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時日本的白人奴隸

轉載：南方周末
　
　

　　（南方周末資料圖/圖）

　　太平洋戰爭留給美國人的不只有戰爭大片，還有更沉重的記憶。

　　「小說、電影都需要明暗對比，需要張弛有度，需要不同的觀點，但是地獄船的黑暗世界如同長眠於地下的深淵，其邪惡程度遠遠超過了人類的想象。」美國田納西州奧斯汀佩伊州立大學歷史教授普萊斯頓·哈伯德曾這樣回憶他在日軍戰俘營中的經歷。

　　由大型豪華郵輪改造而成的「地獄船」將戰俘運往各地收容所：大阪、東京、函館、福岡、名古屋、仙台、廣島、朝鮮、爪哇、泰國、菲律賓、馬來、上海、台灣、香港、奉天。額定搭客278人的郵輪塞進一千六百餘名戰俘，「他們在15天的時間裡都要安靜地坐著，他們的廁所是一個5加侖的大桶。日本人不給他們水喝，有些戰俘試著舔舐鋼製艙壁上凝結的水汽。他們吃的是糙米粥，因為太稀，很多人在兩周時間內沒有解手。」美國海軍史專家格雷戈里·F·米切諾在其著作《地獄航船》中寫道。

　　據美國記者琳達·格特茲·赫爾姆斯統計，從1941年12月7日到1942年年底，共有36260名美國士兵、建築工人和14000名美國平民成為日本戰俘。相比1%的美國戰俘死於納粹之手，90%以上的美國戰俘死在日本戰俘營，他們中的很多人（大約25000人）曾被強徵到日本本土工廠、礦山做苦工。包括三井、三菱、昭和電工、日本新日鐵、川崎重工在內的40家日本企業曾無償驅使這些白人奴隸。

　　「關於太平洋戰爭的記錄是存在的，但並沒有全部公之於眾。甚至在半個世紀之後，一些美國政府部門依然堅持對某些太平洋戰俘的資料進行保密，」琳達·格特茲·赫爾姆斯在《不義之財》一書的「說明」中寫道。

　　赫爾姆斯認為，美國政府部門對太平洋戰俘的態度，與美國向日本投放的兩枚原子彈以及美國對日的戰後政策密切相關。而日本亦採取了巧妙的宣傳攻勢。1945年9月13日，日本外相重光葵在發給日本駐瑞典、瑞士、葡萄牙使館的電報中說：「日本領導人打算利用原子彈爆炸，來證明日軍的投降不是因為戰鬥不力。原子彈爆炸抵消了日本對盟國戰俘和平民犯下的無數暴行……由於美國最近一直在宣揚我們對戰俘的虐待，我們應該盡一切努力，利用原子彈爆炸贏得宣傳優勢。」對此美國政府心知肚明，當時日本外交電文皆被美國截獲。

　　

　　（南方周末資料圖/圖）

　　2015年12月，包括《地獄航船》、《不義之財》、《太陽旗下的地獄》、《樟宜戰俘營》在內的「日本遠東戰爭罪行叢書」由重慶出版社出版。該叢書被列為「『十二五』國家重點圖書」。《地獄航船》、《不義之財》、《太陽旗下的地獄》是美國著作的譯本，《樟宜戰俘營》出自英國陸軍大學戰史系高級講師R.P.W.海沃斯之手。

　　在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員楊天石看來，這套叢書令人耳目一新之處在於取材和史料。「通常研究戰爭，一般是從政府、黨派、軍隊、戰役、戰爭的災難等方面取材，而這四本書是從鐵路的修建、戰俘營、海上的航船，財閥對於戰俘的強迫勞動入手。除了政府檔案，它廣泛利用私人日記、個人檔案、個人口述。」楊天石在叢書的出版沙龍上說。

　　中國中日關係史學會理事關捷認為，從甲午戰爭開始，日本對戰俘的虐待是一貫的。1894年的旅順大屠殺被害人數超過2萬，但今天似乎已淡出大多數人的記憶。

　　對抗遺忘並不容易。上海交大東京審判研究中心主任程兆奇發現，儘管二戰結束后同盟國曾在東京、南京，香港、馬尼拉、新加坡、仰光、西貢、伯力等地共設立54個審判日本戰犯的軍事法庭，但時至今日除了中國，其他國家幾乎都不再關心對日審判這個歷史話題。更讓程兆奇苦惱的是，中國境內十個法庭的庭審記錄、起訴書、判決書至今沉睡在檔案館，學者無緣翻閱。

　　中國東南亞學會理事鄧仕超從他的研究領域出發，解釋了東南亞國家對日本侵略歷史選擇性遺忘的原因：對這些國家來說，日本不是新的侵略者，它帶來的衝擊不像中國、朝鮮那麼強烈；日本的戰時宣傳「大東亞共榮」、「趕走白人對亞洲的統治」在戰時戰後都有相當的影響力。太平洋戰爭後半期，日本開始扶持東南亞親日分子，除新加坡、菲律賓外，戰後很多東南亞國家的軍政領導人與日本有一定關係；東南亞國家相對而言都是小國，一直實行大國平衡戰略，不願意輕易得罪任何一個大國。

　　在座談中，眾人一再提及2015年7月30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就抗戰的第二十五次集體學習，以及習近平在那次學習中的講話：「抗戰研究要深入，就要更多通過檔案、資料、事實、當事人證詞等各種人證、物證來說話……要面向全球徵集影像資料、圖書報刊、日記信件、實物。」然而，與現實利益、地緣政治交織在一起的歷史記憶似乎並不容易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