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夜譚：女理髮師之死

小鎮里來了一位女理髮師，年輕漂亮，鎮政府的小夥子們都巴不得自己的頭髮長得飛快，讓自己有理由一天去理一次髮。

鎮政協聯絡員小華原來覺得理髮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冬天冷，夏天熱，多人用過的圍布和毛巾讓他看見就噁心，特別是那位同樣骯髒的理髮師鞏老頭，一連叨著煙，一連給人理髮，煙灰幾乎能掉到客人的頭上。自從鎮里來了這位漂亮的女理髮師，小華理髮就有了新的去處。

女理髮師小梅把她的理髮室布置得很溫馨，冬夏都有空調，理髮用的圍布始終保持著潔白，毛巾是一客一換。當然這是要付費的，不像去鞏老頭那裡理髮，鎮里發的有理髮卡，是免費的。所以鎮里的那些老幹部們，很少來小梅處理髮。只有像小華這樣的年輕幹部觀念不一樣，他們也不明白，為什麼同樣的理髮，鞏老頭折騰的讓人覺得是在受罪，而小梅卻能伺候的讓人十分享受。

有一次，鎮黨委的年書記找小華談話，其中就說到理髮去處的問題。他說：「有人反映你經常去小梅那兒去理髮，咱鎮里不是有理髮點嗎？一個是收費的，一個是免費，你放著免費的不去，去收費的，會不會讓別人產生聯想哪？

小華說：「鞏老頭那裡也不是免費的，他只不過是憑理髮卡跟鎮政府結帳，花的是公款，是納稅人的錢。小梅那裡是收費，可花的是我自己的錢。」

見小華有些頂撞自己，年書記不高興了：「咱們都是公家的人，怎麼就不能花公家的錢了，咱們黨執政六十多年了，不一直都這樣花公家的錢嗎？這是我們黨的優良傳統。」

這年書記的父親曾是這個縣的縣長，年書記小時候不學無術，還彼有些衙內氣，是他當縣長的爹給他辦了幹部身份。後來他爹死了，他也就上不去了，都快退休的人了，還在這個小鎮里當書記，說話就這水平。

小華笑道：「花公家的錢不能說是優良傳統，只能說是一慣作風。其實黨是不應該花納稅人的錢的，黨只能花自己從各位黨員哪裡收上來的黨費，只有政府才能花納稅人的錢，並且還要經過納稅人同意，花在明處。」

年書記見這個小華又在跟他擺「理論」，知道不是對手，立即又把話題轉到理髮上來了：「不就是一個理髮嘛，推子轉幾圈就了事，在哪兒理還不一樣？」

小華說：「可不就不一樣，你看鞏老頭那個髒兮兮的樣子……」

小華的話還沒說完，年書記就打斷說：「這就是我們中國的特色理髮店，咱們黨從延安時期到現在，不一直都是這樣髒兮兮地過來的。我聽說當年毛主席還一這接待外賓一邊在太陽底下攤開衣服逮虱子呢。告訴你，我們要沿著這個特色道路走下去，一萬年都不會動搖的。」

小華從內心裡看不起這個年書記，他不僅是個十足的土地冒，還以黨的化身自居，動不動就把黨的政策往溝里說。可年書記畢竟是他的頂頭上司，並且在中國像他這樣的幹部遍地都是，「畢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這就是他們在幹部任用上近親繁殖的惡果。只有讓老百姓手裡真正有一張選票，才能改變這個現狀。想到這裡，小華不禁在心裡嘲笑自己，這輩子就別再有這種妄想了。

「謝謝書記的關心，我盡量不再去小梅那裡理髮了。」小華離開書記辦公室里時，照例向書記表決心：「我會堅定不移地走社會主義特色道路，一萬年都不動搖。我們不是天天都喊共產黨萬歲嗎？共產黨都萬歲了，它所堅持的這個特色道路當然一萬年都不會變的。」

不久，小華聽說年書記也去小梅那兒理髮了。有一天見了年書記，他忍不住問年書記：「小梅比老鞏頭理髮理得好吧？」

年書記綳著臉說：「我只是去體驗一下，了解一下你們為什麼老愛去她那裡理髮。」

小華又問：「究竟是那邊好些呢？」

年書記瞪了小華一眼說：「各有特色。」

小華笑道：「明白，我們必須堅持我們的特色，這是我們的國情決定的。」

後來，小華聽說年書記的兒子和諧跟小梅好上了，年書記不僅不反對，還滿心歡喜。再後來，小梅和年書記的兒子和諧結了婚，還生了一個女兒。可不知為什麼年和諧跟他爹年書記鬧翻了臉，說小梅生的不是他的女兒，而是他妹妹。為此，縣紀委來調查過，據說還查出年書記的許多經濟問題。但年書記找了他爹當年的老戰友，他爹的老戰友曾在北京當過大官，現在雖然退了下來，可他的兒子還在上面任要職。這位前大官說，年書記是他老戰友的兒子，他老戰友在戰場上救過他的命，年書記是他戰友的兒子，也就是黨的兒子，不能因為一個理髮女的作風問題毀了黨的一個好兒子。

於是，年書記還當他的書記，年書記的兒子又有了新女人，小梅失蹤了。

前不久，有人在河裡看見一具赤身裸體的女屍，派出所找人打撈上來一看，面部已毀，無法辨認，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從此，小華只好還去鞏老頭那兒理髮。如今這鞏老頭的理髮店也正式掛上「特色理髮」的字樣。小華明白，除非這鞏老頭死了，否則，這理髮店會一直這樣特色下去的。

——理髮，真他媽的是一件十分遭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