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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德國:在德國參加朋友的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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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NTti 發表於 2014-8-11 14:53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2013年,我在德國先後參加了兩位朋友的葬禮。他們都是父輩的朋友,在我們初來乍到德國的時候,給過我們及時雨式的幫助和熱情友好的接待,後來成了我們的朋友,一直禮尚往來,保持著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聯繫。

  這一男一女兩位德國朋友走的時候,都是七十五歲的老人了,算得上壽終正寢;他們的喪葬,在中國古人眼裡,應屬白喜。但是對於他們的親人和朋友,他們還是走得太早、太匆匆。

  K教授是冶金方面的專家,卻相當有語言天賦,天南地北地去講學和參加學術會議,每到一地,立馬就會說幾句當地的語言。上個世紀80年代初,他和夫人一起到過中國,會說幾句中文,什麼「你好,小姐,餃子」等等。他的小孫女不聽話的時候,他就板著臉,佯裝生氣,用中文嚴肅地對她說:「小姐,這樣不好。」德國小孩怎麼聽得懂中文呢,這不過是老先生自娛自樂罷了。

  每年的聖誕節,我們都會收到K教授親筆書寫的聖誕新年賀卡,郵票是老先生自己的大頭像。德國郵局接受私人定製的郵票,只要預訂的數目和金額符合要求就行。他那中國草書一般的德語天書,每次都讓我們費盡心思去揣度;郵票上他那額外醒目的大頭像,每次都引來女兒的好奇和好笑,因為照片上的他,正經中帶著一點點滑稽,淺色襯衫,深色西服、黑色蝴蝶結,玳瑁色的眼鏡,兩撇八字鬍傲慢地上翹,眼珠子滾圓,瞧著你,似笑非笑。

  2013年初,我們度假后回到家,打開信箱,裡面躺著K夫人寄來的訃告。周一去公司上班,收到K教授去世前寄到公司的賀卡,字跡一如既往的龍飛鳳舞,還在和孩子開玩笑,自稱是乳酪爺爺,因為他的姓裡面含有德文Käse即乳酪兩個字。兩封相差一周左右發出的信,如今代表著兩個不同的世界,一封還殘留著對新年的憧憬,和聖誕的歡樂,一封卻瀰漫著死亡的悲哀。素雅的白色信箋上,引用了一段抒情的詩句,大意是:一切皆有時,生有時,愛有時,相聚有時;而離散與死亡,亦有時。唉,想一想,我們剛到德國的時候,還是二十歲剛出頭的大學生,雖然一貧如洗,但對未來充滿了渴望。教授在大學里授課, 開著賓士,住著花園洋房,滿世界飛,這裡講學指導,那裡開會度假,志得意滿。他們不僅為我們提供免費住宿,介紹短期的穩定工作,還引薦我們參加德國的協會,請我們去他家裡過聖誕節,在外出度假的時候,把事先預定的歌劇院聯票送給我們。那是我第一次在德國欣賞芭蕾舞劇,到現在還記憶猶新,是斯特拉文斯基的《火鳥》,那一團旋風般的、如火如荼的紅色裙裾彷彿還在眼前飄浮。

  教授退休后,應夫人的請求,離開生活和工作了三十幾年的城市杜伊斯堡,回到了夫人娘家所在的城市、山清水秀的科布倫茨。其時,夫人的父母親都已經過世,但妹妹還住在這裡,兩姊妹有來有往、姐妹情深。教授七十生日大壽的時候,我們應邀去那裡的一個古堡參加了盛大的生日聚會。第二天去他家裡早餐,老先生還是那麼幽默風趣,夫人叫他老小孩。臨別時,夫人送給我們一瓶她自製的果醬,教授送我們一副鏡框,裡面鑲嵌著昨天他給女兒拍的黑白照。這幅照片拍得很生動,或者說很特別,在到處都是彩照的情況下。所以直到今天還擺放在我家的客廳里。

  訃告上寫著,教授本人的遺願是,請各位前來弔唁的朋友不要送鮮花給地下的他,而是請把購買鮮花的金額,直接轉賬給德國的文物保護機構,上面註明他的名字,作為他最後一次的捐款。這家機構名叫Deutscher Denkmalschutz(德意志紀念建築保護協會),他們定期發行雜誌,還出版書籍、畫冊、紀念明信片等等。那次轉賬之後,我們定期收到該協會的雜誌,了解到德國保護文物和古建築的一些情況。寫得這裡,我不禁想起來,女兒出生那年,教授一家送的禮物之一,就是該協會出版的一套普魯士皇后露易絲的紀念卡片,一共10張,信封含有絲線,一併盛在藍色的禮品盒裡,異常精緻美觀。卡片上印著露易絲皇后的肖像、雕塑和與之相關的建築物,導讀上寫著:露易絲,普魯士的皇后,在她之前,在她之後,都不曾有誰比她更受愛戴。我女兒的德文名字是父親取的,就叫露易絲,她當然不是什麼皇后,但是父母的千金公主和掌上明珠,這樣一份匠心獨具的禮物,真是太合做父母的心意了,也太對文藝型母親的口味了。

  斯人遠去,而字還在,紙還在,默默情誼還在。

  我一個人驅車200公里,趕在中午時分去參加Ute的葬禮。Herbert沒有料到我會一個人大老遠僕僕風塵趕來,非常感動。還沒有看見Ute的棺木,我的眼睛就濕潤了,唉,老說去看望他們,老沒有抽出時間去,如今人去樓空,只能來送逝者最後一程,聊表心意,同時看望未亡人,對生者是個安慰。Ute是多麼和藹可親的一位老太太啊,以前Herbert專門開車來Marburg接我們去家裡過聖誕夜,她專門為我們做中國飯菜,第二天還烘烤蛋糕,煮香噴噴的咖啡,燒紅茶綠茶,任由我們挑選。飯菜上桌的時候,我們沉浸在老照片,那上面有80年代的北京、武漢、香港、台灣,她不大聲叫我們,而是笑嘻嘻地搖鈴鐺;飯後有鄰居來拜訪他們,四位老人一起唱德國民謠,Ute鋼琴伴奏,大家怡然自得,往事還歷歷在目。

  Herbert是採礦博士,在一家國際化公司里位高權重,一直離家工作,周末和度假才能與家人在一起。Ute育有三女一兒,雖然念過大學,但有了孩子后,就在家相夫教子,是一位典型的賢妻良母。不幸的是,二女兒在幾年前患癌症去世,做母親的心該是多麼的疼痛。在女兒最後的日子裡,Ute拋下老伴,常住柏林,陪伴著女兒走完了短暫的人生。在葬禮上,我第一次看見了這位二女兒的同性伴侶,她專程從柏林趕來,與其他家人坐在一起,眼睛紅紅的,滿臉寫著悲戚。Ute的棺木前擺放著一個巨大的心型的玫瑰花環,是她的中學同學們合送的。葬禮后Herbert對我說,明明告訴大家不要送花,可這些老太太就是改不了舊觀念,照送不誤,拿她們沒轍。的確,Herbert用郵件發送的訃告上寫著,請大家把買花的錢以Ute的名義捐獻給南非的一家醫院,以幫助那些不幸罹患艾滋病的兒童。

  Ute的葬禮在他們小鎮墓地旁的小教堂里舉行,主持葬禮的是一位年輕的女牧師,整個儀式莊嚴、靜穆、單純,沒有震天的哭聲,只有紓解悲傷的樂曲,和兩個女兒致辭時的哽咽。牧師的娓娓道來,女兒對母親的懷念與不舍,哀而不傷,讓人感動,為逝去的生命,為不會逝去的回憶、和不會遺忘的愛。

  小鎮上的風俗是,每一家都會派一個代表去參加。那天的來賓,多數是上了年紀的老頭兒、老太太,就我一個外國人,Herbert恐怕是為了不讓我覺得孤單,或是為了表達他們對我到來的謝意,在Ute棺木入土的時候,讓我與他們家屬站在一起。我婉謝了,覺得當不起這個禮遇。我和別的賓客一起,排著隊,手裡拿著教堂椅子上事先擺放好的菊花,踱到Ute的墓穴前,把花投到她的棺木上,向她做最後的告別,靜靜的,沒有言語,讓花代我去訴說,訴說對她的尊敬和懷念。

  Ute生前的家就很美,在一大片的綠草綠樹間,站在曬台上就能看見不遠處古堡的廢墟。當月上中天,藍色的夜幕下星星在閃爍,誰家的屋裡傳來提琴聲,葡萄美酒夜光杯,賓客把盞言歡,不知今宵是何年。

  而今,Ute的墓地在一座山丘上,那是小鎮最好的風水寶地,俯瞰著山下來來往往的車輛和行人。Ute仍舊與昔日的鄰居比鄰而居,以大地為床,以藍天白云為被,枕著綿綿青草,慈祥可親的Ute,為丈夫為兒女操勞操心了一輩子的Ute,一定能在這裡睡個好覺。

活著就要用力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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