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陽縱火案」：誰在縱火？

「邵陽縱火案」：誰在縱火？
作者：韓德強   2012-10-13   文章來源：國企雜誌

2012年8月27日，邵陽市退休女工石燕飛一把火燒死了公司黨委書記和兩名副經理，自己也跳樓身亡。人們不禁要問：什麼力量讓一個弱女子出此下策?換言之，究竟誰點燃了這把火?

世襲制在縱火？

邵陽市政府通報稱，石燕飛的作案動機為：不滿公司未同意招收其第二個子女進入公司工作。

據調查，自來水公司長期實行職工子弟就業「單位自包」政策——每個國有職工內退後，單位可以安排獨生子女工作。而十年前，公司新來的總經理隆新民，一改之前執行的「單位自包」政策，「十年沒有安排職工子弟」，「只解決了一些自己人」的安置問題。

因此，不光是石燕飛，不滿子女就業問題的自來水公司職工多達上百人。

於是有媒體評論，是國企職工世襲縱的火。相應的解決方案，就是要「燒掉世襲制」 。

然而，這裡實際上有兩個世襲制。一個是職工的解決子女就業問題的世襲制，是曾經有的明文政策。一個是幹部們解決「自己人」就業問題的世襲制，這裡的明文規定在哪?仔細一看，原來是沒有的，都是「公開招聘」的。

那麼幹部們是如何實現自己的子女世襲的呢?

國企職工家屬向媒體記者介紹了其中「調龍撥鳳」的手段：「表面上看，十多年來自來水公司沒有招職工子女，可是實際上領導都把自己的孩子弄進來了。」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紀檢科職工稱。所謂「調龍撥鳳」就是領導與其他單位的領導之間，互相招對方的子女，然後再通過正常渠道調入自己的單位，這樣， 「看上去人是從外單位轉來的，實際上卻是變相解決自己子女就業。」

在百度搜索「公開招聘黑幕」，竟有2060萬篇相關文章。可見公開招聘下往往隱藏的是領導子女就業世襲制。甚至可以說，沒有了職工內退子女頂替制度的制衡，腐敗領導們更能胡作非為，肆無忌憚地在國企裡面安插自己的人。

有權力的地方常常有腐敗。但我們不能因為反腐敗而乾脆反權力，這是無政府主義者的幻想。一些輿論利用人們的無政府主義情緒把腐敗問題轉化成反「國企世襲制」，其實就是要反國企。

本來，私有企業是典型的世襲制。全球企業500強第一名的沃爾瑪公司就是家族企業。據《幸福》雜誌統計，在全球500家大型企業中，有175家家族企業。而在美國公開上市的最大型企業中，有42%的企業仍為家族所控制。據香港學者郎咸平對世界各國公司治理的研究，目前在歐洲各國中，前15大家族控制上市公司的比例均在20%以上。比利時和法國甚至達到36.63%和33.80%。而在9月3日公布的《福布斯》「中國現代家族企業調查報告」調查了2422家A股上市公司。其中的1394家民營公司中有684家為家族企業，佔全部民營上市公司數量的比重接近一半，達到49%。更別提幾個親戚一拼就成的中小民營企業了。燒掉世襲制，為什麼不首先燒掉「私企世襲制」?

壟斷在縱火？

有媒體說，為什麼爭搶自來水公司的飯碗?是因為自來水公司效益穩定，是金飯碗。為什麼自來水公司能夠有好效益?因為壟斷!

的確，自來水是壟斷行業。在每個城市，自來水都只有政府一家壟斷經營。近年來，隨著外資逐漸滲透控制自來水產業，壟斷利潤不再是政府獨享，而是與外資分享。但是，無論公司的產權性質如何改變，改變不了自來水供應的壟斷性質。怎樣讓自來水公司相互競爭?說到底，就必須開放「最後一公里」。也就是同一個小區里安裝多個自來水公司的管網，哪家便宜用哪家。顯然，這隻能是笑話。

如果壟斷不可避免，那麼我們只能考慮如何監控壟斷，防止其濫用壟斷地位。怎樣做到這一點呢?簡單說，與其私人壟斷，不如政府壟斷。

政府行為天生具有壟斷性。例如，一個地方只有一個政府，只有一個公安局，一個法院，一個檢察院。要反壟斷嗎?徹底的反壟斷往往意味著反政府。但是，我們必須承認政府的壟斷性存在。怎樣防止政府濫用壟斷權力呢?首先是政府承諾為人民服務，依法行政，其次是政治公開化、民主化，人民可以要求政府兌現承諾，監督政府的權力運行。按照這種思路，自來水行業在世界各國或者是由政府壟斷經營，或者私人經營但受政府法規的嚴格監控，受本地居民的監督，對人民群眾負責。

比如北京地鐵公司也是壟斷性極強的公司，卻很少聽到人們對該公司的不滿。因為地鐵票價相對便宜，交通服務功能也較好。而要維持這麼高效率的高成本交通運行，需要政府提供巨額的財政補貼。而財政補貼就不是市場機制。只要政府管控自然壟斷行業是為老百姓服務的，就應該理直氣壯地參與管理。

可見，那些把矛頭指向壟斷的人，其實是藉機宣揚其放任自由市場經濟的信仰。他們的主張，不但不能解決問題，還會製造社會分裂、國家動蕩，這正是俄羅斯實施「休克療法」的結局。

「腐敗」在縱火！

真實的石燕飛是怎樣的一個人?鄰居介紹說，石燕飛並不是一個愛生事的人，「別說是隆新民、郭金峰，就是一般的員工，她也沒跟誰有過節兒」。她內退後，在家就是做做飯，打打麻將，不可能跟領導有多大的仇。石燕飛最心疼的還是自己的雙胞胎女兒。她的兩個女兒今年22歲，其中一個還讀過戲校。在鄰居看來，兩個女兒漂亮、可愛，在石燕飛心中佔據著最重要的位置。「有時候她們回來晚了，她都會在外面等著。」由此可見，石燕飛能夠做出如此非理性的事情來，顯然是因為她認為自己被逼到絕望的地步。

完全可以想見，石燕飛曾經一次次找到公司領導，要求解決問題。但是，一次又一次，她的願望落空了。她恐怕還去找過勞動局，勞動局也沒下文。她可能還將領導告上了法院，但法院又將事情推回公司。這樣，石燕飛像皮球一樣被踢來踢去，踢煩了，就相信老話了：官官相護。公司里慢慢又傳來消息，新進的哪個員工是市裡哪個局領導的孩子等等。於是，石燕飛絕望了。

可以想見，縱火案的真正罪犯是當地某種系統性的腐敗。遺憾的是，當地政府不願意反思，不願意檢討自己工作中存在的問題，而是把問題個別化，甚至把個別人的問題精神病化。這樣，只能縱容更多的腐敗，只能催生更多的極端事件。像隆新民這樣的書記，以害人始，以害己終，不值得他人警醒嗎?

舍性命於怒爭，葬瘟官於烈火。壯哉烈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