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堅散文連載：《故鄉如夢》

[COLOR="Navy"]

　　1.大顧庄

　　我出生的地方叫大顧庄，是興化縣境東緣的一個大莊子。莊子有多大，愛吹牛皮的庄民是這樣說的：「我們莊子大哩。北面石家莊，南面大顧庄——中國兩大庄。」庄民文盲多，見識短，他不曉得石家莊是個大城市，是個河北省府所在地，他以為就是一個莊子的。大顧庄能算「南面」嗎，它僅僅在長江以北一點點，所處的經線南面還有十大幾個省市自治區，相當於還有中國的半壁江山。說這話的庄民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但大顧庄確實是不小的，在興化縣當數第一。大集體時分為26個生產隊，人口近7000人。里下河平原一般的村莊不超過十個生產隊，三四個，六七個的居多。這莊子比好多鎮子都大。難怪庄民常為之自豪。莊子的大小與其形成歷史常常有緊密關係，大顧庄明朝時就有了，村莊的由來跟我顧氏祖宗有關，這我準備在後面來講，挺有意思的。

　　莊子大，傳說就多。一代一代往下傳。

　　傳說大顧庄好風水，是「烏龜背」，「荷葉地」。發大水時別的村莊哪怕都淹得只望見煙囪和樹尖，大顧庄卻像一塊烏龜背一樣拱著，像片荷葉一樣淹不掉，雨落到上面就滾掉了。從小我就對這話表示懷疑，因為愛講故事的種禮大伯常講這麼一個故事，民國某某年發大水，他蹲在自家灶台上釣魚，一釣一串子。蹲在灶台上釣魚，說明他家的茅屋也成了汪洋中的島嶼了，怎能說大顧庄淹不掉呢。以後慢慢長大了，經過考證，原來是發大水時莊上只有庄中心約摸只有一個足球場大的地方確是淹不掉的，那地方地勢要高一點。照理說里下河平原是沒有高阜的，這裡的地勢十有八九是先人建庄時人為墊高的原因。

　　九一年發大水我趕上了。魚游到了莊子里。雞們返祖為鳥，棲在樹杈和屋頂上。我在自家院子里逮魚。那時候大頭鰱子二角錢一斤都賣不掉，家家都是漁民，滿世界的溽熱中飄著各種魚的芬香。

　　沒有淹死人。孩子們神經質地興奮著。

　　該出生的嬰兒照樣安全問世。很多都叫一樣的名兒：水生。

　　新社會好。共產黨好。老人們這樣嘀咕著。

　　（2006.8.7）

[/COLOR]

看見顧大哥回來,真的很開心~

"發大水時別的村莊哪怕都淹得只望見煙囪和樹尖，大顧庄卻像一塊烏龜背一樣拱著，像片荷葉一樣淹不掉，雨落到上面就滾掉了"

最近好多地方被水淹掉了,要是多幾塊烏龜背該多好~

[COLOR="urple"][QUOTE=綠袖子]看見顧大哥回來,真的很開心~
[/QUOTE]
我早就想回來啦。我也很開心~[:494:] [/COLOR]

[COLOR="urple"][QUOTE=綠袖子]"發大水時別的村莊哪怕都淹得只望見煙囪和樹尖，大顧庄卻像一塊烏龜背一樣拱著，像片荷葉一樣淹不掉，雨落到上面就滾掉了"

最近好多地方被水淹掉了,要是多幾塊烏龜背該多好~[/QUOTE]
是的，願天下多些吉詳的烏龜背，護佑天下蒼生……[/COLOR]

[COLOR="Navy"]　2.乘涼

　　莊子大，故事就多。

　　小時候一到夏天，莊上的娃兒們晚上總是喜歡簇在村邊的曬場和水泥橋上乘涼，就是為了聽大人講故事。那時候窮啊，節省的人家晚上連洋油（注一）燈都不點。到了晚上，在生產隊勞累一天的大人們通常是早早上床睡覺，根本沒有夜生活這一說的。但在夏天，晚上屋裡卻呆不住，因為太悶熱了。那時哪裡想到現在能用上電風扇和空調啊。所以夏天的晚上必須在外面乘涼，把身子涼「透」了才能回屋睡覺。在沒有電視、每年只有幾場露天電影可看的年歲，納晾活動就是鄉下人的精神大餐，唱俚歌，說古，講故事，簡直是民間文化匯演。娃兒們像海綿一樣如饑似渴地不分良莠地不問葷素地全盤吸收，他們初始的文化素質和人文情懷很多就是在乘涼過程中建立的。多少年，多少代，鄉間文化就是通過類似的情景不自覺地傳承下來的呀。在有了電扇和空調的現代化的今天，鄉下的納涼和聚會已經無影無蹤，各家人窩在屋裡日復一日地享受著太多平庸甚至垃圾電視劇的迷惑。民間文化沒人感興趣了，無可奈何地漸行漸遠，直至湮沒於無形。做為城裡人的我每念及此，都要鬱悶好長時間，感傷得直搖頭嘆氣啊。

　　我總是到離家最近的東橋上乘涼。橋的西南是莊上的碾米廠。碾米廠是東廟改成的，晚上很岑寂，屋瓦和古柏黑森森的。傳說這廟裡的神祉很靈。庄人在說古時提到我的老老爺爺（爺爺的爺爺）叫如蘭的，說他是個練家子，身高八尺，力大無窮，更是撐船的一把好手。有一天天擦黑時行船至老八隊前面的野鬼垛時，看到岸上一個穿著齊整的藍布衣裳的中年婦人，腋下夾著一個針錢匾兒，沖他招手，請求擺渡過河。回家情急的老老爺爺當時也沒想太多，把船靠到岸邊。等那婦人上了船，老老爺爺才發現她是沒有下巴的。沒有下巴就是鬼呀，老老爺爺揮起一篙子，把那女鬼打落水中，頓時河面上蓬起笆斗大的一團火來。老老爺爺拔篙就撐，那火團在船尾處緊追不捨。老老爺爺奮起虎威，把條船撐得像支箭矢一般，十八篙子就撐出三里路的水面，徑直來到東廟面前的水盪。那火球卻始終沒能甩掉。這時廟門裡卻突地穿出一束金黃的光簇，直射那團火球，「轟」的一聲炸開，化為千百個小火球飛迸起來，滿河面嫣紅如血，隨即煙消火散，化為烏有……從此「如蘭十八篙子行三里」的傳說便誕生了。

　　小時候每當大人說到這個故事我就很自豪，並深信不疑。乘涼聽故事真好啊，能夠「認識」自己從未謀面過的祖先。如蘭老老爺爺真的不簡單，英雄虎膽，憑一支竹篙把女鬼引向菩薩居住的地方借神力加以消滅，安然脫身，真的是智勇雙全。但隨著年齡漸長，慢慢感到矛盾和困惑來了：這世上有鬼嗎？真的有菩薩？十八篙子能撐三里路（1500米）嗎，如此神力和本領如果活在現在豈不是在奧運會上創幾十項永遠無人可破的世界紀錄……這故事極有可能是如蘭老老爺爺當時自己編的，瞎吹。也有可能是他人編的，說他膂力大、撐船技術好是可信的，但在編排和流傳中加以小說化的神化和放大了。

　　但時到今日，我仍希望這故事是真的。

　　（注一）

　　鄉下人稱煤油為洋油，火柴為洋火，面盆為洋盆，肥皂為洋鹼，鐵釘為洋釘，縫紉機為洋機……等等。至今還有很多老年人這樣叫，改不掉了。

　　洋，外國的意思。

　　其實，以洋為前綴的這些名詞本不該有的……

[/COLOR]

"納晾活動就是鄉下人的精神大餐，唱俚歌，說古，講故事，簡直是民間文化匯演。"
夏夜於樹蔭下天台上納涼該是件開心的事，偶爾的風吹過來，有竹影綽綽，此時，一日的勞累終於找到安歇的地方....

「老老爺爺才發現她是沒有下巴的。沒有下巴就是鬼呀。。」呵呵，下了一大跳，晚上看著，還真有點害怕~~
想起屠格涅夫的《獵人筆記》中那些放馬的孩子們了，總是帶著好奇帶著點刺激和害怕的心理聽著大一些的孩子說著鬼怪的故事....也是一種經歷...

[COLOR="urple"][QUOTE=綠袖子]"納晾活動就是鄉下人的精神大餐，唱俚歌，說古，講故事，簡直是民間文化匯演。"
夏夜於樹蔭下天台上納涼該是件開心的事，偶爾的風吹過來，有竹影綽綽，此時，一日的勞累終於找到安歇的地方...[/QUOTE]
綠袖子好朋友的點評天真而有趣。謝謝！[/COLOR]

[QUOTE=揚州顧堅][COLOR="urple"]
綠袖子好朋友的點評天真而有趣。謝謝！[/COLOR]...[/QUOTE]
見笑了～～
不是點評～～（我還沒有資格做評論家呢~~：）
只是想到哪說到哪，希望是一種交流~~

[COLOR="Navy"]

故鄉如夢~
等待樓主繼續!

好文.品讀故鄉,倍感親切.
為不幸意外逝去的小玩伴哀痛.

在那些自由空間里遊走的小夥伴，因為天地之廣，沒有限制，自然也包括與鬼門關的會悟，所以，在自由空間里存活下來的孩子也有著特彆強的生命力~：）

又見顧堅好文。阿凌問大哥好：）

[COLOR="urple"]謝謝紫衣，謝謝失心，謝謝綠袖子。阿凌好！[:811:] [/COLOR]

[COLOR="Navy"]

莊子里碾米廠的煙囪和排冷卻水的水管描寫得真是很形象~：）
孩子們的調皮樣子都躍然紙上了。。

[COLOR="urple"]請等我來續。：）[/COLOR][/FONT]

[COLOR="Navy"]

＂那個冬日，暖暖的朝陽，佝僂的桂喜老爹，田野、土坯房，寶藍和大紅的繡花鞋……串成一鏈絕美的純樸的意象，定格在我記憶的底片上。＂
溫暖而多彩的冬日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