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作發表：人生難得幾回醉

[INDENT]謹以此文，獻給兩位已離世的朋友。
　　――題記
　　　　　　　　　　　　　　　　　
　　我喜歡喝酒，只是惟恐寂寞傷懷，故很少獨酌。
　　我樂意與親友一起暢飲。因為酒的可愛，全在於親友團聚氣氛溫馨，推杯換盞而其樂融融：「我醉君復樂，陶然共忘機」。是以古希臘神話中的酒神狄俄尼索斯，本來就是歡樂之神。
　　喝酒以淺醉微醺、漸感飄飄欲仙之時為佳。過則傷身亂性，有害無益。古時李白每醉為文，被譽為酒聖，想必就是這種境界。不然，喝得酩酊大醉，何來提筆作詩之雅興？
　　我喝便宜的散裝濁酒，也飲天下之名酒陳釀。至於下酒菜，珍饈佳肴當然大快朵頤，但一碗青菜、一碟花生米，亦足以使我津津有味。
　　每當飲酒，我的思緒就會遊盪在逝去的歲月里。尤當偶爾心血來潮，閉門獨飲至酒酣耳熱之際，那些零落在人生長河中的記憶碎片，更會重新拼湊成鮮活生動的畫面，流連在我混沌而又清晰的大腦里，揮之不去，飄之澹澹。
　　人的生活和感情是多麼複雜啊，我們無法抹去歲月的印記。
　　　　　　　　　　　　　　　　　
　　龍泉老潘
　　　　　　　　　　　　　　　　　
　　大學畢業后，我被分配在浙江龍泉縣的一個區衛生所。
　　那是位於浙西南的偏僻山區：一條狹窄的黃沙公路，蜿蜒伸展在重巒疊嶂之間，公路南面那一片山溝的旮旯地里，是錯落有致的區政府、糧管所、供銷社、郵電所和小學；公路北側緊靠著山腳，有一個長途公共汽車停靠站。從汽車站沿公路往西行走約兩百多米，靠右邊的山腳處有一條「之」字形的上坡羊腸小道，由此拐彎上行，走到盡頭，可見幾幢掩映在老樹青藤中的磚房，這就是區衛生所了。
　　當時，供銷社鮮有副食品供應，蔬菜更是罕見。為了解決吃菜問題，每個醫生都在衛生所的山坡上墾出了種植蔬菜的「自留地」。雖然生活清苦，可是，留存在記憶中的那些高高低低的村落農舍，煙雨籠罩的青瓦灰牆和氤氳溟濛中的小橋流水，如今卻絲絲縷縷地纏繞成心頭永久的情結。
　　那是一種閑雲野鶴般的寧靜日子。
　　每當思緒回到那種山a幽谷的生活時，眼前便會浮現出老潘那張熟悉親切的方臉。
　　他年長於我，其妻是我的同事。
　　這是一個極平凡的人。既不風流倜儻，也不善於周旋，甚至有點木訥。
　　衛生所設備簡陋，只有六個醫護人員。我與老潘一家住在衛生所上方山坡里的一排平房宿舍里，彼此之間相隔兩個門面。宿舍前面有一塊長約八十米，寬約二十米的空地。
　　　　　　　　　　　　　　　　　
　　雖然地處窮鄉僻壤，卻也山野清風，溪泉潺潺，綠意濃郁之中瀰漫著野花閑草的香味。
　　印象最深的是山區的夏季，難以忘懷的是那蕩漾著酒香的歡笑。
　　記得那時候，鄉里大約每月殺豬一次。每逢這天，大家就像過節趕集一樣，奔走相告，紛紛前往供銷社買肉。這天，老潘夫婦的廚房裡便會傳出剁碎的篤篤聲和爆肉的嗶啵聲，空氣中滿溢著誘人的香味和熱鬧的氣氛。到了晚上，老潘就一定會來邀我聚餐共醉。不是派他的孩子們前來反覆催促，就是夫婦親自出馬邀請，叫人盛情難卻無可推辭。跨進老潘那間小客廳又兼餐室的門內，頓時便有一陣清醇酒香和著菜香直透出來，酒未沾唇而已有醺醺之意。
　　老潘喜歡喝白酒，幾杯下肚，臉上便泛起紅光和一層細細的汗珠，愜意的勁兒難以言傳。還一個勁地給我斟酒。我原先喝黃酒，自從相識老潘后，也漸漸愛上白酒，並一度覺得白酒比黃酒更上口過癮。喝著喝著，我倆的話愈來愈多；喝著喝著，我倆都變得憨態可掬，快活得像是活神仙。
　　酒醉飯飽，我倆躺在早已置放在住房前空地上的竹制躺椅上，中間放個茶几，上面放著茶與煙。我們仰望著星光璀璨的夜空，在隱約傳來的溪水汩汩聲和夏蟲時高時低鳴叫聲中，海闊天空地神聊胡侃。我們抽著煙，時聊時停。心神猶如融於月光泉水之中，濾凈煩躁，留下深情。
　　　　　　　　　　　　　　　　　
　　人生如流水，時光一去不復返。
　　我從區衛生所調到縣醫院，繼而調回省會，最後飄洋過海，出遊異國他鄉。
　　前幾年回國探親，忽聞老潘已舉家搬遷杭州。於是，欣然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冬日下午前往拜訪。
　　故友重逢，無酒不歡。那頓晚飯自然非常豐盛，各種葷素美味擺滿整整一桌，可是老潘只喝了一點紹興黃酒。他妻子解釋說，老潘經檢查肝功能欠佳，近來已不喝酒了，今日作陪算是開了酒戒。
　　沒有了酒伴，我也酒興闌珊，雖然老潘熱情勸酒，心裡卻總是回味著當年粗菜濁酒的情趣。
　　殊不知，這竟是我與老潘最後的一頓晚餐！此後的半年裡，他就溘然去世了。
　　嗚呼，老潘！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永遠屬於什麼的。歲月給了我們愛、恨、歡樂和哀傷，最後又拿走這些東西，不會讓我們多擁有一分鐘！當生命在時光的流逝中老去，還有誰會想起那些當初的歡笑？
　　人是活在回憶里的，酒，更能勾起性靈中最純真的回憶。
　　人生短促，歲月如歌。何以解憂，惟有杜康！
　　　　　　　　　　　　　　　　　
　　中非小楊
　　　　　　　　　　　　　　　　　
　　我端詳著手中的照片：他與我站立在別墅的台階上，手臂親昵地搭在我肩上，如血的夕陽撒落在我倆身上，撒落在身旁那些長得繁茂潑辣的熱帶花草上。
　　這是在中非共和國首都班吉市，當年我居住的別墅花園裡。
　　照片中的他就是小楊，我的杭州老鄉和鐵哥兒朋友。
　　小楊膚色黝黑，身體結實得像個運動員。濃密的黑髮下閃爍著一雙狡黠的小眼睛。他不僅是專業駕駛員，也是專業廚師，有一手嫻熟的駕車技能和高超的烹飪手藝。
　　我的眼睛被記憶中的非洲灼熱的太陽照耀著，什麼也看不見。現在，我惟一能做的就是合上酸楚的眼睛，將往事堆積在心底某一個寧靜的角落裡，然後，讓思緒慢慢地回到那已逝去十多年的黑非洲生活畫面。
　　　　　　　　　　　　　　　　　
　　我和友誼醫院中國醫療隊的幾位同事正驅車在前往勃亞里的途中。
　　勃亞里，這個班吉市郊外26公里的小鎮，駐紮著浙江省援助中非的農業專家組，小楊是這專家組的駕駛員兼廚師。
　　當時，我奉任中非共和國總統安德烈

寫得好,'生者為過客,逝者為歸人'.

是的，「生與死，距離這麼近；輝煌和平淡，起落這麼快。 」

樓主是學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