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母儀天下》電視連續劇

                          漫談《母儀天下》電視連續劇

當我在海外華人世界---貝殼村，連載刊發我十四年前的手稿，《西漢宮廷故事》第二十篇「孝元皇后」之際，看到網上新聞，說由袁立、黃維德、吳軍領銜主演，黃健中導演的古裝宮廷大戲《母儀天下》，正在中國大陸北京、上海等大都市的電視頻道熱播。該劇就是以孝元皇后王政君為主線而創作的。
    較早批評該劇的，是該劇在廣東珠江台播放期間，金羊網載署名文章：《王政君與王昭君不是「姊妹」》(肇文2009-01-01)，對劇中角色的年齡，如漢宣帝，上官皇太后的飾演，以及王昭君和王政君的關係，提出質疑。《新民晚報》2009年3月26日，發表姚李的文章：批評「電視劇《母儀天下》嚴重不符史實」。我在網上瀏覽了三集，第一集和第二集和最後一集。覺得該劇對史實的突破，實在是太大了，完全不能稱之為歷史劇，而只能稱之為古裝劇了。
並且劇作在漢代的語言習慣和典章制度上，也露出許多馬腳。
由於我未窺全豹，不便說太多，只說兩個小問題。
一、劇中臣下稱皇后和皇太後為殿下，皇后和皇太后則自稱孤。其實，如果劇作按傳統戲劇的慣例，稱皇后和皇太後為娘娘，皇太后自稱「哀家」，大家倒不好說什麼。但《史記》《漢書》等史籍明確記載，在西漢時期，臣下稱皇太後為「陛下」，皇太后自稱「朕」。這和臣下與皇帝之間的對應稱謂是一樣的。
二、王政君等五位新入宮的家人子，同住一室。大家首次相聚，互相談入宮的志向。有的說自己的志向是「美人」，有的說只盼著能做個「良人」，有的則說要攀登「皇后」的寶座。如果僅僅只是說說，嚮往這三種地位之一，也未嘗不可。但在劇中，她們同時談起這三種地位的俸祿，說良人的俸祿是千石，美人的俸祿是二千石，皇后的俸祿是萬石。這一下就出了毛病。據《漢書·外戚傳》：
漢興，因秦之稱號，帝母稱皇太后，祖母稱太皇太后，適稱皇后，妾皆稱夫人。又有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長使、少使之號焉。至武帝制婕妤、娙娥、傛華、充依，各有爵位，而元帝加昭儀之號，凡十四等雲。昭儀位視丞相，爵比諸侯王。婕妤視上卿，比列侯。娙娥視中二千石，比關內侯。傛華視真二千石，比大上造。美人視二千石，比少上造。八子視千石，比中更。充依視千石，比左更。七子視八百石，比右庶長。良人視八百石，比左庶長。長使視六百石，比五大夫。少使視四百石，比公乘。五官視三百石。順常視二百石。無涓、共和、娛靈、保林、良使、夜者皆視百石。上家人子、中家人子視有秩斗食雲。
由以上引文可見，說美人俸祿是二千石，還算差強人意，而良人「視八百石」，說是千石俸祿就明顯錯了。特別是皇後為皇帝嫡妻，和皇帝是一家子，哪有什麼俸祿級別？就連昭儀，位視丞相，爵卻比諸侯王。諸侯王也沒有俸祿，而是只有封國的大小。因為昭儀在皇帝去世后，可以其子(按無子是不能封昭儀的)所封的王國稱王太后，如和王政君同時的傅昭儀是定陶王之母，稱定陶王太后。馮昭儀為中山王之母，稱中山王太后。她們在漢元帝去世后，和兒子同赴封國，共享該封國的富貴，也是沒有俸祿的。所以，劇中把三個所謂的後宮俸祿說錯了兩個。
其次，劇中把「石」的讀音念錯了。說句良心話，這倒怪不得編劇和導演，或是演員們。因為許多大學者，如活躍在北京的中央電視台《百家講壇》上的易中天教授，在《漢代風雲人物》講座里，都把這個字讀錯了。這個字古音，是應該讀作「shi(第二聲)」，不能讀作「dan(第四聲)」。所以，電視劇里跟著讀錯，就不奇怪了。下面舉出幾條辭書的解釋來進行討論：
    1.《辭源》石，量詞。1. 容量單位。十斗為石。《漢書·食貨志》上：「治田百畮，歲收畮一石半。」2.重量單位。百二十斤為石。《書·五子之歌》：「關石和鈞，王府則有。」《漢書·歷律志》上：「三十為鈞，四鈞為石。」石，今讀dan(第四聲)。【按：《漢書·食貨志》上：「治田百畮，歲收畮一石半。」是重量，不是容量。漢代容量用斛。】
2.《辭海》石(shi[第二聲],又讀dan[第四聲])(1)市用制的容量單位。十斗為一石。(2)舊重量單位。一百二十市斤為一石。《漢書·歷律志》上：「三十為鈞，四鈞為石。」今用為「市石」的簡稱。【按：《辭源》的「容量單位，十斗為石」，就是本條(1) 市用制的容量單位，即「市石」的簡稱。】
3.張雙棣編著的《古漢語小字典》(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石shi[第二聲]，古代重量單位。一百二十斤為一石。又為容量單位，十斗為一石。並未注今讀之音。因為張雙棣編的是古漢語專業《字典》，沒有必要注今天的讀音。
由此可見，古音「石(shi[第二聲])」和今音「石(dan[第四聲])」，不僅是讀音不同，其含義也不同。古音「石(shi[第二聲])」是重量單位，即漢代的120斤。今音「石(dan[第四聲])」是市用制的容量單位，即十斗為一石。
文革後期，我下鄉招工出來，在大學恢復高考之前，曾跟西北大學(校址在中國陝西西安)的秦漢史專家陳直，私下學過一段時間的《漢書》。當時陳先生還沒有完全被解放，生活十分清苦。陳先生曾專門糾正過我，《漢書》上表示官秩的「石」，應該讀作「石(shi[第二聲])」，而不能讀作今天市用制容量單位的「石(dan[第四聲])」。
《漢武大帝》電視劇中，把表示官秩的「石(shi[第二聲])」，全部讀錯了。唯一的一例，是把「萬石君」之石(shi)讀對了。這是因為萬石君是對姓石的石奮家的世俗稱謂。然而，石奮家為什麼被稱為「萬石君」呢？是因為石奮和他的四個兒子，都作了二千石的官，加起來就是萬石。所以被稱為「萬石君」。
不過，在歷史題材的的電視劇里，以及由古典文學和武俠小說改編的古裝影視節目里，讀錯字的地方太多了。今後和網友交流時，我還將涉及到這個問題。
    姚李的文章：批評《母儀天下》說：歷史上的王政君，非但沒有鼓勵兒子漢成帝，勤政愛民，反而讓自己的娘家人把持朝中要害部門，借甥舅之親，貪污受賄，驕奢不法。青年時的劉驁愛讀經書，喜歡文辭，寬博謹慎，後來卻變得終日沉湎於玩樂，最後竟死在「溫柔鄉」中。可以說，正是王政君斷送了兒子的帝王事業，她連一個普通母親都沒當好。
姚李還說，正因為王政君幾十年中卵翼王氏外戚勢力，充當侄子王莽的保護傘，才使得王莽得以竊國篡位。電視連續劇的編導，給王政君戴上「母儀天下」的鳳冠，不知是頌揚還是諷刺？
對王政君加以這樣的指責，網友們贊同嗎？
請大家在欣賞我的《西漢宮廷故事》(連載)第二十篇「孝元皇后」和第二十三篇「王莽篡漢」的過程中，廣泛發表意見。

                        李西興2009年4月12日於奧克蘭

《母儀天下》里袁立飾演孝元皇后王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