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東：慾望是本性被世俗感染后的一種病變

　　朱東 東鶴書院

　　

　　聖人說，人應當率性而行。俗人也想著要率性一下，結果變成了人性。

　　聖人說，人應當清心寡欲。俗人也想著要清心寡欲，想得簡單一點，結果卻是慾望滿滿。

　　所以，人們不禁要問：

　　同樣是一個「性」字，為什麼在聖人那裡就是率性，到了我們這些俗人這裡就成了人性？

　　同樣都是一顆「心」，為什麼在聖人那裡裝著的就是自然的本真，到了我們這些俗人這裡，裝著的就只能是一堆慾望？

　　或者說

　　怎樣去區分什麼是率性，什麼是任性？

　　怎樣去區分什麼是慾望，什麼是我們的真心本意？

　　其實這事不大難理解，因為，

　　人首先是個自然的產物，所以從本質上說，人的一切行為特徵，都應當是自然，也可以是自然的。換言之，在面對任何一件事物的時候，每一個人都自然而然的有一種非常自然的應對方式，或者說判斷依據。這個就是人的本性。

　　雖然人各不同，但是從其基本原理上，又是人人同一的。用中國的話說，就是都要遵循所謂的天道，正因為個體略有差異，所以對同一個天道的反應，才會自然的各有不同，否則如果每個人都一樣了，或者你和別人完全一樣了，那就是做作，是虛偽。

　　但是，人又是一個社會動物，生活在一個由人為設定的種種概念，構建起來的所謂社會之中。在這個社會中，自有它的一套行為規範與判斷依據，這個就是所謂的俗。你只要生活在這個社會中，就終究不能盡免其俗。

　　因此，在這個世界上，在每個人的面前，就出現了兩套判斷依據，一套是源於本性，基於自然的；另一套則是源於本性，而基於世俗的。

　　不要一說世俗，就認為它一定是洪水猛獸。客觀的說，絕大多數的「俗」，就是所謂的天道，在人間的一種體現和落實，沒有什麼錯誤，只不過是經過了人們的確認而已。只不過，既然是人為設定，或者確認的，那就難免不被滲入一些人主觀意識，或者更具體的說，就是有利於某一小部分人的傾向性。

　　所以，其中必然也會有一部分內容，是與所謂天道相背離的，是借著天道之名，來束縛絕大多數人的本性，以便滿足一小部分人的意願的。

　　於是

　　人在面對事物的時候，就有了兩條路，或者說兩種選擇，一種是以所謂的天道為依據；一種是以所謂的世俗為依據。

　　簡而言之，前者是直接順著自己的天性本能，直接讓自己快樂；後者是比照世俗規範，通過讓別人高興，甚至看著舒服，甚至僅僅是不至於看著不舒服，而讓自己覺得舒服和快樂。

　　前者，自然就是所謂的率性，這裡面沒有慾望什麼事，因為它沒有什麼目的，只是因為需要這樣做，所以就這樣做了。

　　後者，則必然充滿了慾望。因為它是有目的的——它要去討得別人的歡心與認可的。所以，它之所以要這樣做，是因為覺得只有這樣做，別人才會高興，或者在別人眼裡看著才正常，才不至於引來別人的非議。

　　只不過，人的行為終究脫離不了自己的天賦資質，因此也就擺脫不了自己的本性。所以，雖然面對同樣一套世俗的標準，面對同樣一個要討好世俗的目的，所表現出來的行為和選擇的路徑終究也各不相同。

　　換言之，雖然都很俗，但是慾望卻各不相同。

　　也就是說，慾望這個東西，終究還是源於本性的，只不過是本性在經歷了世俗的感染之後，產生的一種病變而已。

　　具體而言，就是被世俗觀念當中那一小部分，與天道相背離，卻借著天道之名，來束縛絕大多數人的本性，以滿足一小部分人意願的內容所感染的。

　　如果你著了它的道，那麼無論你怎樣努力，怎樣把自己的手腳乃至思想僅僅的束縛起來，以便讓自己的行為恰當得體，你的行為也終究只能是充滿了慾望的任性——可能是為了慾望而任性的傷害別人，也可能是為了慾望而任性的傷害自己。

　　形象的說，就是被人「洗腦」了，所任性著自己的任性，慾望著自己的慾望，而不自知。

　　對此，莊子有一句名言：「繕性於俗學，以求復其初；滑欲於俗思，以求致其明，謂之蔽蒙之民。」（《莊子·繕性》）【譯文：通過對流行於世俗中的學問的學習，來修繕其性情，以求能夠回歸其原初的狀態；通過流行於世俗中的觀點，來修正其慾望，以期能夠達到明達的境界的人，就是所謂的蔽塞愚昧的人。】

　　所以，想區分慾望與本心，區分率性與任性就是一條：看看被你拿來作為行為依據的內容裡面，有沒有「別人」二字。如果有，無論這事看著多麼高尚，也只能是充滿了慾望的任性，因為你已經背離了自己的本性；如果沒有，那就是率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