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人不是瘋子

轉載：紐約時報中文網
作者：喬爾·威特

　　

　　Jon Chol Jin/Associated Press

　　上周，平壤的朝鮮軍事人員。

作為一個過去25年的大部分時間中在美國政府、智庫及學術機構里試圖阻止朝鮮核項目的人，我發現該國上周進行的核試驗及之後發生的事情都還是那令人沮喪的老一套。它讓我想起了《卡薩布蘭卡》(Casablanca)中雷諾上尉(Captain Renault)在查封里克(Rick)的咖啡館前說的一句台詞：「我非常震驚，這裡居然有人在賭博！」人們對朝鮮2006年、2009年及2013年開展的核試驗的反應都是一樣的——震驚。但10年過去了，朝鮮的核威脅不斷增加。

我可能不該這麼說，但我真的很佩服這些朝鮮人。他們非常好地打出了自己手裡的牌。儘管不定期地引發憤怒，他們還是設法成為了一個小型的成熟核武國家，擁有越來越多愈發尖端的武器。除此之外，即便他們已經走上有核道路，他們依然與中國、衣索比亞等很多國家保持著相當正常的政治、經濟及其他關係。實際上，很多國家默默接受了朝鮮作為有核國家的地位。

朝鮮是怎麼做到的呢？當然有些站不住腳的答案：單邊及多邊制裁力度不夠，談判代表不夠強硬。但有一個大家不會經常聽到的重要原因，那就是在美國人和國際社會看來，朝鮮就像漫畫書一樣。我們沒有把他們當回事兒。

朝鮮人民就像是機器人，佩戴著印有敬愛領袖肖像的徽章，他們經常參加大規模集會，數千人就像無線電城音樂廳火箭女郎舞蹈團一樣，動作一致。他們的官方媒體——誇張地宣布公告，不斷進行威脅，虔誠地讚美領袖——強化了這種類似邪教的形象。最重要的是，他們的領導人在我們看來很奇怪——比如，留著滑稽髮型、戴著墨鏡的金正日(Kim Jong-il)。參議員泰德·克魯茲(Ted Cruz)最近體現了對朝鮮的這種看法，稱朝鮮現任領導人金正恩(Kim Jong-un)是一個擁有核彈的「發狂的瘋子」。

20多年來，我曾在朝鮮、歐洲及亞洲與朝鮮政府官員會面，我可以告訴你，他們既不是瘋子，也不是漫畫書中的人物。他們是一個多元化的群體，既有保守的官員，也有通過聽外國電台廣播自學英語的官員。其中一些人非常強硬、愛國，最重要的是反美，特別是軍人。

我在20世紀90年代切身體會到這一點，當時我帶領檢查小組視察一個軍隊管理的地下設施，我們認為該設施可能違背了美國和朝鮮在1994年簽訂的去核化協議。在一名小組成員違反了檢查程序后，我們小組被關到一個由亮出刺刀的士兵包圍的房間。小組中很多人當時都以為，我們會被殺害。最終，我們得以離開那裡，但當我乘坐老舊的校車離開基地時，軍人們開著卡車跟在我們身後，車上的揚聲器高聲播放反美口號。我問那名護送我們的朝鮮非軍方人員，他們是否會在兩個小時的顛簸路程里一路跟著我們回到賓館。他微笑著回答道：「你想讓他們跟著嗎？」

很多朝鮮官員對外國事務的看法不涉及意識形態，美國人可能對此感到震驚。實際上，我們可以稱他們是現實主義者。他們非常清楚他們的國家利益，並致力於維護這些利益，這種努力是基於對外部世界的深刻認識。舉一個恰當的例子：有一次開會，我坐在一名人脈關係良好的朝鮮官員身旁，他想討論希拉里·柯林頓(Hillary Clinton)的書籍《舉全村之力》(It Takes a Village)。（我尷尬地告訴他，我沒讀過這本書。）朝鮮人曾在很多次會面中向我展示，他們很了解中國、韓國及日本的政治、經濟及其他領域的發展詳情。

朝鮮人是現實主義者，這不應該令人感到驚訝。數十年來，美國都認為毛澤東是一個不理性且反覆無常的獨裁者。但在緊急關頭，他也變成了真正的現實主義者，中俄關係惡化后，他與美國總統理查德·M·尼克松(Richard M. Nixon)和亨利·A·基辛格(Henry A. Kissinger)建立更好的關係。實際上，朝鮮官員與基辛格私下會見時，我有幾次都在場。他們似乎將這些會議視作前所未有的機會，可以向他們非常尊重和欣賞的這位美國政治家致敬、學習。

不要誤解。朝鮮可能對外面的世界有很多了解，但他們並非什麼都知道，即使是和他們的主要敵手美國有關。在一次會議上，一名朝鮮官員曾經問，「為什麼美國總統和國務卿一直說美國不允許朝鮮擁有核武器，但實際上你們又沒有做多大努力來阻止我們？」他推測這背後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是因為你們想讓我們擁有核武器，以此作為借口來加強對韓國和日本這兩個盟友的控制。」我們回應，這背後沒什麼秘密目的，美國的確不希望朝鮮擁有核武器。我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說服了他。

鑒於上述所有這些，美國應該如何制定未來的對朝政策呢？能對朝鮮的挑釁行為馬上進行有力的回應，當然很好。同樣不錯的，還包括發出表達憤慨的公開聲明；實施規模更大、更有效的制裁；給朝鮮的盟友中國施加更大壓力，迫其支持這些措施；採取軍事行動，向朝鮮和我們的盟友展示美國堅定的決心。這些都有理有據。只不過，在核計劃方面，朝鮮是打算打持久戰的。他們覺得這對自己的國家和政府是生死攸關的大事。除非美國嚴肅對待他們，制定遏制這一威脅的長期戰略，而非採取臨時的應對措施，否則幾年後朝鮮進行第五次核試驗時，美國會發現自己就像《卡薩布蘭卡》中的雷諾上尉一樣，還在重複司空見慣的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