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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鮮肉世代:這屆中國女性的顏值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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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6-7-23 23:58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文 | 宋金波

  

  

  「這是一個看臉的世界。」

  作為一個重度手機依賴症患者,每天平均不下三次,被類似的表達敲打,在朋友圈,在微信群,在公號潑辣的頁面上:「明明可以拼顏值,偏要拼才華!」「只要顏值高,做錯什麼都不怕!」「某某某小鮮肉,我的,我的,不要搶!」……

  「顏值崇拜」的共識大概從來沒像今日這麼強過。

  沒錯,接下來我就要問:當你說「顏值」的時候你在說什麼?

  ▍一

  

  本來很難有共識的。「環肥燕瘦」,「蘿蔔白菜各有所愛」,各花入各眼,一直如此么。《論美》中,高爾泰這麼說:「貓不可以因為牛不吃耗子而認為牛愚蠢;茶花不可以因為梨花是白的而覺得梨花不幸。任何人都不能迫使任何人從他感知為美的東西那裡不體驗到快樂;也不能迫使任何人從他不感知為美的東西那裡體驗到快樂。」

  「顏值」這個詞,倒像反其道而行之。與過氣的「俊」、「帥」相比,「顏值」之「值」,要點在客觀、可測。需求,則來自「顏值崇拜」觀念的崛起。白菜論噸秤,黃金按克賣,要求不一樣。

  那麼,果然如「神經審美學」所謂,美是可以科學量化地測量,「我們的美學品位不是教育或遺傳承繼而得的各類癖好傾向的產物……而是頭腦中生物電能和對外部刺激的本能反應」?我們可以明確描述,是什麼讓弗雷斯蒂埃夫人一見到「漂亮朋友」杜洛瓦就移不開視線,是什麼讓段譽看到王語嫣時忘我沉迷?

  不能。

  

  有些「美」的元素,幾乎可以說是「普世」的。這與滋味的感覺很接近。為什麼人類都喜歡甜味?因為甜味代表糖,代表無毒高能的食物。為什麼人們生下來不喜歡苦味、辣味?因為很多有毒物質,不是苦的就是辣的。人們為什麼不喜歡嗅聞臭味?因為很多臭味,比如雞蛋的臭味,來自於硫化氫,身體自動提供「不好」的警示,誤食腐敗食品,可能會造成嚴重後果。這些「愉悅」、「美好」,或者相反的感覺,其實是人體多巴胺獎賞機制的結果。當然了,這不妨礙你繼續認為這是「美好」,因為所有的美好都無外乎此,只不過,美好並不是玄妙不可解釋的。

  有些美貌的要素,同樣基於實用價值。偏好會在天長日久的遺傳中固定,甚至不需要後天灌輸,告訴你這是「美的」或者「丑的」。

  比如「對稱」。在所有關於美貌的標準中,這是最無爭議的一條。

  與對稱相近的,是身材比例的勻稱度。不要太短腿或太長頸子,你懂的。

  還有皮膚的光潔,沒有傷疤、皮膚病,牙齒完整潔白……

  為什麼人類的大腦,要對他人的這些特徵予以獎賞?因為健康,生存需要。

  

  ▲ 《聞香識女人》電影劇照

  上述這些對大部分人、在大部分場景下都起作用的「顏值因子」,都可以表明一個人的健康情況。沒有皮膚病,沒有寄生蟲(或者不是易感體質),沒有外傷,諸如此類。要知道,在人類史95%以上的時間裡,由於醫療能力限制,針眼大的外傷感染,或者是小膿皰,都可能斷送性命。沒人會拿這個開玩笑。今天我們有抗生素,但本能的偏好還沒有提前退休。

  反過來看,也就不奇怪,那些「不好」的特徵,無論是來自先天還是後天,畸形、囊腫、傷疤、口臭、皮屑,都會給人帶來不愉悅的感受。看看好萊塢電影中惡人的設定就知道了。邪惡法師伏地魔有骷髏一般的形貌,紅眼睛、蛇一樣的鼻孔、腐壞的牙齒和一顆灰白的光頭。還有《指環王》中那些半獸人。博洛姆變成壞人後首先表現的也是頭髮的脫落。與之形成對比的,則是精靈王國的帥哥們。

  

  

  ▲ 《指環王》電影劇照

  人類史直到晚近,對於先天的畸形(哦,小惡魔提利昂)和後天的傳染病(如麻風病),都有極大的歧視,甚至迫害,哪怕傳染病人已經不具有傳染性。從這一點來說,今天的「顏值」主張,顯然也不僅僅限於一種審美表達。

  還有一些審美特徵,與生存沒有那麼直接的關係,但會傳遞一些信息,暴露審美對象的生存狀況或社會地位。比如對皮膚或指甲中的污穢是不是及時清洗。一個皮膚好、面容俊俏的女子,卻可能因為脖子洗得不大幹凈,「顏值」暴跌十個板。別笑,這是魯迅小說《肥皂》中的故事,那句「你只要去買兩塊肥皂來,咯吱咯吱遍身洗一洗,好得很呢」,才叫經典。

  不良衛生習慣造成的污垢殘留,除了產生讓人不舒服的異味,暗示當事人可能更容易感染皮膚病、婦科病、寄生蟲,也標識當事人的生活條件、勞動處境不容許其在意衛生,比如一些極為骯髒的工作場景。特別是以尋找配偶為目的的審美,對這個問題既需要生物學的實用主義,又需要社會與經濟學上的實用主義。

  另外一些特徵,傳遞的信息則更為隱秘,更為間接,不像「對稱」那麼「普世」。比如「胖」與「瘦」,「白」與「黑」。它們的基本信息雖然類似,但對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時期,可以有不同的解讀以及對策。一個皮膚黝黑的人,或者本來不黑卻被晒黑的人,通常說明他有長時間體力勞動的經驗。別小看這一點,現代社會之前,這種能力就是一家子人性命所系。同樣,在這一維度,他(她)的肌肉健壯程度,也必然會成為衡量目標。較為近似的還有女人的身板,包括骨盆的大小指標。在擇偶時,對於普通勞動人民的子女,絕不會忘記這些,也不應出現審美上的錯置。「那一年勞模會上我愛上了人一個,他的名字叫趙振華」,不外如此,目的也全在「過了門,他勞動,我生產,又織布,紡棉花」。

  但當社會階層出現了明顯的分化,不同階層也會出現不同的審美著眼點,或者說,不同的審美現實需求。「小白臉」的男子,或是「弱不禁風」的女子,又活得好好的,更可能說明其家境,根本不需要其從事稼穡紡織之類的辛苦活。某種程度上,是在暗示:「找我吧,你就可以脫離靠體力活命的日子了。」

  更外圍,更變動不居、差異巨大的審美元素,是諸如化妝、飾品,以及儀態之類的後天因素。這些因素其實與先天顏值已經關涉不大,但很多時候,更容易起到決定性作用,特別是在先天因素相去不遠的PK中。一個能化妝的女人不僅表示她具有審美的能力或者更愛美,也表示她具有讓自己美的金錢、時間乃至權利。

  

  

  ▲ 《穿普拉達的女王 》電影劇照

  可以確定,除了那種直接的多巴胺刺激因素,如《刀鋒》中忽然讓伊莎貝爾春心怒放的拉里小臂上金色的汗毛,另外一些因素也可以讓多巴胺加倍釋放,比如移情,或者直接被金光閃閃的飾品砸暈這類。

  ▍二

  

  可以看到,從最基本的主要是生物學特徵的對稱、皮膚(毛髮),到外圍一點、比較後天的因素,再到一些非常外圍、後天,但傳遞的信息也更複雜的行為因素,從純粹的生存實用主義,到經濟社會實用主義,再到更務虛的審美偏好,決定你判斷一個人顏值是否高的因素太多。誠如艾柯在《美的歷史》中所言,美因人而異,因時而異。至於有沒有一個大一統的解釋,艾柯的話是,「請讀者自便」。

  僅僅是因素繁雜也就罷了。人們還會「狡猾」地利用與顏值有關的一切手段,比如化妝與穿著,在不同的場合,一會兒是膚色健康的成熟女,也可以轉瞬變成嬌滴滴的小蘿莉。在有些場合,權貴人士故意穿著隨意、話語粗魯,表明自己不受那些「常規」的束縛。

  甚至連內心的需求也可以變易。對焦大來說,以他的審美觀,林妹妹大概只是末流。但假設時勢流轉,焦大發達成為新貴,那麼喝花酒點唱,很可能也會點那個花名「林黛玉」的妹子來,而不一定會點他長期以為美的勞模姑娘。時過境遷,需求已經不同。改革開放初期,很多港片在描述內地「表弟」時,會刻意突出「美女觀」的轉變,從欣賞土而又土的「北姑」,到懂得「現代」的審美。其實就內地而言,從沿海到內陸,從改開初期到後來的「大開洋葷、大開眼界」,何嘗沒有大量這種被視為「進化」的實例。

  美固然有主流,但禁忌之美,反常之美,卻從未消失過。如此,更不可能為美做一個量化、絕對的定義。不僅是美,在艾柯的《丑的歷史》與史蒂芬·貝利 《審丑:萬物美學》中,都提到了「丑怪」在審美史上的地位:「丑並不是審美的對立面,是審美的一部分。」《審丑》封面,昆丁·馬西斯的《丑公爵夫人》,居然是倫敦國立美術館商店出售明信片中,銷量名列前茅的一款。

  

  ▲ 《丑公爵夫人》

  但潮流畢竟存在。簡單的歸納,就是越最基本的生存,審美越受限於實用,經濟技術條件越遠離生存壓力,則審美的偏好越少受限,越可能追求一些無用與反常的「美」。很多時候,人們表達的看似一種審美偏好,實際上卻可能是對自身身份、處境的認同和定義。

  ▍三

  審美與身份有什麼關係呢?

  十多年前,我第一次坐飛機,發現候機的女人比火車站汽車站候車的女人普遍更好看,當時不明就裡。類似的事情其實很多,比如在北上廣的街頭,女孩子普遍比中西部城市街頭的好看(個別如重慶等地或許除外)。在越高檔的娛樂會所或購物中心,你看到的女孩子普遍越漂亮。到知乎上去看,還有「現在的女孩子比清朝照片上要好看」;「城市比農村的要好看」……

  2006年,《美國經濟評論》刊發了兩位經濟學家的一篇文章「美為何要緊」,提出了「美貌溢價」的定義:越好看的人,越有可能拿到高薪,越有可能在成本更高的地方生活得好。有些高收入崗位本身就有相貌的要求,比如空姐、秘書。都是汰選機制。從前坐飛機比坐火車汽車價格要高很多,當時所見,也是汰選的結果。

  但另一方面,美貌與地位和收入的相關性又不是單向的。一個人天生麗質固然可能收入更高機會更多,但假如一個人憑藉相貌之外的努力出人頭地,他(她)也完全可能顯得更美。

  選擇去韓國整容當然是一勞永逸。但在韓國整容流行之前很久,就已經有很多因素,使高收入群體看起來「顏值更高」。

  首先他(她)們因為日常飲食、生活習慣、運動差異,身體會更勻稱,皮膚會更好,牙齒護理得不錯,肌肉一般也不那麼差。如果不是那種消夜無度的「夜班狗」,通常不會有過分的啤酒肚。工作性質原因,很少會有外傷和皮膚病(很多女性最厲害的一刀無非是剖腹產)。他們的化妝、保養條件也和屌絲們差距甚大,女人們知道這對皮膚意味著什麼。他們有更合體的衣服,更符合主流審美的裝飾品,通常不會因為時間原因導致這些東西既臟且亂。他們更自信更風趣,表達無礙,很多受過基本的儀態訓練,不會出現讓人大跌眼鏡的話語和姿態。

  這些都會讓一個人顯得顏值更高不是么?

  但與此同時,人們又本能地會通過模仿、假扮上述因素,使自己看起來更有吸引力,社會地位更高。此即A貨不衰的原因,題外話了。

  ▍四

  

  所以人們說「這是一個看顏值的社會」,指的是什麼呢?

  雖然本文一直沒有特別指出「顏值崇拜」論者的性別特徵,但大家心知肚明,「顏值」主要盛行在女性群體。

  再細究「顏值」這個詞。它的對立面是什麼呢?

  是顏值之外的那些東西。比如說,財富,地位,品德,才華,權力,甚至肌肉顯示的力量……在以前,特別是品評一個男人的時候,這些指標是和相貌放在一起的,而且,相貌在其中只佔可憐的、女主甚至說不出口的一丟丟。

  現在,除了顏值之外的東西都等於零。長得好看就夠了,我不需要他為我掙錢,不需要他用權力為我謀取某種優勢和虛榮,不需要他一定「器大活好」(但也不一定抗拒),不需要他為我吟詩作賦唧唧歪歪,甚至不需要他和我天長地久從一而終……一切唯美。

  真的么?

  要是誰真覺得自己長得美,就可以對女人隨意上下其手,那就錯了。主要還是一種姿態,表個態而已。但是,表態的話多說幾遍,自己信了,這事也常有。

  用女權視角來解讀「顏值崇拜」,肯定出入不大。站起來的現代女性,可以像當年男人用「郎才女貌」來挑三揀四一般,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了。

  但假如把此話語的流行,當成女權的勃興,毫無疑問,其中又有太鮮明的中國特色與特定歷史烙印。

  其實在另一個詞語上,這一傾向表現更為明顯:「小鮮肉」。具體意思,自己谷歌去。

  

  ▲宋仲基

  「小鮮肉」的意涵,是非常清晰的,其中基於年齡的「以上凌下」意味,與「肉」的慾望暗示,以及「鮮」的佔有和侵略感,都沒有遮遮掩掩。儘管這個詞並不一定有那麼明顯的年齡分界,但總體來說,聲音最響的,或最刺耳的,大約還是三十五到五十歲這個年齡段的「熟女」。倒不是偏見或歧視,因為目力所見,年輕女孩提到「小鮮肉」,通常沒有那麼刻意大聲。

  年齡只是一方面。一個四十五歲在街頭賣煎餅果子的女性,沒有精力也不一定有勇氣這麼表達。能這麼表達的,可能大致符合以下幾個條件:大中城市白領或金領;家境優裕,有錢有閑,或許相貌也說得過去;文藝或略通文藝;身體健康。

  在朋友圈或微信群甚至更公開的寫作平台,以一種「老娘氣吞萬里如虎」的姿態,表達對「小鮮肉」的喜愛(寵愛),已經成為局部的時尚。說局部,是因為確實還有「沉默的多數」,不應被刺耳前衛的聲音代表。

  

  ▲ 《做頭》電影劇照

  「小鮮肉」比「顏值」更能標識這一波「看臉」的本質,與電影《做頭》中,關之琳對髮廊小弟的偏好,並無差別。在臆想的情感上,衣食無憂的中年女子將自己置於主導、強勢的位置,你可以說這是本身的強大,但對這一偏好的反覆強調,也可能是對常情的恐懼和絕望,是手中歲月如細沙失落的空虛。考慮到中國同年齡同階層的男性,雖然可能在酒桌上說黃段子,卻少有同樣群體性、公開的審美趣味規訓,這一現象,更加意味深長。

  從另外一面來說,「女人的身體不會對自己撒謊」,那麼,「小鮮肉」和「顏值」對於身體本身的回歸,是否也意味著,當事人對於自己內心的信服,已經遠不如對身體的信任?

  此景或如馬克思形容:「一切等級制的和停滯的東西都消散了,一切神聖的東西都被褻瀆了,於是人們最後也就只好用冷靜的眼光來看待自己的生活處境和自己的相互關係了。」「小鮮肉」與「顏值」的流行,誠然在個性抗爭的潮流中,但枷鎖的崩解,卻不見得刻下了自由的尺度;這是慾望都市的逆反,卻顯得色厲內荏;這是「單純審美」的努力,卻未必是「正常審美」的境地。

  也許要到90后的女孩們也人到中年,才能期望中國女性的審美,能夠世代性地回歸正常,對自己內心的撫摩,無須再依靠對「小鮮肉」的情感想象,也不再因個人史的匱乏、缺失、焦慮,陷入尷尬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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