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晉：巴以停火，究竟誰贏了？

　　打打停停持續近兩個月的以色列與哈馬斯衝突似乎畫上了一個句號。哈馬斯和以色列從特拉維夫時間26日晚7點，也就是北京時間27日凌晨一點，宣布「無限期」停火。27號，加沙舉行遊行，哈馬斯領導人也上街與民眾一起慶祝，看來這回停火能夠維持下去的可能性很大。

　　

　　

8月27日，巴勒斯坦伊斯蘭抵抗運動（哈馬斯）高級領導人哈尼亞（中）參加遊行活動。

　　然而，我們已經在過去的兩個月內，習慣了以色列和哈馬斯之間的打打停停。每當在戰況膠著難解難分之時，以色列和哈馬斯就會傳出停火倡議的消息；而每當人們滿心歡喜以為停火會持續的時候，以色列和哈馬斯一邊投炸彈一邊發火箭，又重新打了起來。談談打打，打打談談，當人們習慣了這對反覆出現的矛盾體之後，這次以色列與哈馬斯之間的停火能否生效，確實讓人心生疑慮。

　　儘管雙方達成停火協議，但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的一名發言人說，控制加沙的哈馬斯激進分子用於潛入以色列進行攻擊的地道已被摧毀。哈馬斯則說，他們在此次衝突中打死了64名以色列軍人，這是自2006年以來以色列軍隊死亡人數最多的一次。雙方似乎都在確認自己的勝利。

　　無論巴以誰「勝利」，無論停火能持續多久，一旦戰端重開，雙方民眾都將成為「失敗者」。

　　因此，不妨首先看看得以脫離戰火的民眾能「贏」多久，考察一下這次停火的相關背景。

　　首先，此次停火是在埃及的調節下達成的。雖然此前在七月份時候埃及也曾經介入過以色列和哈馬斯的衝突，並且提出過一份短暫的挺火倡議，但是那次的介入是一種「間接」的介入，並沒有在實質方面做出任何許諾。當時的埃及塞西政府剛剛成立，並沒有太多的時間來介入到巴以局勢之中。

　　此次停火雖然哈馬斯也並沒有直接參與，而依舊是通過巴勒斯坦民族權力和法塔赫來傳話，但是從態度上來看，埃及已經大大提升了介入的「認真程度」。一方面埃及在這次調停中並沒有如7月份那樣給哈馬斯和以色列傳話，而是將雙方的觀點通過法塔赫進行溝通和交流；另一方面，埃及此輪停火倡議考慮到了哈馬斯和加沙地區的要求，即部分放鬆對加沙的封鎖。所以這次埃及確實沒有如7月份那次停火的「傲慢」，而是考慮到了哈馬斯的處境和希望。

　　其次經歷了兩個月的「折騰」，除了埃及之外其他地區和國際勢力的介入並不能直接幫助以色列和哈馬斯停火。美國、土耳其和卡達先後都向以色列和哈馬斯發出了停火倡議，也確實在輿論上營造了良好的氛圍。不過儘管話說了不少，而且口號喊的嘹亮，但是口惠而實不至。

　　對於美國來說，去年進行的巴以和談進程剛剛失敗不久，伊朗核問題、敘利亞問題和伊拉克問題各個都十分棘手，確實分不出精力來專門介入巴以衝突。對於土耳其，執政的埃爾多安剛剛搖身一變，由總理變為總統，其領導的正義與發展黨也將由達武特奧盧來領導並競爭總理寶座。這個時候國內事務自顧不暇，在巴以問題上也就是喊喊口號而已，真的介入，誰也不願意擔這個風險。對於卡達，雖然哈馬斯領導層有不少高級官員都居住在這裡，而且卡達確實財大氣粗，能夠幫助哈馬斯和加沙地區的經濟建設，但是對於以色列來說，卡達的影響力仍然太低。所以繞過來繞過去，幫忙的人不少，但是幫的上的還得是埃及。

　　8月27日，外交部長王毅在北京同蘇丹外長庫爾提會談時也表示，中方歡迎巴以達成加沙停火協議，讚賞埃及等有關各方為此所作的不懈努力。這從側面證明了埃及在本次停火中發揮的重要作用。

　　

　　

8月27日，巴勒斯坦伊斯蘭抵抗運動（哈馬斯）武裝派別「卡桑旅」武裝人員在加沙地帶參加遊行活動。

　　第三，哈馬斯的條件得到了部分滿足。其實哈馬斯佔據下的加沙，長期以來希望打破以色列的封鎖，減輕自身的經濟和政治壓力。儘管包括土耳其、卡達等國在內的地區國家和國際組織都源源不斷的通過海路還給加沙「輸血」，但是加沙地區所面臨的巨大的就業壓力和經濟發展難題，遠不是幾艘援助船和幾次「捐款」 能夠解決的。這也就不難解釋廣泛存在於以色列-加沙邊境和埃及西奈-加沙邊境、被用於走私的地下通道了。

　　所以打破現有的封鎖，成為了哈馬斯領導下的加沙地區的當務之急。打破封鎖有兩個方向，一是打破以色列的封鎖，這在當下來看，可能性顯然不大；另一個是讓埃及解除西奈半島-加沙地區的封鎖，即開放拉法口岸，這一點在這次停火協議草案中，成為了各方的共識。

　　既然從埃及、哈馬斯和地區與國際勢力等多方面看，這次停火來的合情合理，那麼是不是巴以之間從此就會「萬世太平」呢？恐怕這種想法太過簡單。

　　下面就來分析下，衝突之後各方的得失，以及從短期、中期和長期來看，戰端重開的可能性。

　　就戰爭的直接結果而言，可以說是平局，哈馬斯似乎還略勝一籌。如前所述，以色列同意放鬆對加沙的封鎖，將重新啟動關於加沙港口與機場開放問題的談判，而且，哈馬斯肯定還得以保留了部分地道。以色列雖然破壞了不少地道，打死了一些哈馬斯骨幹，但戰鬥並沒有多數人想象的那麼順利。

　　可戰爭從來不是數人頭、比地盤的事情，未來的變數複雜得多。

　　從短期看，哈馬斯和以色列之間在加沙邊界地區的衝突是雙方戰火升級的關鍵因素。儘管控制了加沙，但是哈馬斯並不能完全管控加沙地區。

　　一來哈馬斯高層內部意見並不統一，儘管哈馬斯有中央委員會作為最高權力機構，但是各個委員往往代表不同的內外部勢力，意見抵牾是家常便飯，所以此次停火協議能否得到哈馬斯高層的認可還要繼續觀察。

　　二來哈馬斯旗下的軍事組織人員私做決定的舉動時常發生，所以哈馬斯能否有效管束旗下軍事組織和人員停止襲擊以色列目標仍然存疑。

　　三來加沙境內除了哈馬斯之外，其他的政治軍事組織如吉哈德等，也有自己的勢力，如果在停火期間向以色列發射火箭，那麼以色列和哈馬斯的停火也很可能功虧一簣。

　　從中期看，巴勒斯坦和以色列政壇變動將是影響和平的重要因素。對於巴勒斯坦來說，儘管哈馬斯和法塔赫達成了和解協議，在5月組成了聯合政府，但是無論從過程還是結果看，法塔赫都佔據了巨大的優勢。這次停火協議草案，埃及更是要求法塔赫作為拉法口岸巴勒斯坦一側的管理方，將法塔赫的力量重新引入加沙。所以哈馬斯必然會希望尋求機會，重新在巴勒斯坦內部和解政治進程中佔據主動。

　　對於以色列來說，國內政治右翼勢力仍然強盛，在加沙地區的猶太人定居點也必然會增加巴以雙方衝突的幾率。如何在未來一段時間內管控猶太人定居者和擴建行為，將會考驗巴以雙方。

　　從長期來看，哈馬斯和以色列之間仍然視對方為「非法」。哈馬斯仍然在公開層面稱以色列為「猶太復國主義政權」和「臨時政權」，而以色列則稱呼哈馬斯為「恐怖分子」和「獨裁政府」，雙方都在不同的政治語境下構建著關於對方的想象。而如果巴勒斯坦建國問題遲遲不能突破的話，以色列和哈馬斯重開戰端的可能性就一直存在，而巴以之間的和平也就永無寧日。

　　以色列和哈馬斯打打停停，已經將近兩個月。當我們習慣了戰爭與和平之間頻繁的轉換，此次停火協議也許真的能帶給我們和平的驚喜。不過和平仍然是暫時的，巴以問題的根本矛盾還有很多，相比於承擔者百年衝突歷史和複雜爭端的巴以關係，一張停火協議，也顯得太過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