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人「卡通」變遷記

國際上，國家領導人頭像被製作成卡通形象很普遍，不過中國，相對少見。因而當視頻《領導人是怎樣煉成的》播放到第2分35秒，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中央軍委主席習近平以卡通形象出現時，不少網友表示「眼前一亮」，稱讚「習大大萌翻了」。

在視頻中，習近平的卡通形象由標準頭像加上卡通身軀組成，以他的晉陞之路為例介紹了中國領導人的選拔過程，並與英美等國的領導人產生機制進行對比。其他現任政治局常委及毛澤東、鄧小平、江澤民、胡錦濤等前任國家領導人在視頻中也先後以卡通頭像出現。

該視頻最早由優酷用戶「復興路上」發到網上，分為中英文解說兩個版本。截至發稿，在優酷上中文解說版點擊量已超245萬，評論有1474　條；英文版點擊量為9.5萬，評論74條。該視頻被各大網站、媒體轉載，引發熱議。

10月23日，《領導人是怎樣煉成的》在中國與中東歐青年政治家論壇現場播放。當日，中國與中東歐青年政治家論壇在北京開幕。全國政協副主席、中聯部部長王家瑞出席開幕式並致辭。

「過去領導人的形象比較嚴肅、刻板，這種把領導人卡通化的形式在很多人看來不可思議。」中央黨校黨史教研部副主任謝春濤認為，這應該是中國國家領導人的卡通形象第一次大眾傳播。

視頻火了

短片分中英兩個版本，時長分別是5分02秒和5分28秒。

製作組以動畫的形式介紹了習近平從中國最基層干起，到縣、市官員，再到福建、浙江、上海等省市一把手，然後從國家副主席，到黨的總書記、國家主席的40餘年從政歷程，期間至少經歷了16次大的工作調整，治理過的地區人口累計超過1.5億。視頻中以跳台階的動畫形式，比喻中國領導人的產生機制是「中國功夫」式的長期鍛煉和選賢任能。

謝春濤認為，這是領導人政治生活公開、透明、親民的體現。

然而，這段火爆的視頻到底從哪裡來？至今沒有明確答案。整個視頻未註明來源，只在片尾出現了「復興路上工作室」的字樣，上傳視頻的賬號為「復興路上」，坐標北京。優酷網工作人員通過註冊郵箱與「復興路上」聯繫，沒有獲得回復。

除了《領導人是怎樣煉成的》，這一賬號沒有上傳過其他視頻。而在網路上，關於復興路上工作室的信息也僅限於這段視頻。

「復興路上」被網民解讀了兩層含義，一是北京的復興路上坐落著科技部、新聞出版廣電總局、中聯部、國家地震局、原鐵道部等多個單位。二是，去年，新一屆常委上任15天後，第一次走出中南海集體行動，就是參觀《復興之路》展覽。輿論由此推斷，短片來自官方的可能性更大。

目前，視頻本身及相關報道在新華網、央視網、中新網等央媒網站上均有轉播、轉載。

經濟觀察報記者發現，200多萬的點擊量在此類政治視頻短片中屬破紀錄水平。

領導人卡通形象變遷

從對領導人形象的塑造上看，《領導人是怎樣煉成的》已經是一大突破。事實上，領導人形象的開放經歷了一個漫長的變遷。

復旦大學新聞學院2012屆研究生路琳娜在論文《解讀中國新聞漫畫》一文中說：「在一般老百姓的眼中，漫畫就是諷刺的代名詞，只適合用來醜化抨擊對象，並不適合用來描繪大人物。」

「所以，由於這些歷史淵源，時任領導人的漫畫形象幾乎成為禁忌。曾經甚至連領導人的油畫形象都不允許。中國也成為了世界上少數的沒有領導人漫畫的國家之一。曾經，中國到處都有領導人的畫像，就是沒有領導人的漫畫。」

直到1986年8月，《解放日報》發表了一幅名為《中國牌》的鄧小平漫畫像，並榮獲當年上海漫畫大賽三等獎。作者張衛平畫下了鄧小平打橋牌時的形象，這位中國改革開放引路人手中的牌上，寫的是「中國式現代化」。

同年獲獎的作品還有名為《耀邦同志帶領我們唱新歌》的胡耀邦漫畫像，畫作上的胡耀邦，是一位意氣風發的音樂指揮者。

漫畫家天呈為1986年時任上海市長的江澤民畫過一幅漫畫，描繪了江澤民出席「文匯首屆書展」時對書愛不釋手的情景。

這些「被大膽嘗試」的漫畫在當時反響很好，但後來被叫停。

直到20多年後，在任政治人物的漫畫才又重現。2006年9月11日，廣州《新快報》上出現了一幅國家主席胡錦濤的漫畫像，身穿西裝的胡錦濤坐在書桌前，淚流滿面，右手持筆回信，左手拿著手帕隨時擦淚。

2010年7月2日，溫家寶在長沙拓維信息系統公司考察時，接受了該公司員工黃華即興創作的題為《總理，您好！》的漫畫像。「看，你們把我畫得多像！」溫家寶拿到漫畫時開心地說。這是中央高官首次正式在公眾面前接受普通人畫的漫畫。

事實上，此前溫家寶還有過另外兩次「被漫畫」的經歷。2010年5月底，溫家寶在日本訪問時，中方動漫界代表向他贈送了兩幅漫畫肖像作品，一幅是溫家寶自己的，一幅是日本時任首相鳩山由紀夫的。再往前，2009年3月，全國兩會期間，浙江《青年時報》記者也為溫總理畫過一幅漫畫像。

中共十八大后，習近平、李克強等國家領導人的工作、生活、家庭等信息在媒體報道中公開，微博上出現「學習粉絲團」、「向李學習」等賬號，頻繁地發布領導人的生活照片。

「萌版彭麗媛」在此時走紅。今年年初西安外國語大學藝術學院的大四女生賈楠，某日晚飯後看到了新聞聯播里彭麗媛隨習近平出訪的新聞，靈光一現，有了給彭麗媛畫漫畫的創意。當晚，她就將第一組「萌版彭麗媛」畫了出來併發在自己的微博和人人網空間里，一開始轉發量只有個位數。但過了兩天，人人網的網友告訴她，她的作品在網上被傳瘋了。後來她得知，將「萌版彭麗媛」推廣開的是「學媛之家」等彭麗媛的粉絲團隊。

如今，首批「萌版彭麗媛」的明信片已在香港銷售，國內郵政也在與賈楠商討第二批明信片的出版事宜。

塑造領導形象的尺度

在過往媒體報道中，對領導人照片使用都有著非常嚴格的規範，多以刊發新華社照片為主，使用照片也不能隨意拼接、翻轉，更不可能把領導人頭像接到一個動畫圖像的身子上。

那麼，這樣一個被認為「尺度很大」的視頻是如何通過審核發到網站呢？

優酷網資訊頻道主編趙建中接受經濟觀察報記者採訪時表示，優酷註冊網友發布作品會經過兩個小組的把關，審核組對內容進行審查，違反法律法規的視頻會被禁用；編輯組則從中挑出優秀的作品推送到首頁。《領導人是怎樣煉成的》通過了審核組的把關，10月14日中午，值班編輯關注到這則視頻，覺得製作不錯，但對報道尺度還是有所擔憂，畢竟在媒體上以漫畫、動漫形式表現中國領導人形象，還是非常罕見的。

第二天，趙建中向領導彙報后決定在優酷頭條區推薦。「考慮到內容確實不錯，不推到首頁太可惜。我手一哆嗦就上了！」趙建中笑著說，「沒有相關部門前來打招呼。」

趙建中表示，事實上，第二天他們就沒推薦了，但是第三天看到視頻還是很火，就又在首頁上推薦了12小時。

在中國，一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新秀，開始嘗試以新穎的方式塑造領導人形象。

推出「萌版彭麗媛」的賈楠解釋說，「過去，國家領導人的形象以油畫為主，如今時代不同了，鼓勵新事物的體現。我是出於對彭老師的喜愛，覺得她氣質高雅才畫了她。」

賈楠正在準備考研，她的目標是西安美術學院。西安美院的名譽院長正是在人民幣上給毛澤東作畫的著名畫家劉文西。

從漫畫形象上來看，上文提到的胡錦濤、溫家寶的兩幅漫畫，都較具寫實特點，幾乎沒有任何誇張，沒有漫畫情節。

《總理，您好》的作者黃華覺得自己拿捏得比較像的是溫家寶的神態，「溫總理的嘴唇比較薄，笑起來有點抿；額頭比較高，顯得很睿智；褲腰比較高；還有髮型、揮手的手勢以及一隻手放在身後的動作。」

「當時我年僅26歲並沒有太多顧慮，直到後來上網看了一些新聞和評論才知道給總理這樣級別的領導畫漫畫是比較少見的。」黃華說。

職業漫畫家、中國漫畫家聯合會成員張硯鈞表示，畫領導人時要把握好分寸。「畢竟是國家領導人，不能像畫演員、喜劇明星那樣，可以肆無忌憚地變形誇張，明星是可以隨便開玩笑的，但對國家領導人，畫的時候應該有尺度和標準。被我畫的人首先是我喜愛的人，我對這些國家領導人有起碼的好感和尊重。」

張硯鈞認為，事情的變化都需要一個過程，現在看到大家對領導人卡通形象的熱情，說明時代已經到了這個階段，今後可能會在這方面越來越開放。

講好中國故事

上一次公眾對展現中國形象的視頻產生熱議是在2011年，當時官方推出的《中國國家形象宣傳片·人物篇》不但在網上熱傳，還在紐約時代廣場滾動播放。政府製作的這個短片，因為其傳統的表現形式和相對生硬的宣傳方式，民眾的褒貶不一。

而《領導人是怎樣煉成的》，首先在網路上傳播，完全以圖表漫畫來表現，無論在傳播力度還是製作成本上，都佔據巨大的優勢，獲得了意想不到的宣傳效果。《領導人是怎樣煉成的》的出現，恰好是在十八屆三中全會即將召開之際，視頻不僅大膽使用領導人的卡通形象，而且將中國領導人產生機制與美國、英國進行對比。

視頻末尾是一段意味深長的總結：「條條大路通總統，各國各有奇妙招，全民總動員、一戰定乾坤的票決也好，『中國功夫』式的長期鍛煉、選賢任能也好，只要民眾滿意、國家發展、社會進步，這條路就算走對了。」

國家行政學院教授汪玉凱認為，十八屆三中全會馬上召開了，在這樣的背景下，如何加大對中國的宣傳很重要。這種宣傳能夠讓公眾、甚至國際社會更加了解中國的高層政治與社會。

2013年8月20日，全國宣傳思想工作會議召開，中共中央總書記習近平強調：「要精心做好對外宣傳工作，創新對外宣傳方式，著力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範疇新表述，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

而近期，一系列報道也顯現出領導人越來越接地氣。10月4日，在馬來西亞華僑華人舉行的歡迎午宴上，習近平提到，馬來西亞歌手梁靜茹在中國廣為人知，被許多中國歌迷認為是中國人。隨後總理李克強訪問泰國時，則談到了《泰囧》對中泰友誼的推進。

中國傳媒大學電視與新聞學院教授郞勁松在《新媒體語境下政治人物的公共形象塑造》一文中表示，十八大后中國領導人在應對社會變遷和傳播全球化的過程中，越來越注重應用政治傳播的宣傳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