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回復: 1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網際網路金融大退潮:從集體癲狂,到裁員、跑路、上市遇阻

[複製鏈接]
跳轉到指定樓層
樓主
硨磲大爺 發表於 2016-11-22 06:23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在這場關於金錢的遊戲中,創始人、普通員工乃至VC機構,每個人的命運都被裹挾在滾滾洪流之中,跟時代一起癲狂,又一起墜落。

  文 | 周天

  編輯 | 楊軒

  倪熙算得上一個「人生贏家」了。他在一家年交易額排名前一百的網貸平台當聯合創始人,年薪五十萬,所持股份的賬麵價值達數千萬,而他只是個90后,畢業於一所民辦大學。

  三個月前,倪熙想給父母買輛沃爾沃,向銀行申請30萬元車貸,出乎意料的是,他被拒絕了。在說起這件事時,他滿嘴爆粗,顯得有些氣急敗壞。

  原來,倪熙所屬的網貸行業,已經被銀行作為劣質客群列入黑名單。南京銀行的一位客戶經理對36氪說,「P2P員工現在要想借款,非常困難,我們銀行現在完全不碰這類人群,但如果是其他IT類企業,百分之百能拿到。」

  跟金融沾邊的企業,多少受到了「歧視」。一家投資機構今年年初想租用北京三元橋附近的辦公樓時,對方因為它是金融公司,拒絕租樓給它。另一家名字中包含「金融信息」字樣的創業公司,其多名員工在辦理信用卡過程中,也都未被銀行審核通過。

  「銀行的做法讓我想起那句經典的電影台詞——我不是針對你,我是指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倪熙自嘲完現在的遭遇,把煙頭狠狠地扔在地上。

  在這場網際網路金融業的「大敗局」中,拿不到貸款只是一樁不值一提的生活瑣事。裁員、花式跑路、融資泡湯和上市遇阻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

  過去三年,網際網路金融是風險投資最火熱、被投公司估值最高的領域。在未上市公司的估值排行榜里,前十名里有4家都是金融類公司。

  而據一家互金研究機構的統計數據,2015年相較2013年,投融資項目數上漲了6倍,投融資金額上漲了53倍——達到近千億元。

  

  「即使是從未投過金融領域的基金,都會跟風地投一兩個網際網路金融項目,不然單子上不好看,沒法向LP(出資人)交待,」一家基金的投資經理對36氪回憶當時的情況。明勢資本的創始人黃明明就因為在金融領域出手較少,遭受過LP的施壓。

  其中,網路貸款是互金領域中獲融資最多的細分領域,佔比約4成。貸款平台也通常有理財等業務,混業經營讓網貸與綜合金融平台的邊界變得非常模糊。在某種程度上,作為子集的網貸劫持了整個網際網路金融,把自己裝進了這個更大的概念之中。

  

  網貸也是互金領域出問題的重災區。自2013年以來,記錄在冊的網貸平台數量累計超過4300家。但如今,還在正常運轉的僅剩約1800家——其中還有90%的平台被業界一致認為,已經進入死亡倒計時——最終的倖存者可能只有一兩百家。

  短短三年內,整個網貸行業如同在一輛雲霄飛車上,大起大落之後,把整個互金行業連帶著拖入深淵,財富灰飛煙滅,處處都是夢破碎的聲音。

  

  故事的最初:年輕人、營銷與補貼

  網際網路金融的興起,源於三年前餘額寶推出,它的火熱幫這個萬億級行業完成市場教育過程,大多玩家那時開始密集進場。

  那時也恰恰是倪熙發家的起點,他曾是一名整天喊打喊殺的街頭混混,抱著「干大事」的人生追求背井離鄉,在北京遇到了剛剛結束上一次失敗創業的年輕CEO,兩人氣味相投,CEO見P2P概念升溫,想衝上去賭一把,彼時還不知P2P為何物的倪熙也在2014年年初投身進來。

  開局不錯,倪熙因為善於營銷,很快就和CEO一起把平台交易量做大,累計交易額兩年內突破60億。隨著公司估值節節攀升,倪熙所持的股份迅速讓他在賬面上實現了財務自由。

  網路借貸,或者說P2P,在整個大網際網路金融生態中,本質上是獲客和吸收資金的前端,角色如同銀行網點的門店和前台。因此,偏重營銷、負責吸收新個人用戶也吸收著資金的市場部,是網貸平台最核心的部門。

  因此,網貸把燒錢補貼奉為不二法門。一位投資人對36氪表示,P2P最典型的成長路徑都是融資之後,給用戶補貼幾個點的利息,就能迅速把投資用戶數量和資金供給做大,撬動了投資用戶,再談借款用戶。網貸初期常常能給到15%以上的高息。

  「用戶以前從來沒聽說過你,你現在要說服別人把真金白銀送上門,必須拿出十足的誘惑才行。」一位市場人士這樣分析補貼現象。於是,在最狂熱的時候,「註冊就送18888元體驗金」、「投1000元返現100元」、「滿5萬白拿iPhone6」等標語充斥百度推廣專區。

  高息的誘惑,在一個極端案例上表現得淋漓盡致:一家名叫前海創投網路借貸交易平台的P2P,毫無名氣,僅憑年化36%的利率吸儲,從2013年9月到2014年4月案發前,半年就吸收了8億多元資金。

  但它最多能以約20%的利率把錢貸出去,否則無人來借。這中間的利息差,就需要平台自己補貼。要繼續運轉,通常一靠VC輸血,二則靠後續投資客新的資金輸入——即借新還舊。

  為了儘快扭虧,挖掘每一個投資用戶的價值,網貸平台紛紛擴充商品種類,從最初撮合個人間借貸的非標準業務,到售賣保險、基金等標準化產品,搖身變成綜合金融服務平台,「兩手抓」——同時涉足貸款和理財兩項業務,一手借出,一手借入。

  這種演化與銀行非常相似,起初主要吸收存款,後來也開始撮合理財資金、代銷公募基金和理財型保險產品。

  用網貸平台懶財網CEO陶偉傑的話來說,網貸本來是改造金融產業的前端,使其網際網路化,然而,「接管前端就意味著接管客戶」——基於網際網路從事金融業務的創業公司,更有機會圈住年輕人,這就分食了傳統金融機構的新增客群。於是連不少銀行也都在自建網貸平台。

  在資本催熟之下,國民壓抑已久的理財欲也被補貼玩法迅速點燃。央行數據顯示,2015年年末相比2013年末,全國活躍的P2P平台數量漲了7倍多,交易額漲了16倍多,年成交量則達到驚人的9823億元。

  

  面對供需兩旺的局面,政府利好政策在2013-2014年之間在很多省份密集出台。

  

  在賓主盡歡達到高潮之時,監管者沒有收走酒杯,反而送上了更多的佳釀。2015年1月,江西省政府辦公廳《關於促進全省網際網路金融業發展的若干意見》提出,由省財政對在新三板掛牌的省內網際網路金融企業每家一次性補助50萬元,對在滬深及境外上市的本省互金企業給予一次性補貼500萬元。

  凱泰資本董事總經理段鈞鍇告訴36氪,在網際網路金融和創業的浪潮面前,監管層在事實上放鬆了過去一慣嚴格的牌照管制,放低了准入門檻,默許了金融類創業公司的大躍進。只有到後來發現不對勁時,才開始猛踩剎車。

  紅杉資本的李張魯也認為,行政管制放鬆讓不少人大賺一筆,比如支付行業早期做的是灰色的清算結算,由於和央行等部門溝通順利,最後拿到牌照,有的靠經營賺錢,有的賣牌照賺了錢。P2P也是如此,最早大家利用法律漏洞和灰色地帶,用個人與個人的借貸來規避非法集資和借貸牌照的限制,也發了家。

  倪熙在回憶這短短兩年的發家史時,他總會提及家鄉當初一起混社會的兄弟們不是開賭場就是在搞電信詐騙,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唯獨他自己清清白白致富,說到得意之處,他會拿起桌上的茅台,把面前的酒盅斟滿,神色微醺。

  

  第一盆涼水、第二盆涼水

  倪熙可能還不清楚,是資本的瘋狂注入,在加速他個人財富的膨脹。大約三百支投資網際網路金融的專項基金在2014-2015年間相繼成立,押注這條炙手可熱的賽道。

  然而,去年下半年的股災,給勢頭高漲的網際網路金融當頭潑下了第一盆冷水。股災傳導到早期創投領域,VC開始變得不敢投資。各類網際網路金融企業都發現,融資變得異常困難。

  一家網際網路保險平台的創始人萬盛,因此經歷了一次「最慘團建」。「一開始融資順利得讓人驚訝,讓我自信心爆棚,所以遲遲沒有回簽投資合同,打算先出去團隊建設回來再說」,他對36氪說,但沒想到就在團建途中,股災發生了,投資機構拋來一句「不投了」。這次融資告吹了。

  之後的融資環境更加不利,萬盛又花了整整半年與投資機構從下到上一遍遍面談,和其中一家都已經走到了打款前的盡職調查階段,都依然沒能拿到投資。

  到了2015年尾聲,就在幾近山窮水盡之時,他才終於拿到400萬的天使輪,已經比最初設想的數額縮水了一半。此時,半年已過,先機早已錯失,但好在命懸一線之時續上了一口氣。

  位居買賣雙方之間的資本中介機構對這樣的故事早已司空見慣。一家FA機構專攻網際網路金融方向的人士告訴36氪,從2015年下半年至今這一年多來,就沒有賣出一個和網際網路金融相關的案子,而另一家業內熟知的四大知名FA,今年撮合的金融方向的項目數量也出現了大幅跳水。

  向網際網路金融行業潑來的第二盆冷水,來自2015年開始、披著P2P外衣的各種非法集資案件。

  公安部經偵局副局長張景利曾說,2015年,非法集資立案數由上一年的三千起大幅攀升至上萬起,涉案金額達2500億。僅2016年一季度,立案數達2300餘起。這個時間段恰好也是P2P的最狂熱時期。

  網貸平台作為信息中介、撮合借貸雙方,本身不能吸儲和放貸,不得設資金池,但自2014年開始,很多傳統民間借貸機構借互金概念包裝自己,一些小額貸款公司、典當行、擔保公司,買上一套網貸系統,就開始跨區域吸儲,並放大槓桿。而過去,他們一直嚴格地受到資本金和地域限制,風險不會過大、波及面不會過廣。

  更糟的是,大量打著網際網路金融旗號、實際是集資詐騙的團隊,混入了隊伍。他們從最開始吸儲時就沒打算歸還,還有極端案例是上午開業,下午就卷錢跑路。這重創了整個行業,波及數百萬用戶。

  以「e租寶」一案最為登峰造極,這家起勢於安徽的企業,在央視重金投放廣告,吸收公眾資金超過700億,84萬投資客被捲入其中。事後查明,e租寶有95%以上的借款項目都是偽造的,資金也並未注入實體經濟,而是任由高管揮霍。

  除了e租寶,還有泛亞、大大和快鹿等惡性事件相繼爆發,原本一腔熱情的投資客們開始變成驚弓之鳥,縮減投資金額。

  而在金融這種與信用息息相關的生意中,一旦用戶的信任遭到傷害,生意就不可能維持下去,轉化率會變得很低,獲客成本呈指數級上升。

  一位不願具名的網貸高管對36氪說,「我後來復盤,發現整個行業走下坡路,有一個明顯的節點就是「e租寶事件」的爆發,這些惡性事件嚴重破壞了整個行業的形象,讓用戶喪失信心。2015年年底,我們平台的交易量下降了四分之一,類似情況在整個行業都非常普遍。」

  連業內人士都對自己的行業喪失信任。在一家網貸平台擔任市場副總裁的繆雄,在得知母親把畢生積蓄都投到P2P里后,急得直跳腳,要求老母親趕緊把資產配置中P2P的比例降到20%以下。

  信心的崩盤,在2016年的年初達到了最高潮。按照慣例,春節期間通常也是投資客集中兌付取現的時間點。流動性吃緊,這就讓惠卡世紀這樣玩著自融和資金池遊戲的平台沒法撐過年關。

  在惠卡世紀工作的程序員薛強,在今年2月19日收到一封發給全員的內部信。這封信要求惠卡世紀創始人自首,因為「e租寶好歹也知道弄點虛假項目去偽裝成P2P,而我們惠卡明明白白就是自融集資。」

  「自融集資」意味著,公開募集的資金並未交給真實的借款人,而是被本該只是居中撮合角色的平台自己拿去投資,投資業績還十分慘淡。「這些年,惠卡從O2O到電商、在線教育、物聯網、B2B,乃至社交都做了一遍了,積累的項目代碼一台伺服器都裝不下,沒有一樣東西是有利潤的。」這封信如此寫道。

  在這裡工作了兩年的薛強這才如夢初醒。他花了數萬元買了自己公司的理財產品。「活期產品賣不動了,兌付的人多,買進的少,我意識到不對勁,但為時已晚,我存進去的錢再也取不出來了。」他對36氪說。

  幾天之後,面臨3億兌付缺口的惠卡世紀發出一條公告:「懇請黨和國家接受惠卡世紀的投靠並提供庇護,讓惠卡變為國家控股企業。」惠卡原董事長何正松直到被捕后,還在看守所中堅稱,「讓國家接盤是因為項目對國家有利,並不是要把包袱甩給國家。」

  類似的違規違法行為在這個行業非常普遍。「現存兩千多家網貸機構中,做大額業務的,多數涉及自融自保,多數涉及期限錯配和設立資金池,多數參與房地產等限制性行業,背離了網路借貸的本意。」銀監會普惠金融部主任李均鋒說。

  薛強的職業生涯也被打上污點,「我們做技術的還好點,運營和市場的同事們找下家普遍變得很難」。「我們公司專門下了文,只要是問題平台的人我們一個都不要,不管這個人有什麼樣的能力,」一名積木盒子人士對36氪說,「他們當初願意去問題平台一定有賭徒心態。」

  

  雪崩之後,互金行業度日艱難

  不違法不違規的平台就能置身事外了嗎?很可惜,形勢的驟變既影響壞平台也影響好平台,痛苦是全行業的痛苦。

  根據零壹研究院的統計,60%以上的平台在今年8月出現交易額下滑。考慮到大量的小型平台未納入統計範疇,實際比例應該更高。

  「你有沒有一個感覺,到了今年,整個行業的活水很少。今年全行業的品牌投放預算削減了足足三分之二,而互金有點消費品的屬性,需要大量的投放來拉動銷量,現在這種情況很糟糕。」為互金類企業提供市場營銷服務、小銅人的聯合創始人王梁說。

  王梁所說的「活水」是指新用戶。繆雄承認,「真正的新用戶很謹慎,他們有一個特徵,就是越來越傾向於在大平台購買產品,現在所有的獨立網貸平台都遇到嚴重的獲客問題。」

  「我的目標群體是中產階層,這麼龐大的用戶群體就擺在那,但我現在就是觸達不到,」鉑諾理財創始人簡毅的最大苦惱是無法低成本地找到這些用戶,他甚至一連撤換了幾個負責市場的副總裁。

  創業一年以來,簡毅承認,很多客戶並非通過市場化手段獲得的——有不少成交量是股東四處刷臉張羅得來的,他堅信自家售賣的資產比較優質。但因為無法大規模地獲客,業務始終沒能再上一個台階。


沙發
 樓主| 硨磲大爺 發表於 2016-11-22 06:23 | 只看該作者
  羊毛黨兇猛

  到了後期,給用戶新手獎勵,已經不再是一個太好的獲客辦法。越是往後,理性的投資客已被擠出,剩下的多是投機者。

  「我經歷了三輪羊毛黨。看到後台數據瞬間拉升,我心裡卻是一陣寒意——這是羊毛黨,數據越漲我越感到痛心,」簡毅談起羊毛黨時,憤恨之情溢於言表,「這些人根本不管你平台資產的好壞,沒有復購率,沒有一點忠誠度,全都是撈一筆就走的心態。」

  令網貸平台聞風喪膽的羊毛黨以「有組織有紀律」的面貌示人,依靠微信群來聯絡,驅動資金遊走於不同平台之間。一旦某家平台為了拉新而開展優惠、返現或推出高息短期產品時,羊毛黨就會一擁而上,積極競購,紅利期一過就迅速提現退出,捲走超額收益,並轉而尋找下一個目標,再重複這一整套動作。

  一位「羊毛黨」舉例說,「之前有家P2P對新手獎勵100元紅包,投資1萬還返430元,除了正常利息,一個月都能賺560元。如果糾集600萬資金進去,一個月內就能捲走平台33萬市場費用,近乎空手套白狼。」

  倪熙說,因此網際網路金融公司基本上已經不敢做大規模拉新了,現在只能圍繞老客戶做文章,不斷通過加息券和產品攔截,把他們的資金留住。

  買流量就像飲鴆止渴

  和羊毛黨一樣吞噬創業公司本就為數不多的資本的,還有急劇變貴的流量。繆雄說,「網貸平台最大的成本就是獲客成本,超過整體支出的50%。」

  雖然繆雄所在網貸平台的交易額能排進全國前一百,但也很難支撐在今日頭條上的廣告投放費用了。他說,2015年從頭條獲取單個投資用戶的成本還不到500元,但今年漲到了1000元以上。因此他今年結束了與今日頭條的合作。

  自媒體也不再是流量窪地。以前大號們在沒有發現互金這塊肥肉時,一個有效獲客的成本是50-100元,之後要價也水漲船高,從過去幾千元一篇文章,到現在動輒十幾萬甚至幾十萬元一篇。

  流量巨頭百度自然也不會放過網貸這樣的肥肉。繆雄的平台今年僅僅是購買百度品牌專區這款產品,付出的代價就是140萬,去年是110萬。根據優分期創始人房平的統計,包括互金在內的不少行業,有50%的毛利是被百度吃掉的。

  還有一半可能是被分眾傳媒吃掉的,一家網際網路保險中介的創始人告訴36氪,他才宣布融資消息,江南春就親自找上門來做銷售,大談獨角獸們都是因為在分眾投放了廣告才火得快,創始人越聽越激動,大手一揮,五百萬就這麼沒了。

  每年在百度「納貢」一百多萬的效果有多好?繆雄算了一筆賬,在沒有行業負面新聞時,通過百度搜索導進來的流量,每周的新客註冊數量在一百多到兩百人之間,但凡有行業負面消息傳出,當天新增用戶立即斷崖式地直降為0,至少需要一周才能緩和。

  在流量貴的背景下,即使是從大平台出走的團隊,要想再現往日榮光已是奢望。今年7月,美利金融宣布徹底退出理財端,一位業內人士分析,「根本原因還是流量太貴,美利金融CEO劉雁南從有利網出走時,把有利網負責網際網路營銷的原班人馬都帶出來了,現在再用同樣的套路,已完全不奏效了,這本身就說明,網際網路金融的風口已經過去。」

  風口過後,只剩苦苦求生。36氪通過一家平台的市場副總裁獲知,一家年交易額在二三十億左右的網貸平台,每年需要燒掉的市場費用接近4000萬,這就是說,近2%的費用被各渠道蠶食。而互金平台本就是一個以賺利差為生的行業,燒掉的每一筆獲客費用都在蠶食凈利潤,2%已經太多太多。因此,在所有面向C端的互金企業中,能實現盈利的平台少之又少。

  如今,燒錢買流量是死,但如果業績沒有跑出來,從VC那裡融不到下一輪更是死路一條。於是很多平台繼續硬著頭皮去購買驟然昂貴的流量。

  這種飲鴆止渴的心理,體現在跟羊毛黨的微妙關係上。「其實很多平台和羊毛黨彼此需要,雖然要燒錢,羊毛黨好歹能托起交易量,在表面上把數據做得好看一點。」一家汽車後市場的獨角獸——途虎創始人陳敏在一次採訪中對36氪談到,O2O領域飽受的刷單之苦與互金領域如出一轍。

  政策步步緊逼

  流量買不起,網貸企業至少還可以選擇不買,但面對行政命令,企業們更沒有迴旋的餘地。

  網際網路金融行業經歷了三年的野蠻生長,「監管放寬之後,傳統銀行能做的網貸能做,傳統銀行不能做的網貸也能做」的好日子終於到頭,2016年年初,中央政府多個部委發起了一場針對互金行業的「專項整治」,形勢急轉直下。

  「金融在任何國家都是高度監管,不可能無止境地允許技術創新,早晚有一天監管會回歸。」前述積木盒子人士說。

  政府出手的重頭戲,是今年8月24日發布的《網路借貸信息中介機構業務活動管理暫行辦法》,這是目前針對網貸行業效力最高的行政法規,除了規定不得設有資金池、自我擔保和線下拉客等十幾項禁令,還新增了客戶貸款的上限(單獨平台上個人最多只能借20萬,企業為100萬),意圖把債權規模壓縮到小額和分散的狀態,讓大額借貸回歸傳統金融體系內。

  盈燦諮詢近期的壓力測試報告顯示,以限額20萬元為例,在選取的851家樣本中,出現超出限額標的的平台數量達到96.83%。

  以完成銀行存管這個要求為例,不完全統計,截至2016年9月底,與銀行完成對接的P2P平台僅有51家,僅佔全行業的2.28%。

  時間緊迫,伴隨這些禁令的,是留給互金平台不到12個月的整改期。但此時,申請這些資質的難度和時間成本都已大為增加。

  例如,基金業務是很多網貸平台都在涉足的業務。前述積木人士稱,P2P公司是沒法申請基金牌照的,必須另外註冊一家獨立的企業,團隊也必須具備銷售基金的資質,這些都是「很漫長的過程」,必須提前準備,積木是在2014年6月啟動申請,到2015年搭建好團隊,在2015年9月最終宣布拿到牌照。

  「存管也需要未雨綢繆,監管法規一出來,很多P2P這才去找銀行,突然這麼多家申請,銀行就是想接活也排不過來。我們當時做得早,銀行還願意合作。」積木人士說,「存管系統的開發量非常大,當時花了9個月,還有損用戶體驗,所以很多平台抱有僥倖心理,想等等看,結果現在就悲劇了。」

  而在政府列出的「負面清單」中,但凡有任何一處不符合要求,都意味著平台無法繼續經營。

  這樣的案例已經開始出現。8月,「廣州貸」黯然關停,其公告稱,是「鑒於近日銀監會等部委發布的網貸法規。」在9月和10月,分別出現了97和104家新增停業及跑路平台,數量呈上升趨勢。

  壞消息遠遠不止這些。各地政府也相繼推出了一系列禁令。比如,今年年初各地工商部門就不再批准金融類的創業公司投放線下廣告,這間接推高了線上流量成本;同時也不再受理新的互金公司進行工商登記,直接把增量扼殺在源頭;而到了開學季,多地政府又開始禁止校園分期平台進校地推獲客。招招都直指要害。

  禁令當前,企業別無選擇。趣店聯合創始人何洪佳對36氪表示,趣分期的校園拉新業務全部停了下來,「我們已經決定退出校園市場了,地推人員也全部轉到了其他業務部門。」

  然而,大學生分期購物這個細分市場容納了至少兩家「獨角獸」公司和近百家初創企業,一度成為網際網路金融中最熱門的細分賽道。如今,企業們的經營活動基本都陷入停滯,而這其中,還包含著數家正在衝刺IPO的企業。

  一時間,不管是網貸資金端,還是校園分期這樣的資產端,大大小小的網際網路金融公司都陷入困局。優分期CEO房平說,「過去大家競爭很激烈,但現在,我們和趣分期、分期樂已經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需要一起扛過政策的影響。」

  下輪投資誰接盤?

  融資變得更難了。

  陶偉傑曾經認為,懶財在2015年年底把交易額做到20億時,融B輪應該沒問題了,但沒想到, 「我每個月都覺得幾乎可以搞定融資,結果每個月都沒有融到錢,快要絕望了。」直到今年8月,他拿到了樂視的投資。回憶這段劫後餘生的經歷時,他仍然唏噓不已。

  「幾乎所有的VC都擔心政策風險,嘴上說覺得你的模式有意思,之前沒見過,但就是不下手,要麼挑剔利潤率太低,要麼就是認為短期內難退出,VC行業也有羊群效應,我以前一直以為資本是食物鏈的上層,但其實他們也不是。」陶偉傑對36氪說。

  投資業在今年開始流行起反思網際網路金融的論調。「10個投資人有4個都在看網際網路金融,但現在這個時間點與原來已有所不同了,現在一個大問題是退出難。」紅杉的李張魯說。

  而面對創業者們的抱怨,另一家主投金融類項目的一線基金的一位副總裁有點委屈,「我們投的這些金融類項目一直就不太好退出,所以今年在金融領域出手很少,現在把重心都轉移到交易平台類項目上去了。」

  網貸平台能融到C輪的只有十幾家,而走到B輪融資的也不到50家,倪熙所在的企業位列其中,在拿到融資之時,他難掩有人接盤的喜悅,「拿到這一輪,我就覺得我算是上岸了,終於可以長舒一口氣了。」

  而一家C輪平台創始人私下對36氪承認,他的公司表面上是被投資,而實際上,已經失去控制權,他幾乎一夜之間成了「吉祥物」。而買家是二級市場的資本運作高手,看中的是平台能帶來的現金流,用意恐怕不單純。

  但危急存亡之秋,活著就意味著勝利。

  

  借殼上市折戟

  少數能走到Pre-IPO階段的機構,也沒有那麼幸運了。據財新網報道,證監會在5月中上旬叫停上市公司「跨界定增」,涉及網際網路金融、遊戲、影視、VR四個行業,這意味著一眾互金企業借殼上市的計劃泡湯,給一些資質相對不錯的互金企業和指望退出的VC帶來重重的一擊。

  消費金融創業公司優分期,恰恰就沒能趕在禁令出台之前完成重組。5月22日,華塑控股發布公告稱,擬購買和創未來(優分期母公司)51%的股權。到了6月底,華塑就說因為「當前市場環境發生了變化」,「終止籌劃本次重大資產重組事項」。

  優分期CEO房平事後回憶說,「當時已經遞交申請了,結果在節骨眼上出台了這個政策,沒辦法了,到了那個地步只能沖一把,花了近一年努力,券商做材料就花了近半年,事後只能按不可抗力來處理。」

  拉卡拉是另一個倒霉者。今年6月,它試圖借殼西藏旅遊,但最終失敗。拉卡拉創始人孫陶然對此向36氪解釋稱,今年上半年,拉卡拉在券商建議下,設計了一個把拉卡拉注入西藏旅遊的方案,此方案符合當時監管部門所有的規則,但去年股災發生,以及新的監管條例出來后,方案就不符合監管規則了,只好中止了。

  「要借殼就得按IPO的實質標準,比如達到3年盈利。因為盈利不足3年,拉卡拉就想繞開借殼,但最終因為被認定為疑似借殼而沒被通過。監管要求實質重於形式。」孫陶然進一步解釋稱。

  據36氪統計,僅在今年6月24日、25日兩天就有多達10家上市公司的併購重組被終止,其中有3起併購案的擬收購標的均是網際網路金融類企業,其中就包括拉卡拉和優分期,還有一家是第三方支付公司海科融通。

  一位趣分期人士悲觀地估計,「借殼解凍還不知要等到哪年」,所以趣店正在籌劃美股上市,已經放棄了國內上市計劃。房平則認為,證監會這個口子早晚會開,還需要兩三年,借殼的時機才能成熟,他計劃在2018年準備材料,2019年開始申報。這相比原計劃推遲了三年,而這對於分秒必爭的創業公司來說可謂一段漫長的煎熬。

  然而,股票市場卻已不再對「互金概念股」趨之若鶩了。

  曾高調宣稱自己是中國第一家上市P2P公司的匹凸匹,近日公告稱鑒於互金行業監管趨嚴,短期內無法通過P2P業務實現收益,擬以1億元剝離該業務。家居行業巨頭紅星美凱龍亦公告稱,旗下成立僅一年的家金所自10月30日起不再提供借貸撮合服務。

  急於與P2P劃清界限的公司遠不止上述兩家。昔日大張旗鼓跨界玩P2P的上市公司中,盛大礦業、東方金鈺、新綸科技、天源迪科、高鴻股份等公司,也在網貸新規落地后紛紛宣布剝離P2P業務。

  

  最好也是最壞的時代之後

  已經過去的那一兩年間,原本是金融類創業公司的窗口期,也是提升國民經濟整體資金流動效率的一次好機會,只可惜投機者太多,泥沙俱下,最後產生了「洗澡水和嬰兒被一起倒掉」的結果。

  孫陶然總結說,「創業者的急功近利,投資人貪得無厭,再加上不良人員沒有底線,合起來就是現在金融狂歡之後的一地雞毛。」

  「真正的P2P實際上是有發展前景的,它解決了交易成本、信息對稱的問題,但現在暴露出這麼多問題的機構都不是真的P2P,還把P2P行業毀了,都覺得P2P是壞蛋了。」一位銀監會人士不無惋惜地說道。

  京東金融副總裁金麟認為,網際網路金融實際上是「監管套利」驅動的「渠道創新」,「銀行都不敢無上限地加槓桿,P2P行業就敢做。所以我把之前這一輪定義為監管套利驅動。」BAI投資經理趙鵬嵐持同樣的觀點,他也認為P2P起量快就是因為監管套利。

  這些渠道創新的P2P,多是幫非理性的投資客對接了劣質的貸款需求,卻並未降低風險——很多從傳統銀行借不到錢的企業,本身屬於產能過剩行業,原本處於破產邊緣,現在從P2P又能借到錢,又續命了幾年。這類P2P,即使幸運地能賺到一點利息差,但要想跑贏巨大的獲客成本和平台運營成本,仍然太難。

  截至今年10月底,今年新增的異常網貸平台數就已經達到842家,絕大多數為停業或跑路,而現存正常平台數量僅剩餘約1800家,這個數量還在以月均100家的速度迅速消失。

  「90%的網貸平台會關停」,國資背景網貸平台開鑫貸的總經理周治翰對36氪斷言說,「互金行業普遍的問題是都喜歡用所謂網際網路的套路:通過燒錢迅速做大交易量,再謀求在資本市場上退出。但這個行業是沒法賺快錢的,通過經營產生現金流都是比較緩慢的。」

  網貸行業已經出現明顯的「二八法則」:今年,8月成交量前100的平台佔全行業總成交量的75.80%,而這種集中度還在加劇。

  華創資本熊偉銘認為,P2P行業已經沒有多少新的東西,剩下的就是收購整合。「如果獨立退出有壓力的話,就要想辦法賣掉。」

  此外,業界普遍認為,信貸危機爆發需要一定周期才能顯現,2014-2015年全行業處於狂飆突進的階段,按企業借款期限為2-3年左右來推算,2017年可能會是集中回款期。到那時,網貸能收回多少錢,將打上很大問號。

  如今,「8.24網貸新規」明晰了遊戲規則,雖然給網貸施加了重重限制,但也第一次正式確認了網貸行業的合法性,網貸平台的生存空間沒有被封死。行業協會也建立起來,而且,網際網路金融涉及證券、保險、支付、眾籌等諸多領域,存在創新空間,同時還有數億從未接觸過銀行的無卡人群等待開拓,經歷一些時間,這個行業可能慢慢恢復過來。

  投資業也還對這個行業抱有希望。36氪在11月14日晚上的微信朋友圈中看到一則招聘啟事:今年6月新成立產業基金(一期200億)招副總裁一名,網際網路金融方向,要求對互金有深刻認知。

  倪熙還在等待東山再起的一天。他盤算著,等從公司套現退出,實現真正的財務自由之後,就金盆洗手,在家專心培養下一代,讓他們讀個好大學。不過,在暗地裡,他也開始投簡歷尋找新工作,可能他心裡也明白,財務自由已經變得越來越遙遠。

  應採訪對象要求,倪熙、繆雄、薛強、萬盛均為化名。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您需要登錄后才可以回帖 登錄 | 註冊

本版積分規則

關於本站 | 隱私權政策 | 免責條款 | 版權聲明 | 聯絡我們

Copyright © 2001-2013 海外華人中文門戶:倍可親 (http://big5.backchina.com) All Rights Reserved.

程序系統基於 Discuz! X3.1 商業版 優化 Discuz! © 2001-2013 Comsenz Inc.

本站時間採用京港台時間 GMT+8, 2025-7-28 03:55

快速回復 返回頂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