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總統的「執政小船」怎麼說翻就翻？

當地時間4月17日晚，巴西眾議院以超過2/3多數通過對總統羅塞夫的彈劾報告，接下來，彈劾案將進入參議院進行討論，預計將於5月初進行參議院投票，如果在參議院中獲得超過40票支持彈劾，羅塞夫需要離任180天，副總統特梅爾暫時代理總統。

　　這不是羅塞夫的小船第一次遇到大風大浪了：

　　2013年6月，因為公交車票價漲價0.2雷亞爾（當時約合0.6rmb），巴西爆發百萬人遊行，抗議政府在世界盃方面投入過多，但卻在教育、醫療、公共安全等方面投入不足。

　　2014年10月總統大選，羅塞夫以51.6%對48.4%的微弱優勢贏得總統連任。她在競選獲勝后說，「為了巴西的未來，我呼籲所有巴西人團結起來。」競選對手社會民主黨內維斯也在敗選演講中提到同樣觀點：「我最優先要務是團結巴西。」

　　可惜並沒有就此團結。

　　遊行遊行，百萬人大遊行。2015年3月15日，巴西爆發百萬人大遊行。反腐敗，要求羅塞夫辭職。當年8月、12月，繼續遊行。今年3月15日，再次百萬人大遊行。

　　彈劾彈劾，反覆彈劾。去年12月，眾議院議長接受反對派彈劾申請，啟動對總統的彈劾程序，但是幾天後聯邦最高法院叫停了彈劾。今年3月，眾議院重啟彈劾。4月17日，彈劾報告在眾議院獲得通過。

　　為啥小船會翻？說到底還是經濟危機和腐敗醜聞。

　　大宗商品價格下滑、貨幣及財政緊縮、消費信貸繁榮的消退，使得巴西經濟創25年來最差表現。去年巴西經濟衰退3.8%，巨額財政赤字，通脹、失業率等等指標不忍直視。三大評級機構先後將巴西的信用評級下調為垃圾級，外資紛紛撤走，雷亞爾對美元比率一跌再跌，突破1：4的大關——大概在2014年世界盃時，1美元還只能換到大約2.4雷亞爾。

　　政府又深陷貪腐醜聞和各種宮斗。

　　巴西最大的國有企業巴西石油公司在2014年被曝出高管層組成貪腐集團，利用外包工程大肆收受賄賂，或將賄款作為政治獻金輸送執政黨。當年警方展開名為「洗車行動」的調查，至今約百名巴西企業家和政治家因受牽連被逮捕或拘留。目前被牽扯進去的政壇人物包括總統羅塞夫、副總統特梅爾、眾議院議長庫尼亞等人。民眾本就對於一蹶不振的經濟充滿了憤怒，貪腐醜聞直接點燃了巴西民眾對總統和勞工黨的怒火。


盧拉
　　本來勞工黨還有一個殺手鐧可能力挽狂瀾，前總統盧拉。他執政巴西8年，卸任時的支持率仍超過80%，也是他一手將羅塞夫送上總統位置，被譽為後者的精神導師。但是偏偏在今年3月劇情出現巨大變化，先是盧拉因為涉嫌貪腐被警方強制問詢。隨後羅塞夫任命其為政府幕僚長，總理各項事宜，根據巴西政治體系中「刑難上大夫」的原則，暫時幫助盧拉躲開了調查。不過任命引發眾怒，立刻被叫停。與此同時眾議院重啟彈劾程序，期間最大的執政聯盟民主運動黨宣布與政府決裂，算是給了羅塞夫政府沉重一擊。最終在17日的彈劾報告投票中不敵反對派。

　　如果參議院投票通過彈劾，總統的位置就交到了副總統特梅爾身上。他今年76歲，同樣涉嫌貪腐，並且對他的彈劾程序也將啟動；如果他也被彈劾掉了，總統之位就會交給眾議院議長庫尼亞，他同樣涉嫌貪腐，此前被媒體曝光稱在瑞士有不明賬戶。從這個角度來看，對羅塞夫的彈劾未必能讓這個國家走得更好。

　　那幹嘛動不動就百萬人遊行要「推翻總統的小船」？

　　一個中產階級的話比較有代表性，「我們也不喜歡特梅爾和庫尼亞，但是我更不喜歡羅塞夫，看看勞工黨把巴西的經濟搞成什麼樣了，不管換誰，都比她好。上一次我們彈劾總統后，經濟的確好轉了。」

　　他說的是前總統費爾南多-科洛爾。1992年，同樣因為涉嫌腐敗，他在執政兩年後被彈劾下台，由副總統伊塔馬爾-佛朗哥接替。佛朗哥最大的貢獻是任命了費爾南多-恩里克-卡多佐作為財長，並在全國推行了「雷亞爾計劃」，結束了失控的通脹，使得經濟重回正軌，卡多佐也因此在隨後的總統競選中戰勝左翼對手盧拉，當上總統。

　　但是，即使特梅爾當上總統以後，他能再找到一個「卡多佐」嗎？有趣的事，即使卡多佐本人，也對彈劾總統一事不置可否，他認為被統治者自由表達他們的意見，但是統治者無需對選民忠誠，應獨立地進行決策。他們得具備篩選民意的能力。以民意調查為理由堅持彈劾，就是在維護直接民主，承認議會是雞肋般的存在。

　　17日當天的選舉現場似乎正是這段話的最佳詮釋。


　　在幾個小時的投票中，500多位議員輪番走進人群中唯一的麥克風，面向在場議員和電視直播，也就是全國和全世界的觀眾，發表演說，公開投票。支持彈劾的理由五花八門，「為了我孫女的周歲，我選是（支持彈劾）」，「為了我對我女兒的教育原則」，「為了我母親」……在聖保羅中心的保利斯塔大街，巨型屏幕豎起，現場直播投票，支持彈劾的人們擠滿了整條街道，每一個「是」響起，無論理由多麼難以想象，現場都會爆發山呼海嘯的叫好，反對彈劾的議員需要有極強的心理素質，才能面對這一切堅定地說不。

　　筆者雖然以前對羅塞夫稱不上喜歡，但看到老太太被這樣牆倒眾人推地反對，難免心生悲涼。但是一個朋友提醒筆者，「認真你就輸了」。現場的500多位議員中，有近1/3涉嫌貪腐，他們支持或者反對彈劾，許多時候都是看勞工黨或是反對派哪方給出的籌碼更多，尤其那些支持彈劾的，也難免存著在大屏幕上為自己吸點人氣的打算。

　　誰最真誠？可能只有大屏幕前的巴西民眾。如果羅塞夫的小船真的翻了，下一艘船會帶著他們和這個南美第一大國駛向更美好的詩和遠方嗎？目前仍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