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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宜三:中共到底掠奪了民族資本家多少財富?(2)
(七)榮毅仁是漏網大右派
上海市的榮毅仁,1954年和樂松生一樣,也向政府提出將企業公私合營的要求,所以也有「紅色資本家」的稱號。但周恩來的一席話卻把榮毅仁的兩面派,揭露無遺:「他是全國第一號的資本家,他在這個地方講,他那個階級應該消滅,可是,另外碰到的一個人又跟他說:你祖宗三代辛辛苦苦地搞了這點工廠,在你手裡送出去實在可惜呀!他也眼淚直流。」(薄一波:《若干重大決策與事件的回顧》)可見,榮毅仁後來說的「對於我,失去的是我個人一些剝削所得,它比起國家第一個五年計劃的投資總額是多麼渺小,得到的卻是一個人人富裕,繁榮強盛的社會主義國家」(《新華半月刊》,1956年第4號)云云,實在是假話。
1957年,榮毅仁被揭發和盛康年等人搞反黨小集團,大肆反攻倒算。據民建上海市常委、臨陣起義的嚴諤聲向中共上海市統戰部檢舉:以榮毅仁、盛康年為首的「榮盛反黨小集團」成員有:經叔平、嚴諤聲、劉念義、鬍子嬰、吳中一、唐志堯、吳志超、蔣伯笙、蔣和盛、吳振珊、王子建、董春芳、姚梓良、榮鴻仁、王嘉元、簡日林、韓志明、汪君良、雷平一、王懋德、車懋章、孫善章等;不但人數眾多,而且分佈廣,涉及全國工商聯、民建中央、上海市工商聯、上海市民建會、上海市政協等單位,遍布稅務、財政、勞資、社會主義改造辦等部門,用鑽進去、拉出來等手段向共產黨、無產階級發起猖狂的進攻。而漢奸分子、原上海市副市長潘漢年正是這個小集團的黑後台。(新華社上海1957年7月22日電)
他們拉幫結派,密謀策劃,在工商聯和民建中排擠左派、打擊積極分子;他們同情和支持章乃器;榮毅仁更借「四明堂事件」煽風點火,在市裡的一次會議上作《要發揚民主必須維護法紀》的發言,把事情鬧大,藉以攻擊公方代表、攻擊無產階級、攻擊共產黨,於是被左派們抓住不放;甚至希望能加入共產黨,也被說成「不自量力,異想天開,想當恩格斯」。正當他們即將陷於滅頂之時,中共中央統戰部部長利瓦伊漢向他們拋出了一根救命稻草:「毛主席說了,你們三人不打右派,但要回去好好檢查。」三人即為榮毅仁、盛丕華、向德(湖南省工商聯主任委員)。
向德最終仍被中共湖南省委劃為右派分子,對比向德,榮毅仁則較幸運。中共上海市委第一書記柯慶施、市委書記處書記陳丕顯、上海市副市長曹荻秋、民建上海市委會副主任孫更舵(中共黨員)、市工商聯副主任杜大公(中共黨員、民建抓整風反右的領導人)肯出面保他,利瓦伊漢也派民建中央秘書長、全國工商聯整風工作委員會副主任孫曉村到上海救火。所以,榮毅仁對毛澤東真是感激涕零呀!
盛康年是上海市副市長、資本家盛丕華兒子,因附和李康年的定息20年不變,在上海市工商聯和民建召開的大小會議上,受到嚴厲批判。盛康年先後寫了十一次書面交代,才得過關;但「榮盛小集團」的黑鍋卻一直背著,以至終生悶悶不樂,於1965年患食道癌去世,年僅51歲。(計泓賡:《榮毅仁與「榮盛小集團」的平反》)
(八)從榮毅仁看共產黨:一個偉大的實用主義的黨
1966年8月,章伯鈞、章乃器在康同璧家裡見面。章伯鈞問章乃器現在民建和工商聯的情況,章乃器說:「我是被他們開除的,具體情況不大清楚。好像在中國的資本家裡,毛澤東只保了一個榮毅仁,其它人都受了衝擊。」
羅儀鳳在一旁糾正道:「榮毅仁其實也沒能躲過。他在上海的公館是有名的,極漂亮。北京高幹出身的紅衛兵說整座樓都屬於四舊,於是放了火,火苗從一樓竄到頂層。他們又把榮太太用皮帶套著脖子,從頂樓倒拖至一樓,腦震蕩的後遺症長期不愈呢。不過,毛澤東檢閱紅衛兵時,讓榮毅仁上了天安門,還特意和他握了手。寓意是——我們共產黨對民族資產階級的政策沒變。」榮毅仁在文化大革命中,老賬新賬被一起算;右手食指被打斷;被指派去鍋爐房運煤落下了腰疼病;患有肝炎並眼底出血,不予及時治療致左眼失明后,軍代表責成其與經叔平一起打掃衛生,洗刷廁所;太太楊鑒清被打得死去活來,卧床不起。連因患大腦炎而精神有障礙的四女兒智遠也未能倖免。
榮毅仁2005年10月26日去世時,又極風光,被吹為:「中國現代民族工商業者的傑出代表,卓越的國家領導人,偉大的愛國主義者、共產主義戰士。」共產黨是偉大的實用主義者,用得著就捧:1957年,陳毅親自推薦他出任上海市副市長;1960年,出任紡織工業部副部長;接著是全國政協副主席、全國人大副委員長;1979年,鄧小平叫他主持中國國際信託投資公司,讓無產階級革命家家族「先富起來」;1985年,被秘密拉入中國共產黨,成了特別黨員;1993年,77歲高齡的時候,「當選」為國家副主席。反之,用不著了就叫你當右派、反革命,甚至肉體消滅。
(九)共產黨氣魄大得很,它要取得全世界
1955年,公私合營正大步前進,但毛澤東還嫌不夠快。10月27日、29日,兩次邀請全國工商界代表到中南海座談,廣發追命帖。11月1日,全國工商聯執委會召開一屆二次會議,主任委員陳叔通借毛澤東講話,催促工商業者進一步接受改造;並威脅對少數破壞改造的違法分子,展開嚴肅的批判和鬥爭。
1956年1月,毛澤東親自到榮毅仁的申新九廠視察,榮毅仁就把自己的產業無償地交出去了。在聲勢浩大的政治運動洪流之中,私營工商業改造出現了從個別合營進入到全行業合營的高潮;包括榮毅仁在內的一些不甘被掠奪的人,也只能「白天敲鑼打鼓,晚上痛哭流涕」;有人寫《祭廠文》,有人寫「多年心血,一旦付諸東流;幾聲鑼鼓,斷送萬貫家財」以發泄怨恨。
搶了企業、工廠,又把手伸向農村。1958年,毛澤東見到《嵖岈山衛星人民公社試行簡章》,「如獲至寶」,親自定稿:「各農業社並為公社后,原農業社一切公有財產交給公社,社員交出全部自留地。私有房基、牲畜、林木等生產資料也都轉歸公社公有,只允許留下少數家畜家禽。土地歸公,歸合作社之公。」終於,收天下工廠、土地、美女、金錢,為一人所私有了。五反時,陳毅對榮毅仁說:「共產黨眼淺皮薄,看到你那些就想搞你?貪你那些?共產黨氣魄大得很,它要取得全世界,共產黨是看到你們一批人還有用,歡迎你們來參加,這是真話。」陳毅的「真話」早讓毛澤東貪婪和無恥徹底拆穿了。
(十)用你的利息「贖買」你的本錢:與強盜何異
1950年,《私營企業暫行條例》規定,私營公司的盈利,除了繳稅和提取10%的公積金之外,私方股東的酬勞不少於60 %的餘額。1953年,改為「四馬」(國家所得稅,企業公積金,職工福利和獎金,私營股東)分肥:前三馬佔總利潤的四分之三或更多,私營業主所得不超過四分之一,即私營股東所得紅利從60%降到25%。
1954年9月,政務院通過的《公私合營工業企業暫行條例》第三條說:「合營企業中,社會主義成分居於領導地位」,第九條說:「合營企業受公方領導」。但據1955年統計,公股在全部公私合營企業中的比重只為40.6%。1955年單個企業公私合營的,平均每1萬元資本額,國家投資1,273元,每63個職工,國家派幹部1人。在第四章「盈餘分配」中,仍然是「四馬分肥」。「股東股息紅利,加上董事、經理和廠長等人的酬勞金,共可佔到全年盈餘總額的25%左右」。
1955年11月以後,又據陳雲《關於資本主義工商業社會主義改造問題》報告,和《關於資本主義工商業改造問題的決議(草案)》,對資本家採取贖買的辦法。所謂「贖買」,不是由國家另拿一筆錢收買資本家的企業,而是在每年生產獲得的利潤中,拿出一點分給原私營業主,這就是按照固定資產價值付給定額利息,叫做「定息」。
怎樣計算定息呢?在公私合營企業里,先對資方的資產按國務院《關於私營企業實行公私合營的時候對財產清理估價幾項主要問題的規定》進行清理,在工人群眾監督下,由資方自估、自報、同行評議,再由行業合營委員會(由公方、工人、資方三方面代表組成)最後核定。全國評估的結果,連同1956年以前合營的在內,全國公私合營企業的私股股額一共是24.1864億元。然後根據股份、利率,每年付給資方固定的利息,這就是定息。定息息率,1956年2月為1厘至6厘,1956年7月定為年息5%。定息期原定7年,到1962年止,後來又改到1965年止,即一共拿十年。(馬立誠:《突破——新中國私營經濟風雲錄》)其中,上海市公私合營企業中的私股為112,202萬元,幾乎佔全國公私合營企業中私股的一半。其中私股在500萬元以上的五個大戶中,有四人屬於榮氏家族,第一名是榮毅仁的堂兄榮鴻三,佔9,750,100元,每年可得定息487,914元,即每月可得4萬元;榮毅仁則占第三位。(新華社1957年6月8日上海電)1956年被定為資本家的、拿定息的大約86萬人(保育鈞:《呼喚理解》)
中國共產黨是古今中外第一等無賴,且不說全國公私合營企業的私股股額在層層壓縮、級級抽水,早已面目全非,是多麼的不合理;更重要的是你拿走了人家全副身家財產,給5%年息十年之後,就永遠霸佔了人家全副身家財產,還美其名曰「贖買」,這與強盜何異?
1976年後,中央工作組和中共上海市委就決定落實政策,對於文革時期停付給資本家的定息予以退賠。按照情況退賠了30個億,上海退賠的最大的對象是榮毅仁。(陳錦華:《國事憶述》)「上海退賠的最大的對象是榮毅仁」,為什麼不是榮鴻三?與前面1957年6月8日新華社上海電的說法不同,不知何故?
(十一)李康年為二十年定息被打成右派分子
李康年,上海市鴻興織造廠董事長、中國鐘錶廠總經理、萃眾織造廠經理。1957年1月間,他在上海市人民代表大會會議上建議政府發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工商企業改造贖買存單,發行額定為人民幣22億元(減除1956、1957年二年定息),於1958年1月開始發行,分18年兌現,每一季度兌現2,750萬元,每年11,000萬元,到1975年第四季度全部兌訖;完成對資本家的「贖買」,從此全部公私合營企業,一律改為國營,私方人員即變為公家職位。
這個以定息5厘,20年收回相當於「老本」的利息后而放棄「老本」的主張,被作為「定息20年建議」引起軒然大波,遭到中央私營企業局副局長千家駒的批判。李康年反駁說,我沒有想吃剝削飯一輩子的思想。我今年60歲了,難道我一定能活到80歲么,孩子們多已大學畢業做醫生了,他們也不會要的,況且我的定息每月不過二三百元,目前都已買公債了,我的家境也不很困難,何必要計較這些呢,千家駒同志認為我想一輩子吃剝削飯未免武斷。提出這個贖買存單年期分20年,贖買金額應為人民幣22億元的建議,是根據1955年11月23日《人民日報》社論《統一認識,全面規劃,認真地做好改造資本主義工商業的工作》。千家駒說贖買應自1949年算起,這個主張無非欲減少贖買金額,兼可減少定息數字,但事實恰恰與此相反,因為當時通貨膨脹,物價高漲,財產數字是最高的一年。毛澤東1956年11月在最高國務會議上說的「從去年夏季以來,社會主義改造,也就是社會主義革命就以極廣闊的規模和極深刻的程度展開起來」。可見得社會主義改造是1955年夏季以來開始的,1955年夏季以前,至多說是準備時期,更說不到是贖買開始時期。(《人民日報》,6月6日)可惜這篇四千字的發言,只不過為他被劃為右派分子提供了更多的材料罷了。(朱正:《反右派鬥爭始末》)
(十二)毛澤東也不保榮毅仁:七億人只有宋慶齡、郭沫若受保護
中共席捲大陸之際,榮毅仁何去何從?家眷早已去了香港,出去就是海外寓公,事業必須重頭開始;留下又生死難卜。在無錫養老的父親榮德生請朋友錢鍾漢親赴中共蘇北根據地去摸底。錢鍾漢在蘇北根據地被告知:「轉告榮先生,我們是保護民族資本家的,務必請他留下,建設新中國。」這個錢鍾漢風光過幾年,當過民建中委、民建無錫市主委、無錫市副市長;到了1957年,不但自己成了右派分子,連他爸爸、民建中央委員、江蘇省工商聯主任委員、全國人大代表錢孫卿也成了右派分子。
至於,榮毅仁留下后「新中國」又如何對待他呢?據章乃器說,中國的資本家裡,毛澤東唯一保護的是榮毅仁。但1966年8月20日,榮毅仁的女兒所在的北師大女附中紅衛兵涌到北太平庄榮毅仁家裡,大肆打、砸、搶、批、斗、抄;當紡織工業部部黨組書記錢之光向周恩來特急報告時,周恩來說:「現在我們只能管兩個人了,一個是宋慶齡,一個是郭沫若。其它人你們自己想辦法。榮毅仁你們一定要保護好,他是中國民族資產階級的代表人物,在國際國內都有影響,一定要保護好。」毛澤東不再保榮毅仁了,周恩來「榮毅仁你們一定要保護好」當然只是廢話。七億人口只剩下宋慶齡、郭沫若受保護了;天地不仁,竟至於此。榮毅仁當時是紡織工業部的副部長,是大資產階級代表人物,落此下場。真是一失足「上了我們共產黨的賊船」,而成千古之辱。
那個批判過李康年的左派分子千家駒,後來也吃盡「上了共產黨賊船」的苦頭,竟然要跑到香山去跳崖自殺。想到1948年,千家駒在河北平山縣西柏坡村見到毛澤東、朱德和周恩來時真是啼笑皆非。當時毛澤東對千家駒「中國歷史上每次農民革命戰爭都失敗了,即使勝利了也變了質,如劉邦和朱元璋。何以能保證農民革命戰爭勝利以後不會變質」的回答是:「因為時勢不同了,中國現在有百分之十的現代工業,有無產階級,不要看不起這百分之十,這是中國能取得勝利、勝利后不會變質的保證。」(千家駒:《自撰年譜》)
誰知中共卻有比李自成、劉宗敏更厲害的「比餉鎮撫司」:「工人造反派把每個資本家的底細摸得透透的,非要他們交出多少多少錢來,不夠這個數字,就往死里打。結果也真厲害,資本家交出的私人錢財數目和他們算的數字,基本一樣。咱們的銀行也積極配合,把替私人保密的存款底單一律公開,把保險櫃一律打開或撬開。金銀首飾,美元英鎊,統統沒收。抄家的時候,紅衛兵和工人造反派才叫大顯身手。把藤椅用刀斧和鎚子砸碎,能從藤芯里抽出美鈔。家裡燒鍋爐用的煤,哪怕堆得像座山,也都篩上一遍,居然能從裡面篩出用黑漆布緊裹的存摺來。當然,這樣藏匿私產的資本家,都會被打死或打得半死。」(章詒和:《往事並不如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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