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帝都住，房間小有什麼好處？

王路

我爸媽國慶時來北京玩，見了我的房間，嫌小。我說這肯定沒法跟家裡比，家裡在城郊買塊兒地，可以拉個大院子，再把大院子蓋上房子賣掉，就可以在北京買個廁所了。

不過，我覺得還挺好。小房間有小房間的好處，拿什麼東西，伸手就夠得著，屁股都不用離開椅子。書架上的書，茶几上的水果，離得都不遠。打掃衛生也方便。這都是懶人的福音。

據說皇帝睡的房間，也不超過二十平。考慮到皇帝睡覺的房間通常不會只睡一個人，那麼人均也就十平米吧。邪惡一點猜，可能還會更少。這樣一比，我睡的地方比皇帝還寬敞闊綽點。（這麼比雖然失之片面，卻是在帝都生存必需的正能量思維之一。）其實，睡的地方寬敞與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比皇帝的腎好。（這也是在帝都生存必需的正能量思維。）

說是睡覺的地方太大容易耗散元氣。大家都應該懂一點風水。星座你不懂，風水你也不懂，出去還能幹啥呢。一間小屋，生起火爐，很快就能暖和起來。一座大殿就不行。再豪奢的洗手間，一個蹲位也不能設計成八平米，這樣你在解手的時候會覺得太空曠了，好像有什麼東西盯著你。開車出去玩，途中下來方便，也得找個有草有樹的地方，好藏在裡邊。一望無垠了就不太合適。所以建築師凡德羅說過，less is more，私密的空間尺度要小。（後半句是我加的。）睡覺要睡小地方，才有安全感。這麼想，你就覺得住小房間挺好了。

啟功先生有個逸事。老伴過世后，經常有親友故舊想給他老人家說合一個，先生一概拒之。後來拒不勝拒，乾脆把家裡的大床換成了單人床。這一換床明志，別人就不好再開口了。在佛教里，睡小床也是在家居士的一條戒律。推而廣之，住小房間也符合這個道理。

古代一座大廟的住持，卧室也就一丈見方，叫方丈。方丈這個名字聽起來酷，換算成平米就不酷了，唐朝一丈也就三米多點兒，方丈不到十平。明朝也差不多，歸有光《項脊軒志》里說，「室僅方丈，可容一人居」。歸有光要是老婆死了還住一座大莊園，就沒辦法打動今天那些男默女淚的小文青了。這些都是住小房間的好處。

日本有一檔綜藝節目叫《全能住宅改造王》，講怎樣把很小很舊的房間打理得精緻有愛。這種節目不可能在澳大利亞或者加拿大出現，在他們的國度，空間太闊綽了，以至不能調動國民的智力來研究這麼好玩的事。斷舍離也不會在加拿大流行，反正他們有的是空房間。這導致的一個結果就是家裡會收藏好多破爛。不信你去鄉下看，房間大的家戶，都堆著很多破爛。而王世襄先生八十年代的舊居里，因為房間太小，價值連城的明清傢具就跟一號線地鐵似的擠在一間小平房裡。都說北京的地皮貴，就按今天的地皮價算，當時那些傢具，也夠買十倍的地皮，密度基本上等於切糕了。

房間可以小，有幾樣不能缺。一樣是木地板。不僅為了踩著舒服，更重要的，看著放鬆。一樣是向陽的大窗。在北京這種有漫長冬天和彌天霧霾的城市，陽光是最稀缺的。有一寸陽光，就要讓它照進來一寸。還一樣是隔音的玻璃和厚窗帘，得保證有機會睡到自然醒而不被打擾。

有這幾樣，就差不多了。衣櫥鞋架什麼的，作為一個宅男，也消耗不了多少。不是有句話么：這世上除了愛，別的都是行李。要那麼多行李幹啥，手紙能佔多少地兒呢。

說了這麼多，其實都不太在點子上。小房間的一個最大好處就是省錢。包括前邊說的不能缺的幾樣，雖然聽起來很文藝范，很有注重生活質量的感覺，其實要害在於它們都不會增加房租。除此之外，別的都是虛的。但扒扯那些虛的並不是沒用，它們都是在帝都生存必需的正能量思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