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一極化風險給中國的警示

轉載：網易
作者：宮內義彥

2016年巴西里約熱內盧夏季奧運會、2018年韓國平昌冬奧會……再接下來，2020年夏天，就是東京夏季奧運會閃亮登場的時候。毋庸置疑，以此為契機，東京將吸引更多投資匯聚而來，城市容貌也會煥然一新。作為奧運會東道主，理應如此。雖說距離開幕還有6年，談論此事似乎為時尚早。然而，白駒過隙，6年時間說到就到。眼下，正式推進籌備工作之前，日本應該從申辦成功的興奮和喜悅中冷靜下來，仔細查缺補漏，看看是否存在問題盲點。在我看來，這主要體現在東京一極化上。

縱觀全球，發達國家首都城市機能過度集中的當屬倫敦、巴黎和東京三市，其中又以東京最為突出。從人口數量看，倫敦不到820萬，巴黎略超220萬，東京則高達1329萬（截至2014年2月）。當然，要評估城市規模，需要從廣域意義上的「大城市地區」（Great Urban Area）範疇統計分析。即便如此，相比大倫敦1015萬人和大巴黎1098萬人，大東京高達3756萬人，仍居首位。再從美國來看，美國是全球屈指可數的發達國家，但其各大城市合理分散承擔不同機能，如華盛頓的政治機能、紐約和洛杉磯的經濟機能等等。與其相比，日本的東京則身兼數職，將所有機能背負一身。

東京城市機能的高度綜合化和集中化在世界上也屬罕見。誠然，這為民眾的都市生活提供了至上的便利和舒適。加之人才、物資和信息自然而然地匯聚而來，商業效率得以不斷提高。我一直激勵歐力士集團東京營業部門的員工們，告訴他們置身東京就等於處在世界第一的「戰區」，應為自己正在從事一項重大工作而倍感幸福和驕傲。不但經濟如此，東京也是文化集結的重鎮。

像東京這樣多機能化、資源高度集中、居民生活極為便利的城市，在日本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特別是近二三十年以來，東京在城市機能方面的優勢發展不斷提速，已經讓其他的城市望塵莫及。正因如此，越來越多的人被東京都市生活的便利和舒適所吸引，紛紛選擇「進京」，蜂擁而至。

但有時這種優勢會成為一種致命的弱點。請大家回憶一下2011年「3·11大地震」時日本的慘狀。信息混亂、部分生活物資暫時匱乏、物流寸斷、電力供應不足引發的恐慌……今後，如果東京遭受直下型大型地震，其損失將是「3·11大震災」的數倍之多。時至今日，福島核電站事故仍然觸目驚心。當得知事故后僅僅因為處於下風向，東京就陷入核輻射的重大威脅之中，不禁令人毛骨悚然。那種驚愕和無助的心情至今難以抹去。當時，據說事態如果進一步惡化，駐日美軍都做好撤離橫須賀海軍基地的準備了。

日本自古以來就自然災害頻發。或許是受到氣候變動等因素的影響，近年來颱風、水災等自然災害越發多見，規模也逐年擴大。不僅如此，現代社會中，世界各國之間人口融合日益加快，不同的政治、宗教、民族觀念交錯，任何一個國家和城市都不排除發生恐怖襲擊的可能。東京作為日本的心臟，一旦陷入癱瘓狀態，必將導致全國陷入癱瘓。對於這種巨大的潛在風險，萬萬不可視而不見。

目前，世界各地都在逐漸形成大型都市圈。凡事總有正反兩面。在便利、舒適、高效的繁華背後，充分享受現代都市生活美好的階層與在夾縫中艱難生存的貧窮者之間兩極分化不斷加劇。同時，過度集中也帶來一系列環境、社會方面的弊端，空氣質量下降，水質變差，垃圾增多，汽車尾氣排放嚴重，交通堵塞頻發，社會服務低下等等。為改善這些問題，又需要投入巨額資金。這不禁令人深思：我們難道不可以開創先河，為全球共同面臨的這一挑戰率先提供有效解決方案嗎？試想，作為發達國家之一，日本一邊最大限度坐享都市機能高度集中化帶來的實惠，又能舉全國之力合理地分化潛在風險，這樣的理想模式一旦實現，定將為全球提供寶貴借鑒，豈不是一件美事？雖然不可一蹴而就，但是現在行動還為時不晚。

從地理政治學角度分析，相比現在，二戰以前的日本反而安全係數更高。當時，經濟中心位於大阪，政治中心則屬東京，多個城市很好地進行了機能分擔，扮演各自角色。作為一個地地道道的關西人，我記憶猶新的是，當地國民小學的教科書上還有「大阪是一個霧都」之類的表述，不無自豪地宣傳城市的工業特色和優勢。

時過境遷。現如今情況如何？別說是「工業煙霧」，就連住友銀行（現三井住友金融集團）、三和銀行（現三菱UFJ金融集團）這些發家於關西地區的地方城市銀行、從關西起步一度將總部設在關西的綜合商社，以及關乎製造業核心命脈的龍頭企業，幾乎都將總部搬離關西，把指揮塔設在了東京。

歐力士集團亦不例外。公司1964年從關西邁出第一步，1972年便遷至東京。因為如果繼續留在當地，在信息與人才的競爭大潮中必將處於下風而落後於時代。上至決策者，下至普通員工，無不擔憂公司成長會止步於此。出於大局考慮和長遠打算，公司毅然遷址東京。雖然這是一個萬不得已的決斷，但是現在看來，無比明智。

或許，締造了東京無與倫比吸引力的根源在於日本的政治心臟——霞關地區林立的中央政府機關和永田町的政治舞台，兩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交織形成巨大的權力機構，掌控著日本走向。戰後日本從廢墟中重建和長年的經濟進步，正是得益於政治行政和民間企業並肩作戰，合力而為。在這個相當漫長的過程中，人力、物力和難以計數的巨額資金從四面八方匯聚，日積月累，造就了高度集中的資源陣地。時光不能倒流，我們無法改變歷史，但卻可以把握未來。今後，切實推進城市機能分散，不正是日本亟待實施的明智決策嗎？

日本國土南北狹長，自北向南札幌、東京、大阪、福岡等分擔不同城市機能，扮演各自角色。或許，在得天獨厚的自然地理優勢下，這樣的「多焦點＋候補」的分散模式不失為一種理想體制。今天，備受矚目的「國家戰略特區」將正式獲批實施，將在指定的城市和區域放寬政策管制，為催生新的商機和產業打造更加有利的環境。讀者們可以想一想，如果能夠乘著特區這股春風，充分活用有關政策規劃，劃分政、經、文、娛等各類不同的城市主題「特區」，毅然決然地邁出城市機能分散的第一步，不是很好嘛！

目前，社會上出現了一種論調，建議日本應該藉助奧運之機在東京解禁開設博彩娛樂業。毋庸置疑，這必將吸引更多遊客到訪，從旅遊方面進一步加速東京一極化進程。雖然這僅是一個例子，卻令人不得不三思：眼下，給予博彩業如此之高的優先度是否有點操之過急？縱觀世界，發達國家首都正式立法引入並發展博彩業的似乎尚無先例。相比之下，在東京以外的指定城市打造包括博彩業在內的「觀光·休閑娛樂特區」，充分抓住東京奧運會帶來的巨大商機，讓更多的外國遊客不再是僅僅駐足東京，而能走進日本更多地方城市，感受豐富多彩的民族文化，豈不更善？

無論怎樣，我們直面的現實不容忽視。東京都市圈的過度集中化在發達國家當中已經十分突出，如果放任自流，這種趨勢將會繼續擴大，隨之帶來的潛在風險也會進一步加劇。同時，新興發展中國家的巨型都市建設也正在步發達國家的後塵，且有過之而無不及，也為東京再次敲響警鐘並提供了反面參考和借鑒。眼下，日本亟需的就是高度重視這些問題，著手科學地規劃發展藍圖。迄今，我們自以為取得了舉世矚目的發展成就並因此沾沾自喜。或許，在歡呼雀躍的背後，被忽視和遺忘的這一點，正是事關國家未來命運的重大課題之一。

中國的北京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