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師、新聞記者、小說家、劇作家米哈伊爾·塞巴斯蒂安(Mihail Sebastian)在《1935年—1944年日記:法西斯歲月》(Journal 1935–44: The Fascist Years)中留下了關於這段歐洲歷史上最可怕的歲月深刻且動人的紀錄。他的祖國羅馬尼亞可能在地理意義上處於邊緣,但在這場極權主義國家和民主國家之間進行的鬥爭中,羅馬尼亞和西班牙都是主戰場。這場鬥爭導致許多國家被摧毀,數百萬人死亡,歐洲的猶太人幾乎被滅絕。這本日記(直到1996年才在羅馬尼亞出版,英譯本2000年出版)不僅是一份寶貴的歷史文獻,與維克多·克萊佩勒(Victor Klemperer)和安妮·弗蘭克的日記一樣重要(註:指的是維克多·克萊佩勒的日記《我會作見證》和安妮·弗蘭克的《安妮日記》),也是一本構思優美,文字巧妙的文學作品。【1】從來沒有人能夠運用這樣的洞見、風格、優雅,甚至還有讓人驚奇的幽默去記錄人類所能犯下的暴行。《兩千年》(For Two Thousand Years)是這本日記的前身,它和這本日記一樣引人入勝,一樣令人震驚。
讀著這些一些句子以及其他類似的文字,雖然塞巴斯蒂安表達得並不激烈,但這些的確是他想表達的內容,我們能夠理解為何他的猶太讀者會指責他有反猶主義思想。然而,這樣的指責本身便缺乏想象力。這本小說的譯者菲利普·凱里(Philip Ó Ceallaigh)曾經說過,塞巴斯蒂安「害怕受害者心理會對人產生很大的吸引力,」雖然他既沒有想否定自己的猶太人身份,也不想被自己的猶太人身份所定義,但是「他生活在一個決意僅僅以他的猶太人身份來定義他的社會之中。」《兩千年》寫於30年代初期,雖然它隱晦地表達了對未來的恐懼,但是它的作者怎麼也無法想象到,30年代末降臨到歐洲和猶太人民身上的悲劇會是那樣的深重。
蕭沆——也就是塞巴斯蒂安的小說里的「斯特凡·帕里」——和伊利亞德很像,儘管他或許沒有伊利亞德那樣可鄙;他也投靠了羅馬尼亞的法西斯組織鐵衛團。蕭沆也是一個生存方面的行家。揚·安東內斯庫元帥(Marshal Ion Antonescu)於1940年奪取政權,粉碎了鐵衛團,在這之後,安東內斯庫的政府又任命蕭沆赴巴黎擔任文化參贊,待遇優厚的他在巴黎過著舒適且安全的生活,如此度過了戰爭年代。戰爭結束后,蕭沆成為了流亡知識分子中最耀眼的一個,他是「戰後的巴黎最受人喜愛的虛無主義者之一,」菲利普·凱里尖銳地指出。塞巴斯蒂安1941年1月在日記中描述了和蕭沆的會面,那天他剛被任命為駐巴黎的文化參贊。 「他面露紅光,」塞巴斯蒂安寫道:新參贊先生剛剛收到他的徵召令,現在他不用參軍打仗了。 「就這樣,一切問題都解決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是的,塞巴斯蒂安憂傷地想,我明白你的意思。
2 但是,我們應該記住諾曼·馬內阿在他寫伊利亞德的文章中的話,這篇文章的題目是「Happy Guilt」:「文學必須首先滿足審美標準,而非道德標準,就像學術作品必須符合學術標準一樣。但是,日記、回憶錄、自傳這樣一些具有「個人清算」性質的文字則無法迴避道德上的拷問。The Fifth Impossibility: Essays on Exile and Language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12), p. 111
書籍信息:
For Two Thousand Years
by Mihail Sebastian, translated from the Romanian by Philip Ó Ceallaig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