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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奕華:我能很容易看穿別人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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硨磲大爺 發表於 2016-11-7 23:42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錢童 人物

  

  林奕華,香港著名舞台劇導演,1989至1995年在倫敦居住,其間組成「非常林奕華」舞蹈劇場。先後在倫敦、布魯塞爾、巴黎與香港發表舞台創作。

  「創作人一直都是在與自我的種種缺憾打交道的。」,因此,成長的困難,認同出現的困難以及如何逃離孤獨是他永恆不變的主題。

  提到林奕華,人們對他的關注點總是格外集中:他對兩性關係的看法,他的性取向,以及近年關注他為何有張不老的臉。但他更希望由自己的思考引發眾人對自己的興趣。「這個社會人人都對自己沒有興趣,這太慘了」

  他希望引導他的觀眾去找到內心的那束光,而我們想把放大鏡對準林奕華的心底。

  採訪|錢童

  編輯|張薇

  1

  之前有個媒體的朋友說他的朋友里對林奕華的態度截然分為兩派。其實我想說,他們可能其實都並不認識我。因為他們都是從他們的視角來看待一個他不認識的人。有的人會說這不是我心目中的戲劇,但又有人會說我在他的戲劇里都看到了我自己。有些人願意認同跟你的對話,可有些人覺得跟你沒有對話,因為你沒有在講我想聽的。很多人會很恨我,說,你究竟想把我帶到哪裡去!

  我可以一出來就說大家想聽的話,可以一出來就放大家想看的戲,我為什麼要讓大家覺得「他到底再跟我說什麼」。因為他對你有要求,我們都在要求別人,我們都希望別人為我們多做一點,我們都希望被體諒,都希望被體會,所以你這個人的深度就只有這麼一點點。因為有了這麼些弱點而不去反思,導致很多時候現代人的情緒都很爆沖,特別的浮躁,因為大家都會覺得我應該值得更好,我應該被怎麼對待,這裡面深層的一個問題就是很少有人自我要求。如果每個人都自我要求的話,很多放在社交網路的東西都不會存在了,因為那些話的潛台詞是「I deserve better」,我應該得到更好的。

  很多問題再新都會有一個很老的核在裡面,因為人的慾望千年來都是一樣的。以中國人來講,這個慾望就是如何得到所有的東西但是付出很少。這是我眼中的中國人,不勞而獲是我們最大的文化傳統。所以我們要做很多事情但是不要讓人家過活的。但如果去問這種觀念是從哪裡得來的?公主病。所以他們習慣了一部電影如果他看不懂那是導演的錯,每個人都應該說我想聽的話。為什麼會覺得自己看不懂這些是他人的錯呢?你不懂也不是你的錯,為什麼我們要把這個壓力放在自己身上然後反射到別人呢?

  但對於那些否定的聲音,我還是會「看見」,因為我如果內心很強大的話,我連「看都看不見」。可是,對我來講,畢竟我不是一個25歲的人,我是25歲乘以2還要多,所以我現在會用我的作品來回應這些看法。請問,這些說我作品爛的觀眾,你看過我多少部作品,在一部作品當中又看到了多少。我現在的一個想法是,如果他在我的作品裡面看不到他想看的東西,所以說它爛的話,那代表說他有很多他想看的東西。但如果我不了解他想看什麼的話,我也沒有資格評判他。就像我剛剛說他們可能不了解我,這句話的反面就意味著那我了解他們嗎?所以我會要求自己點開他們的微博,再看看他們平常看什麼的。過去遇到有人說,你這個爛戲!我會說,你懂個屁!現在不會這樣。我會說,看任何東西都要回到他的context(語境)去。

  我的恐懼,跟很多人一樣,是被拒絕。但是你看我做的很多事情就是讓人家拒絕我。因為如果人人都接受的話我的戲就沒有存在意義了。所以當我的戲被人說爛的時候,我不會說「那你不要看就好啦」,而是會思考,什麼時候才能讓他看得懂。甚至說覺得我戲爛的人,才可能是一個更有潛在性的觀眾,因為他在嘗試繞過或者逃避那個他害怕的東西。所以從一個角度上說,那些已經喜歡並看得懂的觀眾,他甚至已經可以走了,更應該進來的是那些恐懼甚至討厭的那些人。但這當中有非常大的灰色地帶,就是那些以為自己已經懂了的人,可能那些東西還沒有進入他的意識,他還在看山是山。

  因為我是一個很蠢的人,所以我才是在學思考。努力思考尋求轉變。我們最恐懼的是自己的弱點,但恰恰是這些弱點能夠成為前進的動力。可能害怕做的東西才是最逃不掉的東西。

  現在很多人分不清心靈雞湯跟哲學。哲學是不斷地提出問題,心靈雞湯是不斷地給予答案。我也常常會問自己在做的它是心靈雞湯還是哲學。很多人會說我不要思考,我要答案。但方法是短視的,問題是長遠的。

  2

  我們現在這個社會最痛苦的就是人人都對自己沒有興趣,這是很慘的你知道嗎。因為我們都覺得自己不夠好,我們都在羨慕別人,我們都在看外面的世界。

  普通人跟平凡人的差別在哪裡?差別其實在於:平凡可以不平凡,但是普通就不能不普通了。因為平凡是有選擇的,而普通是沒有選擇的。每個人都是平凡人,因為你生出來就是要經歷生老病死,經歷春夏秋冬,這個是人人都要經歷的,並不因為你有多少錢,或者因為你生下來是一個王子還是乞丐而有差別,你們就是有相同的東西,但是你可以選擇把相同的東西變成不一樣的東西,這個就是平凡和不平凡。

  但是普通就不一樣了,普通和不普通其實很多時候不是體現在我們個人的生命裡面,而是你的條件。舉個例子,我在機場過安檢,有很多人排很長的隊,每次都是這樣,讓人很沮喪(笑),但是機場有一條快的走道叫fast track,看到那個我就知道了什麼叫普通,什麼叫不普通。我沒有辦法去排那個fast track,因為我拿的不是那張可以走那條通道的機票,或者說我沒有這個權力。所以我認為普通和不普通的差別並不在於你生出來跟所有人一樣都有兩隻眼睛、一個嘴巴,而是跟條件、權利、等級之類的很多東西有關係。

  福爾摩斯講過一句話,他說:「每個人都有那小小不滅的火花,藏在自身之內。」大家生出來的時候是個平凡人,但是當這個火花在你的體內往外變成一些力量的時候,那你就可能不平凡了。而普通人就是,其實你不是追求自己身內的那個火花把它變成一個可以跟大家分享的能量,而是你一直在追著你外在的那些光,然後要成為他們。

  但是當你一直在借著別人的光的時候,你會把他當做是你的主體,而你只是他的客體。當你永遠都沒有辦法自己去主控自己的人生的時候,時間就不是你的,未來就不會是屬於你的。

  3

  我對某件事情有種執著,就是真實。我很容易看得見別人的面具,這個能力可能因為我自己不怎麼戴面具。

  真這個東西有的時候就像一個詛咒,所以就說假的真不了,真到最後就會變成一個人的一道氣,真的沒辦法真的時候就去死。

  現在很多的關係都是要靠「裝」來維繫的。但我不會說因為某個人太重要了,所以我要刻意維持某種形象,因為目的性一出來,那個關係就不存在了。對我來講關係就是有括弧和沒有括弧兩種。沒有括弧的那個就是自然而然兩個人產生了一種互動,成為了自然而然的生命體。可是另外一種就是按照某一些關係的定義而寫的劇本,而扮演的角色。

  我喜歡戀愛,長時間維持跟生命戀愛,跟創作戀愛,跟遇到的很多的人戀愛。對我來說真正的親密關係,是當你在他面前,即使你是單眼的,禿頭的,掉牙齒的,你都覺得他不會在意。無論你講什麼話都不會有關係,他還是喜歡你。沒有痕迹,親密到沒有痕迹。不用去扮演別人,不用去說某些話,不用裝。

  我選角最看重的就是跟我的性格相處,並不是說我有架子或者脾氣,那些都有啦(笑),也是因為我對「真」的執著。所以我會用心看一個人真不真。還有一個基礎,如果我要跟一個人合作的話,我們共同的目標應該是一起把事情做好。所以跟我相處並不是指關係的和諧,而是對一件事的價值有相同的認識。在這個基礎上我才願意建立合作關係。

  從某個角度來講,我是沒有人脈的,作為一個活得那麼老的人來講,我其實跟這個社會並沒有建立很多的「聯繫」,我沒有跟很多企業或者政府建立聯繫,很大程度上我還算是一個蠻獨行的人。因為我不能夠給人家帶來一個實際的好處,所以這種「真實」就沒辦法建立起一個在互惠互利基礎上的所謂長久合作。

  4

  三國里我最認同劉備。他好慘呀,我讀三國時,劉備一出場突然之間我就哭了。因為我們常常要像劉備一樣求這個求那個,但是這些東西嚴格來說對他一點用都沒有。

  我並沒有很多搭檔,甚至很多時候我都留不住我工作室里的那些年輕的小盆友。有很多人以為做這樣的工作是很賺錢或者做起來很過癮的,他們來之前並不知道有多少是他們不想做但必須要做的事。一般工作都會每兩三年漲一下薪水或是怎麼樣,但他們在我身上看到的是做了30幾年,都五十多歲了還是拿1萬多的薪水,而且做了那麼久了,排出來的戲還是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難道不是應該人人都喜歡了嗎?然後他們就會覺得,跟著你賣了命,浪費了青春,卻不能在你身上拿到我想拿的東西。或者另外一個角度是你做這些事只是成就了你一個人,所有人都要活在你的陰影底下,我們也沒有未來,所有都不過成為一種經驗而已。所以他們就會覺得破滅了。

  我們現在還很難獨立辦一場演出,因為我們是沒有流動資金的。香港政府每年給我們130多萬,這基本上是我們全年的核心經費來源。如果有一天我不做戲劇導演林不是因為我想退休,而是做不下去了。

  所以他們看不明白,我沒有存到錢,我沒有人脈,但我還在做,那我到底在做什麼呢?

  歐洲是有戲劇傳統的,但戲劇在中國一直都是三教九流的下端。我們蓋了劇院但如果缺乏對戲劇的尊重的話,那它也不過只是一棟房子而已。西方社會很多現代戲劇,根據外國的戲劇理論來講它很強調對個體的肯定,裡面是有很多個人的觀點。觀眾買票要進去看戲劇,要看的就是思考。我們這個社會其實不太鼓勵繼續有人去分享他的思考。

  戲劇在我們的文化中現在是處在一個半生不熟的處境,我們的觀念還是很傳統的,但卻用了外國的形式,我們都是用外國的語境來講其實我們沒有講的那麼好的外文的戲劇。

  我到現在都不會去演莎士比亞,因為我找不到理由為什麼要去演莎士比亞。如果莎士比亞對我們有影響的話,那是不是莎士比亞的哲學也影響到我們了呢?我們有得到什麼啟發的嗎?

  改編四大名著的原因,是因為我從裡面看到很多的密碼,遠遠超過平時我們在電視上看到的那些鬥智斗勇。比如中國男人陰柔方面的痛苦是我從電視劇里沒有找到的,為什麼三國里的人都哭那麼多,為什麼裡面的男人都在另外一個男人身上找到一些情感的投射,而不是女人。所以寫在那麼久之前的書卻可以讓現代人從中找到一些關於自身的啟發。

  過程對我來說比一切都重要。我做戲的時候會想很多不是屬於我自己的事情,可是我覺得在這個過程當中會讓我明白到很多關於我自己的問題。

  每天佔用我時間最多的就是想一些無聊的事情。我不知道如果某天我眼睛看不到了會怎麼想事情,但現在我得看到,所以看見什麼都可以想。

  我常常把自己抽出來,跳到不同的人身上。我會設想自己跟一個人在巴士上交換身份,他上巴士、我下這個巴士,變成了他然後回家。那這樣一天會變成什麼樣,我會怎麼過。在地鐵、在路上、在茶餐廳、在工作中,我的一天就是在雜七雜八的胡思亂想中度過,有時到晚上洗澡的時候靈感就來了。

  所以最大的慶幸,就是我沒有停下來,我還是可以讓大家對我在想什麼感興趣,還能跟大家分享我的思考,這個對我來說是非常有意義的。

  可是它也存在一個很客觀的難度,就是我用我的方法去思考,但是大家能夠或者有興趣跟著我去思考這些問題嗎?這有點像大家在看一個畫家畫畫的時候,畫家是把他自己看見的蓮花畫出來,並不是把大家都看見的蓮花畫出來。這是我一直對藝術最大的一個認知,因為每個人都是獨特的,所以每個人都應該看得到他看見的跟別人看見的不一樣的風景。

  而我所做的就是把自己小孩子的眼睛看到的拿出來跟大家分享而已。

  

  Who it is:林奕華,香港著名舞台劇導演,13歲赴台灣念書,不到15歲回港。中學畢業前曾在前麗的電視及電視廣播有限公司擔任編劇。畢業后與友人組成前衛劇團「進念•二十面體」。1989至1995年,在倫敦居住,其間組成「非常林奕華」舞蹈劇場。先後在倫敦、布魯塞爾、巴黎與香港發表舞台創作。

  1994年憑電影《紅玫瑰白玫瑰》(關錦鵬導演)獲台灣金馬最佳改編劇本。1995年回港后致力推動舞台創作,編導過56出原創劇場作品,並與不同媒體、不同城市的藝術家及團體合作。2010年與2012年各憑《男人與女人之戰爭與和平》與《紅娘的異想世界之在西廂》獲上海現代戲劇谷「壹戲劇大賞」年度最佳導演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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