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養猴子的中國教育

　　林夕 有病要讀書

如果鯊魚是人，他們會對小魚好一點嗎？
　　

　　我的小外甥放學晚了，回家說：老師讓我們揭發班上的壞人壞事，每人要寫10條，寫不到10條不準放學。

　　小外甥的話讓我不禁一楞：你寫了嗎?

　　小外甥說：當然寫啦，每個人都寫的，只是我怎麼也寫不滿10條，所以到最後才走。

　　說著，餓壞了的他狼吞虎咽大吃起來。

　　看看他我有點發獃。

　　我們的教育都在教些什麼東西啊？

　　教他們從小就學會告密，並且從告密中獲得利益?

　　教他從小就趨附於強權，而放棄自己的原則?

　　這事首先讓我想到艾爾帕西諾一部電影，叫《聞香識女人》。

　　

　　故事的情節大概是這樣的：一個貧寒的高中生，人生面對一場最大的考驗，要麼出賣同學，揭發他們曾經對校長惡作劇的事實，將可獲得哈佛的獎學金念大學，要麼被開除。

　　這樣巨大的考驗讓這孩子幾乎承受不住，可是他堅持著一點：我決不出賣任何人。

　　在即將被開除的時候，一個越戰中失去眼睛的中將，來到他的學校，以一番關於忠誠和信義的精彩演說，拯救了他的命運。

　　瞎子將軍說：如果我們的學校從小就教育孩子出賣自己的朋友，並且讓他們以為，出賣和告密可以獲得利益，讓他們得到毀壞人格、信義而成為精英的教育，那麼我們這個國家的根本就將開始朽壞。

　　

　　而我們的教育在幹什麼呢，在教與這部電影的價值觀完全相悖的東西啊！

　　我們的教育始終在貫徹：在權威面前，個人應當無償地奉獻出一切，從精神到肉體。

　　無原則的服從在我們的系統中凌駕於一切之上，也貫徹在幼兒教育、學生教育、成人教育、職業教育，直到它奶奶的老年大學。

　　這樣的國家是怎麼朽壞的呢，我想可以用一個實驗來解釋。

　　實驗的籠子里有群猴子，一群猴子的頭上掛一串香蕉，任何一隻猴子碰觸那香蕉都讓全體猴子挨打，到後來，任何一隻猴子去摸香蕉，所有的猴子都會毆打它。

　　我們掛在空中的那個香蕉不叫香蕉，而是叫集X利益，人X利益、國X利益，這個虛假的香蕉愚弄了所有的人，猴子們因此同仇敵愾，天真而堅定的以為個人的利益真的就捆綁在那些香蕉上，碰了那香蕉，就是在侵犯自己。

　　被馴化的猴子即使眼睜睜地看著香蕉是被看守大模大樣地獨自享用，心理上還會認同那裡終究是有著自己的一份的。

　　而任何膽敢企圖謀取屬於自己的香蕉的猴子，就會因為觸犯了群體利益遭受懲罰，受到從管理者的施虐和猴子群體的孤立和群毆。

　　孫志剛就是那個企圖伸手索要自己香蕉的猴子，他所要的，是代表個人權利、自由的那支香蕉。

　　在群猴懾服的狀態里，跳出這麼一個猴子，通常會讓管理者在驚訝之餘，獸性大發——象要拗轉一頭犟牛一樣，以他們最大的可以有的武力，一步一步摧殘你。

　　你想把自己當成人嗎?

　　我非要把你打回猴子的原形。

　　這個過程對於手裡握有絕對權力的人，是有著充分快感的。這是一種絕對的強者快感，可以讓他在未來無聊的、卑微的管理生涯中，反覆咀嚼的一個快意片段。

　　

　　在這樣的籠子里，悲劇是註定要上演的。

　　要杜絕悲劇只有三種可能：

　　一是永遠不出現有奢望的猴子。

　　二是香蕉不存在。

　　三是管理者不存在，也就是籠子不存在。

　　所有的猴子，以公平的機會去採摘香蕉，或者協商制定香蕉的分配方式。

　　我們的教育體制似乎一直在致力於完成第一件事情，就是教育猴子們聽從組織、相信組織。

　　不過這教育似乎不能杜絕猴子產生自己的想法，只要它有獨立的大腦，就必然會進行邏輯分析，有分析就會有不同結論出現的可能。

　　第二個可能也無法實現，利益是每個人行為的原驅動力，人活著一天，利益就會存在，即使出於本能，猴子也就會尋找給自己果腹的那根香蕉。當香蕉分配出現不公和不足時候，猴子必然會出現反抗。

　　第三種可能似乎是最符合群猴利益的。

　　因為給猴子自由，可以最大程度地保證管理者少吞噬香蕉，可杜絕管理者給自己最喜歡的猴子較多的香蕉。

　　也就是說，猴子全體的最大利益應該是，打破籠子，協商分配。

　　但是有多少猴子相信這個推論呢?

　　管理者告訴他們，沒有集中分配香蕉和嚴格的管制，你們自己分不好香蕉，你們會因為香蕉自相殘殺，最後亡種。

　　於是所有的猴子就屈服在籠子里，繼續在遏制奢望、垂涎香蕉、設法成為管理者的寵兒、或者脫胎成為管理者的的圈子裡循環。

　　這個圈子這樣循環的時候，會出現哪些情況呢?

　　集中管理下的猴子出產的香蕉會被管理者首先吞取較為大的份額，部分失去監控的猴子會在採摘香蕉時偷吃，由於分配的遲滯會使得許多香蕉腐敗，香蕉就常常會與出產不成正比地短缺，被基本慾望驅使去犯規的猴子會越來越多，那麼被挑選出來做管理者的猴子也就越來越多，香蕉會越加不夠分配，犯規者更多，管理者更多，手段更多。

　　手段可以一時遏制這些作亂的猴子，但不能解決產生作亂的需求不足問題。

　　產量雖然不能擴大，需求卻是可以壓縮的，並且可以教會猴子們靠等待而不是反抗來試圖滿足需求。

　　這一方面，我們患貧千年的管理者經驗是極其豐富的。

　　

　　比如我們的教育，班級中設班長和值日生，學校中設大隊長和學生會主席，讓小孩子們從小就開始對權力敬畏和傾慕。

　　確立老師的絕對權威，老師讓最喜歡的學生做班幹部，並且明顯給寵兒們不同的關注和優待，從而刺激他們去表現、傾軋和爭寵獻媚，為了獲得自己所不知道的消息，用黑名單、教唆孩子寫小紙條的方式告密，一切的一切，是為著管理的方便。

　　從世界觀形成之始，永不間斷的鼓勵和傷害就在促使猴子形成對權威的敬畏、馴從，他們畏懼權威已經成了習慣，敬奉權力也成了本能，而在是非面前沒有獨立堅持的能力。

　　小學里，誰表現最積極，誰就可以當班長，中學里，誰學習最努力，最配合老師工作，誰就可以早早入團早早當班幹部，大學里誰最會和老師來事，套交情，誰就最有機會當管理員、參加學生會工作，然後得到比較好的畢業推薦。

　　因為事實很清楚地告訴他們，唯一逃脫香蕉匱乏的機會，就是成為管理者較為喜歡的猴子，或者晉級成為管理者，這就是我們的教育最後教給孩子們的終極真理。

　　

　　吃完飯的小外甥問我：如果鯊魚是人，他們會對小魚好一點嗎？

　　我說：那當然，如果鯊魚是人類，他們會在海里建起堅固的籠子，裡面有肉有菜，保證它們不缺營養。籠子里不定期舉辦海洋文化節，因為高興的小魚比沮喪的好吃。

　　最重要的當然是小魚的道德教育，小魚應當心甘情願奉獻出自己，在魚的世界里越大的越美。鯊魚許諾會給小魚一個美好的未來，只有小魚順從，這個未來才穩當。

　　有些小魚會得到職位和權力來管理其他的小魚，成為老師、軍官、工程師等等。

　　如果鯊魚是人類的話，用不了多久海里就能產生一個文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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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軍上校，不是中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