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

注意到這個詞還是第一次，如果說驚蟄是「桃花紅，梨花白，黃鸝歌唱燕歸來」的日子，那麼真想問一問家族的驚蟄在哪裡，什麼時候能爬出這個冬眠期。姥姥生了那麼多孩子，一個飛黃騰達了那也就是一個，想要個個都自處相安談何容易。那個春節吃個初二的回娘家飯就聚了大大小小23口人，還有幾個舅舅家的和散落的一些年輕人都沒有到。這麼說五世同堂真不是多麼稀奇的事情，雖然姥姥還沒有一百歲，遺憾的是至今未曾有一張全家福。小說里的，電視里的報道都是特么的假，倒是覺得這五世同堂一點都沒有那麼難，難的是這麼大一家子誰管得過來，造了一堆人卻沒有個傳世的規矩，單憑口訴眼觀么？不僅讓人想起《冰鑒》來，曾國藩也是煞費了一番苦心。幾個長輩七拼八湊的弄了一桌子冷盤，一大家子人，一堆孩子一堆大人在這個冷清的小屋中晃來晃去，只有這一天最熱鬧，往常貓也不能見來，然而塞下去的幾口冷盤也能讓人喝上幾口小酒，酒性子上來就烈，封都封不住就開始吵吵，這個那個舅舅們都到哪裡去了為什麼都不來知會一聲幫著收拾一下。姥姥家的鍋碗瓢勺都是魔法變出來的，反正是找不著，動不動就得問她，一會要熱水，一會要碗，一會盤子，一會刀，一會是菜，百十來歲的人被指揮的跑來跑去，拿熱水壺的時候她說手疼，不知道怎麼弄傷的，摘辣椒？摔了一下？誰也不得而知。突然想起好像沒有誰給姥姥做過壽宴，似乎也不是多大的事情，但是就是沒有這個習慣和心意。只聽得大年三十，大年二十九吵架打架的事，再之後就是默無聲息。這沉默又給打破的是年輕人的事，貸款！家裡那個二少爺也給牽扯進去，兩姐妹家的開始扯來扯去，貸款高了，少了，利息了，坐牢了，賣東西賠款了.........每年錢的事就好像在飯桌上是個規矩，吵得不可開交。不是賭錢的事就還是其他錢的事。

忙來忙去，姥姥也沒有吃到幾口飯菜，其實也沒有什麼可以吃的，所有的菜都是對那滿口無一齒的嘲笑。我只聽得母親說了許多次她總是被從辣椒攤上拽回來，不摘辣椒還能做什麼，那紙元寶也沒有賣了，沒人買，但又閑不住就只能在大冬天的院子里喝著風摘辣椒，一麻袋辣椒也就幾塊錢手工費，你也算不清那是為了什麼，要回來的時候姥姥還拚命的往我們車上塞剝好的花生仁。沒有誰想起來給她裝個好牙，好好梳理梳理這個後面屈指可數的日子，上上下下百十口人，那個出了點差錯就不能安心，想想也想不出能幫他們做什麼來著。錢對她來說是最無用的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拿在手裡都不知道怎麼花，給個手機也不知道支付寶是什麼的時代，對她來說只有一說，說說忙碌的，說說別人的例子，說說大大小小的事，她倒是有法子開倒這些小輩們，活像一株風乾了的老臘梅，開的艷艷火火，開在小輩們的冬天裡......兒孫們都有小輩兒孫的事，再來猜或者說關照她心意的事好像是個不合章法的事情，這於千年尊老愛幼的禮似乎到這裡都毫不相干，大家都忙的一塌糊塗，忙的不知東西，其不知無根之草如何能長久呢？

梅花映雪，盛開寒風中，許多的人為這梅蕊芳枝而來，卻不知寒梅傲雪的風骨承接了多少北風的冰刀，寒夜的漆黑，想來想去，生那麼多孩子的事終是有點眉目了，她既然給了那麼多人生的機會為什麼就不能一個個拼取將來呢，一個人的巴掌怎麼能包的下這百十口人的人生？在那個貧寒的年代養活了那麼多孩子，在這個不缺吃穿的年代的嫩芽們就是學不會生存的法則呢？剩下的人生是需要自己去開闢去爭取的，偏偏這青青的嫩芽就被枝幹慣壞了，風一吹就搖，雨一打就落，守不住的花苞孤零零的隨風落去。千年裡有人被憶千年，有人轉瞬即忘，有才子佳人，有高官厚祿，有富甲一方，有窮途沒落........誰沒有個砍，沒有個坑呢？青雲直上也只有詩中直抒胸臆的畫餅願望吧。古人能過砍，怎麼你就不能過這樣的砍了？

驚蟄的春雷劃過了窗，屋裡的花開了，小寶的畫五顏六色，只是父親說「她還在那個辣椒攤上，摘辣椒被拽回來」，匆匆忙忙還給父親煮了飯吃完才讓他回家。不知道什麼時候故鄉的春雷會劃過天空，不再是傲骨的寒風。時光如流水，匆匆復匆匆，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子欲養而親不待.......風華正茂的歲月只待開啟春意盎然的青春去拼，有多少是可以擋住春路不能前進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