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郎。《拾舊沙河夢》125。砥柱迎浪

巴郎。《拾舊沙河夢》125。砥柱迎浪
巴郎長篇自傳《巴郎舊事》第一部：《拾舊沙河夢》

*****  夢牽少年時，拾荒百萬字  *****
掬捧沙河那一泓流水，仔細清洗這兩眼昏麻。
常憶起曾經少年英姿，轉瞬間已過六十花甲。
世事如枰棋難料變化，人生似爐鐵反覆錘打。
夕照驛道孑然歸去客，回首來路依稀是舊家。
巴郎  記於20191205  -  20201218


125。 砥柱迎浪

王營教謀划仔細，指揮得當，並親率「戰狂風」精幹，在風雨暗夜裡，迅速地控制了敵方崗哨巡邏隊，掃清障礙，打開豁口出路。此時光陰如金，爭分奪秒，在嚴密組織之下，大隊人馬悄沒禁聲，聽從指引，迅速地通過出路，脫離重圍。整個過程，上千的人員，許多物質攜帶，順利完成，前後，只花了不到一刻鐘，可謂神速之極。
王營教領著精銳50人，布防於豁口四周，守衛著這條要道。一旦紅色派發現封鎖被打破並試圖修復包圍圈時，就要用熱血和生命，來狙擊紅色派的反撲，破壞紅色派的企圖，直到戰友們按計劃回歸。

脫出重圍后，大隊人馬，按事先布署的步驟，由熟悉路徑的偵察聯絡員帶領，竄進預定街巷，與接應人員會合。大家從重圍之中逃出，又見生天，喜極而泣。緊緊地抓住接應戰友的雙手，無語哽噎，淚水奪眶而出。這裡離包圍圈還是太近，沒有完全脫離危險，故來不及訴說衷腸，即按接應人員吩咐，匆忙地分成幾隊，帶著傷殘老弱，沿周邊幾條公路，繼續出逃。
大隊人馬散去，護送隊的頭領，不禁長舒了一口氣。原先破圍時，提心弔膽，生怕出個意外，讓傷殘老弱戰友不能脫逃。老天爺佑護，現在順利逃出，傷殘老弱又見生天，沒有辜負戰友和領導的信任，喜不自禁。護送隊約100多人，都是「戰狂風」「斗惡浪」戰鬥隊員，久經戰陣，意志堅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完成護送任務后，他們還要返回影劇院，去堅守這最關鍵的堡壘，去點亮這造反派心目中的燈塔。
時間寶貴，不及歇息，護送隊眾人，在接應戰友的指引下，從隱藏在街巷暗影下的十餘輛架架車上，卸下裝載著米面油鹽的麻袋，藥品敷料的紙箱。量力而行，約莫上百斤重，用繩索捆纏在背上，結束牢實，不發出聲響，不影響行動。掉回頭來，一溜煙地，快速地通過院牆豁口。當護送隊員們，都返回之後，王營教指揮著狙擊隊員，也撤離出來，回到影劇院大樓。
此次破圍行動環環相扣，緊湊嚴密，所有步驟按著設計進行，象鐘錶一樣準確。整個行動，未放一槍，未傷一人，達到預期目的，總共才花了40分鐘，可謂完美成功，顯示出高超的指揮藝術。

眾人回到影劇院后，回想剛才破圍行動，如此順利，直如在夢中一樣。直到腳踏實地，看著大隊戰友們走後餘下的空蕩蕩廳室樓層，和護送隊肩馱背負扛回的一大堆麻袋紙箱等，才相信這是真正發生的奇迹，不禁放下心，歡呼起來。
有人歡喜有人怒。第二天早上，當周團長得知昨晚發生的破圍事件，自滿輕敵，竟然讓囊中之物，這隻煮熟的鴨子飛走了，不禁大為震怒。該處防守頭目，疏忽大意，玩忽職守，給翻天派可乘之機，送走了已成為他們負擔的老弱病殘，也使即將成為紅色派戰利品的「人質」不翼而飛，造成難以彌補的巨大損失。周團長派人將他揪來，劈頭蓋臉地一通訓斥，關了幾天黑房子，發放去干打雜苦活，永不重用。
隨後，周團長派工，將影劇院後面那段圍牆的豁口修復，重新用磚石封閉加固。並另派親信，加強了影劇院後面一帶的防守，增加了崗哨數目和巡邏次數，一有風吹草動，就鳴彈報警，就是老鼠也鑽不過去，鳥兒也飛不出去。確實，後來，王營教又曾試探過兩次，每次都是還沒接近院牆，就被紅色派守衛發現示警；帶人硬沖，卻被裝備了火器武裝到牙齒的「紅先鋒」戰士打退，徒留下數十人的傷殘。難以再有幸運僥倖破圍，只好死了心，就此作罷。

不過，上次成功破圍，對翻天派的堅守，卻是有著正面的心理影響的。
其一，是從接應戰友處獲息，四川省革籌中，有首長明確地斥責紅色派，支持萬縣造反派的行動，看來出頭翻身之日並不久遠，快要來到。
其二，是將800餘名傷殘老弱安全護送出圍，既解除了後顧之憂，又極大地減輕了負擔，能夠輕身上陣。
其三，今天還留在影劇院里堅守的同志們，都是懷著堅定的革命信念，對領袖對中央文革無限忠誠，甘灑熱血青春，誓將文革進行到底的造反戰士。
雖然還不到200人，但每個人，都如泰山頂上一青松，烈日炎炎曬不死，冰凍霜雪鬱鬱蔥蔥。身如鐵，志如銅，蓬勃旺盛倔強崢嶸。200顆青松，巍然成林，挺然屹立傲蒼穹，八千里風暴吹不倒，九萬個雷霆也難轟。同志們，將生死置之度外，仍在繼續努力，直到革命成功！

王營教審情度勢，重新部署。一，是將隊員們分成幾隊，輪班值守，職責明確，各司其責，分工合作。二，是將戰略物質，如米面藥品等，交給素有威望的頭領管理，作最壞打算，鐵面無私，量入為出，每天保持半飽，以便節省下來，細水長流，維持更長時日。三，雖然停電，無法廣抪宣傳，但不能吞聲忍氣，默然不語，一定要鼓足鬥志，大張旗鼓，使市民們知道我們的存在。
於是，在群策群力下，隊員們翻箱倒櫃，找出存放在影劇院里的，原來在廣場上開大會時，所用的巨幅紅布橫聯，寫上標語，懸掛在影劇院四面的外牆上。
面向人民廣場方面的豎幅，從7樓頂窗戶懸下，直垂到2樓，幾十米長，2尺直徑的大字，在500米遠的廣場東端，也看得清晰明了。2幅標語，一幅上書「頭可斷，血可流，毛澤東思想不可丟！」，另一幅上書「偉大領袖毛主席，赤旗戰士想念您！」。迎著陽光，熠熠生輝。
從6月初直到7月底，王營教率領「戰狂風」「斗惡浪」戰鬥隊，堅守影劇院大樓，對抗周團長指揮的「紅工糾」「紅先鋒」集團攻擊，不屈不撓，艱苦卓絕。
被困七七四九天，缺水少糧餓肚腸。
硝煙滿臉衣襤褸，人疲心累身帶傷。
打退進攻無數次，堅如磐石頂風浪。
戰鬥如同上甘嶺，勝利曙光在前方。

看那影劇院大樓，那曾經的「川省十大名建」，那昔日的流光溢彩，美崙美奐，卻如咋日黃花，在血火硝煙的摧殘之下，零落輾踏如泥，凋謝不再。院門被拆除，院牆被破開多個豁口，院內亭台樓榭山水園林，都被搗毀填平，成了一片白地。
大樓本身，也完全變了樣子。上七下三，裡面10層的內飾，蕩然無存。裡面的各類木製傢俱，櫃櫥桌案箱籠床椅等，都搬到3 – 5層的樓道口堆放，封閉限制進出。以防萬一紅色派攻進樓后，要進行巷戰時，可以阻止紅色派爬上高層。而所有的實木拼花地板、內門和雕花窗欞，都已被拆除，當作廚炊的燃薪。所有的房間廳堂的隔牆內壁，凡是非承重牆，統統都被拆除，拆下的磚石，則堆放在窗戶下或樓道口，作為投擲利器，打擊和阻滯敵人進攻。
而影劇院的外觀，也面目全非，難以辨認。外牆上原有的貼面雕塑燈飾裝璜，都已零落或消失；所有的檐樑脊囪，都支離破碎，難敵風雨；各層的樓門窗戶，其玻璃震碎，框架破裂，形成一個個黑黝黝的空洞，猙獰地張開大口，有的用破爛的草席或床單懸掛著，以遮風避雨，勉強住人。
在樓層外牆上，可見多處攻防打鬥時，留下的痕迹：飛石擊打的，擂木衝撞的，燃燒彈燒的，土槍土炮轟擊的，等等，不一而足。最為吸人眼球的，是老式步槍射擊留下的槍眼。有零星散發的，一個一個地，象池塘里生長的蓮蓬，處處可見；也有連發的，打在牆壁上，形成蜂窩；偶爾還可見鑲嵌在牆上的彈頭，那金屬質感，在陽光映照下刺目鋥亮。正如詩曰：「昨夜鏖戰急，彈洞前村壁。裝點此關山，今朝更好看」！

翻天派戰士們，幾十天來，儘管終日饑渴，衣裝破碎，攻防不斷，個個帶傷，但卻是異常樂觀，充滿信心。似叫化子樣，蝸居在這四面透風破爛如豬圈的所在，卻始終堅信正義，在我一方。
我擦亮手中槍，我刺刀上了膛，我背上子彈帶，心志堅如鋼。苦不苦？想想紅軍二萬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輩。
我們的存在，就是造反派的一桿旌旗，一座燈塔，給戰友們以鼓舞，給戰友們以信心，任憑風狂雨驟，也似閑庭信步。
我們的存在，也昭告了紅色派圍剿的失敗，肯定了我們鬥爭的勝利，敵軍圍困萬千重，我自巍然不動。
我們的存在，還彰顯了一種精神，傳遞著一種信息：我們是偉大領袖毛主席的紅衛兵，是緊跟中央文革的造反派戰士，我們要堅守在此，堅守理想和信仰，哪怕彈盡糧絕，哪怕只剩一人，永不言敗，永不退卻，永不背叛！
巴郎  記於202007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