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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友蘭眼裡的大學什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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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友蘭教授在《馮友蘭自述》里,描述了蔡元培時代的北大是什麼樣子——精神自由,兼容並蓄,既有像陳獨秀那樣思想激進的革命家,也有像劉師培那樣希望恢復帝制的保守派,文憑更不是問題,胡適進北大當老師,是個連博士都沒拿到的毛頭小伙,胡適後來說,如果沒有蔡元培,他的一生很可能會在一家二三流的報刊編輯部度過,除了不拘一格降人才,蔡元培還實行了先進的教授治校制度,他還大開校門,讓任何人都有機會進北大聽課。在這樣的氛圍下,北大培養出很多優秀學子,造就了一代代輝煌。以下是《馮友蘭自述》中的節選文字,對比今天的大學,頗讓人深思。

  教授之所以為教授,在於他在學術上有所貢獻,在他本行中是個權威,並不在於他在政治上有什麼主張。譬如辜鴻銘在民國已經成立了幾年之後,還是帶著辮子,穿著清朝衣冠,公開主張帝制,但是他的英文在當時說是水平很高的,他可以教英文,北大就請他教英文,在蔡元培到校以前就是事實。蔡元培到校,也沒有改變這個事實,他還又加聘了一個反動人物,那就是劉師培。劉師培出身於一個講漢學的舊家,在清朝末年他在日本留學,說是留學,實際上是在東京講中國學問。那時候,在東京這樣的人不少,章太炎也是其中的一個。當時在東京這樣的人中,比較年輕的都以章太炎為師,劉師培卻是獨立講學的。這樣的人也都受孫中山的影響,大多數贊成同盟會。劉師培也是如此。袁世凱在計劃篡國稱帝的時候,為了製造輿論,辦了一個"籌安會",宣傳只有實行帝制才可以使中國轉危為安。籌安會有六個發起人,當時被譏諷地稱為"六君子"。在六人之中,學術界有兩個知名人士,一個是嚴復,一個是劉師培。在袁世凱被推翻以後,這六個人都成了大反動派。就是在這個時候,蔡元培聘請劉師培為中國文學教授,開的課是中國中古文學史。我也去聽過一次講,當時覺得他的水平確實高,像個老教授的樣子,雖然他當時還是中年。他上課既不帶書,也不帶卡片,隨便談起來,就頭頭是道。援引資料,都是隨口背誦。當時學生都很佩服。他沒有上幾課,就病逝了。



  這就是所謂"兼容並包"。在十年大動亂的時候,這也是一個批判的對象。所謂"兼容並包",在一個過渡時期,可能是為舊的東西保留地盤,也可能是為新的東西開闢道路。蔡元培的"兼容並包"在當時是為新的東西開闢道路的。
  那個時候的北大,用一個褒義的名詞說,是一個"自由王國";用一個貶義的名詞說,是一個"資產階級自由化的王國"。在蔡元培到北大以前,各學門的功課表都訂得很死。既然有一個死的功課表,就得拉著教師講沒有準備的課,甚至他不願意講的課。後來,選修課加多了,功課表就活了。學生各人有各人的功課表。說是選修課也不很恰當,因為這些課並不是有一個預訂的表,然後拉著教師們去講,而是讓教師們說出他們的研究題目,就把這個題目作為一門課。對於教師們說,功課表真是活了。他所教的課,就是他的研究題目,他可以隨時把他研究的新成就充實到課程的內容里去,也可以用在講課時所發現的問題發展他的研究。講課就是發表他的研究的機會,研究就是充實他的教學的內容。這樣,他講起來就覺得心情舒暢,不以講課為負擔;學生聽起來也覺得生動活潑,不以聽課為負擔。這樣,就把研究和教學統一起來了。說"統一",還是多了兩個字,其實它們本來就是一回事。有一位講公羊春秋的老先生崔適,他寫了一部書,叫《春秋復始》,並且已經刻成木板,印成書了。蔡元培把他請來,給我們這一班開課,他不能有系統地講今文經學,也不能有系統地講公羊春秋,只能照著他的書講他的研究成果。
  好,你就講你的《春秋復始》吧。他上課,就抱著他的書,一個字一個字地念。我們當時的水平,也提不出什麼問題。他就是那麼誠誠懇懇地念,我們也恭恭敬敬地聽。開什麼課,這是教師的自由,至於這個課怎麼講,那更是他的自由了。你可以說韓侂胄好,我可以說韓侂胄壞,完全可以唱對台戲。
  戲可以唱對台戲,為什麼學術上不可以對堂講呢。至於學生們,那就更自由了。他可以上本系的課,也可以上別系的課。你上什麼課,不上什麼課,沒人管;你上課不上課也沒人管。只到考試的時候你去參加考試就行。如果你不打算要畢業證書,就不去參加考試,也沒人管。學校對於校外群眾也是公開的。
  學校四門大開,上課鈴一響,誰願意來聽課,都可以到教室門口要一份講義,進去坐下就聽。發講義的人,也不管你是誰,只要向他要,他就發,發完為止。當時有一種說法,說北大有三種學生,一種是正式學生,是經過入學考試進來的;一種是旁聽生,雖然沒有經過入學考試,可是辦了旁聽手續,得到許可的;還有一種是偷聽生,既沒有經過入學考試,也不辦旁聽手續,不要許可,自由來校聽講的。有些人在北大附近租了房子,長期住下當偷聽生。
  在這種情況下,旁聽生和偷聽生中可能有些是一本正經上課的,而正式中有些人上課不上課就很隨便。當時有一種說法,到八大胡同去的人,比較多的是兩院一堂。兩院指的是當時的國會眾議院和參議院,一堂指的是北京大學。北大的這種情況,從蔡元培到校后已經改得多了,但仍有其人。有些學生在不上課的時候,也並非全乾壞事。顧頡剛告訴我說,他在北大當學生的時候,喜歡看戲。每天在上午第二節課下課的時候,他就走出校門,到大街上看各戲園貼出的海報。老北京的人把看戲說成"聽"戲。在行的人,在戲園裡,名演員一登場,他就閉上眼睛,用手指頭輕輕地打著拍子,靜聽唱腔。只有不在行的人才睜開眼睛,看演員的扮相,看武打,看熱鬧。顧頡剛是既不聽,也不看,他所感到興趣的是戲中的故事。同是一個故事,許多戲種中都有,不過細節不同。看得多了,他發現一個規律:某一齣戲,越是晚出,它演的那個故事就越詳細,枝節越多,內容越豐富。故事就好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由此他想到,古史也有這種情況。故事是人編出來的,經過編的人的手越多,內容就越豐富。古史可能也有寫歷史的人編造的部分,經過寫歷史的人的手,就有添油加醋的地方,經的手越多,添油加醋的地方也越多。這是他的《古史辨》的基本思想,這個思想,是他從看戲中得來的。



  照上邊所說的,北大當時的情況,似乎是亂七八糟,學生的思想,應該是一片混亂、派別分歧,莫衷一是。其實並不是那個樣子,像辜鴻銘、劉師培、黃侃等人的言論行動,同學們都傳為笑談。傳說的人是當成笑話說的,聽的人也是當成笑話聽的,所謂"兼容並包"不過是為幾個個人保留領薪水的地方,說不上保留他們的影響。除了他們的業務外,他們也沒有什麼影響之可言。為新事物開闢的道路,可是越來越寬闊,積極的影響越來越大。陳獨秀當了文科學長以後,除了引進許多進步教授之外,還把他在上海辦的《新青年》雜誌,搬到北京,成為北大進步教授發表言論的園地。學生們也寫作了各種各樣的文章,在校外報刊上發表。學生們還辦了三個大型刊物,代表左、中、右三派。左派的刊物叫《新潮》,中派的刊物叫《國民》,右派的刊物叫《國故》。這些刊物都是由學生自己寫稿、自己編輯、自己籌款印刷、自己發行,面向全國,影響全國。派別是有的,但是只有文斗,沒有武鬥。

上邊所引的那位中學校長說,學生是通情達理的,不僅通情達理,就是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他們的判斷水平也是不能低估的。當時已經是五四運動的前夕,新文化運動將達到高潮,真是人才輩出,百花爭艷,可以說是"漢之得人,於斯為盛"。
  就是這些人,提出了民主與科學的口號。就是這些人,採取了外抗強敵、內除國賊的行動。在中國歷史中,類似的行動,在太學生中是不乏先例的。這是中國古代太學的傳統。五四運動繼承並且發揚了這個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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