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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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生活在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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倍可親榮譽終生會員(廿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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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魔女 發表於 2005-1-17 15:18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CENTER][作者:彼時花開][/CENTER]

  
  初夏了。
  費了一上午工夫把厚厚的衣服全部收進柜子,換出夏裝,吃過午飯衝過涼,來不及洗頭髮,已經到了約定的時間底線,匆匆抹了口紅,換了一條白色麻質九分褲、赤腳穿涼鞋出門,純白的色在風中亂盪,耀著陽光刺亮我的眼。跟兩個老友約在一起聊天敘舊,三個人肆意地笑,大聲說話,自下午至晚上,很久沒有這樣了,雖然道別的時候心間仍然毫無留戀,但我自知,這已是極大的進步。
  
  從上海返回青島后,在最短的時間內熱熱鬧鬧地見過朋友們,整個人便陷入深度休眠狀態:不通電話、拒絕工作、無法閱讀、打開電腦無由地瞪著屏幕出神兒、不得不復的電郵絞盡腦汁后簡短刻板如公文、活動的範圍僅限於家、不得不去的聚會上,我那壞到極點的胃口成為無法迴避的難堪與自卑,骨髓深處的疲倦感席捲四肢百骸,一層層湧上來將我湮沒、吞噬……
  
  從秋天到冬天到春天。
  
  
  【上海往事】
  很小的時候吃過姨媽從上海帶回來的糕,白色的細長條,用油一炸,糕體微微膨脹呈半透明狀,脆脆甜甜的,中間有點融融的湯心,糯糯的,入口帶著淡淡的清香氣。還有新鮮的百合,夏天的時候,洗凈上面的土塊,一瓣一瓣地和著綠豆熬粥,白色夾在清涼的綠色里,微微的苦味,甚是好吃。我就這樣記住了上海。
  
  父親則對上海的雪菜面念念難忘,總是曆數上海雪菜的鮮美可口,北方難及。可我在上海待足半年,也沒真正去嘗試雪菜面。每天有個湖北籍的保姆給我們做飯燒菜打掃衛生,我們只需要下班後到廚房操著陌生的鍋碗瓢盆溫飯熱菜而已,可口則多吃兩口,不可口少吃一點,我再也沒有了樣樣數數備料烹飪的情致。
  
  
  【從咸亨說起吧】
  
  在上海吃過的第一頓飯是在咸亨,應該是紹興菜吧,只記住一味茴香豆。咸亨,最初是在網上聽說的,本以為是酸文人的引經據典、信口開河,到了上海突然得知咸亨就在寫字樓的一層,甚是詫異,不知是自己走進了書里,還是故紙變成了現實。算起來去過最多的館子也就是這裡了,因為它近在咫尺。上海菜偏甜,並不合同事們的口味,所以跟同事只就近去過一次上海人家,吃了一肚子牢騷入胃,食慾盡失,後來多是去些什麼小紹興、譚魚頭、川妹子,偶爾也會吃次巴西烤肉之類的風情菜,混在一群貌合神離的同事中間吃東西,我總記不得任何菜式和口感。
  
  讀書的時候學過川、粵、滬三大菜系的比較,書上對川菜的定位是麻辣、粵菜是清淡,滬菜則是甜膩。上海的報紙上每周都有個叫番茄蛋湯的人絮絮介紹美味菜肴,可粗略看來,感覺總不像書本里介紹的純粹滬菜的路數,但對於地道的上海菜,其實我也是毫無方向可言的。印象最深的當數美林閣吧,一色的玻璃器皿,與燈光交相輝映,精緻優雅盡顯,各色各樣記不住名字的大菜小菜冷盤熱菜統統色味俱佳、細膩鮮香,特別是糟魚,食之難忘,以至後來在報上看到糟雞糟魚糟菜的譜子都會細讀再三。
  
  還有避風塘的點心。北京的點心是中國特色傳統風味,酥皮,各色夾餡,像是月餅的變種,上海則以西點見長,避風塘這些年在上海落地生根、連鎖跟進,但土生土長的上海人卻偏偏只認準地道的那一家,寧肯跑遠路也不願就近解決。中式點心也是,生煎要吃誰家的,小餛飩要哪條街上的好吃,哪個季節該吃哪種小籠包,樣樣數數拎得再清不過,那種寧可不吃、吃則吃正宗的固執,每次都聽得我瞪著地圖找不到北,這可能就是上海人在生活方面的精緻習性吧,也使得上海的菜式糕點流露出力求完美、注重細節的優雅表現,令人嘆為觀止。
  
  
  【鋼筋叢林 VS 飲食男女】
  
  上海是一座五光十色的城市:是犬馬聲色的十里洋場,是鋼筋盤結的都市叢林,也是仄仄弄堂裊裊炊煙的飲食男女;是優雅的精緻的,又是傖俗的粗糙的;是小資情調盛行的天堂,又是小家子氣旺盛的所在;一面不動聲色地冷漠著矜持著,一面又肆無忌憚地喧嘩著躁動著,各種冷暖色調哀樂情緒雅俗情結糾結在一起,矛盾著衝突著,卻又奇怪地並存著和諧著,像一個巨大的魔方,讓人一心一意地淪陷進去,卻又極力疏離與排擠,這陌生的城市和人群,即使停下腳步,心仍在飄搖不止。
  
  我記得從夜色里走出陸家嘴地鐵站,乘82路公交車沿陸家嘴一帶環行,周邊林立的寫字樓燈火通明,在看不見星月的夜幕下折射出冷冷的金屬光澤,堅硬的外觀線條科技感十足,幽暗的街燈、清冷的車燈在風中漠然閃爍,寬平的大街上幾乎見不到行人的足跡,只有人工化的樹等距排列,矮小呆板、在360度光照下連影子都不見,感覺就像是走錯時空隧道,驟然進入太空時代的鋼鐵城市,自大廈出入的全是銀甲披身的外星人士。
  
  陽光升起之後,稍加留意,你會發現,一切呈現另外的風貌。
  似乎是從城市的角角落落里伸出了無數根觸鬚,每個細小毛孔里都散發著濃郁的煙火氣息。
  人人從陽台探出很長的竹桿,把濕濕的衣服穿在上面,晾曬,那些上裝像足了立在半空的稻草人,遠遠看去又像是花花綠綠的萬國旗展示。
  現代的公寓樓旁,便是未拆的里弄,仄小晦暗,似乎陽光都無法擠進,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擠在破舊的傢具間衣食起居,煤球爐子的煙氣和著吆喝聲便是一天的開始與落幕了。
  還有馬路兩旁的小攤小販,與喧囂的汽車爭著開張,在汽車的尾氣廢氣里兜售著茶葉蛋、烤肉串、小餛飩和各式各樣的菜蔬魚肉。
  那些穿著長款短款睡衣在光天化日下走來走去的,應該是住在臨近男人女人吧,大著嗓門哇拉哇拉地討價還價,東長西短……
  
  【上海的地鐵VS 喜歡上海的理由】
  
  青島雖是山路,但交通狀況極好,所以在異地他鄉,最讓我不適應的往往是公車。在北京學會了騎單車,在上海則一日日身體力行去適應那份擁擠。
  其實對於上海北京的路況早有耳聞,朋友曾說在上海公車上有過雙腳懸空身體不能落地的經歷,至於北京則會出現還沒擠下車又被擠上車的意外。當然,來過上海的朋友都會說上海的地鐵優於北京。但我不以為然,畢竟在北京的地鐵里我從沒被人擠得如此狼狽不堪。
  
  說起來連自己都覺得可笑,第一次乘上海的地鐵,我是被人擠進去又被人擠出來的,怎麼進去怎麼出來的完全身不由己,似乎身邊的每個人都沒命地擠軋,我像扭麻花一樣被扭過來扭過去,真正是斯文掃地,吃不住力剛一鬆手,便無可奈何地被慣性帶了出去,糟糕的是那並不是我的目的地,更慘的是有一隻腳呈懸空狀,半陷在軌道里,而人流仍在洶湧。還好身邊有個穿套裝的女人眼疾手快,大力拉了我一把,才重回安全地帶。走出地鐵,是永遠都洶湧澎湃的人流,每個人都目不斜視地大步流星,彙集的腳步聲壓迫著神經,讓人緊張。
  
  我想,對於上海的不喜歡應該就是從地鐵開始的。
  
  但我喜歡地鐵站里的燈箱。等車的時候沿著地鐵線一幅幅看下去,時間一晃而過,上了車仍意猶未盡。印象最深的是力波啤酒做的系列廣告稿:喜歡上海的理由。感覺上,北京的廣告文化味足、歷史氣重,博大精深;廣州的廣告躁動前衛、個性張揚,大俗大雅;上海的廣告則靈動細膩,文化氣融在生活味里,懷舊情隱在時尚感中,優雅而有親和力,讓人悠然心動。
  
  報紙也是極精緻的排版和文字,但看多了會有種膩膩的感覺:衣食住行,瑣瑣碎碎,像極了小女子衣飾上層層疊疊的蕾絲花邊;可完全脫離它,又會覺得生活里少點味道和亮色;若即若離才是最佳尺度吧。
  
  廣告養眼,報紙開胃,電視節目則是賞心悅目。那時最愛的是一檔叫作「媒體大搜索」的休閑欄目,總覺得它像是一道五光十色、五味雜陳的特色拼盤,全國各地的奇聞異事搜羅在一起,用家常菜的做法進行演繹,溫馨而人性,令人百吃不厭。
  
  
  【讓我歡喜讓我憂】
  
  在外久了,我漸漸自朋友們的生活中淡出,我們不再牽念彼此的聲音,不定期的簡訊維繫著君子之交,從早安到晚安,從逛街到約會,她們友愛地分享給我喜樂平安,卻不再理所當然地拖我介入憂慮神傷。我亦如是。唯一拔打和接聽的電話只餘下那個叫做家的所在。
  
  在這座陌生的城市,我不再有最最想去的地方,不再有無比貪戀的食物,不再有心心念念的事情,也不再需要刻意地快活或歡笑。周一至周五刻板地上班下班,周末排出一天看市場,剩下的時間除了每日必做的衣食住行,大多是泡在網吧里吧。
  
  上海的網吧並不多,能在一個月內發現了七家,這是一件讓我不知該驕傲還是該悲哀的事情。最常去的有兩家,一家毗鄰公司、一家靠近宿舍,一家賺走了我的午休時間,一家見證了我的閑暇時光。漸漸地習慣網吧是一個嘈雜混亂的所在。打遊戲的孩子成群結隊地出現,狂轟亂炸、狂叫亂吼,多待兩次也就充耳不聞了。衣服上、汗毛孔里和頭髮絲間充斥著熏人的煙草味有什麼關係,每次回宿舍從頭洗到腳,再把衣服換掉洗凈也就是了。至於鍵盤上的汗圬污漬,如果我不想把它擦乾淨,又不能找到更乾淨的機器,那又有什麼可抱怨的呢?還有親愛的生生不息的蚊子,不過是讓我承認自己的血型和性別的確符合專家們的論證,畢竟每個生命都有自己活下去的方式。而我仍然在網上。
  
  這兩年裡,一直無法割捨網路,也無法將它與現實剝裂開來,那麼多的淚水哀愁喜笑顏開浸淫其間,我用我自己的方式在網路存活,我僅有的方式,但我卻終於不再相信網路。一夜之間,我不再相信網路。
  
  我會一直記得一個叫21樓的女子。在網上被人認錯是常有的事,但若常常被不同的人誤認成同一個人就有點意思了,被誤認成21樓數次后,初見到這個名字已有親切感了,於是用熟稔的口氣與她聊天,結果,我被21樓誤認作她的情人。我想那應該是她的情人。等我這個笨蛋發現錯誤補救時,悔之晚矣,她旋即換了惡俗的名字粗鄙地征聊,激烈反應給我莫大的震蕩。
  
  我總不能清醒地回憶起這一切發生的具體時間,每次回想起都會與那一夜糾結在一起。那一夜本與平日並無不同,我送走了同學,見識過一個眼神空洞的孩子,時間尚早又不想回宿舍,於是上網。我只是想讓自己振作一點,僅此而己。但我卻在網吧待至零點。坐在我身邊的是兩個年輕的女孩子,她們用我聽不懂的上海話對著屏幕大聲地語聊,語聊、喝飲料、抽煙,間或放肆地笑,交換意見。夾在她倆中間,我不知道她們在說什麼,也不敢去看她們的面孔,但她們說話的語氣語調駭住我,我甚至不敢活動身體,打字的時候手指只是輕輕地在鍵盤上掠過。我不記得自己跟什麼人聊、說了些什麼,那種無法排遣的恐懼和孤獨壓榨我至崩潰,我也開始真正去注意網上的文字,那些我天真地以為只是玩笑的話語,原來都會在現實中真實地上演著;那些說著純潔的詩意的熱情洋溢的話語的網人,原來就是坐在我身邊的真人么?走在無人的大街上,我的心中一片荒寒,自此時起,我不再相信網路。
  
  網上的事情和網人的表現仍會不時駭住我,我感到無盡的厭憎與無端地厭倦,有時候真想索性沉淪下去,怎樣都是一生,為什麼我必須時時提醒自己唯恐行差踏錯呢,但每次想到那兩個女子便不寒而慄。我不再去固定的聊天室,不再有固定的名字,不再有固定的性別固定的年齡,也不再有固定的朋友,但我仍然在網上存在。工作里的壓力、人事上的傾軋、生活中的疼痛掙扎惶然無措,一個人默默地吞咽,努力做到不動聲色,轉手便統統傾泄至網路,我自網上得著慰藉,但下了網,一切便是漠然。即使現實中的朋友在網路相逢,再動情的話語我亦僅以玩笑視之。
  
  
  【寶貝,我的寶貝】
  我記得朋友安撫我的話,這樣的事情在任何城市都會出現,不分中外,在任何時期都分發生,不分古今。
  道理,我懂。但於我而言,這樣的事情,我只在上海遇到過。一次已經太多,我卻接二連三。所以我拒絕喜歡上海。因為這個荒寒的城市讓我看到了它對於生命的漠視。也因為,我必須讓自己尋找到平衡點和突破點,我需要一個出口釋放我自己。
  
  ●鳥
  因為家裡養了只小鳥吧,看到鳥兒們總讓我心生憐惜。
  我是在暮色四合的人民廣場見到那隻小鳥的,它用戒備的眼神看我們,慌亂地跳行,但仍脫不掉家鳥的笨拙。
  起初只是想收留它一個晚上,以它的表現輕易會成為隨便哪只野貓的飯後甜點。當它在我手心掙扎時我的心開始疼痛:它的一隻爪子殘廢了,尾巴禿了一半,羽毛乾澀無光,我不知它是受到虐待后從籠中逃離的,還是殘疾之後被遺棄掉的。暫且把它放在一隻透明的袋子里,用手心托著它試圖讓它安定,但它始終不安地在袋中撲騰。
  
  陪同事逛完了地下廣場,回到宿舍給它找了個鋪了報紙的洗衣籃當窩,撒了一小把炒熟的芝麻,加了一碟清水。可能餓極了吧,它急切地啄食芝麻,真怕它會噎到,捉它喝水時它狠狠地用喙啄我,很痛,卻讓我無比開心,因為感受到它小小身體里蓬勃的生命力。
  
  翌日清晨,我突然醒了,聽到它的動靜,悄悄地笑了笑,心底是久違的溫柔。我以為它會活下去,很放心地繼續入睡,但起床后,卻發現它死掉了,眼睛沒有閉攏,那隻殘爪粘在一攤糞便上……
  
  我覺得自己像個兇手,一直問自己,如果那天早點回宿舍,一切會不會不同。如果,我沒有把它帶回去,它會不會仍然活著。生命是這樣的脆弱。
  
  ●貓
  是在樓梯口見到那隻貓的。一隻普通的虎斑貓。
  但我從沒見過如此渴求愛撫與擁抱的成年貓。它一邊喵喵叫著一邊靠近我,並不畏生,伏下身子輕撫它,它立刻貼過來緊緊地蹭我,用耳朵、面頰和身體,包括尾巴。我蹲下,它會把整個身子蜷到我的膝上。喂它點心,看著它努力吞咽的樣子,想起以前聽人說過貓只肯按照自己的方式吃飯的言論,但覺心酸。把點心放回宿舍再出來,它立刻迎上前來,我走一步,它蹭一步,極力阻擋我前行的步子,要麼就努力地跟在我身邊小跑步,一邊喵喵叫著;我停下,它立刻繞到我的腳旁,哀哀地叫。我心酸楚,輕輕地對它說去為它買好吃的,一會回來,它仍然是一勁喵喵叫著。我不忍走,又不能不走。
  
  吃過晚餐后,它在我身邊乖乖地躺下來,我這時不得不確信它是一隻棄貓,但我不知道要怎樣的心腸才能棄它於不顧,更不知自己該如何是好,就那麼與它一起坐在靜夜裡,涼風拂動我的裙裾,心底是如水的寧靜與凄涼。但我終究還是悄悄地離開了,它沒有纏我也沒有叫,很安心地伏在地上,或者以為我仍會像前幾次那樣去而復返吧。後來聽同事講,半夜時分,仍見它在小區里哀哀的叫。
  
  第二次見到它,它在吃草根,用警惕的眼光看我,我喚它,拿出好吃的妙鮮包,它才緩緩地走過來,大口大口地吞咽,一聲不吭,吃得差不多了,才又會在我身邊繞來繞去,開心地打滾,把腦袋枕在我的腳上,小爪子一搭一搭地握著我的手足,或者拚命地用頰和耳蹭我的腿部和手部。它的聲音依然凄楚,而我仍然不能收養它。
  
  最後一次陪它玩耍時,一隻咻咻的小狗侵襲了我們。它在我的手下后縮,身子極力弓起,被毛也豎了起來,自腹部胸腔發出重濁的呼嚕聲,我試著用手安撫它,可我的神經業已緊繃,狗向前猛撲,我下意識地尖叫驚跳,而它已迅速竄到遠處的摩托車下,而狗仍在進逼……
  
  我的包里一直有一袋妙鮮包,但我再沒見到它。下班的路上見到過一隻小貓,還沒有足月,走路都不利索,也許是困極了,當我輕輕托起它的面孔,它也只是眯了一條縫瞅我一眼,繼續緊閉著眼睛,小小的五官擠成一團,可愛難以名狀。兩元錢。可我養不起它。怎麼忍心再去泡製一隻叫聲凄惶的貓呢,想必當年它也是這樣面孔小小招人憐愛吧。
  
  常常想念它自黑暗中向我迎來的樣子,長長的尾巴直立著,一邊努力快跑,一邊喵喵地叫……
  
  離開上海的前兩周,我家的小鳥死掉了。養了十年,終於還是死掉了,它知道我還有兩周就可以回家么?媽媽打來電話的時候,我在工作,笑著安撫她,掛了電話,淚如雨下。同事問:它會說話么?我說不。他笑:就是一隻普通的鳥嘛。於他而言,是的。於我而言,那是我的寶貝。一直無法止住流淚,在網吧待至深夜,第二天早上,眼睛是腫的,浸在冷水裡也沒有用,就這樣上了兩天班才慢慢消下去,從此知道自己再也哭不起了。
  
  我不再在意什麼是生命中最重要、最悲哀的因素了,失去靈魂或者失去愛的能力,又有什麼關係呢,沒有人會剖開你的心來看的。想活,總是能活下去。
  
  【睡不著的夜晚醒不來的早上】
  
  在上海,睡眠一直是件折磨人的事情。我總是很難入睡,困到極點仍然無法入睡。睡著了也總會毫無症兆地突然在無邊的黑暗裡醒來。不斷地對自己說,明天還要上班、明天還要上班、明天還要上班,可睡意始終不肯光臨。
  
  夜裡常常會下雨,有時候地皮還沒洇濕已經停了,可地面還沒風乾又開始落雨;有時候細碎的雨點敲擊窗欞,纏綿一夜;有時候暴雨如注傾瀉,讓人想起伍佰的歌詞,「像是快溺斃的野獸」,也會有雷也會有閃,也會有整個城市已成浮城澤國的錯覺。
  
  天氣漸漸地燥熱,我漸漸地習慣失眠,自己獨居一室時,偶爾會把檯燈調到昏黃,在半明半暗裡一首一首地聽歌,或者什麼都不做,只是躺著。有時候夜半醒來,順手一摸,一頭一臉全是汗,開了空調,又覺寒意襲人,
  怔怔地發會呆,也就天亮了。睏倦至極,卻不得不打點精神洗漱上班。
  出門到車站不過五分鐘,靜靜地站著,感覺汗順著脊背流下來。在公車上,汗水會順著眉毛眼睛流下來,還好臉上沒有妝,否則只怕沒到辦公室就已經是小花臉了,棉布白裙子的襯裡浸透了汗粘在身上,活像穿了件刑衣。
  
  「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我相信一定有這樣纖塵不染的女子,但那不會是我,正如我骨感的手指永遠不會變得柔若無骨。那不是我的人生。
  
  【別樣的人生】
  
  ●我們不是天使
  朋友來上海出差,匆匆見過一面,便要分別。在火車站外的廣場上,我仍與他絮絮講述自己的種種困惑,朋友是一個很理性的人,一條條教我應對方式,並不時以沉默和微笑打發走搭訕討錢的乞丐。
  
  最後,一個衣衫襤褸的孩子出現在了我們面前,很小很瘦的孩子,最多五六歲吧,先是站在朋友面前,然後跪在腳下,扯住朋友的褲角,那孩子口中念念有詞,眼神飄渺空洞,朋友教我的辦法用在這孩子身上毫無用處,他太小了,並無廉恥感,所以看來也就格外觸目驚心。
  
  旁觀的人像看戲一樣看著這一幕,讓我想起魯迅筆下麻木的中國人。但我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這件事情。
  我沒有對那孩子施以援手。理智說:沒有理由對他妥協,即使他是一個孩子,因為妥協助長這樣的行為;理智說:我應該認為朋友的方式是有效的。可在他這樣實施的時候,我卻在為那孩子難過,為自己汗顏,也為朋友。
  
  那孩子終於拿到錢走掉了,我又覺得灰心。我想他一定很得意,又達到了目的,因為攻克的困難而愈加會有成就感吧,然後呢,一步步地沉進去。可怕。
  更可恨的是那些笑著的旁觀者。可我有什麼資格去笑他們,他們又該怎麼做呢?斥責那孩子么?還是斥責我們的冷漠?我不知道。
  我,又何嘗不是一個麻木的中國人。
  朋友家裡有幼年的侄兒侄女,也都是軟語呢喃的小傢伙。那些鬨笑的人,他們的家中又何嘗沒有承歡膝下的孩子呢?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這話說來容易,做起來怎麼那麼難呢……
  
  ●行走著的房子
  
  公司新加了一個項目組,新來的女孩子與我同居一室。我們在不同的地方辦公,只有早晚會在宿舍客客氣氣地招呼閑聊幾句。很熱的夏天,天天看她背著一個大大的雙肩包出門進門,洗漱的時候便從包包里掏出潔面的、爽膚的、抹臉的五花八門的全套用品,有時候還會翻出兩件T恤、一摞CD……出門再樣樣數數塞到包里,她總是指著包包說:這是一幢行走的房子,背著它,可以隨時在外過夜的。
  
  睡不著的夜裡,她問我為什麼會來上海為什麼會離開,淡淡地說與她知,她亦講自己的經歷給我聽。知道她有一個在上海的男友,永遠都在加班,只有在專業問題需要討教的時候才會露面,然後再度消失。這樣的男友隨處可見,我以平常心視之,但當她說到永遠都沒有家的感覺,但覺涼薄。
  
  我的腳踝處有一塊黑色的胎記,媽媽總說那是走路的標誌,而我自小在父母身邊,即使在外,只要條件允許,總會把自己的床上鋪上熟悉的卧具、在床頭擺放朋友的禮物,我需要這些熟悉的味道伴我入睡。而這個同齡的女孩子自小習慣寄居,回到自己的家裡反而像個客人,她有的只是一幢行走的房子。
  
  她說,一人在外習慣了獨自打拚,受了傷就找個無人的角落默默地舔舐,靜靜療傷。
  我輕笑,知道為什麼我們獨立么?因為無人可靠。至於能幹?那是因為不能不幹。
  我離開的時候,我們甚至沒有客套地留下任何聯繫的方式,因為知道彼此不過是彼此的過客。
  
  我決定離開這裡,終止流浪。自此之後,這份操縱著我過多喜怒哀樂的職業與我再無相干,無法毀掉與賣掉的書籍整整齊齊地碼在柜子深處。拒絕帶走。還有一份糾纏了兩年的感情。我會記得椰殼做的太陽和會唱歌的水杯留在了北京,它們現在還在么?會活動的小布猴、豆綠色透明拖鞋和兩袋尚未開封的妙鮮包留在了上海,它們現在又在哪裡呢?還有一片空白,自始至終,毫無細節,卻痴纏心間。我倦了。收拾好行李、留下鑰匙、一個人離去,走到小區的門口我已汗如雨下,我終於做了決定。我決定回家以後去見那個等待見我的陌生男孩,以真誠的姿態。[/COLOR]
信心清凈,則生實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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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發
 樓主| 小魔女 發表於 2005-1-17 15:20 | 只看該作者
飄JJ,發現這樣的文字里更能讓我們感受到上海的味道!希望您能夠喜歡!^_^
信心清凈,則生實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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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lowslow 發表於 2005-1-17 17:38 | 只看該作者
上海現在差不多是中國的窗口了!!!確實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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ぜ射手の天秤い 發表於 2005-1-17 17:58 | 只看該作者
中國最現代化的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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