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軍為何「舍不下」阿富汗？

　　中評社北京10月21日電／阿富汗問題還是走到了當前的局面：繼續增兵，看不到勝利的希望；果斷撤出，則很可能前功盡棄。

　　新京報發表文章稱，日前，美國總統奧巴馬宣布，美國將放緩阿富汗撤軍計劃。根據新計劃，2016年底美國還將在阿富汗保留9800名士兵，至2017年奧巴馬離任時保留5500名士兵。

　　自奧巴馬入主白宮、決意結束兩場戰爭以來，美國對阿富汗的駐軍政策已經經歷了數次反覆。先是為了「快進快退」，宣布2009年增兵速戰、2014年徹底撤出。隨後在2014年5月食言，宣布將完全撤出年限延後至2016年年底。再就是此次，乾脆不再討論撤出時間這一問題。

　　此時更改計劃、放緩撤離，意味著奧巴馬政府主動放棄了在阿富汗問題上書寫政治遺產的機會，失落之意，未見於字間，卻隱含於言外。

　　過去十餘年以來，共和、民主兩黨一直就對阿富汗政策問題爭論不休，民主黨批評布希強行推進政權改造的計劃「窮兵黷武」，共和黨則指責奧巴馬提前給出撤軍時間的做法「軟弱愚蠢」。無論如何，阿富汗問題還是走到了當前的局面：繼續增兵，看不到勝利的希望；果斷撤出，則很可能前功盡棄。

　　本月初發生的美軍誤炸「無國界醫生組織」醫院事件，從另一個側面暴露出了美國急於了結、進退失據的窘態。近來，美軍協助阿富汗政府軍收復昆都士的行動還在拉鋸階段，如果此時從總統口中冒出撤軍之類的詞，無異於舉手投降。奧巴馬發表暫緩撤軍講話，有利於控制一下節奏，勿自亂陣腳。另外，撤軍急不得也是因為伊拉克的前車之鑒，前面匆忙收兵，後面還得回來。

　　現在的阿富汗也「離不開」美軍。目前，阿富汗政府軍的自主能力明顯不足，兵員招募填不滿計劃，在役者畏戰情緒濃厚，軍官不適應現代化作戰指揮，士兵用不好現代化武器裝備。所有這些，美軍不但要手把手地指導，還要守衛關鍵基地隘口的安全。

　　其實，駐阿美軍多次欲退不能的背後，是外部強勢干預與內部民主重建兩大進程間難以調和的矛盾。本來，一年前，「不知感恩」的卡爾扎伊去職，強力挽留美軍的加尼上台，阿富汗新政權首次實現了內部和平輪替，美國保住了不被趕走的面子，也有望找回民主鞏固的裡子，循序撤軍的理由也逐漸充分且正當起來。但令人絕望的是，阿富汗多民族、多教派、利益多元複雜的社會特性，又讓新政權遲遲解決不了水土不服的問題，無法獲得國家治理所需的統治能力。

　　托克維爾曾言，法國大革命表面上摧毀了中央集權的官僚制度，但革命不僅沒有打斷這一過程，反而以表面摧毀的方式最終完成了這一歷史過程。一國的內部革命，摧毀得了舊制度的形式，卻難以阻斷其流毒。在外部干預所造成的打斷中，實現根本性的變革更難。

　　在阿富汗，塔利班實行逆現代化的獨裁專制和政教合一體制，但在被推翻前統治了阿富汗的大部分地區。以阿富汗獨特的歷史、文化和社會條件，不管什麼樣的新政權取代塔利班，也都首先需要一個強有力的權力體制實現治域的整合。但在民主選舉和軍隊國家化的條件下，新政權又很難有這樣的能力。其使命，只能解鈴還須繫鈴人，長時間由外部干預者承擔。這才是導致美軍無奈長期滯留阿富汗的深層原因。

　　奧巴馬宣布新計劃之後，美國社會的反應平靜。民主黨參選人希拉里表示支持，稱總統是既堅持原則又腳踏實地的領導者中的典範。經常針鋒相對的共和黨參選人特朗普也表示同意。他稱，美國在此關頭沒得選擇，因為美軍撤出伊拉克之後，伊朗馬上填補了真空。而在阿富汗，叛亂勢力都在等著美軍騰出地方。如果走到被迫撤離的那一步，將無異於「恥辱」。美國應該留下更多的駐軍。

　　奧巴馬的決定，為自己和下一任總統留下了更大的活動餘地。但如果想讓阿富汗這塊「民主」地緣政治板塊更加穩定，不僅需要信心，更需要投入。

　　（作者：史澤華——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