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魯迅：紀念雨田三羊君

　　林夕 有病要讀書

　　

　　作者：不是魯迅    紀念雨田三羊君

　　一

　　二零一六年五月七日，就是中國人民大學博士雨田三羊君遇害的那一天，我獨在網路外徘徊，遇見耳東君，前來問我道，「先生可曾為雨田三羊寫了一點什麼沒有？」

　　我說「沒有」。

　　他就正告我，「先生還是寫一點罷；雨田三羊君生前就很愛看先生的文章。」

　　這是我知道的，凡我所寫的文章，大概是因為往往有始無終之故罷，瀏覽量一向就甚為寥落，然而在這樣的生活艱難中，毅然關注了《有病要讀書》的就有雨田三羊君。

　　我也早覺得有寫一點東西的必要了，這雖然於死者毫不相干，但在生者，卻大抵只能如此而已。

　　倘使我能夠相信真有所謂「在天之靈」，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但是，現在，卻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實在無話可說。我只覺得所住的並非人間。

　　幾億個艱難呼吸的肺，洋溢在我的周圍，使我艱於呼吸視聽，那裡還能有什麼語言？

　　長歌當哭，是必須在痛定之後的。

　　而此後幾個所謂CCAV的陰險的論調，尤使我覺得悲哀。

　　我已經出離憤怒了。

　　我將深味這非人間的濃黑的悲涼；以我的最大哀痛顯示於非人間，使它們快意於我的苦痛，就將這作為後死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獻於逝者的靈前。

　　

　　二

　　真的猛士，敢於直面濃重的霧霾，敢於正視殘暴的鷹犬。這是怎樣的哀痛者和幸福者？

　　然而造化又常常為鷹犬設計，以卑鄙的手法，來洗滌污點，僅使留下假意的奉承和虛偽的仁慈。

　　在這假意的奉承和虛偽的仁慈中，又給人暫得偷生，維持著這似人非人的世界。我不知道這樣的郭嘉何時能走上正路！

　　我們還在這樣的郭嘉中活著；我也早覺得有寫一點東西的必要了。

　　離雨田三羊君遇害也已有240天，忘卻的救主快要降臨了罷？

　　我正有寫一點東西的必要了。

　　

　　三

　　我在六月中旬，才知道雨田三羊君去機場接人順路去了足療店打飛機的事；下午便得到噩耗，說雨田三羊君暴力抗法，被鷹犬數人拳打腳踢，昏迷后抬到醫院死了。

　　但我對於這些傳說，竟至於頗為懷疑。我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朝廷鷹犬的，然而我還不料，也不信竟會下劣兇殘到這地步。

　　況且始終微笑著的和藹的雨田三羊君，更何至於無端在大街上喋血呢？

　　然而即日證明是事實了，作證的便是他自己的屍骸。而且他證明著這不但是殺害，簡直是虐殺，因為身體上還有棍棒的傷痕。

　　但鷹犬頭目就有令，說他是「暴徒」！說他是「道德敗壞的嫖娼者」！

　　但接著就有流言，說他是受人利用的。

　　慘象，已使我目不忍視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聞。

　　我還有什麼話可說呢？我懂得衰亡郭嘉之所以默無聲息的緣由了。

　　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四

　　但是，我還有要說的話。

　　我沒有親見；聽說，他，雨田三羊君，那時是去足療店大保健的，打個炮而已，誰也不會料到鷹犬釣魚執法。

　　但竟就在足療店門口被釣了。

　　始終微笑的和藹的雨田三羊君確是死掉了，這是真的，有他自己的屍骸為證；

　　沉勇而友愛的薛蠻子也乖了，有他自己的微博為證；

　　只有一樣沉勇而友愛的黃海波軍還在電視劇里呻吟。

　　中國城管屠戮婦嬰的偉績，愛國商人忽悠青年的武功，不幸全被這幾隻鷹犬的牙隱抹殺了。

　　但是驕傲的殺人者卻居然昂起頭來，不知道個個臉上有著血污……。

　　

　　五

　　時間永是流駛，郭嘉依舊太平，有限的幾個不道德的嫖娼之人死了，在中國是不算什麼的，至多，不過供無惡意的閑人以飯後的談資，或者給有惡意的閑人作「流言」的種子。

　　至於此外的深的意義，我總覺得很寥寥，郭嘉的前行的歷史，正如煤的形成，當時用大量的木材，結果卻只是一小塊，但人民是不在其中的，更何況是重度霧霾。

　　然而既然有了牙印了，當然不覺要擴大。

　　至少，也當浸漬了親族，愛人的心，縱使時光流駛，洗成緋紅，也會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藹的舊影。

　　索爾仁尼琴君說過：一句真話比整個世界的分量還重。

　　倘能如此，這也就夠了。

　　

　　六

　　我已經說過：我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郭嘉中的鷹犬的。

　　但這回卻很有幾點出於我的意外。

　　一是鷹犬竟會這樣地兇殘，一是CCAV竟至如此之下劣，一是偵辦的檢察院竟能如此顛倒黑白。

　　我目睹偵辦的檢察院的印象，是始於前年的，雖然是少數，但看那幹練堅決，逮個流民，就冠之以精神病，曾經屢次為之感嘆，就如近幾日一天津老太，僅是擺攤討個生活，五把娃娃玩的槍被繳獲，就被判了三年零六月。

　　苟活者在鷹犬爪牙之下若隱若現里，會依稀看見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將更奮然而前行。

　　嗚呼，我說不出話，但以此記念雨田三羊君！

　　二零一七年一月六日。終於在確定了不會被查水表的情況下，壯著膽子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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