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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給逝去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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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影兒 發表於 2005-1-9 07:32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BY 剛剛  
  
早就想寫一點東西。為我,也為和我有某些相似的人。但不知道怎麼動筆,有些事情也很容易讓人誤解。

這幾天,傳來黃渝的不幸。震動之餘,也促使我寫下這一些。

黃渝是班上最早顯露才華的人。但卻沒完成學位,也沒寫多少論文。黃渝其實不是書獃子型的人。他喜歡打獵、釣魚。不過他缺實沒有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和現實世界格格不入。

在本科後期,看武俠小說的狂熱時期,黃渝對我說《倚天屠龍》寫的特別好,特別自然,講了好幾遍。我聽了覺得有點奇怪,因為這書很平淡。但再想一下,他說的也有道理。可能他想往的,就是那種消遙自在,與世無爭,又有自我滿足的成就的生活。

從這點上看,他讀數學、來美國,都是對的。可惜他並沒有完成自己的事業,連生存都困難。我想,這是有很深層的原因的。

曾思欣說,黃渝判斷力很準確,英語能力卻很差。強弱反差極大。這可能是有生理原因的。他的大腦血液循環,偏重於一側。另一側循環困難,思維無法展開。在行為上表現為,思考的結果,很難轉化成語言表達,及行動。

別人對他講應該做什麼,他明白,就是做不到。因為連結思維和行動上的神經傳遞通道,在他身上根本就不暢通。而他的英語能力,也不是靠練習能夠掌握的。光語言上的練習,很難克服生理上的問題。這,我下面還會講到。

這大概沒有什麼醫療手段可以治療的,也不是心理醫生可以幫助的。心理醫生只能幫助潛意識和形象思維方面的問題。而黃渝在潛意識和形象思維方面,其實是非常健康。他的問題在另外方面。

黃渝從表面上看死於車禍。其實卻不是偶然的。他對人世的消極避退,對生活的漫不經心,都預示著一個悲劇,遲早而已。

不過,一開始,黃渝並不是這樣的。

我和黃渝的經歷差不多是相反的。我不喜歡數學,讀數學系是個誤會。當時高考對視力有極為苛刻的要求。我只能考數學和理論物理專業。

進了數學系,我也興趣缺缺。二年級開始基本上就翹課去圖書館看雜書。李尚靖喜歡天南海北地鬼侃,當時對我影響比較大。他發明了一種理論,就是不喜歡上課,不讀專業,在人生上也是正確的。我聽了很受用,對逃課也很心安理得。

前一陣,寫過一篇關於《圍城》的小文。裡面在八十年代早期,從圖書館里沾漫灰塵的書架上找出這本書的人,就是李尚靖。

當時,我父母對我不求上進很惱火。懷疑我是交了不當朋友,受了不良影響。如果一定要說有這麼個人,他就是李尚靖了。

不過,我後來來美國,也是受了他的影響。那是六四后,我去北京遇到他。他告訴我,誰誰誰去美國了,還說他自己也在準備考試。還輕飄飄地說,去美國其實很容易,只要如此這般般。

我回來后,也決定開始美國夢了。

但我在本科時,卻是很沉淪的,糊里糊途讀完書。考研究生時,英語較差,沒過關。系裡老師對我說,可以讀代陪研究生,畢業后留科大當教師。我那時對數學實際上已經是避之不及了。所以也不想讀研究生,分配回本省去了。

當時覺得大學幾年過得很失敗。但因為受挫折比黃渝早,痛定思痛,決定徹底改變人生。後來改行讀別的,再後來就是來美國。

那時下了點苦功夫。本來是是致命傷的英語,忽然變成我的強項了。所以,我的GRE和TOFEL,考分都很高。

記得那年在上海華山路美國領事館里,簽證官瞄了一眼我的成績,把頭一揚,吊兒朗當地問:「Mr. XXX, why do you want to go to US ?」。我聽明白了,趕緊恭恭敬敬的回答:「I wish to purchase a Ph.D. degree.」他就懶洋洋地在我的材料上啪地蓋了個章,這簽證就結束了。

那年七月十四日,一個寒冷的夏日,我途經舊金山,來到美國。那天可真冷,我把包里的西裝穿上,在舊金山機場灑太陽,還是冷得發抖。

舊金山機場上,新來的中國留學生很多。有個女孩,去康奈爾讀化學,要先去費城和未婚夫相會。「在飛機上和美國人坐在一起真難受,那個氣味受不了。」她這話對我講了好幾遍。我也沒聽明白是什麼意思。

我去讀書的地方,離黃渝的學校不遠。我不知道的是,當時他正在走向人生的低潮。
晴耕雨讀,隨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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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水影兒 發表於 2005-1-9 07:33 | 只看該作者
其實黃渝,不是我們這一屆逝去的第一位英才。

出國前,在上海時,遇到一位同學,對我說:「山林華死了。」我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我同學對我說:「就是你那位老鄉,山林華。」

後來我看到報紙上的消息和照片。我一直以為他叫崔林華。

剛進大學時,一個高年級的同鄉,把幾個小同鄉召集起來。其中就有山林華。他是物理系的,好象是天體物理,就是方勵之的那個系。後來常在校園中見面。

畢業前,在圖書館里碰到他。他告訴我,他考上卡氏畢亞,就是李政道的那個物理項目。說的時候,有點小小的得意,還用手在桌上比劃了一下。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了。

想不到後來,他死於那位殺手盧鋼的槍下。想不到現在黃渝也隨山林華而去。

因為我也有過很多低潮,所以很理解黃渝的處境。我也有過從低潮努力的經歷,所以知道有些事情並不象表面看那樣。

從畢業后,到改行,到出國,到工作,再到以後的新一輪低潮,我知道個人奮鬥努力,就象社會革命一樣,很多時候象塗在瓷磚上的油彩,經不起風吹雨打。

並不是說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的。而說你的努力必須要有深層的基礎,你要懂得改變深層的東西。光有想法和行動上的強制努力,不足以完成革命。

其實,來到美國后的一段時間后,我就意識到自己和所做的事情,有一種深層的不適應。

就象我的英語成績的突然提高一樣。這種提高是表面的,通過人為努力取得的,而沒有實質基礎。在現實中,我的語言交流能力非常差。事實上這也是我以後失敗的重要原因。

象我現在能流利準確地寫中文。但在現實中,我並不能用中文面對面地和人很好交流。這涉及
到語言的生理能力。我雖然在表面上大大改進了中文、英文的表達能力。但我深層的語言生理能力,還沒有改變許多。在面對面的交流中,我的弱點依然十分嚴重。

其他方面的很多問題,也是如此。

黃渝也一定感覺到了他在某些方面的天生無力。他的辦法是迴避問題。他有天生上的某些優勢,使他可以靠這些優勢,迴避困難。他就是這麼一路走到Johns Hopkins的。
不過他最終沒能迴避掉自己的弱點。他也失敗在這裡。
這點上我和黃渝不同。我沒有多少天生的優勢可以利用。所以我很早就決定改變自己。
改變自己,不僅是痛苦的,很難成功的,而且有丟去自我的危險。不過我想我別無選擇。
我的第一次變革,也就是從改行、出國、到工作的一系列經過,最後的結果並不是太成功的。光靠想法、決心和行動,並不能改變一些內在深層的東西。根本的不適應,時時刻刻困擾著我。
所以大概七、八年前,我就決定要從內在上改變自己。但這種改變努力,既痛苦,又沒有什麼成效。許多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我發現比前一天沒什麼進展。
從那以後,表面上,我還有過不少成功進展,如進了好公司,收入上長進不少。但這些都是沙灘上的建築。
後來經濟低潮了,失去工作了。我都無能為力。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改變自我,寄希望於未來。我沒有多少過去,也沒什麼現在,就只有未來還有可能。多少年來,一直是這樣過來的。
很長時間,我其實並沒有能改變多少自己。不過除此以外,我別無選擇。變革是我唯一沒有放棄的努力。
這麼多年來,我也很多次想尋求別人的幫助。某些生理基礎上的改變,有交流互動式的幫助,是最有效的了。不過這條路,實際上卻走不通。
因為只有對愛你的人,你才有可能開放自己的內在深層。而要怎麼做才能有幫助,只有我才知道。但我又無法使別人聽從我。
別人無法理解我,也無法愛我,雖然我常常受到女性感情上的困擾。我想我這人有些特別。這種特別常常會挑動起女性的情愫。不過她們不了解我,也無法和我有共鳴。沒有這種共鳴,感覺是無法持久的。
雖然我可能知道一點,怎樣來形成共鳴。但她們並不聽從我。她們總是只相信自己的感覺,雖然她們的感覺,對我這樣有點特別的人來說,往往是不準確的。
所以,我可以依賴的,只有我自己。
晴耕雨讀,隨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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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水影兒 發表於 2005-1-10 06:15 | 只看該作者
我和黃渝雖然是同學,接觸並不很多。

寫給逝去的靈魂,既是寫給黃渝、山林華這樣去世的人,也是寫給還活著的人的過去的靈魂。理解了過去,才能真正地成長。所以,這段歷史,值得好好回顧一下。

先介紹一下我們班上的生態。李尚靖、張斌、卓孝傑和我幾個,年齡比別人小。所以我們在大學的大部分時間,都比較邊緣化。

卓孝傑在臨畢業的時候,突然成熟起來了。而李尚靖、張斌到現在也和以前沒大差別。有時候過早混入年齡大的人的圈子,反而會影響成長。因為沒法擺老成樣子,而小孩樣子卻定格在身上了。

我們幾個其實是八二級的年齡。結果卻成長得比八二級還慢。李尚靖在讀書的時候早戀,後來又早婚。不過這好象並沒有幫助他的成熟。

這種原因,使得我們這些人,對黃渝他們持仰視姿態。

而我尤其和他們距離遠,因為我思想上比較傾向深刻的東西。黃渝他們雖然比我成熟,但我並不覺得他們在大視野上的看法,是合理正確的。

比如他們推崇的《晚霞消失的時候》,我雖然也覺不錯,但沒覺得這麼神奇。

《晚霞》這部小說,是講一個共產黨幹部的兒子,文革前在公園裡認識了一位國民黨前將軍的女兒,朦朧相愛。後來,男的成為紅衛兵,和女方家庭有衝突。一陣悲歡離合。

文革后,男主角理想破滅,心灰意懶。游泰山時,受高僧啟發。在雲山之間,宗教情緒被喚醒。

前半段故事,是下層崛起的新銳子弟,和貴族少女的愛情故事。千百年來的老套,換上新衣而已。象黃渝、李尚靖這樣的下層優秀子弟一定喜歡。我其實也覺得不錯。

後半段是個宗教故事。中國宗教傳統不強,讀起來很新奇。

我覺得這其實是個文人的小把戲,飯後茶餘欣賞一下不錯。這個作者,後來好象既沒有成為宗教大師,也沒有成為文學大師。所以這種小說,是當不得真的。

我雖然骨子裡崇尚高尚的東西,但對偽高尚,我是能一眼看穿的。比起偽高尚來,我更喜歡俗氣。因為俗氣的東西,多少還有一點真實的養份。我喜歡《晚霞》,就是喜歡小暴發戶,愛上貴族少女的故事。我知道這個本質,還是有點喜歡。而對後半段的宗教喚醒,我覺得很膚淺。我對信仰,有更深刻的理解。

但當時我缺少常識,文化功底較淺,人又稚氣,他們也不注意我的看法。

李尚靖有點遊戲人生,談的時候熱情洋溢。這種故事,未必對他真有多少影響。黃渝則很受感召,可能真的有點繞進去了。

李尚靖在大學早期,實際上是我的精神啟蒙者。他老是找些各種各樣的書來,高談闊論些奇怪想法。不過他並沒有系統成熟的思想。但我當時的知識不如他,所以,我也爭論不過他。

我自幼喜愛歷史。讀大學時,覺得進了一個錯誤的專業,就開始考慮改行。

本科後期的時候,我很認真地考慮改搞歷史,考歷史系的研究生。當時讀了很多歷史專著,大部分是中國學者寫的馬列主義史學,也有不少湯比因、李約瑟這樣的西方著作。

讀了一些著作后,我發現關於奴隸社會的論述,無法自圓其說。我跟李尚靖講了。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他對我冷嘲熱諷,說我讀了幾本書,就妄想推翻前人思想。基本慨念都不懂,就要跟人爭論。不過他也說服不了我。

事過近二十年了,我還是覺得當時的思想火花是對的。這也構成我對人類社會歷史看法的一個基本起點。不過這跟後來部分的歷史關聯性不大,所以我也從來沒有對此公開論述過。我不想在不重要的地方挑起分歧。

八十年代中期,是科大的活躍時期,有很多人文學者來訪。我也跟一些學者談起過我的想法。他們對一個理科學生想改行文科,覺得很吃驚。他們極力勸說我放棄,告訴我此路不通,他們在船上已經很後悔了。他們告訴我,在國內搞歷史有思想是不行的。越有思想越不行。

我雖然是個理想主義者,但我從來都尊重事實。所以,他們說服了我,我也放棄了考歷史研究生的打算。

後來,我還是考了本系的研究生。又不想代陪留校。後來就改行搞電腦了。

現在回想起來,八十年代中期,科大的活躍是個異數。之前,科大是個文化沙漠。之後,又沉寂了。

這有幾方面的原因。一是當時科大的學生確實比較優秀;二是當時大環境如此,開始活躍;三是科大管理上遊離在正統教育體制之外,有一定的靈活性。

現在,這一切都成了往事。
晴耕雨讀,隨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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