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賜香：拿破崙到底說過「睡獅」的說法沒？

　　

　　前兩天我還在百度百家發文說：中國臣民對不起拿破崙呢。沒想到這才幾天，我們已對得起他了——最新消息，我們最高領導27日在巴黎出席中法建交50周年紀念大會並發表講話，講話中有這麼一段：「拿破崙說過，中國是一頭沉睡的獅子，當這頭睡獅醒來時，世界都會為之發抖。中國這頭獅子已經醒了，但這是一隻和平的、可親的、文明的獅子。」

　　其實，拿破崙是否說過這段話，都是可疑的。質疑拿破崙是否說過這話的，乃法國當代政要兼歷史學者阿蘭·佩雷菲特。這傢伙有一本書：《停滯的帝國—兩個世界的撞擊》，我覺得每個當代中國人，都有必要看一看它。知人者智，自知者明，看看人家咋說咱的。

　　除了質疑拿破崙是否說過這話之外，阿蘭·佩雷菲特還斷言，真正實現拿破崙預言的，是日本人，而不是中國人，他說：「為什麼他們違背了拿破崙寄托在他們身上的希望呢」？

　　現在，我們最高領導在法國這麼一席講話，力挽狂瀾。不只堵了阿蘭·佩雷菲特的嘴，還蓋過了日本的頭，至於拿破崙，終於可以歇心了。那麼這裡我想說的是，拿破崙為嘛對中國寄予這麼高的厚望呢？

　　小孩兒沒娘，說來話長。我這裡往短里說吧。

　　拿破崙說這話時，正是中國的嘉慶皇上執政的當口。喜慶皇上呢，當時正跟英國的阿美士德使團生氣呢，生氣的原因很簡單：這幫鬼子，羨慕我中華文明，不遠萬里，前來朝拜了，居然拒絕給我大清皇上叩頭，這還了得？

　　眾所周知，大清的皇上要求夷鬼給自己叩頭，根本目的並不是在乎夷鬼的那幾個頭本身，而是，他們實在不能讓自己的臣民發現，這世界上居然還有不給大清皇上叩頭的人。叩頭，這是大清這張多米諾骨牌的首張。一但首張有個晃動，整個帝國大廈就有坍塌的危險，這可兒戲不得。所以，英國阿美士德使團的使華，徹底失敗了！當然，英國的失敗，也是大清的失敗，因為阿美士德回國之後，整個英國的輿論達成了這樣：對於中國，只有三條路可走。一條是以武力強迫中國根據合理的條件進行貿易，一條是絕對服從中國所可能制定的一切規章，另一條就是根本放棄貿易。很遺憾，英國最後走的是第一條路。

　　就在阿美士德使團來到中國的前一年，也就是1815年，拿破崙遭遇了自己生命中的滑鐵盧。讓他敗得如此之慘的，正是英國的威靈頓公爵。值得稱道的是，作為被囚在大西洋小島聖赫勒拿的囚徒，拿破崙這個昔日的戰獅，曾經的法蘭西大皇帝並沒有象大清的皇上那樣昏沉。他不但看了之前的馬戛爾尼使華紀實，而且，還關注著這次的阿美士德中國之行。

　　1817年，因不願給中國皇帝下跪，阿美士德一行被中國的清政府驅逐。被驅逐的人在回國的途中，要路過一個小島，那就是聖赫勒拿。此時的小島上，獅子拿破崙已有了囚徒常見的自言自語的習慣和說話自相矛盾的毛病。不過這並不妨礙阿美士德對這個曾經在整個歐洲所向披靡的英雄的敬意。路過聖赫勒拿，他當然要見識一下英雄了。拿破崙對阿美士德本人並不感冒，但是他對遙遠的東方，對中國感冒。用佩雷菲特的話來講：「阿美士德對一位震撼了歐洲的人感到好奇，拿破崙則對某天會讓世界震撼的國家感到好奇」。總之，阿美士德登上了聖赫勒拿。時間是1817年6月。

　　很難說，拿破崙接見阿美士德，乃是出於單純的對東方的好奇。在此之前，他不斷地對他的流放夥伴談起：他夢想天朝壓壓英國的傲氣，替他報仇。那倒也是，這一天，離拿破崙的滑鐵盧（1815年6月18日）才兩年零幾天！放誰也放不下啊！所以，有關阿美士德使華一事，他一直是對英國政府持抨擊態度的，意思很明白，要麼不去，去就遵從人家的風俗。還舉例說：在義大利，即使吻教皇的騾子，也不會被人視作卑躬屈節的。為了更大程度的噁心自己的對手，拿破崙甚至做著動作說：「如果英國的習俗不是吻國王的手，而是吻他的屁股，是否也要中國皇帝脫褲子呢？」說完，他自己先就樂得哈哈大笑。

　　對於馬氏、阿氏拒絕給大清皇上叩頭的行為，他評論說：「外交官拒絕叩頭就是對皇帝不敬。馬戛爾尼與阿美士德提出中國國君答應如派使節去英國也要他叩頭！中國人拒絕得對。」

　　如果嘉慶得知拿破崙都替他說話，那該多高興啊。當然啦，按照常識，嘉慶照樣看不起拿破崙，把他當個小夷人罷了，所以拿破崙如此替中國皇帝說話，至少有些自作多情。當然了，拿破崙如此替中國說話，並不僅僅因了他對東方的嚮往，對英國這個仇敵的憤恨。很大程度上，他與大清皇帝有同病相憐的感覺。眾所周知，在聖赫勒拿，拿破崙的自由是有限的。儘管這種有限還讓阿美士德羨慕了半天（會談時，阿美士德觀察這個囚徒的環境，發現可供他跑馬12英里，而且沒有任何英國官員的監督。阿美士德由此發出感嘆：如果廣州的英國商人和官員能享受同樣的自由，他們就會把旅居地視為天堂！那就毫無必要派一個使團來為他們爭取這些條件了）。

　　但是這對拿破崙來講是遠遠不夠的。拿破崙認為，這些對手老想損害他的尊嚴。他們稱他為「波拿巴將軍」而不稱皇帝。歐洲各司法部門，甚至想把協約上拿破崙的皇帝簽名給抹去。整個囚徒生涯里，他最堅決的想法是：一定要保住皇帝的稱號。而且，為了提醒對手及流放夥伴們不要忘記這一點，他在自己的囚禁地，繼續推行他那套皇家禮儀。雖然囚室里牆壁低俗，天花板奇矮，陳設簡陋，地毯更是布滿窟窿。但是禮儀不能廢啊！一句話，當嘉慶為天下唯我獨尊的地位進行維護時，這個小囚徒也正在為曾經的尊嚴和威儀而努力呢。都是夕陽斜下了，都還這麼虛榮，擺架子，愛面子，多少有些共同語言的。

　　除了共同語言，拿破崙還對中國寄予了很高的希望，當他聽說英國要為自己的利益與尊嚴與中國開戰時，他是這樣表態的：「你們說可以用艦隊來嚇唬中國人，接著強迫中國官員遵守歐洲的禮節？真是瘋了！如果你們想刺激一個具有兩億人口的民族拿起武器，你們真是考慮不周」。「要同這個幅員廣大、物產豐富的帝國作戰將是世上最大的蠢事。可能你們開始會成功，你們會奪取地們的船隻，破壞他們的商業。但你們也會讓他們明白自己的力量。他們會思考，然後說：建造船隻，用火炮把它們裝備起來，使我們同他們一樣強大。他們會把炮手從法國、美國，甚至從倫敦請來，建造一支艦隊，然後把你們戰敗。」

　　看明白了沒？拿破崙多麼希望，偉大的中國能替他復仇，把英國這個對手，一下子戰敗呢！

　　如今，也談不上戰敗不戰敗英國了，反正，英國打進中國至少三回了：第一次鴉片戰爭，它乾的；第二次鴉片戰爭，它夥同法國乾的；八國聯軍進中國，它也進了。拿破崙泉下有知，不定多失望呢。但是，好歹我們現在宣布醒了呢。原先我說過，長睡不醒的獅子，它就是個長毛兔！那睡醒了的獅子呢？和平獅，可親獅，文明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