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回復: 0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劉震雲筆下的「賤民」故事

[複製鏈接]
跳轉到指定樓層
樓主
硨磲大爺 發表於 2016-11-30 22:56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備受期待的《一句頂一萬句》和《我不是潘金蓮》分別於11月4日和11月18日前後上映,兩個女人的命運成為本月觀影者津津樂道的話題。然而看到兩個女人的命運只是窺探到劉震雲小說的影子,今天我們推送陳曉明老師的文章節選,看看劉震雲筆下的「賤民」經驗。

  鄉土中國的另類現代經驗

  

  節選自《眾妙之門——重建文本細讀的批評方法》

  小說《一句頂一萬句》講述的故事有一個獨特之處,即它講述的是鄉土中國的「賤民」的經驗。主人公楊百順,後來叫楊摩西、吳摩西,一直在流浪,以各種形式流浪。他不是依附於土地的典型的農民,而是到處遊走的流民。流民通常指的的是遭遇自然災害而流散在外的災民,這裡我們用「賤民」這一概念,指的是那些不安分於土地上進行傳統耕種的、以小手藝為業的農民。

  

  這部小說的大結構分為上下兩部:「出延津記」和「回延津記」。「出延津」的是吳摩西,「回延津」的是吳摩西的外孫牛愛國。出延津講吳摩西丟了養女巧玲;回延津講的牛愛國找母親曹青娥的家鄉,為的是娘去世前要說的一句話。但家鄉已然面目全非,家鄉根本不可辨認。牛愛國回延津純屬靈機一動的意外,並非執著的有目的的尋根。吳摩西沒有回他的家鄉,七十年前他在二十一歲時去了陝西再也沒有回延津。他的名字也改了,不叫吳摩西,改為羅長禮。這就還了他少年時期要做喊喪的羅長禮的夙願。但是牛愛國卻找來找去沒有結果,跑到陝西才知道吳摩西的故事,最後還是聽了羅安江的遺孀何玉芬說的一句話:「日子是過以後,不是過從前。」這或許是富有民間智慧的一句話,對牛愛國「尋根」的歷史化舉動給予了明確的否定。

  

  牛愛國最終要找的是章楚紅,但章楚紅據說到北京做「雞」了。鄉土中國是一個始終流浪的故事,一個離家的賤民的故事。舊鄉土講的是吳摩西,那是喊喪;新鄉土講的是章楚紅,最終可能是做「雞」。「雞」是什麼?那是當代中國含義最為複雜曖昧的的辭彙,那是鄉土中國離棄土地的又一種方式,通過身體的遷徙,身體的進入和被進入,她/它可以暫時獲得現代/城市的擁有,因為她/它也暫時獲得了城市。但雞是一種無法飛翔的「飛禽」,它終歸要落在土地上,要回到土地。劉震雲這裡只是提到「聽說」,未來有無限的可能性,雞窩裡也可能飛出鳳凰。

  我們不難發現,這部作品敘述的人物,主要都是鄉村中的三教九流,而不是傳統農耕文明意義上的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雖然說農民農閑時節也會走村串鎮,去做點小買賣,以交換生活必需品,但這部小說中的農民主要是在從事農產品的買賣和手藝活動。

  

  劉震雲顯然迴避了中國鄉村主要的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而去寫頗為另類的生產行為和生活方式。這些人也都是有些另類,他們未必是主流的農民,但卻是一些不安分的農民。他們不喜歡種地,他們並非一邊種地一邊做小手藝或小買賣,他們做手藝活是為了逃避種地。當然也是因為土地缺乏,他們並沒有土地所有權,處於貧困狀態,只能做小手藝,這就決定了他們的「賤民」的社會地位。劉震雲作品中的這些人,就是有一種流民的本性,他們就是要背離土地,終至於背離家鄉。

  劉震雲這部表面寫實的小說實際上並不寫實,並不注重反映那個時期中國農村的階級矛盾和社會問題。無論是從生產力發展水平,還是從農村的生產方式和生產關係來看,劉震雲都沒有實寫那個時期農民與土地的關係,也沒有寫農村的階級矛盾和衝突,在這部作品中,階級的概念已經基本取消了。階級關係在這裡採取了喜劇的形式,其衝突形式是地主階級內部的矛盾,甚至也看不出農民們超越了自己的階級身份。

  

  按照中國當代經典化的現代敘事來看,劉震雲的這部作品,很不現代,甚至有可能被認為「很不真實」。因為「真實」的現代中國的歷史已經被現有佔據主流地位的經典敘事所構建,我們理解的現代中國鄉村就是被革命與暴力清洗過的鄉村,劉震雲如此具有小農經濟特色的鄉村,其中竟然未能貫穿民族國家啟蒙與救亡的烽火硝煙,放棄了歷史的元敘事,這未免令人難以接受。不過,我們也可以從另一角度來認識劉震雲如此「去歷史/元敘事」書寫的獨特意義。

  

  在「去歷史化」之後,回歸賤民的生活本身時,劉震雲或許驚人地書寫了中國農民另一種現代意識的覺醒。這一醒覺起源於要交流的願望,它既古老又現代。人類之所以成為人的那一刻,或許就在於他與他人的交流,有話說,可以說話,可以說出自己內心的願望感受。農民的特徵就是沉默寡言,說話與交流總是城裡人、文化人的事。農民作為被書寫的對象,作為被壓迫者和翻身者,他們說的話不可避免地總是被敘述的歷史理念決定了。

  當然,在具體的文本中,在具體的情節和細節中,敘述人總是力圖還原農民的語言,趙樹理的作品被認為如此貼近農民口語,但背後卻也有「翻身解放」的歷史理念在起作用。農民發自內心的交流願望,是要找個能說到一塊兒的人,楊百順看到或聽到了那些能說到一塊兒的人——老高和吳香香,牛愛國看到的是龐麗娜和小蔣,還有他自己和章楚紅,等等,他們都能說到一塊兒。

  

  劉震雲筆下的農民幾乎可以說是一次重新發現,他居然想找個人說知心話,在這部作品中,幾乎所有的農民都在尋找朋友。這部小說一直在講底層賤民說話的故事,這是他們說話說出的故事,心裡有話,要找人聊聊。這部小說不再敘述人的心理描寫,而是人物自己在說話,並且總是有對象的說話。劉震雲顯然在這裡構建了一種新的關於鄉土中國的敘事,一種自發的賤民的自我認識。他們也有內心生活,也有發現自我的願望和能力。儘管這些賤民們的談話和見識只限於小農經濟的生活瑣事,限於家鄉方圓百里,但是對他人的認識、對世界的認識的可能性在大大增加。

  劉震雲去除了現代性的大歷史,展開了賤民的小歷史,那是賤民另類的現代性,是鄉土自發的現代性。它是中國的現代性的史前史,或許就是中國宏達現代性的他者的小史,也是一種「被壓抑的現代性。」

  

  

陳曉明 北京大學出版社
您需要登錄后才可以回帖 登錄 | 註冊

本版積分規則

關於本站 | 隱私權政策 | 免責條款 | 版權聲明 | 聯絡我們

Copyright © 2001-2013 海外華人中文門戶:倍可親 (http://big5.backchina.com) All Rights Reserved.

程序系統基於 Discuz! X3.1 商業版 優化 Discuz! © 2001-2013 Comsenz Inc.

本站時間採用京港台時間 GMT+8, 2025-8-5 18:19

快速回復 返回頂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