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對參與製作MOOC的教授們來說,經濟問題也不甚明朗。教授是否應該因為推出在線課程而獲得額外收入?哈佛大學的藝術與科學學院院長邁克爾·D·史密斯(Michael D. Smith)告訴我,哈佛計劃在MOOC開始盈利之後為這些教師加薪。這涉及到一大堆知識產權問題:如果某位教授在哈佛開設了一門MOOC課程,它的知識產權就屬於edX;但如果他隨後接受了普林斯頓大學的聘任,而普林斯頓是Cousera的合作夥伴,那麼誰將擁有這門在線課程?非終身教授可能會跳槽,那麼他們是否會被排斥在MOOC製作之外?當非擇優錄取的學校紛紛辭退員工,向精英教育力量購買課程使用許可的時候,MOOC為這些有志於打造世界影響力的教育界明星提供了潛力巨大的機會。當納吉決定把他的熱門課程變成MOOC時,他想到的可不僅是影響全世界。那時他已經在爭取希臘、印度、中國等地的生源,但他還想到了課程開始在網路上傳播之後的漫長的半衰期。
在劍橋,當天氣開始回暖的時候,大自然的芬芳也一併回歸。伴著一陣泥土和霧柔和而曖昧的氣息,草地開始生長,哈佛大學的古籍圖書館後院里的樹也開始開花。園丁們把覆料鋪滿地面。在一年中最初的溫暖天氣里,我在魏德納圖書館(Widener Library)的後門會見了彼得·J·柏嘉(Peter J. Burgard)。他是哈佛大學的一位德語教授,在那裡有一個研究所,和他的辦公室相互獨立。
大衛·W·威爾斯(David W. Wills)是阿默斯特學院的宗教史教授。他告訴我:「我對它的結果感到驚訝。這就像一件預先安排好的事一樣,它正在成為主流。」威爾斯說自己最初對MOOC持開放的態度,但他了解得越多,他的焦慮就越多,而且似乎沒有一個MOOC支持者能夠緩解他的焦慮。「edX的一個工作人員說,『這是哈佛和麻省理工贊助的。他們不會做任何對高等教育不利的事情!』我聯想到一些謹慎的金融分析師,他們對二十世紀末、二十一世紀初出現的金融工具的意見是,『它有風險,不是嗎?但高盛集團使用了這些工具,萊曼兄弟也用了。』」他說他在edX聽到的只有對技術革新的溢美之辭,他們似乎在排斥其他事物。他擔心學術界在少數明星教授的階級統治下崩塌,並對我說:「這就像高等教育中出現了大教堂。」
他和其他教師還擔心網路教育對小傳教士們的影響。亞當·西則(Adam Sitze)是阿默斯特學院法律、法學和社會思想系的一員,他告訴我:「我必須說,當我想到我們的決策將影響其他人的工作,但這些人並不參與討論,我就感到反胃。一些相對拮据的研究院里也會有才華橫溢的人。」思想政治理論學家托馬斯·L·達姆(Thomas L. Dumm)是西則的同事,他在一次會議上提出,MOOC的產權轉讓正在毫不留情地吞噬較弱的大學,簡直是「吃掉我們的玉米種」。
MOOC會不會帶來一些好的改變呢?包弼德(Peter K. Bol)是一位中國思想史學家,他早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晚期,還在普林斯頓讀研究生的時候就開始依賴電腦了,那時他是個馬虎的打字員。現在,他擔任哈佛大學地理分析中心主任,大力推廣地理信息系統技術(GIS)在歷史研究中的應用,例如谷歌地圖,這種應用並不限於其中有價值的歷史信息。
在兩個小時的課即將結束的時候,一個女生舉手詢問包弼德,他所說的「歷史學家的素養」是什麼意思。還有幾分鐘就下課了。包弼德點點頭,然後靠到一張桌子邊上,雙腿懸空晃著。他的一個同事和合作者,歷史學家馬克·C·艾略特(Mark C. Elliott)溜進了課室,包弼德讓他到前面來。兩人並肩坐著。包弼德說:「我怎麼知道我看見了歷史學家的素養?因為這個人對事物隨時間的變化感興趣,但他的興趣不限於此。他還關心事物如何隨時間發生變化,以及如何解釋這些變化。」
他們的討論讓教室里充滿了生機勃勃的寂靜,就像往油畫布上塗顏料的感覺。坐在那兒,我想到了那些同樣微妙而不期而至的時刻,它們共同定義了我的大學教育。有一次,在仲冬時期一個溫暖的天氣里,一位研究巴洛克讚美詩和聲的教授大步走進課室,花了半節課分析一首盤旋在他腦海里的歌。那首歌是《一月中的六月》(June in January),它把我的思緒帶到了敞開的窗戶和溫暖的星期五。我似乎還能看見那間教師辦公室,它狹小清冷,光線迷離。那時我還是個新生,帶著問題來請教教授。教授的脖子上圍著一條暗灰色的圍巾,她向我推薦了一個論文庫,那後來成了我的本科畢業論文的基石。我想起在一堂華而不實、離題萬里的概論課上,坐在我旁邊的女生靠過來,在我筆記本頁邊的空白上寫下了「啊讓我離開這裡吧」之類的話。我還記得她用的是藍色的三菱簽字筆,她寫字的每一秒都是幸福的。我記得那些時光,我還記得更多。我見過你們不會相信的場景。
哈佛大學法學院教授威廉·W·費舍爾三世(William W. Fisher Ⅲ)曾經試圖通過實驗找出其中的差別。今年春天,費舍爾通過edX開展了他的第一項在線課程,叫版權X。但他也是這個媒體的一個普通學生。費舍爾的研究領域是知識產權法,並側重於數字時代的知識產權。他是代表了謝潑德·菲爾雷(Shepard Fairey)和他的海報《希望》的一員。一天早上,我們在他的辦公室會面,辦公室的一個角落裡擺著站立式辦公桌和人體工學鍵盤。我們談話時,他的葡萄牙水犬尼卡悄悄溜了進來。費舍爾告訴我,他對MOOC持保留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