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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耀傑:沒有一個人讀懂蕭紅的「黃金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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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SLATER 發表於 2014-9-21 16:04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隨著國產電影《黃金時代》的反覆炒作,"黃金時代"四個字一炮走紅,幾乎成為民國時期的代名詞。但是,蕭紅所謂"黃金時代"的含金量究竟表現在什麼地方,卻很少有人認真考究。

  "黃金時代"的出處,是蕭紅1936年11月19日從日本東京寫給蕭軍的一封書信,其中寫道:"希望固然有,目的也固然有,但是都那麼遠和那麼大。人盡靠著遠的和大的來生活是不行的……窗上灑滿著白月的當兒,我願意關了燈,坐下來沉默一些時候,就在這沉默中,忽然像有警鐘似的來到我的心上:『這不就是我的黃金時代嗎?此刻。』……自由和舒適,平靜和安閑,經濟一點也不壓迫,這真是黃金時代……"

  接著這段話,蕭紅專門解釋說:"上面又寫了一些怕又引起你誤解的一些話,因為一向你看得我很弱。"

  蕭紅之所以怕引起蕭軍"誤解",是因為這段話所涉及的是兩個人之間最具根本性的價值分歧。

  1932年8月底,蕭軍把疼痛難忍的蕭紅送進哈爾濱市立醫院三等產房待產。半年後,蕭紅在紀實小說《棄兒》中記錄了這段生死磨難。小說中的" 芹"即蕭紅自己。"芹"新認識的愛人"蓓力",指的是蕭軍。孩子生下第六天,經蕭紅同意被別人領養。作為一名成年母親,蕭紅犯下的是不可饒恕的遺棄罪。但是,此時的她已經從左翼文學青年蕭軍那裡,學到了一套推卸轉嫁個人責任的特殊邏輯:

  "當芹告訴蓓力孩子給人家抱去了的時候,她剛強的沉毅的眼睛把蓓力給怔住了,他只是安定地聽著:『這回我們沒有掛礙了,丟掉一個小孩是有多數小孩要獲救的目的達到了,現在當前的問題就是住院費。』蓓力握緊芹的手,他想———芹是個時代的女人,真想得開,一定是我將來忠實的夥伴!他的血在沸騰。"

  1936年7月,在魯迅、胡風等人幫助下已經在上海打開局面的蕭軍、蕭紅二人,陷入新一輪情感危機。蕭紅為此東渡日本,蕭軍則躲到青島創作了短篇小說《為了愛的緣故》。其中的故事情節,恰好與蕭紅的《棄兒》有所銜接。男主人公"我"受過軍事訓練,流浪哈爾濱期間偶然拯救了有才華的落難女子" 芹"。昔日的戰友勸告"我"前往磐石打游擊。"我""為了愛的緣故"留了下來,"像春天的燕子似的:一嘴泥,一嘴草……終於也築成了一個家"。

  小說發表后,蕭軍將雜誌郵到日本。蕭紅在回信中寫道:"我想我們吵嘴之類,也都是因為了那樣的根源———就是為一個人的打算,還是為多數人打算。"

  在這封信的結尾,蕭紅幽怨而堅定地表示說:"從此我可能就不願再那樣妨害你了。你有你的自由了。"

  1937年5月9日,正在北平進行新一輪心靈療傷的蕭紅,針對又一次移情別戀的蕭軍在來信中寫下的訓導文字回應道:"我的長篇並沒有計劃,但此時我並不過於自責『為了戀愛,而忘掉了人民,女人的性格啊!自私啊!』從前,我也這樣想,可是現在我不了,因為我看見男子為了並不值得愛的女子,不但忘了人民,而且忘了性命。"

  與上述文字相印證,魯迅在1923年的經典演講《娜拉走後怎樣》中表示說:"天下事盡有小作為比大作為更煩難的。譬如現在似的冬天,我們只有這一件棉襖,然而必須救助一個將要凍死的苦人,否則便須坐在菩提樹下冥想普度一切人類的方法去。普度一切人類和救活一人,大小實在相去太遠了,然而倘叫我挑選,我就立刻到菩提樹下去坐著,因為免得脫下唯一的棉襖來凍殺自己。所以在家裡說要參政權,是不至於大遭反對的,一說到經濟的平勻分配,或不免面前就遇見敵人,這就當然要有劇烈的戰鬥。"

  這段話的意思是說,連"救活一人"甚至於連自食其力、養家糊口的個人責任都不能夠或不願意擔當,卻偏偏要在作為私人空間的自己家裡高調標榜公共領域的"參政權",甚至於"坐在菩提樹下冥想普度一切人類的方法";其實是一種阿Q式的自欺欺人、空洞虛偽的精神勝利法。

  應該說,總是在家裡與蕭紅糾纏"為一個人的打算,還是為多數人打算"的蕭軍,其實是一個阿Q式的自欺欺人、空洞虛偽的男權騙子。在現代文明社會裡,所謂大多數的利益,歸根到底要落實到每一位個人以人為本的個人幸福和個人價值。假如每個人的幸福都得到滿足,每個人價值都得到實現;那麼,這個社會一定是"黃金時代"的理想社會。像蕭紅這樣在人生頓悟中開始專註於個人幸福和個人價值,並不是她軟弱自私的標誌,反而是人性覺醒和理性回歸的表現。

  借用胡適的話說,蕭紅所嚮往的"自由和舒適,平靜和安閑,經濟一點也不壓迫"的"黃金時代",其實是一種"健全的個人主義"的文明境界:"社會是個人組成的,多救出一個人便是多備下一個再造新社會的分子。……這便是易卜生所說『救出自己』的意思。這種『為我主義』,其實是最有價值的利人主義。"

  然而,在我所閱讀的所有相關文字中,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夠讀懂蕭紅所謂"黃金時代"的真實內涵及其含金量。充斥各種報刊文章和網路宣傳的,其實是南轅北轍的煽情誤導。其中表現得最為奇怪的,是上海女作家毛尖的專欄文章:《所謂的"黃金時代",是蕭軍的,不是蕭紅的》。這篇文章撇開"黃金時代"具體所指而得出的結論———"要說真有一個所謂的『黃金時代』,那也只能是蕭軍的,不會是蕭紅的"———與蕭紅對於黃金時代的理解恰恰相反。相比之下,許鞍華在電影中借蕭紅之口所說的———"我不能選擇怎麼生怎麼死,但我能選擇怎麼愛怎麼活,這就是我的黃金時代"———反而是對於蕭紅所謂"黃金時代"的一部分的懷舊回歸。這部電影的主要價值,就是對於這種並不完美的"黃金時代"的懷舊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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