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丰儀：村霸為何能夠橫行——從河北一樁命案說起

共識網 2014-07-25

河北省滄州市侯落鴨村的村長侯志強，長期橫行鄉里，糾集一夥流氓砍人、毆人、敲詐勒索。村民忍氣吞聲，敢怒不敢言。他們向上反映，沒有人理睬，警察只是做做樣子，姍姍來遲。侯志強的惡行得不到應有的懲罰。他還暴力威懾村主任選舉，自填選票，結果接近全票當選。對於這種野蠻選舉，地方鎮政府的回答是：說明他得人心。所以，流氓再加上權力，侯志強肆無忌憚，作惡多端，村民受盡欺凌。他終於在第十次到養豬戶鄭潮軍家敲詐時，被鄭潮軍用鐵鎬打死。鄭潮軍被河北省高院以故意殺人罪判刑八年。村民壓抑已久的憤怒終於釋放出來。他們聯名到高院求情，要求釋放正當防衛的鄭潮軍。這事經媒體暴光，得到外界的關注，許多網民才驚訝：鄉村原來是這個樣子，百姓生活在恐懼之中。

侯落鴨村的現象不是孤立的，在農村中很普遍。地痞流氓、黑惡勢力勾結政府權力和執法者橫行鄉里，榨取錢財，成為暗中的「南霸天北霸天」，蹂躪善良勤勞的百姓。人們要養家活口，寧願出點錢財消災，難得象鄭潮軍這樣奮力一搏，將村霸打死，自己搭上牢獄之災。

這事公開了，網路上有許多言論批評，大致分兩類。一是罵村民「慫」，讓人欺負不敢反抗。二是罵當地官員和執法者，成為惡霸的保護傘，沒有盡到政府的責任。這些話有一定的道理，但顯得膚淺片面，沒有深刻地看問題。試想，村民生活在當地，在惡人的掌控之下，要顧及家小的安全，自然能忍則忍。而警察執法者領的是政府的工資，只聽領導的指令，他們大都是當地人，同樣要顧及家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會輕易為村民的訴求得罪惡人。報道中沒有提及人大代表，提了也白提，他們是黨委安排當的，不會管村民的麻煩事。政府官員也是如此，任命來自上級，村民的事能推則推。在目前的狀況下，村民的境況就只能如此了。

死了侯志強，問題沒有解決，產生村霸的土壤還在，這不是簡單的問題。

筆者認為：村霸能夠滋生橫行涉及深刻的思想和社會問題。涉及落後的傳統文化，涉及脫離實際的道德說教，涉及漠視民意的政治制度。必須深入開掘才會有清楚的認識。

傳統農村的文化是宗法制度，村民受族規和族長的約束，這本來是落後文化。當人們已經充分社會化，核心家庭養育子女成為主流，我們沒有產生社會正義觀念，致力保護個人和核心家庭的利益。政府公權力和宗法勢力界限不清，社會沒有將正義觀念作為基本價值。封建官府將約束個人的責任推給宗族。宗族內部都是親屬，按孔孟的教誨講「禮」，講「謙讓卑讓」。對底層民眾不分清個人的利益本分而講「禮」，顯然脫離實際，流於虛偽，起不到基本的指導作用。所以，歷來農村容易滋生地痞流氓，為侵佔別人的利益喊打喊殺，宗族的紳士毫無辦法。如果宗族有能力設置機構，掌握暴力代替執法，又與公權衝突，這是傳統中國的難題。這思想的混亂導致認識模糊，底層的正義得不到伸張，善良百姓得不到保護。村民只能忍氣吞聲，人們習以為常。

共產黨革命勝利有強大的暴力武裝作後盾，他們採用專政手段對付異己，農村的惡人自然不是對手，地痞流氓村霸一度銷聲匿跡。但他們只是為了掌權，並沒有深入探討人性和傳統文化的弊端，只為了集團短期的利益，宣傳造神文化，讓人們崇拜權力，聽從權力指揮。無意建立法治，無意保護普通人權益。他們神化蘇聯社會主義，用權力強迫民眾參加人民公社。不服從者隨時扣上各種帽子，捆綁毆打，送去勞改。事實上集體經濟沒有活力，缺衣少食，日子不好過，精神焦慮不安，幹部群眾衝突不斷。所以，歷次政治運動，幹部整群眾，群眾斗幹部，人們窩裡斗，互相迫害，暴力相向，從來沒有停止。在此狀態下生存，人們精神痛苦。雖然大力宣傳社會主義道德：什麼為人民服務，集體主義等等，這些只是掌權者的臆想，盡放空炮，對普通人沒有指導作用。改革開放分田到戶，村民樂見公社垮台。

目下的農村又是另一番景象。取消了農業稅，政府的財源不依賴農村，掌權者便將農村視作包袱。所謂「村民自治」便應時出台。此時，宗族勢力早己蕩然無存，村民各自謀生，由村政權管控。上面不管農村是假的，村支書村主任如果沒有上級支持根本做不了。所以，村幹部與上級勾結謀利就成為常態。政府沒有壓力要對普通村民負責，只要不出人命案，他們甩手不管。侯志強之類的村霸就可以橫行，隻手遮天。這些村民就可憐了，只能逆來順受，忍氣吞聲，接受邪惡的領導。

總結來說，村霸橫行，村民利益安全沒有保障，這種狀況主要因為兩方面的原因。一是基本道德指導缺乏。傳統文化和社會主義道德都沒有切中人性，沒有抓住最主要的地方立意。農村中沒有正義觀念，恃強凌弱很普遍，人們全靠親戚朋友互相支持。基層執法者面對實際也很茫然，全憑個人的良心辦事，沒有規則感。二是普通村民沒有政治權益，那些人大代表、政府官員的上位與民意無關。他們領了政府的工資，得了黨的榮譽可以不管村民的事，甚至樂於與黑惡勢力勾結榨取村民利益，讓村民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在幾十年的正面宣傳中，黨解放了人民，並領導人民走向了社會主義道路，人民早就在幸福生活中。歷來領導們大會小會宣稱執政為民。中央有關部門也多次發文，要打擊黑惡勢力，打擊村霸。結果農村的真實情況卻是如此不堪。人們於是指責村民「慫」，不象男兒，指責基層執法者腐敗，縱容黑惡勢力，要嚴肅處理他們。真正的原因人們不願深入挖掘，諱莫如深。

筆者不諱言自己的觀點：要明確兩條國家公義，以此作為基本道德，政治制度憑此建立起來。第一條，每個公民的利益和安全都應得到保護，每個人都應尊重別人的利益和安全，自己只要本份的利益。第二條，承認公共權力每個公民都有份，任何個人和集團不得壟斷和佔有。給予民眾政治權益，引入民主憲政，讓民眾自由選舉領導人。用公義指導民眾，國家才會長治久安，民眾的福祉才有保障。

說到民主憲政，掌權者便很敏感，以為別人要與他們爭權。其實真正的意義是給民眾帶來福祉，帶來安全感，帶來精神成長。也給予官員明確政治道德，發揮他們的能力。讓民眾煥發活力，關心公眾事務，這是國家文明強大的基礎。希望更多人明白：在二十一世紀，我們始終要走向這條道路，走向政治文明，這是無法改變的歷史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