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傳奇成為流言

《鏡子中的洛可可》，馬振聘著，上海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年5月版，20.00元

    打開這本銀灰藍封面的小書，是因為作者名叫「馬振聘」，我看過他譯的《小王子》。這本書主要談的是法國與美國文學――其實不太談文學，談的是文人，雖然是陳年舊事，但說起來還是活色生香。其實馬先生的文字走的是淡定的路子，並不如何作聳人聽聞狀，但把八卦說得有「清氣」，更是一種難能可貴的氣質。　


    我剛剛看了兩篇，就覺得大有收穫。有一則說到晚年的魏爾倫，他老了，灰白的頭髮，通紅的眼睛，像一個流浪漢。在蒙馬特爾區遇上去看訪過他的紀德，他讓紀德請他喝杯酒，紀德問他住在哪裡，他說：「我不在哪裡住，我向黑夜投宿。」詩人垂老，貧病交加，出口還是成章。短短兩頁故事，兩句詩，讀著也覺得悲涼，但我忽然想起來另一句當令名言：「睡在哪裡都是睡在夜裡。」原來木子美美眉用的是這樣古雅的舊典，十分讓人佩服。


    書里的文章大都很短，比方談談菲茨傑拉德與海明威之間的激情與齟齬，「他們總是坐不到同一張桌子上」；比方說起一對姐妹花麗麗和艾爾莎，一個跟馬雅可夫斯基，一個跟阿拉貢，在莫斯科與巴黎之間做了非常時期的非常見證；比方帶點笑意追懷兩個當年的美女作家薩岡與杜拉斯，「約了無數次一起吃飯，到死也沒有吃過一次」。筆法雖然是清簡的，但細節卻還是用心點染一下，像是一幅小寫意。不過究竟還是起伏變化的曲折故事更好看些，有一篇《馬爾羅的傳記與傳奇》，真是「傳奇」得不得了，隔著久遠的時間空間聽上去，簡直成了讓人信不過的流言。　


    當然最值得細看的幾則，是關於《小王子》與聖埃克蘇佩里的。有兩篇談的是作者與作品：《小王子，天堂幾點了》與《〈小王子〉生於紐約》，對於溫柔長久地愛著《小王子》的讀者來說，讀到這樣的背景文字，會覺得很歡喜。還有一篇《沙漠百合，帶刺玫瑰，溫柔仙子》，說的是聖埃克絮佩里生命中三個重要的女人，初戀情人路易絲，美麗任性的妻子康素羅，與無微不至地照拂他的B夫人。這樣的故事，要是張愛玲說起來，大概會像《紅玫瑰與白玫瑰》那樣，寫出人生的難堪與無奈之處、慾望與情感在底線上的掙扎。但是與《小王子》的作者有關的這一切，卻顯得優雅美好，豐裕的物質、藝術的素養、對於美與自由的高度理解力，使那個時代像是被鍍上了一層玫瑰色。


    這就是這本《鏡子中的洛可可》的格調了。在作者的描述，或者說「追憶」中，往事顯得單純而美好。他幾乎沒怎麼談到作品，也不做什麼評論，但在這些人與事中，卻可以聞到才華與自由的芬芳之氣。當然，這樣的芬芳其實是加了歷史的漂白劑的，只是加漂白劑也未必都是壞事：在難得的悠閑時光里，如果有幾個簡單有趣的故事聽一聽，也就不要總苛求多麼真實，多麼深刻了。（書評人 絮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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