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紐約長島『高考』作弊案看美國社會競爭

［於時語］　(2011-12-07)     作者在北美從事科研工作  發表於聯合早報

　　儘管有草根階層的反精英主義，共和黨總統初選中日漸領先的羅姆尼和金里奇，卻都是不折不扣的知識精英，尤其羅姆尼被認為最可能勝出。如此一來，無論誰明年贏得大選，白宮將會繼續由哈佛大學校友坐莊。
　　  另一方面，「佔領華爾街」運動以來，兩極分化成為美國的熱門議題。財富分配不論，《國家評論》等保守派輿論，也開始承認社會機會的不平等現象。《紐約時報》和《華盛頓郵報》新近都強調了美國下層民眾的社會上升機會（upward mobility），已經落在德國、法國、加拿大等國之後。這一現象的根本原因在於美國教育機會的分化：窮人子女繼續貧窮，主因是教育程度低下。　
     　知識精英持續把持美國「上層建築」，揭示美國中上階級維持下一代社會地位的關鍵，不在於財富繼承，而在於子女獲得良好教育，尤其是精英教育機會。年前《虎媽戰歌》引起空前爭議，特別是虎媽長女後來獲得哈佛等名校錄取，正是打中了中上階級的這一社會競爭焦慮。
　　中國和其他亞洲國家的考試文化，尤其是「一考定終身」的高考，遭到不少社會批評。殊不知美國也存在深刻的「高考」文化，並因之催生了年產值超過數十億美元的「高復」工業。我新近由北京中華書局出版了關於美國名校「入學攻略」的小書《圓夢哈佛》，對此有所介紹。然而在年底截止的每年一度美國大學入學申請熱潮中，數月前曝光的紐約長島「高考」作弊案新近愈演愈烈，把美國「高考」文化狂熱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醜聞並非孤立案件　　這一案件的要旨，是許多高中生在美國標準化SAT和ACT大學入學考試中僱用「槍手」代考，以獲得高分。案子初發時，人們以為這是長島一所高中內部的罕發孤立事件，結果數月下來，揭發出越來越多的事例，數十名涉案者波及多家學校和學區，而且可能只是冰山的頂尖。
　　像《虎媽》爭議一樣，這一高考作弊案引起美國精英媒體的密切關注，從《紐約時報》、《華爾街日報》到各大電視網都有追蹤報道。這是因為此類舞弊不僅打破了「費厄潑賴」（fairplay），更直接關係到中上階級下一代的未來社會機會。　　紐約州參議院高教委員會主席拉維理（Kenneth LaValle）如此道破作弊案的嚴重性：「（SAT考試）決定考生未來的人生路程。」
　　在若干層次上，美國高考文化的社會影響更甚於中國。例如每個學區的SAT平均成績直接影響當地的房地產價格漲落。上述「人生路程」論斷更加醒目，這是因為再是強調「綜合素質」，SAT和ACT分數仍然是美國大學，包括常春藤名校入學申請的重要條件。大量調查數據表明：一個學生未來的社會成功機會，與所上大學的名聲或排名次序高度相關。華爾街充斥常春藤校友之外，《大西洋月刊》年前從金錢角度圖示了這一強烈關係：頭幾名名牌大學畢業生幾年後的平均年薪，超過排名第50的大學畢業生三分之二！
　　報載槍手代考SAT的價格是2500到3500美元，絕不是下層家庭付得起的金額，前引州議員更指出這也不是中學生口袋中的零花錢，所以涉案者父母必然知情。案發的長島地區富人和知識精英眾多，又是亞裔和猶太人群集之地，名牌大學的入學競爭特別慘烈。已知的涉案學校，不僅有公立「重點」中學，也有私立貴族學校。披露的作弊者有伊朗裔美國人，也有猶太人，不過至今尚無華裔名字。
　　已經披露的某槍手代考SAT分數是2140到2220分（滿分2400），相當於頂尖1-3%考生成績。這不僅足以進入美國排名前二十的大學，只要其他條件過得去，甚至也有進入常春藤名校的機會（普林斯頓大學有25%錄取生SAT分數不超過2100）。
　　對作弊案的社會反應因此相當強烈。當事人雖然是才十幾歲的高中生和近期畢業生，還有大牌律師辯護說這連輕罪案（misdemeanor）都算不上，紐約州當局還是堅持將此作為重罪（felony）刑事案起訴。至於主持SAT考試的高校理事會（College Board），則宣布不惜重金，聘請聯邦調查局離任局長弗里（Louis Freeh）出山，來強化SAT考試的保安工作。大學入學競爭到了如此不擇手段的地步，不僅反映了美國社會競爭的白熱化，也顯示金錢對精英教育機會的腐蝕。

《聯合早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