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郎。《拾舊沙河夢》126。絕境逢生

巴郎。《拾舊沙河夢》126。絕境逢生
巴郎長篇自傳《巴郎舊事》第一部：《拾舊沙河夢》

*****  夢牽少年時，拾荒百萬字  *****
掬捧沙河那一泓流水，仔細清洗這兩眼昏麻。
常憶起曾經少年英姿，轉瞬間已過六十花甲。
世事如枰棋難料變化，人生似爐鐵反覆錘打。
夕照驛道孑然歸去客，回首來路依稀是舊家。
巴郎  記於20191205  -  20201218


126。 絕境逢生

自6月初到7月中旬，翻天派在影劇院里，己經堅守了50天。能堅守如此之久，還在於紅色派周團長心底的一絲慈悲。雖然這是兩派之間你死我活的爭鬥，但是，人都是父母生養的，槍彈無情，萬一撞霉運，有個三長兩短，死在戰場上，誰人給其父母捧牌位送終？
周團長受的是傳統教育，注重倫理，雖說自己肩負重任，忠孝難以兩全。但在自己盡忠之時，也要照顧手下兄弟，保留他們盡孝的機會。再說，翻天派里，也有著自己曾經的戰友同志親朋好友，他們暫時被欺瞞蒙蔽，要給他們時間，促其幡然醒悟，反戈一擊。將翻天派圍困起來，敦促其投降，雖然時間要長些，但雙方都少了傷亡犧牲，還是值得的。
在這種思想支配下，其後紅色派加強圍困，其攻防戰鬥倒是少了許多。翻天派也苛延殘喘，不再主動挑釁。在雙方默契下，有些時日，除偶而雙方對擊的冷槍外，表面上卻是風平浪靜，什麼也沒有發生。
當然，這只是表面現象。兩派勢如水火，紅色派是決不會放翻天派自然離去的，要離去可以，先舉白旗投降。而這，是翻天派萬萬不能答應的。而且，翻天派並不想，也不會離影劇院而去，這是他們的堡壘，將以生命來護衛，人在陣地在，他們在咬牙苦熬，等待勝利時刻，盼望凱旋之日。

然而，堅守，也是困難重重，而且越來越嚴峻。上次突圍，送走大隊人馬，減輕巨大負擔；而且同時，搶運回大量糧食藥品，為長期堅守奠定保障。但是，至今已有數周，200人在此，坐吃山空，物質逐漸地告罄，怎麼辦？有了再一，沒有再二，紅色派封鎖嚴密，象上次突圍那樣的機會，卻是再也找不到了。沒有糧食藥品，是無論如何也堅持不下去的，難道真的要舉旗投降？
王營教和大夥兒，對種種提議和設想，商量來商量去，覺著都難說是好辦法，束手無策。最後，王營教嘆口氣，一錘定音：向外求救！向外公開求救，不免暴露了自己底細，給紅色派可乘之機，更形施加壓力，迫我就範。但是同時也能向我造反派戰友呼救，戰友們絕不會見死不救，一定會想盡辦法，施以援手的。
於是，大家立刻行動。找來紙墨布幅，寫了幾條標語，將其牽出窗外，懸掛於外牆：「市民同志們，我們要吃飯，我們要喝水」，「告急！彈盡糧絕，極盼支援！」等，白紙黑字，分外醒目。

別說，這一絕招，還真的激起了同情心的泛濫。標語貼出后，一時風傳，全市皆知。市內的造反派眾，有意製造輿論，鼓動市民，激起市民的同情。有許多市民，半信半疑地，前來觀看，證實確有其事後，不免帶出了一絲憐憫。特別是街道上那些三姑六婆小腳老太弓背老爺子們，雖然他們七老八十，耳背眼花牙脫，走路氣喘顫悚，並不屬於兩派的任何一方，但是將心比心，看著影劇院里那幫年青崽兒，與自己的兒女孫輩年紀相當，卻在受這般苦難折磨，缺吃少喝，真是於心不忍，定要給他們送點吃喝才好。
於是，這些老太婆老爺子們，自發地吆喝著，拿著飯食，提著水罐，簞食壺漿，來到廣場，欲為影劇院內的「崽兒們」送點飯水。這些不分敵我，好心「資敵」糊塗舉動，自然毫無例外的被紅色派防衛擋駕，不予放行。於是，有那潑辣的，仗著防衛們不能出手打老人，罵罵咧咧，推揉擠搡，挑戰防衛們的忍耐心。有那溫柔的，則拉住防衛的手，親熱地嘮叨瑣碎，反覆地述說陳谷舊事，挑戰防衛們的耐性。對待市民老輩，防衛們打不能打罵不能罵，還得笑臉相迎，耐心傾聽，內心實為憋屈。有那難以忍受的，頭暈腦漲時，就網開一面，放其進入影劇院空地，擺放飲食。
但是，紅色派要困死翻天派，當然不能容忍「資敵」行為，能成功地將飲食送進去的，必竟只是極少數。大多數市民的好心和援助，卻是在封鎖線前土崩瓦解，付之流水，徒為嘆息。

於是，外面的造反派眾又另想辦法。他們先將食物飲水藥品分成小包小袋，封閉嚴密，做成手雷式樣，便於攜帶投擲。然後，他們設法潛入影劇院附近的高樓，呆到夜晚，趁防守鬆懈之時，用盡全力，將「手雷」擲往影劇院。高樓離影劇院院牆至少有40 - 50米遠，很考驗臂力。力大者，能將「手雷」擲過院牆，掉在院內空地上，院里的翻天派眾拾去，得了實用。雖然是杯水車薪，但也解了燃眉之急，有，比之沒有，總是要好些。而大多數「手雷」，則因臂力過小，擲不進院里，掉在院牆外，白白地便宜了紅色派防衛們，作了晚上加餐。
但是，這種小打小鬧，解決不了根本麻煩。如果這些麻煩不能馬上解決，人是鐵飯是鋼，沒有飲食，政治覺悟再高，意志再堅定，軍心也會動搖，堡壘也會從裡面被攻破，堅持了兩月的固守，將會功虧一簣。市裡「主力軍」「赤旗」總部大員們，怎能眼看影劇院被攻克，以前的心血付之流水？於是，下定決心，向軍分區和駐萬部隊發出了求救呼籲。
軍分區和萬縣駐軍7799部隊領導，在收到翻天派的求救呼籲后，在部隊內部進行了幾次三番溝通，頗為猶豫。軍分區是地方武裝，7799部隊是野戰軍，雖然都在萬縣駐軍，但職責不同，性質各異，也無從屬關係。其先前的領導，原先是支持紅色派的，在「二月鎮反」之後，都被調遷外地。新來的領導，傾向於中立，在少有的幾次電台報紙等媒體的採訪中，都表明了態度，對紅色派和翻天派，將「一碗水端平」，沒有親疏之分，決不支一派壓一派。但是，這次翻天派部眾陷於絕境，發出求救呼籲，雖然可算得咎由自取，但作為人民子弟兵，眼見群眾有難，且不管其行為對錯，總應伸出救援之手，拉上一把吧。

於是，軍隊也來湊熱鬧，走出營房進戰場。部隊領導決定，出於人道主義立場，予以被圍困在影劇院的翻天派眾，實施救援。按照分工，軍分區負責籌集飲食藥品物質，並製成包裝。7799部隊派出一個連執行救援任務，由3號首長參謀長帶隊，遇事好做決斷。明為支左當仲裁，打不還手勸兩方。暗裡支派早商定，助攻解圍送水糧。
這天上午，艷陽高照，軍分區5輛軍車，開到營盤路，直到離紅色派包圍圈不遠，停住。從車上跳下一連軍人，100餘人，整齊著裝，赤手空拳。下車后，每人右手提著一個包裝小紙箱，可裝2 - 3公斤米面油鹽和藥品敷料，左手拿著「毛主席語錄」小紅書。排好隊，軍旗開路，3號首長引領，向包圍圈走去。
還沒到包圍圈外，即被紅色派守衛攔住，並急報總部周團長。在等待過程中，四面湧上來大批「紅工糾」「紅貧軍」隊員，將解放軍團團圍住，怒聲嘲罵：「7799，支左支派！」，「7799軍分區，屁股坐歪受蒙蔽！」。並摩拳擦掌，試圖收繳解放軍戰士攜帶的紙箱。而解放軍戰士背靠背，護住紙箱，左手揮動小紅書，呼喊口號：「救死扶傷，人道主義！」，「送糧無罪，送水有理！」等。
正在相持不下之時，周團長急步趕來，延請3號首長，去指揮部商議。紅色派眾和解放軍官兵，也不再輕舉妄動，默默對峙，等待商談結果。周團長軍人出身，與3號首長自然易於溝通。聽了3號首長的要求，卻是不敢輕易答應，急忙向上司「紅聯站」請示。3號首長也將情況反饋回軍分區，便於領導決斷。

此後，這事就由紅色派總部「紅聯站」和駐軍高層之間進行談判溝通，而周團長與3號首長，則坐了下來，喝茶聊天，等候談判結果，接受指示。1小時后，指令下達：
1，出於革命人道主義立埸，紅色派允許駐軍，派出一個排30名戰士，給圍困在影劇院里負隅頑抗的翻天派眾，送糧送水；
2，每名戰士攜帶物質，不超過3公斤。飲食藥品的數量，嚴加限制，決不能讓其增加戰鬥力，應以維持最低生活需要為準；
3，鑒於天熱，食品蔬菜不易保存，故每周可送3次，逢一三五進行；
4，紙箱內所裝物品，要打開點驗，不得夾帶書信文件彈藥；
5，解放軍戰士攜帶物質，到達院門即放下退回，由翻天派自取。嚴防翻天派眾夾雜于軍人之中，矇混出關脫逃。
以上條款，雖然苛刻，好歹給翻天派留了一線生機，苟延殘喘。自此以後，兩派依然對峙，但沒有大的攻防發生，相安無事，直到7月底。
巴郎  記於202007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