民不該還吃窩頭么!不應該么……」過了很久,他又說:「要想個辦法,必須想個辦法:怎麼樣才能加速實現社會主義?」

  一連幾天,我幾次聽到毛澤東講「要想個辦法」的話。他與一些中央負責同志討論,也是要想個辦法。

  1958年1月陰日.毛澤東在臨時召集的一次最高國務會議上提出了「鼓足幹勁,力爭上遊,十五年內趕上英國」的號召。

  1959年3月,毛澤東在成都會議上提出了「鼓足幹勁。力爭上遊,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總路線的基本觀點。

  到了5月份,黨的八大二次會議通過了「鼓足幹勁,力爭上遊,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的總路線。

  會後,毛澤東精神振奮,曾對我說:「中國窮,可是中國有社會主義。中國的老百姓應該比外國老百姓生活更好些。我看做到這一條要不了多少時間了!」

  一次。毛澤東在豐澤園頤年堂會客。送走客人後。一位中央首長與毛澤東並肩而行,我照例跟在主席身後。他們談得輕鬆愉快,有時還熱烈。這位中央首長說:「現在××X他們提出個大躍進口號,我看這個提法很好。毛澤東望望他:「唉,大、躍、進?」這位中央首長說:「對,他們搞了個大躍進,今天人民日報上登了。」毛澤東說:「我沒看到么。他回頭吩咐我:「銀橋、你把報紙給我找來。」接著,便繼續聽這位中央首長講大躍進。

  這張報紙還是由那位中央首長拿來了。毛澤東看后,在報紙上批了話。記得是「提法很好。」

  1958年,一位中央首長向毛澤東彙報河南七里營人民公社,說如何如何好,希望主席去看看。毛澤東去了。參觀中。這位中央首長和河南省委書記不停地彙報著人民公社的優越性。說實請。我那時聽了也是很激動,很感動的。毛澤東興緻勃勃。顯出高興滿意。聽到激動人心處,頻頻點頭:「好么,好么……」其中,他接著彙報者關於七里營人民公社的話頭說了一句:「人民公社好。」

  毛澤東住在專列上。他睡眠極少。睡覺起來,並不是馬上下地,而是沏一杯濃茶,點燃一支香煙,把當天的報紙拿來看。總要看一小時左右才下床。若無大事,他總是保持著這一習慣。

  那天,毛澤東拿起報紙。目光剛在標題上掃過,使用於拍床失聲喊道:「哎呀,糟糕,捅出去了!」

  我嚇了一跳。只見毛澤東披著睡衣便跳下床,手在報紙上扇打著連聲說:「糟糕,糟糕!」

  虧膿我就知道,「人民公社好」在報紙上大字標題登出來。是新華社一名記者在毛澤東參觀七里營人民公社隨口說了這句話后,當天便寫了文章,弟二天便見了報。參觀時那名記者一直跟在我身邊。

  「事先沒討論呢,政治局還沒討論呢……」毛澤東轉圈走著,看幾眼報紙,叫幾聲「糟糕」。

  事後,有人提出這個問題有反映。毛澤東在小範圍內解釋:「這個事情我沒慎重,××同志彙報時,我在參觀時隨口講了這句話。也不能全怪記者。」但已經捅出去了,怎麼辦呢?不久,在北戴河開了個政治局擴大會議,討論這個問題。參加會議的領導同志都同意辦人民公社,還沒有不同意的。於是。大辦人民公社的決議便傳下來了。

  應該實事求是他講,當時中央和地方各級領導建設社會主義祖國的熱情都是很高的,願望也是非常好的。有點頭腦發熱,但確實是懷著理想和熱情,充滿了只爭朝夕的精神。都希望國家儘快富強起來。沒有經驗,摸索前進,人人開動腦筋。毛澤東到武漢視察時,又有首長提出大辦食堂如何如何好。毛澤東聽后,說:「你們寫寫材料,寫成材料我看看。」於是,那位首長馬上吩咐湖北省委一位副秘書長寫了材料。毛澤東看后,批了,發下去了。同時間,河南省委書記也提出幾個大辦:大辦鋼鐵、大辦農業。大辦公路交通事業、大辦食堂匕

  毛澤東當我面親口講過:「XXx,××;×××,他們送的材料積極。只有彭德懷盡給我送消極材料,批給我看的儘是消極材料。」

  應該承認,毛澤東是欣賞和支持那些熱情高,積極主動,敢想敢於的負責同志。他的這一態度反過來又促使這些負責幹部產生更高的熱情和積極性。到1958年底,「三面紅旗』、「三十萬歲」便正式形成,是一位負責同志歸納總結,提到一塊的。

  那是中央在人民大會堂18號會客室里開會,一位負責同志拿來文章清樣,「三百紅旗」、「三個萬歲」正式提出。三份,像大亨報一樣擺在主席台旁。那位負責同志在那裡熱情講解。在京政治局委員都去看了。講解時特別指出,三面紅旗。三個萬歲是針對蘇聯赫魯曉夫修正主義集團提出來的。赫魯曉夫反對我們建設社會主義的總路線、大躍進和人民公社。

  到了1959年;毛澤東開始有些感覺,越來越不放心。他總想看到實際情況,可是不那麼容易。這個問題以後再講。反正進城后,出於安全等方面的考慮,他越來越不易隨便行動,行動總是被事先安排好。都是有準備的。他發脾氣也沒用,就是不許他隨便行動,飛機都不許坐,是中央的決定。

  記得這一年,毛澤東視察各地,又來到河南。請一些同志來開調查會時,毛澤東反覆問:「大食堂究竟怎麼佯?好還是不好?你們要說實話。我希望你們講真話。」

  大家異口同聲說好。不但列舉出許多優越性,還拿出許多麵包來,說是大食堂烤的,就是吃這種麵包。毛澤東將麵包掰開分給大家吃。我也分到一塊。那麵包確實不錯,毛澤東吃著也很滿意:「嗯,要是全國的農民都能吃到這種麵包。大食堂還是可以的。」

  他仍然不放心。他也想搞「突然襲擊」,春著實情。記得有次專列正在急馳,他突然指著遠處一個村子,吩咐我:「通知停車。我要到那個村子里去看看。我要討一碗紅燒肉吃,看能不能討到?我立刻去打電話。先打給上級有關部門,然後再去。等毛澤東來到那個村子,不要說討一碗紅燒肉,就是討一隻烤小豬也早準備好了。

  到了1959年夏,嚴峻的經濟形勢再也無法完全粉飾為光明。中央對大躍進、人民公社出現了分歧意見。6月底毛澤東由韶山上廬山,7月2日開始主持召開形勢座談會,會上,兩種意見爭論很激烈。結果歸納為三句話:形勢大好。前途光明,問題不少。

  七月底座談會結束,毛澤東作總結髮言。常委們坐台上,政治局委員坐台下前排,後面是中央委員。毛澤東張望人到齊沒有,我知道他主要是找彭德懷。因為彭德懷寫了那個現在人們都知道的意見書。對這份意見書,毛澤東開始並沒有當成太大的事,也就是個意見唄。形勢座談會上兩種意見爭論厲害,毛澤東也只認為彭德懷是「資產階級的動搖性」,並沒有更高的綱。毛澤東站台上一看,嘟囔:「彭總沒來?」我在他身後指指,毛澤東才發現彭德懷坐在最後一排。沒有和其他政治局委員一道坐前排,而且頭剃光了。很亮。毛澤東吮吮下唇,沒說什麼,可以肯定心裡不大高興。他的總結髮言主要還是反,『左」,嚴厲批評了一些頭腦發熱,喜歡放大炮,放衛星的領導。有些批評話講得相當重。但是。從個人感情上講,毛澤東仍然是親近保護這些領導同志的。他隨後轉身望住朱德同志說:「大食堂不可不散,不可全散。你說食堂不好,總司令啊,在食堂問題上我們略有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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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6 13:05 | 只看該作者
    毛澤東是在批過「左」之後,又批幾句所謂右的代表,就是彭德懷同志。我當時的感覺是「各打50大板」.「左右擺平」。有句話我印象根深:「軍隊不跟我走的話,我可以重新到鄉下去組織游擊隊,重新建軍。」

    講完散會。有走的有沒走的。彭德懷出去最早,是憋了一肚子氣的。毛澤東喊他沒聽見,或是沒喊住。

    開會的禮堂在山坡上,毛澤東出門下坡,身邊跟著4位中央領導同志,其中一位領導同志朝路邊側過身去小便。就在這時,彭德懷忽然轉身,又朝坡上走來,大概返回禮堂有什麼事。他與毛澤東走了對頭。

    毛澤東立住腳招呼:「彭總,我們談談吧?」

    彭德懷臉孔通紅,胳膊從頭上一輪而過,氣沖沖他說:「有什麼好談的?沒什麼好談的!」

    毛澤東說:「沒關係嗎,我們有不同意見可以坐下來談談心么。」

    彭德懷從毛澤東身旁一邊走過一邊甩手,聲音很大地嚷道:「有什麼好談的?沒什麼好談的!……」

    彭德懷漲紅著臉甩手而去,腳步始終沒有停一停。毛澤東怔了怔,吮吮下唇,繼續下山。就這樣不歡而散。當時許多中央首長看到了這個場面。

    回到住處,毛澤東本是吩咐我們收拾東西,準備散會走人。可是有些領導同志不幹了,提議解決彭德懷的問題毛當天晚上,我便正式得知不下山了,召開中央全會,討論形勢變成了討論彭德懷問題。於是,沒有參加形勢討論會的中央委員和政治局委員們都被召上了山,林彪後來也上山了。

    毛澤東沒有參加中央全會。會議吵得很厲害,吵得聲音很大。吵聲傳來,毛澤東睡不著覺,他睡不著覺是要發脾氣的,叫我去看看。我跑步去了,見許多人同彭德懷吵。回來學一遍舌。毛澤東真發火了,寫了批示。中央全會期間。在毛澤東住的房子里開了幾次政治局會議,參加會的同志談井岡山時期的問題,林彪也發言說彭德懷一貫不聽指揮不合作。於是我知道,對彭德懷是從紅軍時期清算起了。一直清算到抗美援朝,大躍進,人民公社。聽到批評他「三分合作,六分不合作。」政治局討論決定:只免去彭德懷國防部長和軍委副主席職務,仍保留政治局委員和副總理職務。主活待遇不變。

    回北京,彭德懷有一次從菊香書屋的後門自己走進來找毛澤東。這一次他沒剃光頭,留了很長的頭髮。他提出要求到下面去。毛澤東說不要去了,年歲大了,下去也不安全。多讀幾本書。彭德懷又要求下鄉。毛澤東說,下去走走看看還是可以的。

    我認為,廬山會議清算彭德懷,責任不能全推到毛澤東身上,那份萬言書毛澤東本來認為「也就是個意見而已。」批評一下就過去了。彭德懷一賭氣,引起一些人的公憤,在毛澤東那裡講了一些話,結果事情變大了。當然,毛澤東應該負主要責任。而且是開了一個很壞的頭。毛澤東一方面想知道實情,但是對講真話的同志,講得不合自己心意時又容不得,這就助長了假話空話的泛濫,給各種騙子以可趁之機。長期養病的林彪就是從廬山會議之後,開始一步步發展,逐漸發展成野心家、陰謀家,走向篡黨奪權,走向反革命,直至走向滅亡。

    1959年底,幾名休探親假的警衛戰士,奉命調查和彙報農村實情。他們帶回來農民吃的糠菜窩頭。一路上窩頭已經捂餿,交到毛澤東手中時,毛澤東受到震動。他用頂抖的手掰開窩頭分給我們身邊的工作人員:「吃。這是農民的口糧,我們每個人都要吃……」

    我分了一小塊,,放進嘴裡,嚼啊嚼,就是咽不下去。這窩頭與河南吃的烤麵包真是天地之差。

    我想起了馬維帶來的那個窩頭,想起了毛澤東講的「要想個辦法」……

    毛澤東獨自拿了一個整窩頭。咬第一口,他眼圈紅了。喉結上下抽動者,有些室塞。咬第二口,淚花沾濕了睫毛。咬第三口,淚水已經嘩嘩地淌下來。

    他哭了。無聲的哭是最沉痛的哭。我相信,他想到的決不止是農民受了苦,他一定還想到了河南吃的烤麵包,在鐵路旁的村子里吃的紅燒肉,想到了一個領導者的責任,想到了他的美好理想與嚴酷的現實……

    1996年是最困難的一年。毛澤東7個月沒吃一口肉。常常是一盤馬齒寬(一種野菜)便充一餐飯;一盤子炒菠菜就支撐著工作一天。我替他按摩時,他腳背踝部的肌膚按下去就是一個坑,久久不能平復。這是浮腫。周恩來一次又一次來勸說:「主席,吃口豬肉吧,為全黨全國人民吃一口吧!」毛澤東搖頭:「你不是也不吃嗚?大家都不吃。」宋慶齡特意從上海趕來,親自帶給毛澤東一網兜螃蟹。毛澤東對宋慶齡始終保持著特殊的尊敬,所以收下了螃蟹。然而,宋慶齡一走,毛澤東便將螃蟹轉送了警衛戰士。

    1960年底的一天,毛澤東起床后不吃不喝,一支接一支吸煙。煙灰缸快滿了,他才張口向值班衛士封耀松交待:「小封,你去把子龍、銀橋。高智、敬先。林克和東興同志叫來。今天在我這裡吃飯。」

    下午,我們7個人同毛澤東圍在一張飯桌上吃飯。沒有酒,沒有肉,只是油和鹽多一些。毛澤東的竹筷子伸向菜盤,不曾夾菜便又放下了。環顧我們7個人。於是,我們也停放下筷子。

    「現在老百姓遭了災。你們都去搞些調查研究。那裡到底有些什麼問題啊?把情況反映上來。毛澤東的聲音沉重緩慢,停頓一下又說:「人民公社。大辦食堂,到底好不好?群眾有什麼意見?反映上來。」

    我們紛紛點頭。

    毛澤東手指我和葉子龍:「你們下去,到山東去,廣泛調查研究。」

    我和葉子龍一起點頭:「是,主席。」

    毛澤東又望住封耀松:「小封啊、你去不去?」

    封耀松說:「去。」

    毛澤東點頭:「那好,那好。」他抬起眼帘掃了一圈,目光變得嚴肅犀利:「要講真話,不許說假話。不許隱瞞欺騙!」

    那天夜裡仍是封耀松值班。據他彙報,他替毛澤東做睡前按摩,毛澤東想著心事,淚水又嘩嘩地湧出來。毛澤東撫著封耀松的後背流著淚說:「小封,我不放心哪。他們許多事瞞著我,我出去到哪裡,他們都能有準備。你們要下去。你們能看到真實情況,要告訴我真實情況……」

    毛澤東睡不著,起來用鉛筆在宣紙上給我們吃飯的7個人寫了一封信,叫我們不去山東,改去信陽專區。那裡開始好轉,有救濟糧。他怕我們「很飢餓」。信尾一句是:「我今年已經是67歲了,老了。你們大有希望。12月26日是我的生辰。毛澤東1960年12月26日」

    唉,我們怎麼忘了主席的生日呢?以往都是我們早早就吵嚷要給他過生日.他不允許。特別是在陝北的時候……

    毛澤東沒有能容得下彭德懷講真話,但是,他一貫鼓勵支持我們這些貼身衛士講真話。比如衛士田雲玉的爺爺是作坊主,父親是工人。搞公私合營時,毛澤東間田雲玉:「你爺爺反對合營,你父親積極支持,那麼你呢?你站在爺爺一邊還是站在父親一邊?」田雲玉說站在爺爺一邊。毛澤東說:「我不論你的政治立場,我喜歡你,因為你肯講真話,我們很合得來。」又比如大搞合作化運動時,我國農村探親,回來向毛澤東彙報:「區里幹部把老鄉們集中到場院里,說:『跟蔣介石走的站那邊,搞單幹;跟毛主席走的站這邊,搞合作化。』這不是強迫命令嗎?毛澤東說:「感謝你帶回真實情況。」他當即給河北省委寫了信,嚴肅批評了這種簡單化,強迫命令的工作方法。

    這一次,我們一行人去了河南信陽。半年後回到北京,如實彙報大辦食堂確實不好。之後,我們又去江西勞動半年。到江西時,中央已下指示取消大食堂。

    毛澤東給我印象深刻的第三次哭,就是我離開他的身邊,去天津工作的那一次。

    我已經講過,那次毛澤東將我攬入懷中,抱緊我放聲大哭,手在我的背上下停地拍打著,淚水和我的淚水融合為一體。

    後來,我提出為毛澤東再梳一次頭。

    毛澤東經常處於用腦過度的狀態。梳梳頭可以促進腦都血液循環,幫助他減輕疲勞,恢復精力。

    我為毛澤東梳頭,從前向後精心梳理。我忽然心顫,淚水又充滿眼圈。眼前變得朦朧

    記得三大戰役結束后,興奮到極點又疲憊到極點的毛澤東,朝靠椅上一仰,痛快地嘿了一聲,說:「銀橋,來,痛痛快快梳個頭,痛痛快快歇口氣!當時,我的興奮喜悅之情絲毫不亞於毛澤東。我拿來梳子,說:「主席,我慢慢梳。你閉上眼打個噸吧。那時,毛澤東的頭髮濃密、堅硬。烏黑油亮。我從前向後慢慢梳理,頭髮在齒縫間富於活力的鼓涌而出,摩擦梳齒沙沙作響。我欣賞著那泉水一樣旺盛鼓涌的黑髮,忽然覺得什麼東西閃一下亮,灼痛了我的兩眼。我忙俯身下去重新梳他的鬢角,凝視觀察尋覓,終於失聲叫喊起來:「哎呀,主席,您有了一根白頭髮!」

    毛澤東正在閉國養神,聞聲似有所動,眉毛慢慢地皺起來,深深「嗯」一聲。

    我問:「給你拔下來吧?」

    毛澤東略一沉吟,吮吮下唇:「拔吧。」

    我仔細挑出那根白髮,捏緊了,猛一揪,先拿到自己眼前看看,確信沒拔錯,再送毛澤東面前請他看。

    毛澤東凝視那根白髮,眼睛一眨不眨,皺緊的眉毛又漸漸舒展開,笑了。他輕輕哺出兩個字:「值得。

    事後,我愛人還衝我嚷:·『好啊,銀橋,你敢在主席頭上拔毛!」

    這些往事好像就發生在昨天,清晰真切,歷歷在目。可是一眨眼,那旺盛的黑髮不見了,梳齒間靜靜滑過的是柔細。灰白、稀疏的頭髮。兩鬢頭髮雖然還多,卻白了快一半。經過3年困難時期,毛澤東明顯蒼老了許多。現在形勢終於好轉。可是,值得吧?……

    「主席,我走後,你更要注意身體。」我含著淚說。「你的頭髮白了這麼多,你太操勞了……」

    毛澤東停了很久才掀起眼皮。他的眼圈紅紅的。說:「老了。等我死了以後,你每年到我墳上看我一次,行嗎?

    叫我怎麼回答呢?我當然會每年去看他,但我真心希望他老人家萬歲。萬萬歲。

    我轉開話頭:「主席給我寫幾個字吧?」

    「我沒有新詩,給你抄一首舊詩吧。星期六,你們全家來我這兒.照照相……」

    毛澤東為我寫了《長征》詩,簽了名。寫在大摺子上。中央主要負責同志都在那摺子上題字留了名。摺子另一面有當時全國最著名的一些畫家為我留了書畫。可惜,我分配到河北省天津市工作后,省委第一書記索去說看看,後來又說丟了。再不曾要回來。

    他不明白,我的損失是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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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7 09:12 |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主席已經睡了。」

    聽到這聲警告,就是天上的鳥也不許從頭上飛過,遠遠的就要拿拴了紅布條的
竹竿趕開。恰好那天有幾個工人在衛生間里安裝洗澡盆。哨兵忙過去說:「別干
了。不要幹了。首長休息了。

    在農村,老實規矩的農民聽到這聲吩咐,要等米下鍋也不敢再推碾子,會坐等
首長睡起來再千。城裡的工人不然。他們吃飽了干,干累了睡,不懂什麼叫失眠,
嘴裡說著:「馬上就完了,馬上就完了。」手裡幹得更歡。

    哨兵有些為難。呵斥農民行,呵斥城裡的工人?工人階級是領導階級。農民出
身的士兵呵斥城裡的工人不能不有些猶豫。

    這一猶豫,出了事。鐵管子砸在澡盆上,院子里當嘟一聲響。哨兵大驚失色,
衛士們也都嚇一跳,屏息觀察毛澤東的卧室。工人們卻傻呵呵不明白這聲響的意
義。

    那扇門忽然推開,毛澤東衣服也沒穿就大步走到院子里,疲憊、煩躁和盛怒使
他的樣子又叫人心疼又叫人害怕。他皺著眉頭,陰鬱的目光盯住哨兵,猛地一指,
吼出聲:「老子揍你!

    哨兵刷地立正站直,一動不動。

    毛澤東喘幾口粗氣,在竭力壓抑失眠的煩躁和憤怒。他臉色蒼白,眼圈泛紅,
吮吮下唇放低一些聲音:「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我不打你不罵你,罰你立正。你曬
曬太陽還好。」

    哨兵一句話沒有說,保持立正的姿式站在陽光下。

    「好吧,你就在這裡站著吧,等我起床以後你才能走。毛澤東余怒未消回到屋
里去。

    工夫大了,我怕哨兵吃不消,便去找江青。江青不讓哨兵繼續罰站,哨兵堅持
罰站。江青查看毛澤東再未能入睡,便進去勸說他。毛澤東朝門外看看,大聲說:
「你不要站著了,你回去吧。要寫檢討,為什麼知道我睡覺了,還弄出這麼大的聲
音?」

    事後,毛澤東也會懊悔,向我們作檢查:「有時是你們不對,有時是我不對。
哨兵要寫檢討,我也要作檢查。」又說:「讓我休息好了,我也就沒有意見了。我
不該發脾氣。但我是人,你們也是人。你們忙4天不睡覺,躺下就把你弄起來,不
叫你睡,你看看你發不發脾氣?所以跟大家解釋一下,不要記在心裡,不要影響工
作……」

    一個人要是沒點脾氣,那就不值得人愛了。這是我生活中的感受。不久前,我
們許多在毛澤東身邊工作過的同志碰到一起,議起當年,使我們留戀感動的事情大
多了。其中。引起大家強烈共鳴的就是主席發脾氣。回憶起來是那麼親切、生動、
鮮明。感人。更有趣的是,每個人經歷的主席發脾氣,都與睡眠有關。再隨便舉個
例子吧。



    那是在北戴河,毛澤東寫文章寫了2天3夜。

    早晨,他終於躺上床。值班衛士李連成為他按摩兩腿。先後服侍他吃下三次安
眠葯,那期待已久的鼾聲才響起來。這聲音對我們衛士來說都很熟悉:開始像吹來
一縷春風,在林梢上掠過;悠悠地,漾出若隱若現的哨聲。漸漸地,聲音變宏大,
像退潮的海水響出節奏。在靜襤的房間里回蕩。摹地,一道沉悶深重的音響長長地
滾動而過,這音響應該叫作打鼾。毛澤東熟睡時鼾聲如雷。那鼾聲轉為均長的呼氣
聲時,李連成便小心翼翼下床,賊一樣躡手躡腳,朝著門口慢慢地,慢慢地移動。

    可是,眼前像打過一道電閃。李連成一怔,發現百葉窗沒關,陽光刺日地照進
來。糟糕,要不了一小時陽光就會照射到毛澤東身上……。

    正是夏天,為了既遮光又通鳳,窗子上的絨布簾取消了,只有木質的百葉窗。
李連成站在窗前,心裡犯嘀咕:木質的,木質的,老天保佑吧……他咬咬牙。屏住
一口氣,一點一點去放那百葉窗,絕對不要弄出一點聲響。他的動作慢極了,竟沒
有注意屏一口氣不夠用。還差最後一尺距離時。他已憋得眼花頭漲,如萬箭穿心。
他忍無可忍,本能地張大嘴巴猛烈抽口氣。於是,那最擔心的事情突然發生了。

    咔啦,百葉窗滾落下來。這點聲音到了大街上會聽不見,在靜謐的房間里卻雷
一樣驚人,那勻長的鼾聲驟然消失,李連成心臟還沒恢復跳動,身後己響起憤怒焦
躁的聲音:「哪個?怎麼回事?」

    李連成迅速轉身,面無血色。

    「說啊,怎麼回事?毛澤東坐起來,布滿紅絲的眼睛盯緊李連成。身體起伏不
已。

    「我,我關窗··…·…

    「你蠢!早幹什麼去了?出去!你不要在這裡值班了。你給我站著去!

    李連成走到院子里立正站好。五分鐘后,毛澤東開門,露出余怒未消的面孔:
「你去吧,你不要在這裡了,你去把李銀橋叫來!」

    李連成哭喪著臉來到值班室。我聽了他報告。忙匆匆趕去毛澤東卧室。毛澤東
已經坐在椅子上,臉上布滿溫色和倦色。我明白,再叫他上床已經毫無意義,短時
間內他是不可能再入睡了。

    我開始替他梳頭,這也是一種休息,而且能平息心火。

    不知過了多久,毛澤東作個手勢:「好了,你去吧。叫小李來。」

    李連成回到毛澤東卧室,毛澤東已斜靠床欄,一邊吸煙一邊看文稿。

    「主席。我錯了……「李連成低頭喃喃。

    「唉,」毛澤東嗓音發沙,「你難,我也難。你有點小錯。我的錯比你大。我
不該發那麼大脾氣。

    「主席,是我不對……」李連成哭了。

    「莫怪我了你這樣說就是怪我呢。我工作事多,腦子裡想事多,睡不容易。煩
躁,情緒就不好控制。」

    「主席。真是我不好……」李連成哭出了聲。

    「委屈你了,莫怪我了,我已經認了錯。我也忙么,我也是人么,有點脾氣的
人。我們要互相體諒。」

    李連成的哭,本是痛侮自己工作不慎,又為毛澤東的坦誠所感動。可是他嘴
笨,表達不情,毛澤東誤以為他還覺得委屈,在一個星期里三次向他道歉作解釋。

    毛澤東有時發脾氣,就像天真無邪的孩子賭氣一樣,是很有意思的。十五年
中,他只對我發過一次脾氣,就是充滿了孩子賭氣的味道。

    那是1958年,我隨毛澤東去上海,就住在專列上。一夭中午,我見他睡著
了,按睡眠四小時算,也要到下午去了。我便進城到幹部俱樂部辦事。下午趕回專
列,才知道毛澤東提前起床,進城開會去了。是值班衛士來電話告訴的。我趕到毛
澤東那裡,他已經開完會去吃飯。我知道飯後要去幹部俱樂部看「小刀會」.便立
在車旁等候。:

    毛澤東出來,旁邊有柯慶施等陪同。我忙抓住車間等他過來上車。可是,他立
在台階上下走了,一手叉腰,一千指著我突然喊:」李銀橋。你是幹什麼的?

    他喊聲很大,一臉慍色。我想,什麼事啊?怎麼突然發起脾氣了?我忙朝台階
上迎。他也朝台階下走。我攙抉他坐到車裡。他不時吮吮嘴唇,既不著我,也不說
話,反正是不高興,生悶氣。

    坐到禮堂看戲,我替他擦好眼鏡,給他戴上,鬆開他的腰帶。理順衣服。他仍
然嘟著嘴不理我。直到戲開始了,他才忘記主氣。他是容易入戲的,過去說過。

    戲結束后,我在回來的路上小聲問:「主席,今天出什麼事,你生氣了?」毛
澤東嘟著嘴。翻我一眼:「還說呢,把我嘴都燙壞了……」

    後來我才問明,毛澤東吃過飯後漱口,水太燙,把嘴燙傷了。是一名衛生沒試
試水溫就遞了上去,毛澤東已經習慣,接過來就是一大口。這次他又是一大口。馬
上噴出去了,可也燙得不輕。前後只朝我喊了那麼一嗓子,氣就全泄了。

    毛澤東從來不肯束縛自己的個性,不願事享循規蹈矩。他在生活中總是離不開
種種美妙的想象和追求,若是有人要毀掉他那美妙的想法和追求,他就會發脾氣。
不留情面地給予懲罰。

    1956年夏。毛澤東來廣州,住在一個小島上。

    天氣燥熱,毛澤東的不寧靜是顯而易見的。他思想特別活躍。望著大海念念有
詞。忽然冒出一個念頭。轉臉朝我吩咐:「銀橋,我們走吧,到長江邊上去。我們
去游長江。」

    啊?游長江!我國瞪口呆,望著海怎麼會又想到江?這聲吩咐隨即震動了所有
隨行人員,並且遭到羅瑞卿、汪東興、王任重以及多數工作人員的堅決反對。海比
江大。但是江比海險。無論流速還是水情的複雜性,長江都比北戴河的海水浴場來
得危險。出點事,無法向黨中央和全國人民作交待。

    當時,用毛澤東的話講:阻力很大。

    羅瑞卿匆匆來勸毛澤東:「主席,我是不同意你游的,我是你的大警衛員,我
要負起責任。你去游長江我負不起責任。」毛澤東不聽,堅持要游:」你這個大警
衛去『警』國民黨好了,不要『禁』長江。」羅瑞卿不答應,說:「主席,這不是
您個人的事情,游長江這麼大的事要經組織研究,組織上是不會同意的。」毛澤東
煩躁地大聲說:「無非你們就是怕我死在你那個地方么!你怎麼知道我會淹死?羅
瑞卿嚇了一跳。顯得很不安。他怎麼敢想毛澤東被淹死?他熱忱解釋:「主席,不
是那個意恩。保護你的安全是黨和人民交我的任務,我是不同意你冒風險。哪怕是
一點風險也不許有。…毛澤東冷笑:「哪裡一點風險沒有?坐在家裡,飛機還可能
扔炸彈呢,房子還有可能塌呢!」

    羅瑞卿見毛澤東發火了,便退出來。退出來也不放行。某些場合,他不鬆口毛
澤東就無法行動。

    於是,汪東興、王任重等同志又輪番勸阻,保健醫生和工作人員也勸。事實證
明,一旦真形成頂牛的形勢,毛澤東便絕不會讓步了。只要有對立,他就一定要
贏,不贏不罷休。

    毛澤東發脾氣了,他發起脾氣喜歡罵那些「擋駕」的:「你蠢!」「你懂個
屁」「都是屁話!

    相持不下。毛澤東便採取策略。命令一中隊韓隊長去實地考察,長江到底能不
能游?

    韓隊長也是反對毛澤東遊長江的。他去長江考察,沿江詢問一些人,這些人都
說不能游,漩渦大大大多。他喜歡聽這種話,有了證明便匆匆趕回來彙報,將沿江
群眾的話學舌一遍。。

    毛澤東可不喜歡聽這些話,臉早已沉下來,緊皺雙眉問:「你下水了沒有?

    韓隊長一怔,臉刷地紅了。喃喃:「我沒有下水。」

    毛澤東怒氣沖沖說:「沒下水你怎麼知道不能游?你到底幹什麼去了?」韓隊
長還想解釋,毛澤東大聲喝退他:「你不要說了,下去!你去吧。

    毛澤東命令衛士:「去把孫勇叫來。」

    孫勇是負責警衛工作的副衛士長,,游泳游得好。毛澤東指著孫勇說:「你再
去,你親自看看長江到底能不能游?」

    孫勇是帶著毛澤東的意圖去調查,自然一去便下了水。游一趟回來,向毛澤東
報告:「沒問題,完全可以游。

    「這就對了么,要知道梨子的滋味,就要親口嘗一嘗。」毛澤東故意說給那些
「阻力」聽:「誰說長江不能游?孫勇不是遊了嗎?」

    毛澤東有了實證。形勢明顯變得無法阻擋。王任重勿匆趕回武漢,親自組織游
泳選手護泳,並且探水情,選地點。

    出發前。毛澤東說:「這個老韓哪,不講真話。他沒有下水去體驗他就說不能
游。我們去游不叫他去,叫他離開這裡。

    於是,韓隊長便調離了一中隊。再不許他見毛澤東。

    毛澤東賭了一口氣。中央從安全考慮決定他不許坐飛機,這一次他偏要坐:
「你們說我不屬於我一個人,九次不屬於,總得有一次屬於我自己吧?」

    毛澤東乘飛機從廣州到長沙、游過湘江、算是準備活動。又乘飛機飛到武漢。
「才飲長沙水,又食武昌魚」的著名詩句就是那時寫的。長沙到武漢坐飛機用不了
上頓飯工夫。。

    「阻力」排除,毛澤東興緻勃勃,躍躍欲試。他談笑風生登上一般客輪。

    客輪上,工作人員將軟梯放下水去。孫勇晃動著結實的身體,走在毛澤東前
面,照顧毛澤東下水。一中隊的警衛人員都已下在水中等候。孫勇順軟梯爬下,幫
助毛澤東在軟梯上抓牢蹬穩。我跟在毛澤東後邊下水。

    「走開,走,都走開!毛澤東指著圍繞過來的小木船下令:「不許那些船靠
近!」

    小船划走了,只留保健醫生的一條船,不遠不近悄悄尾隨。

    孫勇已經下水,一邊蹬腿踩水一邊伸出雙臂,接毛澤東下到江水中。地點就是
準備建武漢長江大橋的橋墩處。

    毛澤東遊泳就像散步一樣輕鬆自如,一邊和我們警衛人員及護泳的運動員談
笑,順流而下十六七里。回住地東湖賓館的路上,毛澤東說:「老韓是個好人,忠
心耿耿,兢兢業業。就這件事辦的不對。」他似乎有些後悔趕走韓隊長,但他只要
作過的事輕易不會反悔。他提高了聲說:「小田站在他爺爺一邊,站資本家一邊,
立場有問題但是講真話,所以我喜歡,我們合得來。老韓站在羅部長一邊,立場是
好的但是說假話,我不喜歡。你們以後都要說實話。…

    毛澤東召集柯慶施、王任重、曾希聖等部分省委書記在一樓會議室開會,會後
便趕回北京接見外賓。接見前,毛澤東就像任性的少年一般興奮自得:「羅部長不
叫我去游,我偏去。還不是去了嗎?一游就是16里!明年6月份我還要去。把他
也要拉丁水。這種興奮得意之態,一直延續到接見開始。當外賓出現在面前時,他
才恢復了平常公開場合所表現的那種莊嚴神態。

    我曾多次目睹毛澤東聲色俱厲地批評甚至是訓斥黨、政、軍的高級負責幹部,
有時的激烈程度是算得上發脾氣的。元帥將領們見到毛澤東發脾氣,立正站著不動
的多;黨政領導幹部遇上毛澤東發脾氣,低頭不安,作檢查的多。在黨的領袖人物
中,我感覺毛澤東是最不肯掩飾自己的好惡,不願掩飾真實感情的人。如他自己所
言:「不願犧牲真我,不願自己以自己做傀儡。

    1948年7月1日,王明來找毛澤東。那天正是我值班。

    王明個子不高,四方長臉,白淨麵皮。我在院門口迎往王明,問他有什麼事?
他說:「我要見主席。」當時毛澤東沒有什麼大事纏身,我點點頭:「請跟我
來。」

    我對王明禮貌,但是不熱情。毛澤東曾告訴我:「此人曾經想要我的命呢!

    毛澤東正在批閱文件,聽見響動,他抬起頭,看見了王明,便從辦公桌後站起
身,繞出辦公桌同玉明握手,請王明坐在沙發上,自己坐到那把躺椅上。毛澤東與
親密戰友相交是很隨便,不拘禮節的。比如朱德、周恩來、彭德懷這些同志還有林
彪進來,他躺在床上辦公會繼續躺著辦公,招呼一聲即可。只有對疏遠的。人才會
表現出某種客氣與禮貌。

    兩個人寒暄之際,我便出去徹茶。送茶進去時,聽到王吩兌:「關於若干歷史
問題的決議,我還是想不通。有些意見我還要向中央陳述,要跟你談談…」

    毛澤東面無笑容,嚴肅傾聽。我明白氣氛不適合我留下,放下茶水便悄悄退
出。

    回到值班室不久,他們的談話聲便越來越大。終於,變成了爭吵。我跑出值班
室去聽,是爭論關於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牽扯到不少人與具體事件,甚至牽扯到
蘇聯和共產國際。毛澤東用濃重的湖甫口音大聲講的一句話我記得很清楚:「到現
在了你還想不通啊?現在快勝利了,你還沒有一個反省?」

    那時,江青是毛澤東的行政秘書。我忙到江青房間向她報告,並提議:「要
不,請周副主席來?」江青說:「那就叫恩來去聽聽。

    我請來周恩來,隨他一起輕手輕腳走到窗口下,剛聽了兩句,他就回過身,一
邊揮手。一邊用眼色表達意思:去。你下去,不要在這兒聽。我又躡手躡腳退下
來。

    周恩來俯身窗下靜靜地聽,工夫大了就悄悄活動一下脖頸。後來,爭吵聲低下
去,王明的口氣是要走了。周恩來輕捷迅敏地離開窗口,躲開了。

    王明板著面孔離開不久,周恩來便走進了毛澤東的辦公室。

    1949年3月25日.毛澤東進城,由琢縣乘火車到北平清華園。火車過了北平
城牆時。毛澤東無限感慨道:「整整30年了!那時,為了尋求救國救員的真理,
我到處奔波。來過北平。還不錯,吃了點苦頭,遇見一個大好人,就是李大劊同
志。他是我真正的好老師呀。沒有他的指點和幫助。我今天還不知道在哪裡
呢!……」。

    在清華園火車站沒有休息,改乘汽車前往頤和園。

    聽說頤和園裡本來往了一些和尚與工作人員。我跟隨毛澤東來到頤和園時,里
西已經空空的不見人影。人全被社會部李克農情理出去了。李克農同志是從安全形
度考慮問題。北平剛解放,潛伏下來的國民黨特務很多,破壞暗殺活動很猖狂,不
能不嚴加防範。可是,人全趕走了,毛澤東來到之後,要水沒水。找飯沒飯。下午
還要去西苑機場進行入城式,毛澤東發了脾氣:」你們搞什麼名堂?先來的人都干
什麼去了?社會部的同志解釋趕走人是為了安全,毛澤東大聲說:「屁話!你蠢
么,你把水全排幹了,你那個魚還講什麼安全?你就安安全全乾死在那裡,餓死在
那裡吧!

    毛澤東講的是真理,社會部的同志們還得到人民群眾中去才能解決問題,跑到
頤和國外的飯館買來米飯和三菜一湯。毛澤東抓起筷子對我說:「入城式你不要跟
著去了,你去香山打前站,幫我安排好吃住。不要再學他們那樣干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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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8 09:42 |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毛澤東最喜歡什麼,最討厭什麼?

    不要說「最」。一「最」我就回答不了啦!

    毛澤東喜歡挑戰。喜歡讀書學習,喜歡游泳,喜歡京劇.這些內容人們都已了
解。我再說一條:毛澤東喜歡雪。

    毛澤東詩詞中,我最喜歡的是《心園春·雪》,是雪賦予了詩人偉大的靈感,
抒發出磅礴千古的胸懷。

    生活中的毛澤東,本身就是一首「雪」的詩。艱苦,豪邁,冷峻,生動,多姿
多彩。

    1951年冬,北京落下這年的第一場雪。同那時,反貪污、反浪費、反官僚主義
的三反運動正在全國轟轟烈烈地開展。毛澤東工作一夜,批閱了大量文件材料,天
亮時,放下筆。他舒個懶腰,搓搓臉,朝門口走去。

    開門跨出門坎一步,他便猛地立住腳,彷彿無意間闖入了一個美妙的童話世
界。紛紛揚揚的落雪使他震驚激動。他睜大雙眼,仰天凝視,目光從漏篩一樣的天
空緩緩移向積雪的側柏。屋頂,最後又俯首凝視鋪了白氈一般的庭院,久久千動不
動,像是諦聽那落雪是否有聲?又似陶醉於檐頭的雀叫。

    一名衛兵見毛澤東站在門口發愣,忙抓起掃帚勿匆掃路。

    「不要掃!」毛澤東急切地喊,眉頭皺起來。他發現鋪磚路上的雪比別處的雪
薄,大聲問:「這路是你掃過的嗎?」

    工兵連忙解釋:」黎明時我已掃過兩次,雪一直下,所以……」

    「一次也不能掃,把掃帚扔了。她的傷口剛合上你就忍心又割一刀?」

    衛兵扔了掃帚,怔怔望著鋪磚的路上痕迹朦朧的「傷口』.不明白這是為什
么。

    毛澤東已經走出廊檐、走下台階。小心翼翼,步子邁得極慢極慢,像是怕驚醒
一個甜美的夢。走出兩步,他又停下來,回頭看自己留在雪地上的腳印,目光里閃
耀著孩子一般新奇驚喜的神色!這就是那位叱吒鳳雲,改天換地的巨人?這就是那
位剛剛毫不留情地處理掉劉青山、張子善的共產黨領袖?他竟猶豫了,不忍心再向
潔白無暇的雪地落下腳去,把抬起的腳縮回來,重新落在原來的留下的腳印里。

    他開始粗重有聲地深呼吸。他休息時喜歡作這種呼吸運動,以暢胸懷。他嘆了
一口:「空氣多新鮮!

    他不忍心踏破雪,兩腳始終保持一前一後的姿式立著不動。抬起右手,用手背
和衣袖接雪。他入神地觀望落在手背和衣袖上的雪花,近在咫尺地欣賞自然最偉大
的創造,最精彩的表演。

   

    「主席。走一走吧?站久了會感冒。」衛兵遠遠提醒,同樣不敢邁步,怕踐踏
了毛澤東所述戀的雪。

    毛澤東不理睬。他手背上的雪花融化流淌,一顆晶瑩的水珠顫顫欲滴。毛澤東
伸出舌頭,舌尖一觸,水珠不見了。他咂響嘴,賞心悅目地笑了。

    他終究不忍心踏那雪,順自己的腳印慢慢退回,注意不要擴大「傷口」.每一
腳都落在原來的印痕中。

    他鬆口氣,開始在沒有雪的廊檐下踱步,而後又出後門,沿中海走。我追上
他,發現他愛雪愛的自私。他捨不得踩自家的雪,可是不怕踩外面的雪。他不走掃
凈的路,專走雪,入迷地傾聽著腳下咯吱咯吱的碾雪聲。不時回身望自己的腳印,
不時停在松柏旁欣賞枝丫上的積雪。

    他的思想太活躍,你簡直無法追蹤。他凝視片刻枝丫上的雪;忽然間:「銀
橋,你貪污了沒有?

    我稍微有些吃驚,怎麼扯到這上了?

    「沒有。」我坦然口答。

    「你現在不貪污,你以後貪污不貪污?」。

    「不貪污。」

    「那就好。你來的時候像這些雪。毛澤東指點松枝上潔白耀眼的積雪,說:
「以後也要保持。反腐蝕,不要叫糖衣炮彈打中,不貪污,還要節約。比如給我洗
衣服,領口袖口擦擦肥皂,其他地方一抨一揉就行,不要用很多。」

    「知道了。」

    「家裡的支出要有計劃。吃飯不許超支,衣服不經我允許不能做新的。「

    「是。我答應著。那時,毛澤東家裡的生活實行經濟包干制。不是供給制了,
也還沒實行薪金制。毛澤東每月200元左右,江青1O0多元,錢統一由我掌管。我
是每月50多元。事後我將毛澤東的話向警衛科指導員毛崇橫作了彙報。並寫了個
開支計劃。伙食、衣服、雜費及節餘都搞了計劃表占:記得毛澤東一家的伙食費我
給定的是每天3元。毛釋東看過計劃,覺得伙食費定高了點。我解釋包括待客的
錢,毛澤東便提筆寫了「照辦」兩個字。以後便嚴格照此計劃執行了。

    毛澤東繼續在雪地上走,繼續問:「你喜歡雪嗎?」

    「喜歡。」

    「農民喜歡雪,瑞雪兆豐年。害蟲不喜歡。一下雪,蒼蠅就沒有了。我也喜歡
雪我們都喜歡雪。」

    於是,我知道毛澤東對雪有特殊感情。我吩咐下去,庭院里的雪以後不要再
掃。留下來,供毛澤東觀賞。當雪失去新鮮,被來客踏亂時。毛澤東才走入庭院的
雪地,久久地踏雪,一定要踏出咯吱咯吱悅耳的聲音。

    陳毅同志很了解毛澤東迷戀雪,從不破壞他庭院中的雪,有的首長卻不知道,
一邊皺著眉頭跺去沾在腳上的雪,一邊大聲說:「小鬼們好懶喲,院子里雪也沒入
掃一掃!」

    我發現,只要落雪,毛澤東一定會格外精神煥發。很少有東西能中斷毛澤東工
作,唯有下雪例外。

    「1953年冬,」有天晚上,毛澤東在懷仁堂開完會,匆匆趕回來。我抱了厚厚
的卷宗緊隨其後。

    正要進辦公室,一陣風吹過,天又飄下雪花。毛澤東腳步停住,望望陰沉的天
空,忽然對我說:「散散步吧?你看著表,10分鐘。」

    毛澤東喜歡散步。由於工作忙,常以十分鐘為限,叫我幫忙看錶。

    毛澤東在院子里走,腳步比平日急促熱烈。隨著他動作幅度的加大,頻率的加
快,雪也越下越歡。毛澤東邊走邊搖晃肩膀和腰,兩手擺動著接雪,簡直可以用手
舞足蹈來形容了。

    「幾分鐘了?毛澤東突然問。

    「8分鐘了。」我一本正經回答,其實已經過了10分鐘。我不忍心破壞他興
致。

    毛澤東繼續」手舞足蹈」:快20分鐘了,往常超過一分鐘毛澤東都會察覺,
今天已是極特殊。我終於哺出一聲:中現在10分鐘了。」

    毛澤東收步。嘆口粗氣,返身走進辦公室。

    「今天你的表好像出了點問題。」毛澤東坐下時說。

    「我的表……慢了。」我支吾。

    「我黨著是快了么。」

    「還快呀?我叫起來。笑著嚷嚷:「我已經多給了你10分鐘!」

    建國初期,不法資本家和商人賄賂國家工作人員,偷漏稅款,哄抬物價,謀取
暴利。一個「三反」「五反」,依法槍斃了劉青山、張子善,半年便解決了問題。
毛澤東說雪后空氣真新鮮,他的喜歡雪;對我們今天整頓經濟秩序似應有所啟發。

    至於毛澤東討厭什麼,估計不同人會有許多不同回答。比如有的人可能說最討
厭蔣介石,有的人可能說最討厭「一句頂一萬句」和「大樹特樹」。·

    我說毛澤東最討厭錢。

    毛澤東曾經同蔣介石握手,但是毛澤東從來不摸錢。

    毛澤東在延安不摸錢,轉戰陝北不摸錢,進城后更不去摸錢。

    記得50年代張瑞岐給毛澤東來信,說回家后遇到困難了。老張是陝北籍戰
士,轉戰陝北期間一直在警衛排。他年紀較大,把毛澤東護送到北京后,就解甲歸
田。娶妻生子了。毛澤東是很戀舊的,一見信立刻吩咐寄錢。

    毛澤東經常從生活上關心身邊的工作人員、我為他開列的經濟支出表,專有一
項就是幫助生活困難的同志。毛澤東支援同志錢,若是從工資的結餘存款中拿,就
由我負責。若是從稿費中文出,就由秘書負責。

    那次是由我從工資節餘的存款中取出幾百元,裝入一個牛皮紙袋,因為毛澤東
格外關心,所以裝好錢我便將紙袋送毛澤東過目,以便他放心。

    毛澤東正在看文件,見我遞來牛皮紙袋,像接公文一樣接過去,準備掏出來
看。

    「給老張的錢,主席過過目吧。」

    我的話音未落,毛澤東神色有變,就像無意中抓了一隻癲蛤蟆那麼糟糕,一下
子把牛皮袋扔開了。

    「拿開!交待了你就辦、誰叫你拿來的?毛澤東皺起眉頭搓手,好像指頭臟污
了,「我不摸錢,以後你要注意呢!」

    不久,轉戰陝北時期的警衛戰士李二亭又從家鄉來信叫苦,毛澤東馬上吩咐寄
錢。這一次我沒再拿去讓他過目。

    實行薪金制后,我們一組有名衛士叫田雲玉,工資定得偏低,37元5角。到
1956年調整工資時,組裡提議給他長2級。報上去后。領導全面平衡,以為其他首
長的衛士也有類似情況,不能因為田雲玉在毛主席身邊當衛士就長2級,因此只同
意長1級。田雲玉為此找局裡領導鬧,哭了一鼻子,還是沒長上2級。到了1957
年反右運動。中南海機關貼大字報,其中有一張是這樣的標題:一等龍門身價十
倍,田雲玉哭哭啼啼要兩級。

    毛澤東看到了大字報,笑著對大家說出了那句後來廣為人知的話:「男兒有淚
不輕彈,只是未到提級時啊。」

    第二天,輪到田雲玉值班時,毛澤東若有所思地望著他。使他很不自在。那張
大字報算是叫他丟了臉。

    「小田,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情。」毛澤東卻親切誠懇,「我準備從我的工資里
拿出錢來給你發工資。你的工資不要國家來負擔,我來負擔,你看多少錢合適?」

    田雲王思想活躍起來,一時拿不定主意該不該答應。

    「你現在拿多少工資?」

    「43元。」

    「我給你6O元錢可以不可以?」

    「這…」田雲玉事後說,他高興得差點說謝謝,可是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拿
了主席的工資該不會不算國家幹部吧?萬-主席不在了……」他繞山繞水地喃
喃:」這怎麼行啊?主席,那樣我不就成了你私人的人了?

    「噢?毛澤東顯然設想到這一層。他怔了怔,點點頭:「你考慮的很好。唉,
錢這個東西是很討厭的,可是我拿它也沒辦法,現在誰拿它也沒辦法,列寧也沒辦
法,總歸還得有。以前我在北京工作的時候、只有8元錢。到街上買過一次包子,
那包子好吃極了。你們現在經常吃包子吃餃子吧?有一次我坐火車去上海,坐火車
也沒錢,借了人家的錢去上海,結果在車上打了瞌睡,一雙鞋子丟了,到浦口下車
才知道。正好碰了熟人,又借了錢,才買了鞋子買了票,這麼才進了上海。錢就是
這麼討厭,就是這麼沒有還不行。」

    毛澤東了解小田家裡有困難時,曾讓我給過錢。當然毛澤東自己照例不會摸
錢。

    1964年我已經離開毛澤東去天津工作。那年夏天我去北京看望他老人家。毛渾
東聽說我家鄉遭了災,吩咐秘書從他稿費中文出一千元幫助我。秘書將錢裝牛皮紙
袋放到了毛澤東的桌子上。

    「你拿去,可以解決一些困難。」毛澤東遠遠比劃手式。

    「不行,主席,我不缺錢,我不能要。我連連搖頭。毛澤東多次幫助過我,我
實在不好意思。~

    「怎麼,你是要讓我摸錢嗎?毛澤東作出抓那隻牛皮紙袋的樣子。

    「不,不,我要,我自己拿。」我趕緊拿起了那裝有一千元錢的牛皮紙袋。

    毛澤東說:「這就對了。你還記得,我不摸錢,我就討厭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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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9 11:21 |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毛澤東喜歡聽大家喊萬歲嗎?

    曾經喜歡,也曾經不喜歡;曾經聽慣了,也曾經聽煩了。

    我想起毛澤東說過的一句話:「你們不把我當領袖不行,可是總把我當領袖也
不行,我受不了……」這段話是對我們許多衛士和警衛戰士講的。是在他休息時,
同我們聊天開玩笑,我們有的人拘束,他講了這段話。

    我第一次聽到群眾喊毛主席萬歲,是1947年夏天的事。我說的第一次,不包
括平時開群眾大會呼口號,而是指群眾面對毛澤東自發的歡呼聲。

    就是劉勘7個旅的追兵緊追不捨的那一次,中央縱隊離米脂20里,甩開大
路,轉向東邊的山溝。經井兒坪,陳家溝,翻一座山,到米脂至霞縣的大川里。大
路上很少遇見老百姓,可是一拐進山溝,人漸漸多了,地里有人做活,路上有人挑
擔。再往裡走,正逢集市,人來人往,買賣東西,非常熱鬧。顯然。敵人還沒來過
這裡。

    毛澤東在馬上皺起眉頭,因為追兵不到犯里,一場劫難很可能發生。他令警衛
排長叫來群運組的同志:「馬上把你們的人集中起來,到群眾里去,向老鄉們宣傳
堅壁清野。敵人跟腳就要到,不能讓鄉親們受損失,也不能讓敵人吃飽肚子!毛澤
東又向支隊參謀長下令:「不要驚擾集市上群眾。部隊繞鎮外走。

    可是,群眾已經看到了這支隊伍,紛紛擁到鎮外。那時的軍民關係確實如魚水
之情,者鄉們爭搶著向同志們問好。那時,毛澤東這個響亮的名字,普天下已無人
不知無人不曉。但是限於條件,就是在老解放區。人們見到的也只是畫像,沒見過
照片,更少有人見到真人。何況,毛澤東轉戰陝北期間一直使用化名李德勝,所以
多數時間不曾被人認出。有的房東與毛澤東朝夕相處幾十天,天天念叼毛主席,卻
不知毛澤東就坐在他對面。

    這一次卻發生了意外。人群中忽然響起沒有十分把握的驚叫聲:「毛主席?」

    毛澤東在馬背上忽地轉臉,完全是出於本能地朝那叫喊的方向望了一眼。一瞥
之間,第二道驚喜的叫聲已經響起:「毛主席!毛主席!毛主席萬歲!」

    人群陡地起來波瀾,鎮子里的人丟下算盤秤桿,丟下貨物不顧,拔腿就朝鎮外
跑,立刻匯成奔騰的洪流;已經在鎮外的群眾搶先一步朗馬上的毛澤東擁過來,歡
呼聲驚雷一般響徹雲霄:「毛主席萬歲!毛主席萬歲!……」

    隊伍完全卷人沸騰的人流中,挪不動步。毛澤東在馬上朝群眾招手。臉上露著
安靜的微笑,但是眼睛有些濕潤。同志們的眼睛都濕潤了,並且也感到光榮自豪。
我們自然而然將這種歡呼看作是群眾對我們黨,我們軍隊,我們為之奮鬥的事業的
擁護和熱愛。毛澤東這個名字,已經成了理想。信念和力量的代表。這種歡呼,不
像20年後紅衛兵的歡呼那麼狂熱,但是,那種真誠樸實,親切熱烈的情感流
動,.卻是更能動人心魄。使人激昂感奮,熱淚唆咽。我看到孩子們奔跑著歡呼跳
躍;看到青壯年們舉起森林般挺立的臂膊;看到婆姨們擠挨著踮腳眺望,一種暗暗
欣喜又是春意盎然的神采籠罩著她們的眼睛,蕩漾在她們的唇際。頭上包白羊肚毛
巾的老漢扔掉鏟,擦著臉上的淚水,擠到毛澤東的馬旁,探著手只觸到一下毛澤東
的后衣襟爬滿皺紋的褐色的臉孔便放射出復活了的青春的光彩!沒有報紙廣播:
「大樹特樹」,若是一定說有,那便是國民黨的咒罵:「土匪」、「強盜」。「魔
鬼」。毛澤東完全是用事實來說話。他對整個中國時局和民眾情緒了如指掌,他用
最通俗的語言向老百姓說明深奧的道理;他用他的思想、理論,卓越組織能力和傑
出的領導藝術,贏得一大批民族的優秀子孫為追隨者,又通過這批追隨著團結了絕
大多數的群眾,於是,他成為人民全心全意擁護愛戴的領袖。



    我認為,那時毛澤東喜歡人民喊萬歲,希望人民喊萬歲。因為在當時老百姓的
心目中,毛澤東和共產黨是一個意思;因為萬歲不萬歲是衡量黨的方針政策的標
志;因為得人心者才能得天下!

    毛澤東在萬歲聲中走進北京城。記得進城那天,毛澤東一腳車上一腳車下,對
周恩來說:」進城趕考去!我們決不當李自成,我們希望考個好成績!」

    大軍過江,向全國進軍籌備政協會議,恢復經濟,發展生產……毛澤東日理萬
機,忙而下亂。5月2日約柳亞子同游頤和園,泛舟昆明湖。

    記得那天遊人很多,入園門時,有人認出了毛澤東。我只聽到一片驚訝激動的
議論聲:」毛主席!」「毛主席!」是毛主席!」人群中響起鼓掌聲,但是不曾喊
萬歲。

    遊船準備靠岸時,我們看見湖東岸已經聚集許多人,建議轉向東南角靠岸,讓
毛澤東從南便門上車回去,毛澤東搖頭:「東岸人多怕什麼?你們不要怕群眾
嘛。」

    遊船向東岸靠近,岸上的人群起了波瀾,當群眾看清船上的毛澤東時,歡呼聲
驟然爆發了:

    「毛主席萬歲!」

    「毛主席萬歲!」

    毛澤東上了岸,立刻被歡騰的人群包圍,無數手臂伸出來急搶著同毛澤東握
手。這時,毛澤東並不願意突出自己。他時刻注意拉柳亞子在身邊,肩並肩,甚至
照顧柳亞子在前半步。上車也是先照顧柳亞子上車,然後自己再上。

    車上,毛澤東興高采烈,作著簡單手勢說:「今天是咱們第一次游頤和園,也
是第一次看到有這麼多的群眾遊園。柳亞子先生高興,我也非常高興。」

    5月12日,毛澤東和朱德在香山門前的廣場上接見中華全國第一次青年代表大
會的代表。代表們分乘8輛卡車駛來香山,一路唱『」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
個毛澤東……」唱也唱不夠。

    早幾天接見全國婦女代表時,代表們歡呼跳躍:高興得簡直無法形容。「毛主
席萬歲」的呼聲連綿不斷,響徹雲霄。止也上不住。這一次接見青年代表,毛澤東
很注意與朱德統一行動,朝青年代表們走過來時,毛澤東雖然稍走前一些。但是可
以看出,他注意著不要和朱德拉開距離;時時放慢一回1卻步照顧朱德跟上來。

    於是,青年代表們高呼「毛主席萬歲」時,也喊出了「朱總司令萬歲」!

    青年代表朗讀獻伺。有這樣一段話:」偉大的毛主席,我們在黑暗中傾聽著您
的聲音。您的聲音是我們的希望與勇氣的來源……」·

    回到雙清別墅后,毛澤東很高興,說:「青年代表們說我的聲音是他們希望與
勇氣的來源。在我看來,中國青年的聲音也是我的希望與勇氣的來源。」

    我感覺,那時群眾喊萬歲和毛澤東聽到群眾喊萬歲的態度都是正常的,正確
的。毛澤東確有豐功偉績,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的每一個勝利,都與他的名字分不
開。歷史一面再,再而三地證明了他的英明和正確。人民真心崇拜他,他也能注意
把自己放在一個恰當的位置。當天安門廣場上的萬歲聲如山呼海嘯時,他有相當長
一段時間是保持了十分清醒的頭腦。我可以舉個例子。

    全國解放后,最重要的例子莫過於1950年決定派遣中國人民志願軍去朝鮮與
美國軍隊作戰。做這樣的決定是要冒極大風險的。當時有不少人認為,剛建國,20
多年的戰爭創傷還未醫治,就同頭號帝國主義國家較量,同聯合國的十幾個國家的
軍隊較量,豈不是發瘋?李自成的悲劇就是從這種對付關外女真人的入侵,失利后
導致全面崩潰!

    我記得毛澤東至少3天3夜沒有睡覺。有一次我幫他服過3次安眠藥,他仍然
睡不著,又從床上爬起來。一支接一支吸煙,一杯接一杯喝茶。他做出了派遣志願
軍的決定。

    毛澤東了旦作出決定,持懷疑態度的人便不懷疑了。政治局和政府一致同意了
這項果斷的決定。這件事實說明,由於歷史的經驗。人們相信毛澤東已經超過相信
自己,甚至超過相信集體的智慧和意見。因為歷史上。毛澤東多次處於少數,但他
總是代表了正確。。

    朝鮮戰爭以簽訂停戰協定宣告結束。在朝鮮戰爭其間,國民經濟在短短几年
間,得到迅速的恢復和發展。歷史又一次證明了毛澤東的正確,也證明了人們相信
毛澤東超過相信自己,甚至超過相信集體的態度是正確的選擇。

    後面兩個「超過」顯然是中國以後出現的許多災難的根源之一。家長制這種統
治方式作為中國文化的一部分已經存在了幾千年,以後,並非由於毛澤東一個人的
責任,這種家長制與其密切相聯的「一百堂」在社會主義的中國重新得以延續和發
展。

    我要再次,強調,這不是毛澤東一個人的責任。我生活工作在毛澤東身邊,耳
聞目睹一片「偉大」.「英明」.「萬歲」之聲。無論黨內還是黨外.無論領導干
部還是群眾,甚至像張瀾、李濟深、沈鈞懦、陳叔通、何香凝、馬敘倫等先生。毛
澤東親自去攙扶他們下車,上台階,這些民主革命的前輩也都無一例外豎大拇指,
誇耀「真偉大」,「最偉大的人物」。「真了不起」,「打遍全國無敵手的軍事
家」,「我們都是經歷過幾個朝代的人。沒有哪一個朝代的人能跟毛主席比」……

    在一片讚譽聲中,毛澤東可能滋長一些驕傲情緒,但我的感覺,他仍然不乏警
惕性。朝鮮停戰後,大概是第二年。金日成主席贈送毛澤東主席24箱蘋果。

    一般國內外送給毛澤東的禮品。毛澤東看到的只是白紙黑字一份禮品單,並不
見實物。實物直接由負責禮品的部門交公。這一次因為是金日成所贈,又是不宜保
存的食物,所以毛澤東吩咐我把蘋果轉贈警衛部隊。

    我將蘋果送到警衛一中隊,恰好是春節前夕,大家非常高興。七手八腳打開紙
箱,忽然都傻眼了。那些國光蘋果,拳頭大小.整齊勻稱。問題是每個蘋累上都有
一行字:「毛主席萬歲」。

    那字擦不掉,後來才明白,是早早寫在蘋果上,被陽光曬出來的。

    「毛主席萬歲」怎麼能吃掉呢?大家束手無策。便有人說:「這樣也好,乾脆
別吃,保存下來,天天可以聞到蘋果的香味。」

    我把這個情況向毛澤東作了彙報。毛澤東大不以為然。皺起眉毛搖頭:「我就
不喜歡這個口號。哪有人能活一萬歲的?活不到,那就吃掉。」爆

    於是,24箱曬有「毛主席萬歲」的國光蘋果便全被我們吃掉了。這種事情若是
在「文化大革命」中,可能嗎?恐怕比「芒果」要拾得更高,供奉如神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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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9 11:21 | 只看該作者
  我始終認為,一個人只能一步一個腳印去登山,不可能自己把自己抬上山。抬
上山的只能是別人。」家長制」和「一言堂」情況的發生,責任不能推到毛澤東一
個人身上。也不能全推到林彪,「四人幫」一夥頭上。畢竟,山呼萬歲的絕大多數
並不是野心家、陰謀家。毛澤東開始是警惕這種「個人崇拜」的發生和發展。剛才
講的吃蘋果是一個例子。不許在天安門廣場為他豎銅像。稱之為「只有諷刺意味」
也是一個例子。這樣的例子可以舉出很多。我說句不恰當的辯護話:再偉大的人
物。生活在這個山呼萬歲有幾千年歷史的中國,天天面對萬歲的呼聲,不習慣也會
習慣。終於變得習以為常,理所當然。

    萬歲喊多了,必然神化,神化了就脫離群眾了。越脫離群眾就越容易被神化;
循環下發展,悲劇就會產生。

    1952年毛澤東去武漢,游龜山蛇山,參觀黃鶴樓。他這時已經不像轉戰陝北時
期那樣可以隨心所欲地到群眾中去了。安全部門一再堅持,他不得不妥協,戴著口
罩到人民群眾中。那時的情況是:群眾見到毛澤東的機會越來越少、但見到毛澤東
肖像卻越來越多,天天處處都可見到。正是春節,春遊的人不少。一個小孩子竟然
隔著口罩認出戴著口罩的毛澤東。

    「毛主席!」孩子一聲驚喜的叫喊,人群轟地一下亂了,潮水一般擁來,剎那
間,人擠人,擠成一團。羅瑞卿、李先念、王任重、楊奇清在外面保護,我們衛士
在裡面環繞著毛澤東,隨著人潮動蕩,到處都是人,反正倒不了,就那麼擁來擁
去,出透幾身汗,終於擁擠下山。擁擠到江邊,保護毛澤東登上船。

    毛澤東摘下口罩,回頭向大家招手。岸上掌聲雷動。萬歲的歡呼聲震天動地,
振聾發噴。羅瑞卿和楊奇清坐不住了,向政治局作檢查,說安全保衛沒搞好。毛澤
東毫無責怪的意思。他只是從心底發出一種微笑,稍稍帶了一絲陶醉的語氣說:
「真是下不了的黃鶴樓!」

    他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從武漢乘船到南京。陳毅和張愛萍從上海趕到南京見毛澤東。毛澤東在南京住
了兩天,國民黨飛機轟炸了上海。潘漢年被捉並不是毛澤東的意思,毛澤東只是事
后聽人彙報。說潘漢年給敵人透了消息,材料是公安部搞的,說潘漢年歷史有問
題。毛澤東到南京后,敵人估計毛澤東該到上海了。算定日子轟炸了上海。毛澤東
只是在潘漢年被捉起來以後才知道這些事。

    此後,安全措施越來越嚴密,發展到後來。連飛機也不許毛澤東乘坐了。是中
央的決定。怕飛機失事。

    毛澤東本人是希望到群眾中去的,但他面對的是一個「集體」.他同這個「集
體」有過較量。在北面河,他曾經堅持「出去走走」.走不出去還發了脾氣。有關
部門怕毛主席氣出病,同意他出去走,但必須戴著口罩,戴墨鏡。毛澤東走在田地
里想和社員聊聊天:戴著口罩墨鏡的「不速之客」。身後跟一群人,誰還敢和他聊
天呀?毛澤東憤怒地摘下口罩墨鏡甩到一邊。這下子不得了,農民條件反射一樣蹦
起來喊:「毛主席萬歲!」。遠近農民立刻蜂擁而來。為了安全。我們衛士和警衛
員便不容分說,很快將毛澤東簇擁著離開了。他發脾氣也沒用,換誰當警衛都會這
樣做。

    我們衛士們多次私下議論:毛主席的生活太清苦,太單調,大枯躁,大沒有自
由了。

    你不相信,你難以想象,是嗎?那你就想想太空船上的宇航員吧,這游十萬八
千里卻始終在一個密封艙里。也許我這個比喻不太恬當。

    毛澤東的足跡遍全國。但是,他不能逛街,不能遊園。不能隨便進電影院,不
能隨便上百貨商店。他是人民的領袖,全國人民都喊他萬歲。但是他沒有隨便見人
的自由,。多數要經事先安排.就連火車專列上的服務員要見他,也需經我們衛士
同意。他思想活躍,馳騁無羈,卻連飛機也不能坐。他只是個人,面對的是組織決
定。有時,他一句話就能改變中國的歷史進程。但同時,他說一百句也得不到去飯
館吃飯的自由。他在紅牆內講話地球也可以顫動,但是他要隨便走出紅牆一步卻是
不可能。必須經有關部門同意安排……他曾多麼羨慕那些工人、農民、士兵和普通
市民的自由自在的生活呵!

    1955年蘇加諾總統來華訪問。我跟隨毛澤東去機場為蘇加諾送行。飛機起飛
后,毛澤東忽然對我說:「銀橋,咱們找個飯館吃飯吧。」我提議:「咱們吃羊肉
泡饃吧.我在那個飯館吃過。」當時飯館不到營業時間,所以事情好辦。好警衛。
飯館里只有他和他身邊的工作人員。毛澤東不愛吃羊肉,吃不幾口,他只是深情地
環顧屬於飯館的一切。這一切能夠喚醒那些遙遠而親切的記憶。他還「微服私
訪」.到丁家花園看了一個姓了的老頭養的菊花。這種活動對他來說是莫大的享
受,可惜次數太少了,屈指可數!

    1958年3月13日,毛澤東參觀南開大學和天津大學之後,出來正值吃午飯時
間。他堅持要到飯館吃頓飯,便來到長春道的正陽春飯館。本來也作了安排;不會
有外人進來。附近都布了哨。可是毛澤東憋的慌,到窗口望了一眼街景。就這一
眼,被對面樓上一位晒衣服的婦女發現了。那婦女驚喜的叫喊:「毛主席,毛主
席,毛主席萬歲!」

    自從」毛主席」與「萬歲」成為不可分割的片語后,事情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喊毛主席就必然有萬歲,喊萬歲就必然有毛主席。剎那間,人群從四面八方潮水一
般湧來,萬歲聲一陣高似一陣。儘管其中許多人想見卻沒見到毛澤東。這種歡呼場
面同我在陝北見到的歡呼場面已經有所不同。陝北者鄉喊萬歲,不同年齡性別的人
有各自鮮明生動的特色;天津群眾喊萬歲缺少各自特色,表現是的同一種形態的熱
烈。或者還帶著盲目。

    沸騰的人群包圍了正陽春飯館。附近路口全堵滿了人。交通癱瘓,交通警察也
跟著擠,都想看一眼毛澤東嘛。毛澤東想到群眾中去,我們自然不答應。其實這種
情況這種場合走到群眾中又有什麼用呢?再不可能像在陝北那樣捏著糞肥推著碾子
與老鄉聊家常,調查研究社會實際了。人和「神」只有祈禱和恩賜的關係,不可能
有平等對話的關係。

    從上午一點多到下午五點多,我們被包圍了六個多小時。警備區用一個排的兵
力硬把一輛「華沙」小轎車推進人群,擠到「正陽春」門口。一群剽悍精壯的戰士
好不容氣將毛澤東保護上汽車。「華沙」車小,毛澤東平時坐不進去。那夭被戰士
們硬塞進去了。然後,仍然由戰士們前面開路,後面推車,終於衝出包圍圈。事後
收場,鞋帽、鋼筆和手錶收了七筐半。

    在北戴河,毛澤東曾因為群眾喊萬歲,聊不成天,發脾氣。今天面對天津人民
的熱烈歡呼,看到如痴如狂的緊緊追隨他的群眾,毛澤東又不無陶醉的笑了。他也
是只說了一句話:「又是一次黃鶴樓。」

    這話是褒是貶?

    事實是,以後毛澤東只要露出「隨便走走」的意思、有關部門便舉出黃鶴樓和
正陽春的例子。即便不說毛澤東的安全,也需考慮不要驚擾正常的社會生活啊。毛
澤東一生英雄,卻不得不在「黃鶴樓」和「正陽春」面前低頭讓步。久而久之,他
習慣了深居簡出的生活。

    事實是,1949年毛澤東與柳亞子泛舟昆明湖,我親耳聽到毛澤東對柳亞子說:
「你現在可以赤膊上陣發表文章。講話,現在與蔣介石時代不一樣了,你的人身安
全是有保證的,你的意見會受到尊重的。」可是十年後,到了1959年,我在廬山
又親耳聽他說那位「赤膊上陣」寫了意見書的彭德懷:「彭德懷,軍隊不踉我走的
話,我可以重新到鄉下去組織游擊隊,重新建軍。」這是充滿自信的挑戰。他相信
自己遠勝於相信彭德懷,甚至勝於相信集體。後來事態的發展。確實證明了他的這
種自信有根據,有道理。他一句活能使整個黨組織都癱瘓!他站在哪裡,群眾就會
被吸引著朝哪跑。

    毛澤東曾經喜歡「萬歲」,曾經不喜歡「萬歲」。他後來厭煩」萬歲」,又陶
醉於「萬歲」,他始終處於這種矛盾中。到了晚年;我雖然不在他身邊,但是和許
多人一樣,可以感覺到他越來越限於口頭上反對「萬歲」反對搞個人崇拜。而事實
上,卻有意無意聽任對他的個人崇拜發展起來,有意無意鼓勵了對他的」神化」運
動。

    毛澤東晚年有錯誤,錯誤的責任卻不在他一個人身上。全黨全民都應當從中自
我反省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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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10 13:45 |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毛澤東很「土「嗎?

    土。加引號的土。

    我以為,這種「上」包含了農民的生活習性與革命者艱苦樸素的主活作風這樣兩個內容。從毛澤東的「上」里,你可以看到一個民族歷史文化的過去和延續,看到一個偉大革命家的品格與追求。

    衣著總是首先表露出「上」或」洋」。我先講兒個這方面的小故事。

    毛澤東從來不穿新鞋。一雙新鞋拿來,總是先叫警衛人員或是衛士代他穿一段時間。舊了,他就要回來自己穿。

    戰爭年代,毛澤東不止一次將鞋讓給沒有鞋的戰士穿。這是「我們的幹部,要關心每一個戰士」的表率和榜樣。但是,不穿新鞋,讓戰士穿,是另一種性質的「問題」。什麼問題?就是個人的習性。有入喜歡穿新,衣帽鞋子鮮亮是一種美。毛澤東不喜歡。他保持了農民講求實際。實用的習慣,對於衣著以穿起來舒服為第一標準。

    「你們年青人穿新的精神,我歲數大了穿舊的舒服。」毛澤東將新鞋交給戰士,將舊鞋要回來穿在自己腳上,「我們各取所好。」

    毛澤東的個人習慣和外表的落拓不羈,一半來自幼年時的農村生活,一半來自長期艱苦的戰爭主活。這一切是適應中國這個農業國的社會環境和艱苦的戰爭環境的。他經常深入農村搞調查,各種農活難不倒他。記得1958年我隨他去天津新立村參觀水稻,一位中央首長和當地幹部說一畝地產十萬斤。毛澤東搖頭,說:「吹牛。」他們用燈光照,用吹鳳機往稻田裡吹風,讓小孩往上站。毛澤東說:「靠不住,站得高跌得狠。」他說那位中央首長:「你沒種過地,你就會放大炮。我種過地,十萬斤不可能么,堆也堆不起來。你騙不了我。」試想,對於一個經常下鄉的人,田邊地頭隨便坐,扶犁揮鐮干兩下,手提糞肥與老農聊天時,穿一身筆挺的衣服合適嗎?

    歷史為毛澤東留下了很多很多帶了一身補丁的形象。其實,他身上的補丁主要集中在外人看不到的內衣內褲以及粗線襪子上。而且這些補丁「千姿百態」.「不成方圓」。藍布頭、黃布頭、灰布頭,有什麼碎布就補什麼補丁。有時找不到布頭還拿用過的醫藥紗布做補了。不同時期他說過這樣一些不同的話:「沒關係,穿裡邊別人看不見。我不嫌就行。」「我的標準,不露肉不透風就行」「我節約一件衣服,前方戰士就能多一發子彈。…「現在國家還窮,不能開浪費的頭。」「沒條件講究的時候不講究,這一條好做到。經濟發展了,有條件講究仍然約束自己不講究,這一條難做到。共產黨人就是做難做到的事。」

    毛澤東對外衣的補丁還是「講究「的。補了盡量選用同衣服本色相同或相近的布,補丁的形狀也要盡量整齊規矩。他這樣提要求:「找塊好布,幫我配合適了。外衣要給外人看,太刺眼了對人不禮貌。」

    進城后,毛澤東在香山雙清別墅接待各民主黨派負責人和各界代表。知名人士。他要見張瀾前,吩咐我說:「張瀾先生為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做了不少貢獻,在民主人士當中享有很高威望,我們要尊重老先生,你幫我找件好些的衣服換換。

    我在毛澤東所有的「存貨」里翻了又翻,選了又選,竟挑不出一件不破或者沒有補丁的衣服。這就是毛澤東進城時的全部家當——沒有一件像樣的新衣服。因為他說過進京趕考的話。所以我說:「主席,咱們真是窮秀才進京趕考了,一件好衣服都沒有了。」

    毛澤東說:「歷來紈挎子弟考不出好成績。安貧者能成事,嚼得菜根百事可做。我們會考出好成績。」

    「現在做衣服也來不及了,要不去借一件?」

    「不要借了,補了不要緊,整齊乾淨就行。張老先生是賢達之士,不會怪我們的。」

    這樣,毛澤東只好穿了補丁衣服見張瀾,以後又穿這件衣服見沈鈞儒、見李濟深。郭沫若。陳叔通……

    可我心裡總有些難過。我們共產黨打了天下,共產黨的主席竟連一件沒有補丁的衣服都沒有。後來,毛澤東準備上天安門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我才到王府井請王子清師傅為他做了一身新制服。

    也許因為毛澤東生性「戀舊」?他從沒扔過一件舊衣服。舊得無法補了,舊衣服就變成補丁布。

    那是在陝北楊家溝,我拎著一件磨得薄如蟬翼而某些部位補丁捍補丁又厚似硬紙板的灰軍裝,拿給毛澤東:「主席,你看看吧,再穿就該出洋相了。說不定你作報告,在台上一做手勢它就會碎成布片了。」

    毛澤東接過衣服。沒有他批准,任何衣服不準扔。他將衣服小心翼翼放在大腿上,像撫摸傷病員一樣撫摸那件舊衣,持平上面的皺紋。

    「它跟我參加過洛川會議呢。」毛澤東眼圈忽然濕了,茫然望著那件舊衣沉入靜靜的回憶。片刻,他又曆數出舊衣的幾件「功勞」.嘆口長氣:「這樣吧,用它補衣服。它可以繼續發揮作用,我也能繼續見到它。」

    他講這些話時的語調,彷彿眼前看到的不是舊衣,而一位患難與共的老戰友。

    隨著年齡增長。毛澤東身體發胖,許多舊衣服顯小不能穿了。他便送給兒子毛岸英穿。所以毛岸英身上也總是補丁捍補了,沒有光鮮閃亮的時候。江青也是照此辦理。到了60年代,她開始注意穿戴,毛澤東卻仍然不變。外面的制服破了便送到王府井織補,內衣內褲依舊是補丁捍補丁。他接待外賓時,我總要事先提醒:「主席,坐沙發上要收回腳,一伸腿就『露餡』了。」

    因為他的粗線襪子上總是帶者補丁,往出一伸腿,褲腳抽上來,襪子上的補丁就會赫然露出。久而久之,我將提醒的話精鍊為一句:「小心,『家醜不可外揚』。」

    衛士們都負有「家醜不可外揚「的責任。

    毛澤東精幹算大賬。政治上。軍事上算大賬,生活上也算大賬。

    轉戰陝北.我來到他身邊,發現他只有一條毛巾。洗臉擦腳都用那條毛巾。而且那毛巾也沒有什麼「毛」了。像個麻布巾。我說:「主席,再領條新毛巾吧?這條舊的擦腳用。擦腳擦臉應該分開嘛。」毛澤東想了想,說:「分開就不平等了。現在每天行軍打仗,腳比臉辛苦多了。我看不要分了。分開腳會有意見。」

    我撲味一聲笑。說:「那就新毛巾擦腳,舊毛巾擦臉。」

    毛澤東搖頭:「賬還不能那麼算,我領一條新毛巾好像不值多少錢,如果我們的幹部戰士每人節約一條毛巾,這筆錢就夠打一個沙家店戰役了。」

    毛澤東對床鋪是很講究的,他說過:「人生命的三分之一是在床上度過,我在床上的時間可能更多些,所以一定要搞舒服。」」

    毛澤東講這個話,並不是他睡覺多。他睡覺時間比平常人大約少一倍,這話以後說。他在床上時間多是因為他有躺在床上讀報看書,批閱文件的習慣。

    他是怎樣把床鋪搞舒服些呢?也許我表達不準確,你聽個意思吧。

    首先要「硬」.要「涼快」。陝北都是火炕,他睡不慣,他怕熱不怕冷,走到哪兒都是睡門板。記得有次走過河底村,房東的門板卸不下來,他不得不睡一次火炕。房東家的孩子在縣裡當幹部,回到家裡聽說了,埋怨母親一番,當即鋸了門軸。毛澤東晚上回來聽說了,連呼「亂彈琴」他急忙檢查那兩扇門,確信沒有影響,才放心下來。夜裡卸下門板做床,他比頭一天少吃一次安眠藥,便睡著了。進城后。他一直睡木床,巡視全國走到哪裡都是睡硬木床,從來不睡那種柔軟富於彈性的沙發床、席夢思。

    夏日天熱,他的硬木床上就盡量少鋪東西。出汗多,他就在枕頭上墊幾張舊報紙。報紙常被汗水弄濕弄彼。年年如此,算是一種「講究」和「浪費」吧。

    其次,他還要求床足夠大。陝北的炕足夠大,門板放在炕上,這個「床」便很可觀了。進城后,他的木床有五尺寬,你們參觀中南海都可以看到。為什麼要大?為了看書方便。他有躺下看書的習慣,床的一半是留給韋的。現在毛主席故居的床上擺的書還不算多。毛澤東在世時,床上的書比現在的多,堆得高出一尺。他不看書是睡不了黨的。不著報刊是起不了床的。第三,毛澤東對被褥也是有講究的。什麼鴨絨駝絨的他不喜歡。更討厭的確良布。他喜歡棉布棉花。色調越淡越好。被褥是裡外白布,用塊白布包起來的養麥皮枕頭,補了又補的睡衣和毛巾被,進城就是這些東西,逝世時仍然用著這些東西。每當我去參觀毛澤東故居,常常觸景主情,淚溢眼堤,不能自己。

    毛澤東還有塊舊軍毯,很珍貴,外出也要帶著。他習慣將毯子搭在床欄上,下面塞個枕頭,靠在上面辦公批文件。我說過,他有躺床上批閱文件的習慣。宋慶齡知道毛澤東這個習慣后,便送給他一隻挺高級的大枕頭。毛澤東對宋慶齡是特殊尊敬的。他收下這個枕頭,在床上擺了一段時間,畢竟享受不了,收到倉庫里了。仍是將毯子搭在床欄上,下面塞了自己那個白布養麥皮枕頭。他說:「我習慣了,不想變了。

    可能有人不相信。但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一一一從1953年底到1962年底,毛澤東沒做過一件新衣服。他總是用清水洗臉,從未用過一塊香皂。手染了墨或油污洗不掉,就用洗衣服的肥皂洗。他從沒用過什麼「霜」。什麼「膏」、什麼「油「之類的護膚品,甚至也役用過牙膏。他只是用牙粉。他說:「我不反對用牙膏。生產出來就是為了用。都不用生產還發展不發展?不過,牙粉也可以用。我在延安就用牙粉,習慣了。」他的牙刷什麼時候變成「不毛之地」.什麼時候才肯換新。他一直使用毛竹筷子,大飯店裡的象牙筷子他一次也不用。他說:「太貴重了。我用不動。

    飲食習慣也許更能反映毛澤東的「上」。

    毛澤東離不開茶水,他睡覺醒來並不起床,濕毛巾擦過於臉就開始喝茶。一邊喝茶一邊看報。過一小時才起床。無大事,天天如此。用手指頭伸入杯子。把剩茶葉摳進嘴,嚼一嚼吃掉。每天不論換幾次茶葉,殘茶必要摳到嘴裡吃掉。這無畏是幼年時農村生活養成的習慣。」

    毛澤東喜吃粗糧和青菜,有時還饞野菜。進城后。他一直保持這個習慣或者說是傳統。他始終吃紅糙米,而且裡面還必要摻上小米,或黑豆,或芋頭。這個習慣當然是戰爭年代在陝北形成的。

    毛澤東正經吃飯,一般是四菜一湯。這四菜少不了一碟干辣子,一碟霉豆腐;這一湯,有時就是涮盤子水。但是。毛澤東這種正經吃飯的時候並不很多。他太「浪漫」。

    毛澤東從來不願事事循規蹈矩,不願束縛他的個性。他工作起來不分鐘點,吃飯也沒有鐘點,只以感覺飢餓為標準。一天吃兩餐的時候多,也有隻吃一餐的時候。若是連續工作幾晝夜,還可能吃五六頓飯。他不願意總是正經坐到飯桌旁用餐,他保持了「動亂年代的吃飯方式」。在我們衛士值班室有個電爐子,有個大搪磁缸子。經常是由我們在電爐上,用搪磁缸子為他煮一缸麥片粥或煮一缸於挂面。就著生活秘書葉子龍為他做的霉豆腐吃下去就算一頓飯。這是長年戰爭生活留在他身上的印跡。

    他吃飯常使我聯想到他的書法。他永遠不會把字老老實實寫在格子里。他是信筆寫來,不拘俗套,洋洋洒洒,飄逸豪放,自成風格又無窮無盡地創造著新形式新內容。他的每一件作品都體現出他的個性,每一個造形都是獨具一格。把他所有的造形合起來便一體天成。令人感嘆不已。我跟隨他15年,他吃飯始終是隨隨便便,隨心所欲。一把炒黃豆。或是幾個烤芋頭,或是一缸子麥片粥,甚至只是一盤馬齒筧(一種野菜)都可以算作一頓飯。

    隨便舉個例子吧。

    那是毛澤東發表《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和召開最高國務會議的前夕。根據周恩來指示。我們衛士組提前開了每周一次的碰頭會。

    「這麼說,主席兩天沒睡覺,只吃了一頓正經飯?「我皺著眉頭問田雲玉。

    「還喝過兩缸麥片粥。張仙朋補充。

    我的目光從幾名衛士臉上劃過,落在封耀松身上:「小封。下一班是你吧?」

    「嗯。」封耀松愁眉苦臉,壓力不小。

    「想想辦法,要想想辦法。」我嘟嚷半天,也沒說出辦法是什麼?總不能強迫毛澤東吃飯睡覺,那樣毛澤東會發脾氣。「你要機靈些,要抓機會,隨機應變……反正就看你的了。」

    我們衛上值班分正班副班,正班24小時不能離開毛澤東,封耀松面露難色地上了正班。他在埋頭寫作的毛澤東身邊侍立六八個小時,除了換茶水,沒敢多一句嘴。只是下功夫地觀察著,尋找著……

    凌晨兩點,毛澤東忽然扔筆,將頭向上仰去。以手按額,揉著、捏著。張開嘴、深深地、深深地呼吸。封耀松抓住機會,上前兩步,小聲勸:「主席,您已經十兒個鐘頭沒吃飯了。給您搞點來吧?」

    毛澤東拚命伸著懶腰,然後放下手,布滿紅絲的眼睛望住封耀松,倦容已法掩飾。剛張嘴,已經接連兩個哈欠,他沉重地嘆口氣,搖搖頭又點點頭,勉強說:「不要搞了,你給我烤幾個芋頭就行。」

    封耀松還想勸,毛澤東已經將手一揮,便低頭抓起筆。封耀松不敢言聲了,這個時候多一句話也會惹得毛澤東發脾

    封耀松來到廚房,自己動手烤芋頭。在陝北時我們就是這樣,毛澤東怕影響炊事員休息,夜裡只讓衛士烤饅頭片或窩頭來吃,不許驚動炊事員。

    可是,侯師傅還是被驚醒了。他眨著兩隻朦朧的眼嚷嚷:「你胡鬧!主席一天沒吃飯了,你怎麼就烤幾個芋頭?」封耀松搖頭苦笑:「主席說讓烤兩個芋頭么。你不胡鬧,你做飯你送。」侯師傅便閉口無言。「交待了的就去辦「,這是毛澤東的原則。侯師傅也懂。不照辦才是」胡鬧」。

    封耀松烤熟六個小芋頭。放在一個碟千里端去。一進門.聽到鼾聲響亮。毛澤東睡覺打呼嗜很響。他斜靠床欄上的毛毯,左手拿文件,右手抓筆,就這麼睡著了。這種情況不少見,不能叫醒毛澤東。毛澤東睡覺極少極輕,一旦入睡不容驚醒,驚醒了必定發脾氣。封耀松將碟子放在暖氣上。便退到門口坐等。剛坐下限皮就發沉;忙又站到門外.冷風吹著可以下打瞌睡。

    毛澤東精力超人,他從不遵循大自然的一天辦事,所以無法算計他一天睡多少小時。我們的值班日誌計算他一周睡多少小時。我的記憶,毛澤東一周睡眠不超過30小時,有時睡了35小時,大家還喝酒慶賀。中央首長里,幾乎沒有人能與毛澤東比。以精力過人著稱的羅瑞卿曾多次感嘆:「哎呀,這幾天累壞了,我陪主席來著。」他也對我們講過:「你們很辛苦,我知道,陪主席是很辛苦的。他精力超人。我們都比不了。

    封耀松在門外站了十幾分鐘,聽到毛澤東咳嗽一聲,忙輕手輕腳進屋,捧起碟子小聲說:「主席,芋頭烤好了。」

    毛澤東放下筆和文件,雙手搓搓臉說:「噢,想吃了。拿來吧。」

    封耀松將碟子放在辦公桌上,毛澤東走過來坐好,拿起一個芋頭認真剝皮。輕輕搖晃著身子,吟誦過去作的一首詩詞:「東方欲曉,莫道君行早……」

    封耀松朝窗外望望。可不是嗎?夭快亮了。毛澤東剝出半個芋頭,便咬下一口,邊咀嚼邊繼續剝皮,嘴裡嘟嘟囔囔還在吟。封耀松見毛澤東自得其樂,便悄悄遲出屋,繼續吹涼風以驅走疲勞。

    大約又過了十幾分鐘,屋裡的呼嗜聲隱隱又起。封耀松輕手輕腳進屋,碟子里只剩一個芋頭了。毛澤東頭歪在右肩一側已然入睡。

    封耀松踮腳過去,端起碟子準備退出。忽然感覺呼嚕聲與往常有異。探過頭去仔細打量,接著又揉一揉眼……

    天哪,毛澤東嘴裡嵌著半個完整的芋頭!另外半個還抓在手裡。嘴裡那半個芋頭隨著呼嚕聲顫慄著。封耀松鼻子一酸,眼前立刻模糊,忙將手再揉揉眼,放下碟子,輕輕地。輕輕地去摳毛澤東嘴裡的芋頭。

    芋頭摳出來了。毛澤東也驚醒了。

    「哪個?」毛澤東一雙熬得通紅的眼睛迷茫而又溫怒地盯住封耀松,氣沖沖大聲問:「怎麼回事?」

    「主席!」封耀松叫喊一聲,嘎住了。淚如泉湧。他雙手捧了那摳出來的半個芋頭,嘴唇只是抖,再說不出一句話。

    「唉,」毛澤東嘆了一口氣:「我不該跟你發火。」

    「不,不是的。主席,不是因為你……這芋頭是從你嘴裡摳出來的,你必須睡覺,必須休息了。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毛澤東勉強笑笑,抬起右手,手指在頭頂上畫兩個圈:「天翻地覆,天翻地覆呷。」他望住封耀松:「好吧,小封,莫哭了,我聽你的,我休息吧。
世人皆醉我獨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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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13 06:21 |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毛澤東講究吃嗎?

    講究。講究吃辣椒。他說能吃辣的人革命性強。辣椒不要油炸,要整根地千
炕,講究吃個純味。

    但是,給我印象最深的是講究吃紅燒肉和活鯉魚。

    毛澤東一生沒有吃過任何補品。如果一定說吃過,那就是紅燒肉。

    我講過,打沙家店戰役,毛澤東三天兩夜不出屋,不上床,不合眼。殲滅鍾松
的36師,俘敵6千餘人。戰鬥結束后,毛澤東對我說:「銀橋,你想想辦法,幫
我搞碗紅燒肉來好不好?要肥點的。

    我說:「扛了這麼大的勝仗,吃碗紅燒肉還不應該嗎?我馬上去。

    毛澤東疲倦地搖搖頭:「不是那個意思。這段時間用腦子大多,你給我吃點肥
肉對我腦子有好處。」

    我搞來一碗紅燒肉,毛澤東先用鼻子深深地吸吮香氣。兩眼一眯。輕輕嘆口
氣:「啊,真香哪。「他抓起筷子,三下五除二,轉眼就吃了個碗底朝天。

    他放下碗,發現我目瞪口呆立在旁邊。忽然變得像個孩子一樣,不好意思地笑
了:「有點饞了……打勝仗了,我的要求不過分吧?」

    我眼圈一下子紅了。俘敵6千餘人,他只要求一碗紅燒肉!我用力搖頭:」不
高,主席要求的大少了,太低了。」

    「不低了。戰士們衝鋒陷陣也沒吃上紅燒肉,只能殺馬吃馬肉呢。」

    從那天起,我知道毛澤東愛吃紅燒肉,吃紅燒肉是為了補腦子。每逢大戰或者
他連續寫作幾晝夜,我一定要千方百計替他搞一碗紅燒肉來。

    可是,臨近年底斷了糧,連續兩個月天天吃黑豆,吃得入賬肚,沒完沒了地放
屁。偏偏這段時間毛澤東工作繁忙。完全不按照大自然的一天辦事。以「毛澤東的
一天」為主,隔那麼三五天就要搞一次72小時的「工作的一天」。除指揮全國各
戰區的作戰外.還寫了《解放戰爭第二年的戰略方針》、《中國人民解放軍宣言》
等大量文章。看著他經常以手加額用力揉搓,聽著他吃過黑豆后一聲接一聲放屁;
我心裡急得火燒火燎。可是,糧食都沒有一粒,又倫到哪裡去找這碗紅燒肉?總不
能偷老鄉的豬崽子吧?

    謝天謝地,賀龍從河東給毛澤東捎來一塊臘肉。不好紅燒,炒一小碟也可以吃
了補補腦啊。

    臘肉端上桌,毛澤東叫撤走。他說:「你們想叫我吃得好一些,可是我怎能吃
得下去呢?」

    「這是為了工作,為了補腦,可不是為了享受!」我叫起來。

   

    「腦子是要補,可是也要講條件。條件不同補的方法也不同。銀橋啊,你給我
梳梳頭吧。」毛澤東朝椅背上一靠。閉上了眼。我替他梳頭,他給我講黑豆的營養
價值,什麼蛋白質足夠腦子使用的。又講梳頭的好處,什麼促進頭部血液猾環,把
有限的營養首先滿足大腦。他不講還好,他講著講著我就掉淚了。那塊臘肉以後再
沒有人動,誰也不肯吃。一直保存到新年前,用它款待了由華東趕來開會的陳毅司
令員。;

    來到西柏坡后,條件好了。毛澤東指揮三大戰役,那是多少個不眠的日日夜夜
啊!我擔心他身體垮了,同志們商量著怎樣保證好毛主席的飲食。可是。毛澤東把
我叫去了。他說:「不要亂忙,你弄了我也顧不上吃。你只要隔三夭給我吃一頓紅
燒肉,我肯定能打敗蔣介石。」我照他說的話辦了。

    他果然徹底打敗了蔣介石!

    現在人們干點事,簽個協議也罷,蓋好一所房子也罷,完成生產任務也曇,總
要大吃大喝一番。可有成績了!毛澤東呢?指揮三大戰役,指揮大軍過江,締造中
華人民共和國,他建樹了豐功偉績之後,只要求一碗紅燒肉。

    進城后,毛澤東仍然保持這個習慣。一切山珍海味他都不追求。尤其厭煩宴
會。對於接待外賓他也作過指示:」不能總是山珍海味,既浪費又不實惠。」他曾
對我說:「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不是為了吃世界,是為了改造世界。這才是人,人
跟其他動物就有這個區別。…

    保健醫生徐濤多次勸毛澤東注意營養,改變飲食習慣。多吃點好東西。毛澤東
每次都搖頭。他的固執是任何人無法改變的。他的道理又是輕易不好反駁的。他有
三句話給我印象很深。

    一次。他用毛竹筷子敲敲碗里的二米飯望著徐濤說:「全國農民要是都能吃上
我這樣的飯,那就很不錯了,你就可以來跟我提你那些建議了。」。

    另一次,他皺著眉頭朝喋喋不休的徐濤揮手:」你不要說了。我是農民的兒
子,自小過的就是農民的生活,我習慣了,你不要勉強我改變,不要勉強么!

    .還有一次,他用譏嘲的眼光斜看徐濤:「就你懂得飲食科學?你到我這個年
紀未必有我這個身體,我看小地主就比大資本家活得長。接著把臉轉向我,話仍是
說給徐濤聽:「醫生的話,不可不聽,也不可全聽。不聽要吃虧,全聽呢?我也要
完蛋!

    記得一次,毛澤東又是連續工作幾十小時。睡覺起來后,我提醒:「主席,你
已經兩三天沒吃一頓正經飯了。」

    「是嗎?」毛澤東喝著茶,眨一眨眼。「嗯。有些餓的感覺了。好吧,我吃一
頓飯吧。」

    「徐醫生早定好了食譜,就是沒機會做……」

    「我不要他的食譜。你給我搞一碗紅燒肉來吧。…

    「可是……」」

    「你去吧。」毛澤東將大手由里向外一拂,便低頭抓筆說:「弄好了叫我。

    我悄悄退下,準備去伙房作交持。恰好江青從她房間里出來。手裡拿著一本
書。在院子里踱步、她向我作個手勢。我忙迎過去。

    「主席要吃飯了嗎?』、江青小聲間。

    我點頭:「想吃了。他要紅燒肉。」

    「不要弄,吃什麼東西不比紅燒肉好?又不是沒有。弄些雞肉或者魚都是可以
的么,都比那個紅燒肉強么。」江青望著我。眼裡多少有些不滿的神色,」幾天
了。主席沒正頓吃飯,昨天吃的什麼?」

    「昨天……就讓我搞過兩茶缸麥片粥。

    「前天呢嚴

    「小張說他給主席煮過一茶缸挂面……」你們就是不辦事!看我什麼時候把你
們那個電爐子和茶缸扔到外邊去!」江青生氣了。她指著我說:「你去廚房。要他
們照醫生定的食譜做。徐醫生說了,他定一個禮拜的食譜你們連三次都不能保
證。」

    「主席說不要麼,他點名要紅燒肉。

    「不要羅嗦了。紅燒肉不要弄。什麼好東西?土包子呢。改不了的農民習
氣。」

    我不好再言聲。轉戰陝北時,江青就說過毛澤東「上」。為此惹得毛澤東發脾
氣。我們衛士組歸江青管,我只能照她說的辦。何況,我也希望毛澤東多吃點好東
西。

    開飯了。我叫來毛澤東,自己侍立一旁。

    毛澤東邊看一張報紙邊在椅子上坐下。他吃飯歷來手不釋卷。也沒看桌面便伸
手從老位置準確地摸到竹筷子,在桌面上輕輕跨一下,然後朝碗里伸。我心裡有些
嘀咕.但是看到江青從桌子對面夾起一塊魚放到毛澤東碗里,我又多少放下一些
心。一切有江青兜著呢。

    「嗯?」毛澤東忽然將報紙拿開些,伸頭掃視桌面:「紅燒肉呢?」

    我只管站著,目不斜視,也不作聲。·

    「紅燒肉呢?」毛澤東目光轉向我。不作聲已經不行了。我不敢看江青,更不
能說江青,但我盼望聽到她的聲音。我有意咽口唾液,這樣就拖了三秒鐘,給江青
時間。但她仍然沒做聲。於是,我喃喃道:」沒,沒弄。」

    「為什麼沒搞?」毛澤東生氣了,聲音很大:「交待了的事情為什麼不辦?」

    我垂下頭,無言以對。我仍然不能去看江青,看一眼就等於轉移予盾。但我仍
抱著一線希望等待江青解圍。

    江青始終沉默。

    「說話呀,交待了的事情為什麼不辦?」毛澤東發脾氣了:「我只要求一碗紅
燒肉,過分了嗎?」

    我終於明白,江青躲開了,丟下我一個人了。失望、委屈、怨瞞一下子湧上心
來,又不能說,大顆大顆的淚珠便順著我的臉頰滾落下來。我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站
著流淚,下決心啥也不說了。

    毛澤東是見不得淚的。我一哭,他立刻顯出不安,喃喃著:「算了算了,以後
注意么,交待了的事兒……你也不要哭么,我要吃飯了呢………

    毛澤東簡單吃幾口便放了筷子。他起身離開時,朝我說了一句:「你跟我來。

    「說說吧,是怎麼回事?」毛澤東一進卧室便向。我知道他已經明白七八成
了,我的淚水和江青的始終沉默便是一種說明。但是,毛澤東一定要讓我說出為什
么?

    「你全明白了,為什麼還要我說?我的淚水又流了。

    「我要你自己說。毛澤東有些煩躁,「你說么,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你聽話
不聽話?說。說仔細。…

    於是,我講了事情的全部經過。

    「這就對了么。你不哭了,這就好。心裡有不痛快就要找人吐,吐出來就痛快
了,不吐你就還要流眼淚。」毛澤東把我說得又舒服又不好意思。我咧咧嘴,樣子
大概介於哭笑之間。毛澤東卻忽然沉下臉,用溫怒的聲音斷然道:「不錯。說對
了,我就是土包子!我是農民的兒子,農民的生活習性!她是洋包子,吃不到一起
就分開。今後她吃她的,我吃我的。我的事不要她管,就這樣定了。」

    大凡毛澤東講話,說了就要算數,其他人是不能不照辦的。除非他自己又說了
否定過去的話。大事小事。「交待了就要辦」.「不辦就要追究」。他說:「不能
開這個頭。

    那以後,毛澤東和江青分開吃了。即使在一個飯桌上。也各是各的飯,各是各
的菜。毛澤東從未動一筷子江青的菜,江青仍時時嘗幾片毛澤東的菜。毛澤東喜食
辣。不辣不成菜。他說能吃辣椒的人革命性強。所以江青總要夾幾片毛澤東的菜辣
辣嘴。

    除紅燒肉外,毛澤東也愛吃鯉魚。在陝北住楊家溝時。賀龍託人給毛澤東送來
幾尾鯉魚。恰好江青去河東接李納回來,用看李納的阿姨就是後來成為我妻子的韓
桂馨。

    記得伙房周師傅作了兩條鯉魚,江青考慮毛澤東天夭吃黑豆。用腦又多:很缺
營養,就把一條大的給毛澤東吃,她和李鈉吃那條小魚。

    當時,我侍立毛澤東身邊,韓桂馨照顧李鈉。李鈉一直隨韓阿姨吃大食堂。天
天頓頓是煮黑豆。看見魚自然很饞。江青給她夾一口,將筷子倒過來又給阿姨夾一
口。阿姨不吃,李鈉不答應。阿姨只好跟李鈉一起吃。江青就用筷子一人了口地給
她們倆分光了那條魚。、我看到阿姨眼裡含了淚。那時還是很有革命情誼的。

    毛澤東並不給我夾魚;他獨自一邊看文件,一邊想事情,一邊吃魚和黑豆。我
也並沒想吃那條魚。

    可是,毛澤東站起來了,指指盤子:「銀橋,吃掉它。

    「我。我不吃……」

    「我沒有病,那一面還沒動過么。」

    「不是那個意思。留著主席晚上吃……」

    「不要剩,我不吃剩魚。」毛澤東說罷便走了。

    江青匆匆吃掉碗里的黑豆,招呼阿姨和李鈉都走了。他們有意留下我一個人,
免得不自在。

    那條魚,毛澤東只吃了一面,另一面的肉絲毫沒動。那半條魚是我一生中吃得
最香的半條魚。毛澤東不是不吃剩魚,此前此後我都見過他吃剩魚。他就是為了叫
我吃,因為那段時間生活太苦了。

    毛澤東吃飯歷來不講究,飯菜掉在桌子上拾起來就放進嘴裡。他用過的碗不去
找到一粒剩飯,他在青少年時,曾有意吃冷飯、剩飯、餿飯,以野蠻其體魄,為將
來以經受艱苦生活的考驗作準備。但是,在吃魚的問題上他卻「震驚中外」地講究
一番。

    1948年底,米高揚代表蘇共中央和斯大林秘密來到西柏坡,住在西柏坡后溝。
中共五大常委毛澤東、朱德、劉少奇、周恩來、任粥時與米高揚多次會談二據說斯
大林想勸阻我們過江。說你們要是過江,美國肯定會出兵干預。會談都是在毛澤東
的房間里。毛澤東歷來是自有主張,不肯聽命於任何人。他的選擇與決心早有歷史
事實擺在那裡。我要講的是生活。

    米高揚一行在西柏坡住了一星期左右。記得在一起喝過兩次酒。蘇聯人帶來許
多罐頭食品,還有酒,拿出來自然挺洋氣挺花哨。米高揚穿的也好,大衣皮帽子威
風得很。中國共產黨的五大常委都穿著沒棱沒角的;日棉軍衣。毛澤東的衣服上還
有補丁。西柏坡能有什麼高級食品?無非是自己養的雞和漳沱河裡的魚。用鮮魚做
了紅燒魚,溜魚片。當時蘇聯人帶來一名翻譯,我們有兩名翻譯。師哲是工作翻
譯,毛岸英是生活翻譯。蘇聯人是很能喝酒的,米高揚用玻璃杯喝汾酒像喝涼水一
樣。中國的五大常委,毛澤東沾酒臉就紅,朱德喉炎不能喝,任粥時高血壓更不能
喝。劉少奇只能用小盅喝一點白酒,周恩來算中國人里能喝酒的了,卻哪裡敢比米
高揚用大玻璃杯子咕咯咕哆地灌?飯桌子上氣氛很愉快。但我相信,以毛澤東那強
烈的民族自尊心,就是喝酒他也不願意看到蘇聯人大出風頭。他很快便招呼盛飯,
吃飯了。

    米高揚說:」誰都說中國的飯菜好吃,我們就是不會做。將來中國革命勝利
了,我們要派人來學習中國的菜肴,增加西餐的花樣。

    毛澤東笑道:「我相信,一個中藥,一個中國菜,這將是中國對世界的兩大貢
獻。「

    可是,一位蘇聯客人的叉子舉在紅燒魚的上方問:「這魚新鮮嗎?是活魚
嗎?」得到肯定的答覆后才將肉叉入嘴裡。

    毛澤東隨意望他一眼,沒有說什麼。但是,一年後他出訪莫斯科,向隨行的中
餐廚麗嚴格下令:「你們只能給我做活魚吃,他們要是送來死魚,就給他們扔回
去。」

    果然,蘇聯人送魚來了,是特別警衛隊的一名上校帶人送來。是死魚。廚師尊
照毛澤東的命令「扔回去」.拒絕接收,特別警衛隊的上校慌了;語言又不通,忙
找來翻譯。這才明白毛澤東只要活魚不收死魚。

    「我們馬上這一條活魚來。」上校向客人保證。

    於是,克里姆林宮裡大小人物都知道:毛澤東吃魚很講究,不是活鯉魚他不
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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