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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竊賊和一個小女孩的不可思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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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可兒 發表於 2008-1-2 17:05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作者簡介】

米切爾·恩德(Michael Ende,1929-1995)德國作家,公認的二十世紀最偉大的幻想文學大師。曾做過演員,1954年開始劇本寫作,20世紀五十年代末開始為孩子創作,七十年代后聞名世界。第一部《小圖丁傑姆和司機魯卡斯》(1960)獲得聯邦德國少年兒童文學獎,1974年又因中篇幻想小說《莫莫》(即毛毛,該書自1973年出版以來己被譯成30多種文字,發行達數千萬冊,風靡全世界。)第二次獲獎。1979年出版的《講不完的故事》曾被定為少年一代的必讀書。他是一位多產的全方位的作家,作品被譯為近40種文字,總印數超過3000萬冊,在世界範圍產生了廣泛的影響。德語國家的文學評論界稱讚他「在冷冰冰的、沒有靈魂的世界里,為孩子也為成人找回失去的幻想與夢境」。

【作品簡介】

這是一部關於時間的寓言體想象小說,也是一部現代藝術童話。時間是上蒼的賜予,但人們卻總是因自己對物慾的追求而丟失它。書中的主人公毛毛是一個神奇的小女孩,她能聽到人們心底的聲音,並在神秘的時間王國中發現了「時間就是生命」的秘密,回到人間幫人們找回丟失的時間。這故事在每個現代人的心中不斷上演著,精神的力量最終勝過了物質的誘惑,這就是毛毛勝利的「法寶」。 《毛毛》是現代人詮釋時間的最佳底本,是一本對現代物質社會進行尖銳批判的奇書,書中表達了對人類的無限摯愛,對人性回歸的強烈渴望,是一本能同時感動大人和孩子的幻想文學的經典之作。

【目錄】

第1章 一座大城市和一個小姑娘

第2章 一種不平常的優點和一次很一般的爭吵

第3章 一場假的風暴和一場真的雷雨

第4章 一個沉默的老人和一個善辯的孩子

第5章 為許多人講的故事和為一個人講的故事

第6章 打算雖然錯誤,但卻如願以償

第7章 毛毛尋找她的朋友,一個敵人來找毛毛

第8章 一串夢想和幾個疑慮

第9章 一次沒有召開的好集會,以及召開的壞集會

第10章 一發瘋狂的追捕和一次從容的逃遁

第11章 假如惡魔能把壞事變成最好的事……

第12章 毛毛走向時間的發源地

第13章 那裡方一日,這裡已一年

第14章 可吃的東西太多回答的卻少

第15章 得而復失

第16章 富裕中的貧困

第17章 非常的恐懼和超凡的勇氣

第18章 瞻前不顧后

第19章 被圍困者必須當機立斷

第20章 跟蹤追蹤者

第21章 終結就是新的開始

作者簡短附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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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葉可兒 發表於 2008-1-2 17:06 |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一座大城市和一個小姑娘
很久很久以前,當人們還講著另外一種語言時,溫暖的大地上就已經有了許多、很大、很繁華的城市。那裡有高高聳立的王宮,有寬闊平坦的大道,也有狹窄的、彎彎曲曲的小巷。

有用黃金和大理石雕像裝飾的殿宇,也有五彩繽紛熱鬧非凡的市場。在市場上,可以買到世界各國的商品。那裡還有美麗的廣場,人們常常在廣場上聚會,談新聞、話家常,或者聽別人說說笑笑。另外,那裡還有許多很大的圓形露天劇場。

那些大劇場都很相似,就像今天的馬戲場一樣,不同的只有一點,就是那些劇場完全是用石頭建造的。觀眾的座位一排排一級級地升高,整個劇場像一個大漏斗。從上面往下看,有的劇場中間是圓形的,更多的是橢圓形的,還有一些是巨大的半圓形。人們稱它們為露天劇場。

那些露天劇場有的很大,像個足球場,有的很小,只能容納幾百人。有的十分華麗,飾有柱子和人物雕像,有的非常簡樸,沒有任何裝飾。那些劇場沒有屋頂,全是露天的。因此,在華麗的劇場里,人們將織金的毯子拉緊搭在座位上,防止烈日的照射或者突然來臨的暴雨。

簡易的劇場用來遮陽擋雨的就只能用燈芯草和麥草編織的席子了。一句話:人們把那些劇場建成什麼樣就是什麼樣。反正他們都想有一個劇場,因為他們都是些熱情的聽眾和觀眾。

當他們聽到、看到舞台上扣人心弦或者滑稽可笑的表演時,他們會覺得,好像只有那種生活才更神秘、更真實似的,於是他們就把那種生活當成自己的日常生活。他們喜歡聽聽、看看,了解另外一種生活是什麼樣子。

從那時候起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幾千年。當年的城市已經完全毀滅了,教堂和宮殿也都坍塌了。風吹雨打,寒來暑往,有的石頭被磨得精光粉滑,有的石頭被腐蝕得凹凸不平,那些巨大的圓形露天劇場也都變成一片片廢墟。在那些斷壁殘垣上,現在只有知了在唱著單調的歌,聽起來彷彿大地在睡夢中喘息。

那些古老的大城市,有的至今仍然存在。當然,那裡的生活已經和從前完全不同了。現在,人們乘坐小汽車。電車,有電燈、電話。但在新的建築物之間,偶然還可以看到一些當年建築物的遺跡,幾根石柱,一扇大門,半段矮牆,偶爾也還能看到一個那樣的圓形露天劇場。

毛毛的故事就發生在這樣一座大城市裡。

出城往南走到郊外,漸漸地可以看到一片片農田,一座座茅屋,離城越遠,茅屋就顯得越簡陋。在一片傘松樹林里就隱藏著這樣一個圓形露天劇場的廢墟。在遙遠的古代,它也不是一個豪華的劇場。那時候,它就是為比較貧窮的人們建造的。今天,也就是說,在毛毛的故事開始的時候,那座廢墟幾乎已經被人們完全忘卻了。只有幾個考古學教授知道它,不過他們對這座廢墟也不再感興趣,因為那兒再也沒有什麼好研究的了。再說,那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名勝,根本不能與城裡的其他古迹相比。因此,假如有幾個迷路的遊人走到那個地方,他們也只是爬上那一排排野草叢生的座位,大喊幾聲,拍兩張照片,便揚長而去。接著,寂靜就重新回到那石頭的圓形廢墟上,知了重又唱起另一段沒完沒了的歌,而這一段與前一段似乎沒有任何區別。

本來只有住在附近的人們才知道這個廢墟。他們在那裡放羊,孩子們在那圓形的場地上踢足球,晚上,有時候情侶們在那兒約會。

可是有一天,人們忽然議論紛紛,說最近有人住在廢墟里。那是一個孩子,可能還是一個小姑娘。消息不勝而走,但誰也說不清楚,只說那個小孩大概叫毛毛,或者和這個名字差不多的什麼名字。

事實上,毛毛的外表看起來確實有點怪,甚至可能會使那些非常愛整潔的人感到有點望而生畏。她個子很小,又十分瘦弱,使人無論如何也不能判定她究竟是八九歲,還是十一二歲。她的頭髮亂蓬蓬的,是瀝青般的黑色捲髮,乍一看,好像她從未梳過頭,頭髮也從來沒有剪過似的;她的眼睛很大,很美麗,也是烏黑烏黑的;腳也是黑的,因為她幾乎總是赤著腳,只有到了冬天才偶爾穿上鞋。那兩隻鞋也不是一雙,對她來說也顯得太大。此外,除了她撿來的破爛和人家送給她的東西之外,毛毛就一無所有了。她的裙子是用五顏六色的布塊縫起來的,很長,一直拖到腳後跟。外面套著一件肥大的男夾克,袖口向上面挽了好幾圈。

毛毛不想把袖子剪短,因為她已經想到了自己會長大。是呀,誰知道她長大以後還能不能找到一件這樣漂亮,又有那麼多兜的很實用的夾克呢!

在野草叢生的露天劇場舞台下邊,有兩間半倒塌的小屋,人從牆上的小洞可以鑽進去。

毛毛就在這裡安了家。一天中午,幾個住在附近的人來到這裡,他們想問問她的情況。毛毛站在他們面前,怯生生地望著他們,她只擔心那些人趕她走。但是她很快地發現那些人都很親切。他們都很窮,但懂得生活。

「喂,」一個男人問,「你喜歡這兒嗎?」

「喜歡!」毛毛回答。

「你願意長住在這兒嗎?」

「願意,願意。」

「你不想到別的地方去嗎?」

「不想。」

「我看你是不想再回家了,對不對?」

「這兒就是我的家。」毛毛很快而且肯定地說。

「你到底是從哪兒來的,孩子?」

毛毛用手隨便指了指,意思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

「你爸爸媽媽是誰?」那個男人想打破沙鍋問到底。

毛毛無可奈何地望著那些人,微微地聳了聳肩膀。那些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同嘆息起來。

「你不要害怕,」那個男人繼續說,「我們不會趕你走的。我們願意幫助你。」

毛毛點點頭,沒有說話,她大概不十分相信。

「你說你叫毛毛,是嗎?」

「是的。」

「這個名字很漂亮,可是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是誰給你起的這個名字?」

「我自己!」毛毛說。

「你自己給自己起名字。」

「是的。」

「你是什麼時候出生的?」

毛毛想了半天,終於說道:「從一記事兒,我就在這裡了。」

「你有沒有姑姑、叔叔和爺爺奶奶,在你記得的地方有沒有一個家?」

毛毛望著那個男人,沉默了片刻。然後,她喃喃地說:「我的家就在這兒。」

「唉,」哪個男人說,「可你到底還是一個孩子呀——你到底幾歲了?」

「大概一百歲吧。」毛毛猶豫不決地說。

大家都笑了,因為他們都以為這是一個玩笑。

「哎,說真的,你到底幾歲了?」

「一百零二歲。」毛毛有些不安地說。

過了一會兒大家才看出來,這孩子只知道那幾個數字,那是她聽來的,其實她不懂那些數字是什麼意思,因為沒有人教過她數數。

「聽我說,」那個男人和大家商量一番之後說道,「如果你覺得合適的話,我們就去告訴警察,說你在這兒,行嗎?他們會把你送到一個收容所去,在那兒你會有飯吃,會得到一張床,在那兒還可以學習算術、讀書、寫字,還能學到很多東西。你覺得好嗎,嗯?」

毛毛害怕地望著他。

「不。」她咕噥著說,「我不願意到那兒去。我已經去過了。那兒有許多孩子。窗戶上有鐵欄桿。每天都要挨打——可他們根本不該挨打。一天夜裡,我從那兒翻過牆頭逃跑了。我不願意再去那兒了。」

「說的也是。」一個老人邊說邊點頭。其他人也都點頭表示理解。

「那好吧。」一個女人說,「你還小,得有人照顧。」

「照顧我?」毛毛遲疑地說,同時她感到輕鬆了許多。

「你能照顧自己嗎?」那女人問。

毛毛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輕輕地說:「我不需要很多東西。」

大家又交換了一下眼色,嘆了口氣並且點了點頭。

「你知道嗎,毛毛?」最先問她的那個人搶著說,「我們想,你也許可以在我們誰家裡住。雖然我們的房子都很小,家家都有一大堆孩子要養活,但我們認為,多你一張嘴,也沒有什麼。你同意嗎,嗯?」

「謝謝。」毛毛說,她第一次微笑了,「多謝!可是,你們不能讓我在這兒住下去嗎?」

大家商量來商量去,最後終於達成一致。他們認為,孩子住在這裡和住在他們任何一個人家裡都一樣,對他們來說,擠在一起比一個人住在這裡也好不到哪兒去。不過,大家都願意共同關心毛毛。

說干就干,他們首先把毛毛住的這兩間東倒西歪的小石屋收拾得乾乾淨淨,能修整的儘可能修整好。他們當中有一個泥瓦匠,七手八腳,他就給毛毛壘起一個小爐灶,一截生鏽的煙筒也豎了起來。一個老木匠用舊箱子板給她釘了一張小桌子和兩把小椅子。最後,婦女們給她弄來一張帶花紋裝飾的舊鐵床,一塊稍微壞了一點點的床墊和兩床被子。於是這個廢墟下面的小石屋一下子變成了舒適的小房間。末了,那位具有藝術家才能的泥瓦匠還在牆上畫了一幅美麗的花卉圖畫,甚至還畫上了鏡框和釘子,真棒,乍一看,就像真的有一幅畫掛在牆上似的。

後來,那些人家的孩子們也都來了。他們給毛毛帶來了好多好吃的東西。一個孩子送來一塊乳酪,一個孩子送來一塊白麵包,另外三個孩子還送來一些水果……這麼多孩子聚集在一起,當天晚上,他們就在那個露天劇場的廢墟上,為毛毛住上新居舉行了一次真正的小慶祝會。那是一個多麼快活的節日啊!簡直和富人家慶祝節目一模一樣。就這樣,毛毛開始與周圍人家的孩子們成了好朋友。

[ 本帖最後由 葉可兒 於 2008-1-2 17:0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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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葉可兒 發表於 2008-1-2 17:08 | 只看該作者
第2章 一種不平常的優點和一次很一般的爭吵
從此,毛毛的身體越來越好了,她自己也這樣認為。不管怎麼說,她現在不再餓肚子了。

人們給她的東西有時候多,有時候少,這就看他們當時是否有富餘。現在,毛毛有了屋子,有了床,天冷了,可以生爐子烤烤火,最重要的是,她有了許多好朋友。

也許有人會想,毛毛真是太走運了,一下子就遇到那麼多好心人。是的,毛毛自己也覺得很幸運。那些善良的人們也有同樣的感覺,因為他們也需要毛毛。他們甚至感到奇怪,以前沒有她的時候自己是怎麼生活的。這個小姑娘和他們在一起的時間越久,他們越感到少不了她。他們真擔心毛毛有一天會遠走高飛。

這樣一來,毛毛的客人就多起來了。總是有人到她這裡來,和她一起聊天。誰要是想來看她卻又不能來,他就派人來叫她去。誰要是覺得沒事可干,也會對別人說:「走,找毛毛去!」

這句話慢慢地成了這群人中的一句真正的口頭禪。就像人們常常說的:「萬事如意!」「吃過飯了嗎?」或者「天曉得!」等等。真的,人們在各種各樣的情況下都會脫口而出地說:「找毛毛去!」

這到底是為什麼呢?難道毛毛絕頂聰明,能夠給每個人出一個好主意嗎?還是因為人們在需要安慰的時候,她總能找到恰當的話語呢?或者是因為她能作出別人想不到的正確決定?

不是,都不是。毛毛和別的孩子沒什麼兩樣。

那麼也許是毛毛有某種特殊的才能,能使別人感到高興?比如:她的歌唱得好聽,她會彈琴,或者她在雜技團里呆過,會跳舞,會演雜技?

不是,也不是。

也許她會變魔術?或者她會念神秘的咒語,能用咒語驅除人們的所有的憂愁和貧困?或者她會看手相,能預言未來的吉凶禍福?

全不是。

小毛毛能做到而別人做不到的只有一點,就是——傾聽別人講話。其實這沒有什麼特別的,不過,現在也許有人就要說了,咳,聽別人講話,那誰不會!

如果你這樣說的話,那就錯了。真的,只有很少人會傾聽別人講話,而且像毛毛這樣懂得怎樣聽別人講話的人,簡直還從來不曾有過。

毛毛那麼會傾聽,她能使很笨拙的人突然產生機智的思想。這不是因為她說了什麼或者問了什麼,給了那些人一些什麼啟發,不,她只是坐在那兒傾聽,非常專心,充滿同情。這時候,她用又大又深的眼睛看著那些人,使被看的人覺得心中彷彿忽然湧現出許多自己從來沒有想過的、隱藏在心底的想法。

她那樣會聽,能使沒有辦法的人和猶豫不決的人突然明確自己的目標,還能使害羞的人突然感到自由自在。勇氣十足,能使不幸的人和心情憂鬱的人變得自信而快活起來。如果有人以為自己的生活出了岔子,覺得活著實在沒什麼意思,天天如此,平凡之極,和千千萬萬的人一樣,甚至還不如一個普通人,最多像一個可以隨時更換的破罐子——那麼,他就到毛毛那裡去,對她講述這一切,於是,他就會感到一邊講,一邊不知不覺地認識到自己完全錯了,仍然會像從前一樣,感到自己是大家當中不可缺少的一員,又會重新以自己的方式顯示出自己對這個世界的重要性。

毛毛就是這樣傾聽別人講話的!

有一天,兩個男人到圓形露天劇場來找毛毛。最近他們吵了架,雖然他們是鄰居,但是從那以後就誰也不理誰了。別人勸他們去找毛毛談談,因為鄰居變成了仇人,以後怎麼過日子呢?起初,那兩個男人不聽別人的勸告,後來終於讓步了。

現在,他倆正坐在圓形露天劇場廢墟的台階上,背靠背,心懷敵意,陰沉著臉,望著前面,沉默不語。

他們當中的一個就是那個曾給毛毛砌爐子,並在牆上作畫的泥瓦匠。他叫尼科拉,是一個強壯的漢子,嘴上留著向上翹起的黑鬍子。另一個叫尼諾,身體瘦弱,看起來總像是很疲倦的樣子。尼諾是舊城根兒一個小酒館的老闆,平常只有幾個老頭到店裡來閑坐,整個晚上只看著一杯酒,聊著他們的過去。尼諾和他的胖老婆都是毛毛的朋友,他們常常送給毛毛一些好吃的東西。

毛毛髮現他倆都氣沖沖的,不知道應該先到誰面前去。為了不使他們生氣,她決定坐到石頭舞台的邊緣,離他倆都一樣遠。她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她只是等待著,看會發生什麼事。有些事情需要時間——而時間正是毛毛惟一富有的東西。

兩個男人默坐了半天,尼科拉突然站起來說:「我走了。我已經表示了我的善意,我也來過了。可是,毛毛,你瞧他,他一聲不吭,我再等下去還有什麼意思呢?」

他說完,轉身就要走。

「好!走吧,你走好了!」尼諾沖他的背後嚷道,「你本來就不必來這裡。我也不想和一個罪犯和解!」

尼科拉迴轉身,臉氣得像火雞一樣紅。

「你說誰是罪犯?」他用威脅的口吻問道,同時走了回來,「你再說一遍!」

「只要你願意,說多少遍都行!」尼諾大聲說,「你大概因為自己身強力壯,就沒有人敢對你講真話?但是,我,我要把真話告訴你和一切願意聽的人!好哇!來呀,來呀,把我掐死吧,就像你早就想乾的那樣!」

「我會幹出那種事嗎?」尼科拉大聲吼叫起來,同時握緊了拳頭,「你瞧瞧,毛毛,他多會撒謊,多會誣賴人!我只是抓了一下他的衣領,把他摔進酒館後面的一個小水坑裡。那個小水坑裡的水連一隻耗子都淹不死。」他又轉身對尼諾說:「可惜你還活著,正像人們看見的那樣!」

這種粗野的謾罵一來一往,持續了半天,毛毛還是弄不清他們到底是為了什麼,也弄不清他們到底為什麼吵得這麼激烈。又過了一會兒,她才慢慢地聽明白,尼科拉之所以那樣做,是因為尼諾當看好幾個人的面打了他一個耳光。事情的起因又是尼科拉要打碎尼諾的全部罈罈罐罐。

「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尼科拉憤憤不平地說,「我只是把一隻壺摔到牆上,而那隻壺本來就有一條裂紋。」

「有裂紋那也是我的壺,你懂不懂?」尼諾反駁說,「反正你沒理。」

尼科拉卻認為自己有充分的理由,因為尼諾傷害了他這個泥瓦匠的尊嚴。

「你知道他怎樣說我嗎?」他對毛毛說,「他說我連牆都壘不直,因為我日夜喝酒。甚至還說我的曾祖父就是一個酒鬼,說不定比薩斜塔就是他參與建造的呢!」

「尼科拉,」尼諾回答說,「那隻不過是一個玩笑!」

「好一個玩笑!」尼科拉吼道,「聽了這樣的話,我可笑不出來。」

然而,開這個玩笑也是有原因的,那只是尼諾對尼科拉另一個玩笑的報復。就是說,有一天早晨,尼諾的門上出現了一行鮮紅的字:「什麼都不管,才能當老闆!」尼諾覺得這句話也不可笑。

到底誰的玩笑更好些呢?他們又一本正經地吵了半天,又吵了個面紅耳赤。突然,他們都住口了。

毛毛睜大眼睛看著他們,他們倆誰也不敢正視毛毛的目光。她從心裡覺得他們好笑呢,還是她感到傷心?從她的臉上實在看不出來。但是,這兩個男人忽然覺得好像從鏡子里看到了自己似的,開始感到羞愧了。

「好了。」尼科拉說,「也許我本不該在你的門上寫那句話。要不是你拒絕給我一小杯酒,我也不會那樣做。這是違法的,你懂嗎?因為我從來都是付錢的,你沒有任何理由不賣給我酒。」

「我有沒有理由你不知道嗎?」尼諾回答說,「你想不起來與聖安東尼那張畫有關的事情了嗎?哈哈,現在你傻眼了吧!當時你大大地欺騙了我,我決不允許別人那樣對待我。」

「我騙你了嗎?」尼科技嚷嚷起來,同時一個勁地敲打著自己的腦袋,「簡直顛倒黑白!

「是你想騙我,只不過你沒有騙成罷了!」

事情原來是這樣的:尼諾的小酒館里掛著一幅聖安東尼的畫像。那張畫是彩色的,是尼諾從一本畫報上剪下來鑲在一個鏡框里的。

有一天,尼科技想買下尼諾的那張畫——據說他覺得那張畫很好看。尼諾機智地討價還價,最後說定尼科拉用他的收音機交換。尼諾有點幸災樂禍,因為他覺得在這筆交易上,尼科拉顯然吃了大虧。

吵架就是由此引起來的。原來在那張畫和硬紙板之間藏著一張鈔票。可是,尼諾對此一無所知。這下子吃虧的倒是尼諾自己了。他因此很生氣。他直截了當地要求尼科拉把錢還給他,因為那不屬於交換的範圍。他們就這樣爭吵起來了。當他們回到事情開始的時候,兩個人都沉默了片刻。

然後,尼科拉說:「現在,你老老實實地說,尼諾——在交換之前,你知道不知道那裡面有錢?」

「不知道,否則我就不會和你交換了。」尼諾答道。

「那麼,你就得承認你欺騙了我。難道你真的不知道那裡面有錢嗎?」尼科拉問。

「真不知道,我拿名譽擔保。」尼諾說。

「你擔保就好。這就是說,你是想欺騙我。不然的話,你怎麼會拿那一張一文不值的畫紙換我的收音機呢,嗯?」尼科拉問。

「你怎麼知道那裡面有錢呢?」

「頭一天晚上,我親眼看見一個客人把那張票子塞進去的,那是他對聖安東尼上的供。」

尼諾咬了咬嘴唇問:「那是多少錢?」

「不多不少,我的收音機正好值那麼多錢。」尼科拉說。

「那麼,這就是說,我們的爭吵僅僅是為了我從畫報上剪下來的那張畫了?」他若有所思地說。

尼科拉撓了撓頭,喃喃地說:「本來是這樣的。你要是喜歡還可以拿回去,尼諾。」

「算了。」尼諾鄭重其事地說,「交換就是交換!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突然,他倆同時大笑起來。他們從台階上爬下來,走到圓形露天劇場中間長滿野草的空地上,互相拍著對方的後背,擁抱起來。然後,他們把毛毛抱起來,齊聲說:「非常感謝!」

過了一會兒,當他們離去時,毛毛久久地向他們招手。她很滿意,現在她的那兩個朋友又言歸於好了。

另外一次,一個小男孩把他的不願意再唱歌的金絲雀拿到毛毛跟前。對毛毛來說,那真是一個更加艱巨的任務。她不得不耐心地等了整整一個星期,那隻鳥兒才終於又婉轉地唱起歌來。

毛毛傾聽狗叫,貓叫,傾聽蟋蟀、青蛙和蟾蜍等一切動物發出的聲音,甚至也傾聽雨聲和樹林的風聲。世界上,萬物都以自己的方式向她講述著自己的故事。

有時候,她的朋友晚上都回家以後,她仍然一個人久久地坐在那個古老的圓形露天劇場廢墟的台階上,望著頭上星光燦爛的夜空,傾聽著宇宙那偉大的寧靜。這時候,她會覺得自己彷彿坐在一個傾聽著宇宙萬物的大耳輪中間。真的,她覺得好像聽到了一種很輕,但卻鏗鏘有力的音樂似的,那種聲音激蕩著她的心房。

在這樣的夜晚,她每每會做一個特別美的夢。

現在,誰要是還認為傾聽別人講話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那他就試一試吧,看看自己是否也能做得像毛毛那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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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場假的風暴和一場真的雷雨
  
    毫無疑問,毛毛聽大人講話和聽小孩講話都一樣耐心。但是,孩子們都喜歡到圓形
露天劇場的廢墟上來,還有另一個原因。自從毛毛來到這裡以後,他們玩得可快活了。
以前,他們從不玩得那樣痛快過。他們再也不感到無聊了。這並不是毛毛提出過什麼好
的建議,不,毛毛只是在那裡和他們一起玩。誰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要她在場,孩
子們就有了最好的主意。他們每天發明出新的遊戲,一次比一次玩得開心。有一天下午,
天氣又悶又熱,大約有十一二個孩子坐在石階上等毛毛。因為他們來晚了一步,毛毛剛
剛出去。她常常到附近去玩。這時候,天上布滿了又厚又黑的雲,好像一會兒就要下雷
陣雨似的。「我們還是回家去吧。」一個帶著小妹妹的小姑娘說,「我怕閃電,怕打
雷。」「回到家裡你就不怕了嗎?」一個戴眼鏡的男孩問。「回到家也怕。」小姑娘回
答。
    「那就呆在這裡好了,反正都一樣。」那男孩說。小姑娘聳聳肩膀,點了點頭。然
后,她又說:「也許毛毛真的不回來了。」
    「不回來又怎麼樣?」另一個男孩加入他們的談話。他的頭髮亂蓬蓬的,好像從來
沒有人管他似的。他說:「毛毛不在,我們也會玩。」
    「那好吧,可是,我們玩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隨便玩吧!」
    「隨便玩?這話等於沒說。誰出個主意?」
    「我有一個主意。」一個胖胖的小男孩說,他的聲音又細又尖,像個小姑娘的聲音,
「我們把這整個圓形露天劇場當一艘大船,把它開到陌生的大海上去冒險。我當船長,
你當舵手,你當自然科學家,是一名教授,這就是說,我們這是一次科學考察旅行,你
們懂了嗎?其他人統統當水手。」
    「我們小姑娘當什麼?」
    「你們當女水手。這是一艘未來號考察船。」
    好主意!他們馬上就玩了起來。但是,他們總也玩不到一塊兒。遊戲無法進行下去
了。
    不大一會兒工夫,他們就悻悻地散了,一個個重又在石階上坐下來,繼續等待。
    過了一會兒,毛毛真的回來了。
    浪濤拍打著船頭,激起高高的浪花,「阿耳戈」號考察船在暴風雨後的大海上起伏
著,搖晃著,開足馬力朝正南方向的珊瑚海挺進。自從有人類以來,還沒有一條船敢於
開進這片危險的水域,因為那裡到處都是無底深淵珊瑚礁和不為人知的海底怪物。尤其
是那裡還有一種「永恆的颱風」,那是一種永不停息的大旋風。它不停地在那片海域上
遊盪,簡直像一頭兇猛而又狡猾的野獸在不斷地尋找著獵物。那種野獸行蹤不定,落入
它巨爪下面的獵物,決不會被它輕易地放過,不把獵物摔打成火柴棍一樣大小的碎片,
它決不罷休。
    當然「阿耳戈」號考察船也非同一般,它的裝備精良,因為他們早就考慮到會遇到
那種「到處遊盪的旋風」。這艘船是用一種藍色的名叫「阿拉錳」的合金鋼製造的,這
種鋼可以被彎曲,但不會被折斷,就像騎士的寶劍一樣。而且,這艘船是用整塊鋼板經
過特殊的操作過程鑄造而成的,沒有一條縫,也沒有一個焊接點。
    也許很難再找到敢於進行這樣一次史無前例航行的船長和船員了。船長高爾登非常
勇敢,他站在指揮台上,驕傲地俯視著自己的男女水手,他們全都是久經考驗的各行各
業的專家。船長身旁站著他的舵手唐梅盧。他是一個正直的、經驗豐富的水手,已經戰
勝過一百二十七次颶風。
    在後甲板上,我們可以遠遠地看到這次科學探險的領導人,他叫愛因斯坦教授。此
刻,他正和兩名女助手在一起,她們一個叫毛琳,一個叫莎拉,都具有非凡的記憶力,
是這位教授的活圖書館。他們三個人彎著腰站在精密儀器前,用複雜的科學家的語言輕
輕地交談著。
    在他們旁邊不遠的地方,美麗的土著人默默珊翹著腿坐在那裡。有時候,科學家問
她這片大海有些什麼特點,她就用悅耳的胡拉方言回答他,那種方言只有教授能聽得懂。
    這次科學探險的目的是要找到遊盪颱風產生的原因,如果可能的話,還要消滅它,
以便利的船隻也能開進這片大海。但現在大海上異常平靜,人們一點也看不到那種風暴
即將到來的任何跡象。
    突然,一個聲音從睞望台上傳來,把船長從沉思中喚醒。
    「船長!」瞄望員把兩手圍成喇叭形狀向下喊道,「如果不是我瘋了,那就是我真
的看見前面有一個玻璃島!」
    船長和舵手立即拿起望遠鏡觀察。教授和他的兩名女助手興緻勃勃地走過去。只有
那個美麗的土著人默默珊坐著不動。她那個民族有一種神秘的傳統,就是對任何事物都
不能有好奇心。
    不大工夫,他們的船就接近了那座奇異的島。
    愛因斯坦教授順著船舷上的軟梯爬下去,踏上那透明的土地。那島上的地面滑極了,
教授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算站穩腳跟。那個島是環形的,估計直徑大約為二十米,島
中央像一個圓形屋頂那樣越往上越高。當教授爬上最高點的時候,他發現那個島的下面
有一道跳躍的光從深處射出來。
    他把觀察結果通知了船上的人,他們正站在甲板上扶著欄桿緊張地等待他觀察的結
果。
    助手毛琳說:「根據教授的報告,看來它與奧克爾木木夫·比斯特洛齊娜斯有關。」
    「很可能,」助手莎拉接著說,「當然,也可能與交盧庫拉·塔派托齊費拉有關。」
    教授站起來,扶了扶眼鏡,向船上喊道:「據我看,這只是一般的史特盧木斯·克
維齊內蘇斯的變種。但是,只有從下面研究這種東西,才能確定它是什麼。」
    這時候,三個女水手已經穿好潛水衣。她們都是世界著名的潛水運動員,聽了教授
的話,立即跳入水中,消失在深藍色的海水深處。
    過了半天,水面上才浮起一串水泡。然後,一個名叫山德拉的潛水員突然鑽出水面,
氣喘吁吁地說:「原來那是一隻巨大的水母!她們兩個已經被水母的觸手緊緊地纏住無
法逃脫了。我們必須去幫助她們,否則就來不及了!」說完就又鑽進水裡去了。
    於是,一百多個潛水員在弗蘭科上尉的帶領下,立即衝進洶湧的波濤之中。弗蘭科
上尉經驗豐富,外號「海豚」。他們在水下展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搏鬥,海面上浮起
一片片泡沫。儘管如此,他們還是沒能把那兩個姑娘從水母的觸手中解救出來。那個巨
大的水母的力量太大了!「請來,」教授皺起眉頭對他的女助手們說,「看來,很可能
是一種巨大的海底怪物在這個海洋里興風作浪。這太有意思了!」
    高爾登船長和舵手唐梅盧商量了一下作出決定:
    「上來!」素梅盧喊道,「統統上船!我們要把這個怪物切成兩半,否則我們就無
法救出那兩個姑娘。」
    「海豚」和他的潛水員一個接一個爬上甲板。這時候,「阿耳戈」號稍微向後退了
一下,然後開足馬力向巨大的水母衝去。鋼鐵的船頭像刀片一樣鋒利人們幾乎沒有任何
震動的感覺,那個巨大的水母就被無聲地切成了兩半。
    這樣做,對於那兩個姑娘來說並不是沒有危險的!但是,舵手唐梅盧毫釐不差地計
算出她們的位置,讓船從她們倆之間穿過。被切成兩半的水母立刻軟綿綿地鬆開了觸手,
被纏住的姑娘才得以脫身。
    她們倆回到船上,受到親切的接待,愛因斯坦教授走到她們面前說:「這是我的過
錯,我不該讓你們下去,請原諒。我使你們受驚了!」
    「不要客氣,教授先生,我們本來就是為了冒險才來的嘛!」一個姑娘回答道。
    另一個姑娘補充說:「我們的職業就是冒險!」
    然而,他們此刻沒有工夫繼續交談了。由於大家都忙於救人,他們把觀察大海的事
情全給忘記了。這時候,那「遊盪的旋風」正以極快的速度接近「阿耳戈」號考察船。
    第一個巨大的衝擊波把鋼鐵的船體送上高空,又拋進足足五十米深的浪谷之中。波
濤濺起的浪花一下子將甲板上的全體人員澆成了落湯雞,一半沒有經驗的船員幾乎都暈
了過去。
    但是,高爾登船長卻又開雙腿站在指揮台上,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似的,舵手也同
樣穩如泰山地站立著。只有美麗的土著人默默珊不習慣這種劇烈的顛簸,已經爬上救生
艇。
    幾秒鐘之後,整個天空黑得像瀝青似的。旋轉的狂風咆哮著再次向船體撲來,把
「阿耳戈」號考察船送上天空,幾乎有教堂的尖頂那樣高,然後又把船狠狠地摔下來。
因為它不能對船體有任何損害,所以,它的怒氣還在一秒一秒地上升。船長用平靜的聲
音向舵手發出指示,舵手又大聲地向全體船員轉達。人人堅守自己的崗位,連愛因斯坦
教授和他的女助手都沒有丟棄他們的儀器。他們計算著旋風核心的位置。他們要把船開
到那裡去。高爾登船長暗暗稱讚科學家們的堅定而又鎮靜,他們沒有像其他船員們那樣
只是眼睜睜地望著大海。
    忽然,天空劃過一道閃電,閃電擊中了他們的這艘考察船,於是船體一下子像充了
電似的,不論什麼地方,只要一碰就濺起一片火花。不過,這沒有什麼,「阿耳戈」號
船上的人都經過幾個月的特殊訓練,所以這對他們來說一點關係也沒有。
    只是船體較薄的部分和鋼纜以及船欄桿都開始變紅,被燒得像燈泡里的鎢絲一樣,
所以,儘管全體船員都帶著石棉手套,他們的工作還是受到一定的影響。不過,他們很
幸運。這種熱度很快就消失了,因為一轉眼之間就下起滂沱大雨來。這麼大的雨,除了
唐梅盧之外,船上的人,誰也沒有經歷過。雨點密集得很快就使人喘不過氣來了。全體
船員不得不戴上潛水帽和呼吸器。
    緊接著,電閃雷鳴,狂風大作!樓房一樣高的浪頭捲起一道道雪白的浪花!
    「阿耳戈」號船上所有的機器全部開動起來,頂著颱風的巨大阻力一米一米地前進。
機械師和下面鍋爐房裡的鍋爐工們都以超人的毅力工作著。他們用粗大的纜繩將自己互
相掛在一起,以免被猛烈搖晃和顛簸的船體將他們拋進鍋爐那張開的血盆大口裡去。后
來,他們終於把船開進颱風的最深處。啊,那裡面是怎樣一番景象啊!
    那裡,海平如鏡,光潔無比。因為那裡的浪濤全被風暴掃平了。一個巨大的怪獸在
跳舞。
    它一條腿站立著,從下向上望去,它的形體愈來愈粗,簡直像一個嗡嗡旋轉的山一
樣的陀螺。
    它轉得那樣快,使人根本看不清它的形體。
    「這是一個舒木一舒木穀米拉斯蒂枯木!」——教授興奮地喊道。他把眼鏡繫緊,
因為猛烈的雨水一次又一次地要把它從教授的鼻子上沖走。
    「您能不能給我們進一步解釋解釋?」唐梅盧問聲悶氣地說,「我們都是普通的水
手……」
    「現在讓教授今研究,別打擾他!」助手莎拉打斷他的提問。「機不可失,時不再
來呀!
    這個陀螺狀的怪物,好像是在地球演變的過程中形成的。它一定有十億年了!因此,
今天只能在顯微鏡下面、在西紅柿醬里,或者偶爾在綠色的墨水中還能看到它的微小變
種。這麼大一個,可能是迄今為止最大的一個了。」
    船長的話穿過阿卜著的狂風傳到大家的耳朵里:「我們到這裡來不就是為了消滅這
種『永恆的颱風』嗎?它產生的原因是什麼?教授應該告訴大家怎樣才能使它停止旋
轉!」
    「這……這,我當然也不知道怎麼辦,」教授說,「科學界對此從來沒有研究。」
    「好吧,」船長說,「我們先轟它一炮,看看會發生什麼事。」
    「向這樣一個僅存的舒木一舒木穀米拉斯蒂枯木樣品射擊,實在是一件令人傷心的
事!」
    教授悲哀地說。
    但是,那些並非假想的大炮已經對準了那個巨大的陀螺。
    「開火!」船長命令道。
    雙管大炮里射出一道一公里長的藍色火焰。炮聲么,那當然是沒有的,因為大家知
道,這種大炮的炮彈是用蛋白質製造的。
    奇異的炮彈向舒木一舒木穀米拉斯蒂枯木飛去,但是,炮彈卻被那個巨大的陀螺抓
住,跟著陀螺轉了起來,越轉越快,最後被拋到空中,消失在黑雲里。
    「完全沒用!」高爾登船長大聲喊道,「無論如何,我們必須靠近它!」
    「我們已經不能再靠近它了!」唐梅盧高聲回答,「機器已經開足馬力,剛好還能
做到不被狂風吹回去。」
    「您有什麼好辦法嗎,教授先生?」船長想聽聽他的意見。
    愛因斯坦教授聳了聳肩膀,他的助手們也束手無策。看來這次科學考察不得不空手
而歸了。
    就在這一剎那間,有人拉了拉教授的衣袖。原來是那個美麗的土著人。
    「馬盧巴!』他舉止優雅地說,「馬盧巴奧伊希圖索諾!艾爾維尼沙木巴英莎爾圖
盧盧賓德拉。克勞木納好意貝尼貝尼沙多高。」
    「巴巴盧?」教授驚奇地問,「迪迪馬哈范諾西英圖格多一能馬盧巴?」
    美麗的土著人熱情地點點頭,回答說:「多多烏木奧福舒拉馬特瓦瓦達。」
    「奧伊一奧伊。」教授回答著,若有所思地摸了模下巴。「她都說了些什麼呀?」
舵手問道。教授說:「她說的是他們民族中間有一首古老的歌,如果有人敢對著那種
『漫遊颱風』大聲地唱那首歌,就能使暴風平息。」「別逗了!』塘梅盧響響地說道,
「一隻歌能使颶風平息!
    新鮮!」「教授,您認為那可能嗎?」助手莎拉問。「對任何事物都不應該懷有偏
見。」
    愛因斯坦教授說道,「土著人的傳說常常隱含著某種真理。也許某種聲音的震動,
可以對『舒木一舒木穀米拉斯蒂枯木』產生某種影響。我們對它的生存條件還很不了解
啊。」
    「唱唱歌不會有什麼害處。」船長堅決地說,「因此,我們應該試一試。您告訴她,
我們請她唱。」
    教授轉過身,對美麗的土著人說:「馬盧巴迪迪奧伊沙發爾胡納一胡納,瓦瓦達?」
    默默珊點點頭,立刻唱起那支非常奇特的歌,那支歌只有幾個不斷地重複的音節:
「愛侃美尼阿盧貝尼,瓦納台蘇蘇拉台尼!」
    她一邊唱一邊拍手並按照節拍轉著圈跳起舞來。
    那簡單的旋律和歌詞很容易記住,其他人也慢慢地跟著唱起來,不一會兒,全體船
員都一起唱起來,他們拍起手,唱起歌,圍成一個大圓圈,按照節拍跳起舞來。真是好
看極了!
    最後,連外號叫海豹的唐梅盧和愛因斯坦教授也都跟著唱起來,跳起來,好像他們
都返老還童了似的。
    事實上,他們誰也不曾相信的事情居然真的發生了!那巨大的陀螺轉得越來越慢了,
最後終於停住並開始下降。「嘩」的一聲巨響,大量的海水像瀑布似的傾瀉下來,暴風
更然而止,雨也停了,天空變得透明、湛藍,大海的波濤也安靜下來。「阿耳戈」號考
察船一動不動地停在如鏡的海面上,好像這裡除了和平與寧靜之外,從來沒有發生過任
何事情似的。
    「船員們!」高爾登船長一邊說一邊用讚許的目光看了看每個人的面孔,「我們的
目的達到了!」他的話雖然不多,但大家都理解了他的意思。事情本身更能說明問題。
最後他又補充說:「我為你們感到驕傲!」
    「我認為真的下雨了,」那個帶著小妹妹的姑娘說,「瞧,我的衣服全濕透了。」
    原來,剛才確實下了一場暴雨。讓那個小姑娘感到特別驚奇的是,自從她上了這條
鋼鐵大船以後,她就完全忘記了害怕閃電和雷鳴。
    他們熱烈地談論著這次冒險的航行,各人講各人的經歷和體會。又過了半天,他們
才分手,各回自己的家,去換衣服。
    只有一個人對這次遊戲的結果不太滿意,這就是那個戴眼鏡的男孩。分手時,他對
毛毛說:「遺憾的是,那個『舒木一舒木穀米拉斯蒂枯木』就那麼輕易地降落下來了。
它可是那種東西的最後一個樣本啊!我還真想進一步仔細地研究研究它呢。」
    不過有一點是相同的,大家的看法和從前一樣,這就是:無論在哪兒,也不會像在
毛毛這兒玩得這麼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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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葉可兒 發表於 2008-1-7 21:30 |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一個沉默的者人和一個善辯的孩子
  
    一般說來,誰要是有許多朋友,那麼在他的那些朋友中肯定有幾個特別親近、特別
要好的,在毛毛的朋友當中也是這樣。
    毛毛有兩個特別要好的朋友,他們每天都來看她,和她分享自己得到的一切。他們
一個是小孩,一個是老人。毛毛很難說她更喜歡他們中的哪一個。
    人們叫那個老人貝波·施特拉森凱勒。「施特拉森凱勒」的意思是「清道夫」。實
際上,他可能有別的姓,但是,因為他的職業是清道夫,所以人們都這麼叫,他自己也
承認,於是就這麼叫開了。原來的真實姓名反而被人們忘記了。清道夫貝波住在圓形露
天劇場廢墟附近的一間小屋裡,那是他自己用磚頭、鐵皮和油氈蓋起來的。他的身材非
常矮小,走路時還有點駝背,所以,看起來他只比毛毛稍微高那麼一點點兒。可是,他
的腦袋卻很大,滿頭白髮被剪成很短的平頭,頭髮都向上立著。他的頭還總是向一邊歪
著,鼻子上架著一副很小的老花眼鏡。
    有些人認為,清道夫貝波的頭腦不大正常。為什麼會有這種看法呢?因為別人問他
什麼的時候,他總是先微微一笑,並不馬上回答。原來他是在思考要不要回答。如果他
覺得沒必要回答,那他就保持沉默。如果他認為應該回答,那他就仔細考慮如何回答。
有時候,他會考慮一兩個鐘頭,有時候,他會考慮一整天,然後才回答別人。過了那麼
長時間,人家往往早已忘記問過他什麼,所以貝波的話常常使人感到莫名其妙。
    只有毛毛能等那麼長時間並且懂得他說的是什麼。她知道,他花了那麼長時間想,
是為了永遠不說假話。他認為,世界上的一切不幸都是從謊話中產生出來的,有些謊話
是有意說的,但也有一些謊話是無意的,只是由於太匆忙或者考慮不周而產生的。
    每天早晨,天還沒亮,他就騎著自己那輛破;目的自行車進城了。在一座大樓的院
子里,他和同事一起等候,直到有人給他一把掃帚和一輛手推車並指定他到某一條街上
去打掃。
    老貝波喜歡黎明前的時刻,這時候,整個城市都還沉浸在夢鄉里。他熱愛自己的工
作,幹得很認真。他知道這是一項不可缺少的工作。
    他掃馬路的時候,動作很慢,但是連續不斷,每邁出一步,就喘一口氣,每喘一口
氣,就掃一下。於是,邁一步,喘一口氣,掃一下;再邁一步,再喘一口氣,再掃一下。
有時候,他停下來,稍微站立片刻,若有所思地望著前方,然後又繼續邁一步,喘一口
氣,掃一下……
    他就這樣向前移動著。他前面的街道很臟,後面的街道卻很乾凈。掃馬路的時候,
他的腦子裡不時地產生一些新奇的想法,但卻說不出來。它們就像人們隱隱約約記得的
某種香味,或者像夢中見過的某種顏色那樣難以描繪。幹完活兒,他就坐在毛毛那兒,
給她講那些古怪的想法。因為毛毛用她那奇特的方式全神貫注地傾聽,能使他的舌頭放
松,所以他講起來也就無拘無束,總是能夠找到恰當的詞兒。
    「你瞧,毛毛。」然後他就舉個例子說,「事情是這樣的:有時候,我看著前面那
一條很長很長的街道,會覺得那條路長得可怕,於是心裡就想,這條路一輩子也掃不完
啊!」
    他默默地向前凝視了片刻,接著說道:「於是我就開始快掃,越掃越快。可是,我
有時抬起頭看看,覺得前面的路還是那麼長,簡直一點兒也沒有縮短。沒辦法,我就加
緊干,我甚至感到有些害怕,最後累得我精疲力竭,全身軟綿綿的,氣也透不過來,根
本平不下去了。
    然而,那條路仍然躺在我的面前。看來,活兒不能這樣干。」
    他凝神思忖了好一會兒又接著說:「我不應該老想著整條街道,你懂嗎?應該只想
下一步,下一口氣和下一掃帚。永遠這樣想。」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又想了一會兒這才補充說:「這樣想就會感到愉快,這
很重要,只有這樣才能幹好工作,活兒就得這樣干。」
    然後,他停頓了很久,才又繼續說道:「這樣,掃著掃著就會猛然發現,整條街道
已經被我一下子一下子地掃完了,而我自己一點兒也沒發覺是怎樣掃完的,並且一點兒
也不覺得累。」最後,他點了點頭說道:「這一點很重要。」
    另外還有一次,他來了之後,坐在毛毛身邊,過了半天還是一聲不吭。毛毛髮現他
在思考著什麼,可能要說的話有些異乎尋常。突然,他直愣愣地盯著毛毛的眼睛說:
『清時候會有這樣的情況。」過了半天他才又輕輕地說下去:「那是在中午的時候——
當一切都在炎熱中沉睡的時候——我會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透明了,就像一條小河,一
眼就可以看到底。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那時候,我就重新看到了我們自己。」
    他點點頭,又沉默了片刻,接著聲音更輕地說:「那是在另一個時代,那是在地
下。」
    他又想了很久,努力尋找著恰當的詞句。可是,他好像還是沒有找到恰當的詞兒,
因為他忽然用一種很平常的語調說:「今天,我在;回城牆根掃街時,發現牆裡面有五
塊不同顏色的磚頭,你聽懂了嗎?」他用手指在地上畫了一個很大的字母「丫』,並歪
著腦袋注視著它,接著,他突然小聲地說:「我又認出來了,就是那些石頭。」
    停頓了一會兒,他又斷斷續續地說:「這就是那樣一個時代,也就是修築城牆的時
候——那時候,許多人在那裡幹活——但是,有兩個人,他們把那些石頭砌進那段牆裡
——那是一種記號,你明白嗎?——我又認出它們了。」
    他用手擦了擦眼睛,似乎在努力想說出他要說的話。因為他往下說的時候,顯得很
費勁。
    他說:「當時,那兩個人的樣子很不同,完全不同。」然後,他好像要收住話頭似
的,幾乎是用一種憤怒的語氣說道:「但是,我又認出了我們——你和我。我又重新認
出了我們。」
    當人們聽清道這樣說話的時候,往往覺得可笑,有些人還會在他身後輕輕地拍拍自
己的腦門。當然,我們不能責怪他們。可是毛毛卻很喜歡這個老人,而且把他說的話都
記在心裡。
    毛毛的另一個最要好的朋友年齡很小,在各個方面都與貝波迥然不同。他長得很帥,
有一雙富於幻想的大眼睛,還有一張令人難以置信的巧嘴兒。他有一肚子笑話和新奇的
想法,總是嘻嘻哈哈,讓人忍不住要和他一起大笑,不管他願意不願意。他叫吉羅拉姆,
但大家都願意叫他吉吉。
    我們是根據職業稱呼貝波的,同樣,我們也想這樣稱呼吉吉。雖然他還根本沒有一
個正當的職業,但我們都叫他導遊吉吉。正如前面所說的那樣,導遊不過是他許多職業
中的一種,只是臨時干一干,因為他這個導遊不是正式的。
    他干導遊這項工作,淮一必備的是一預鴨舌帽。如果遊客在這兒真的迷了路,他就
馬上戴好他的鴨舌帽,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走到他們面前,表示願意帶領他們參觀遊覽,
並為他們講解。要是那些陌生人答應了,他就起勁地講起來,講得天花亂墜。他編出的
那些故事、人名和年代會把那些可憐的遊客弄得暈頭轉向。有些人發覺他是瞎編的,就
氣憤地走開了。
    但大多數人卻信以為真,所以,當吉言最後舉起鴨舌帽討錢時,人家付給他的都是
真正的硬幣。
    附近的人聽了吉吉的那些故事往往關破肚皮。有時候,他們也露出懷疑的神情,說
他講那些完全是編造的故事,不應該真的讓人家付錢。
    「可是,所有的作家都是這樣乾的。』治安說,『哪些人花了錢難道什麼也沒得到
嗎?告訴你們,他們確實得到了他們想知道的一切!既然如此,我講的那些故事和那些
大部頭小說里寫的故事有什麼區別呢?誰告訴過你們,那些書里的故事不也完全是編造
出來的,可能是再也沒有人知道的故事呢?」
    還有一次,他說:「是啊,究竟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呢?誰能知道一兩千年以
前這裡發生的事情?也許你們知道?」
    「不知道。」別人只好承認事實。
    「那不得了!」導遊吉吉大聲說,「那你們怎麼能隨隨便便地就斷定我的故事不真
實呢?
    要是碰巧它們確實發生過,那我講的就不折不扣全是真事啦!」請來要駁倒他的這
些話是困難的。是啊,要辯倒吉吉這樣的好口才真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遺憾的是只有很少的遊客想參觀這個圓形露天劇場的廢墟。所以吉吉不得不找其他
工作。他看過公園,送過徵婚廣告,給人通過狗,傳遞過別人的情書,給人送過葬,賣
過紀念品和貓食等其他工作,反正是找到什麼工作就幹什麼。
    吉吉常常幻想將來有一天能變得又有名又富有。他夢想自己住進一幢童話般美麗的
房屋裡,周圍有一個大花園,用鍍金的盤子吃飯,在絲綢的枕頭上睡覺。他覺得自己仿
佛看到了未來榮譽的光輝,就像太陽的光從遙遠的地方射進他現在貧苦的生活,這使他
感到溫暖。
    當別人嘲笑他的夢想時,他就大聲說:「將來我的願望會實現的!到時候,你們大
家可要記住我說過的話!」
    可是,究竟用什麼辦法才能實現自己的願望,他自己也說不上來。因為他既沒有恆
心,也不能吃苦耐勞。
    「這算什麼本事!」有一次他對毛毛說,「干那種工作,能富得了才怪呢!你瞧瞧
那些人,成天忙忙碌碌,為了那麼一丁點兒好處,就出賣自己的一生和靈魂,有難變富
了呢?不,我才不幹那種事呢,不幹!儘管我常常連喝一杯咖啡的錢都沒有也不幹——
我吉吉還是吉吉!」
    也許有人會想,像吉吉和貝波這樣兩個人,他們的性格,對世界和生活的看法那樣
不同,竟然都能成為好朋友,簡直不可思議。然而事實就是如此。令人奇怪的是,老貝
波恰恰是誰一的一個從來不因吉吉的輕率而指責他的人。同樣奇怪的是,也只有這個口
齒伶俐的吉吉從來不諷刺這個脾氣古怪的老貝波。
    可能這也應該歸功於毛毛聽他們倆談話的方式。
    然而,他們誰也沒有料到,可怕的陰影就要降臨到他們三個人的友誼上。不僅如此,
還將籠罩這整個地區——那陰影越來越大,又黑又冷,很快就布滿了這座大城市的上空。
    像一次無聲的入侵,在人們不知不覺中,敵人正在一天天地逼近,他們如人無人之
境,沒遇到任何阻攔,因為誰也沒有覺察到那些入侵者——那是些什麼人呢?
    就連常常能夠看到別人所看不見的事物的老貝波,也沒有能發覺那些越來越多的入
侵者。他們自稱「灰先生」,像鬼魂一樣在城市裡四處遊盪,彷彿在不知疲倦地工作著。
其實他們並不是看不見的,可是,一旦人們要仔細看看他們時,他們就不見了。他們懂
得怎樣使自己不惹人注目,人們也根本不去注意他們,或者看見他們之後,轉眼就忘記
了。也正因為他們從不隱藏,所以他們可以秘密地工作;又因為他們不引人注目,當然
也無人打聽他們是從哪裡來的。他們正蜂擁而至,一天比一天多起來了。
    他們開著豪華的灰色小汽車在大街上賓士,他們走遍所有的房屋,光臨所有的飯店,
並且時常在小筆記本里記著什麼。
    他們穿的是蜘蛛網一樣的灰衣服,面孔也是灰色的,像煙灰的顏色,頭上戴著圓圓
的、僵硬的灰禮帽,嘴上叼著灰色的雪茄,每個人都隨身攜帶著一個公文包。
    導遊吉吉也沒有注意到他們。那些灰先生們有好幾次來到圓形露天劇場的廢墟上轉
悠,並把所見所聞都記到他們的小本本里。
    只有毛毛在一天晚上看到了他們的黑色身影出現在露天劇場廢墟邊緣的最高處。他
們相互打著手勢,後來又把腦袋湊到一起,好像在商量什麼似的。毛毛沒有聽到他們說
的什麼,但是,她突然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寒冷。她裹緊肥大的外衣,可一點兒也不管
用,原來那是一種非同尋常的寒冷。
    後來,那些發先生走了,打那以後,他們再沒有露面。
    那天晚上,毛毛沒有像以往那樣聽到那種既輕柔又剛勁的音樂。第二天,生活又同
往常一樣,所以,毛毛也就不再想那些奇怪的遊客,漸漸地把他們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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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葉可兒 發表於 2008-1-7 21:31 |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為許會人講的故事和為一個人講的故事
  
    漸漸地導遊吉吉完全離不開毛毛了。假如可以這樣說的話:就是那個沒有恆心、無
憂無慮的小傢伙深深地愛上這個衣著不整的小姑娘了。他真想不管到哪兒去都帶著她。
    我們已經知道,講故事是吉吉的拿手好戲。可是,恰恰在這一點上,他自己十分清
楚地感覺到已經發生了變化。從前,他講的故事有時顯得很貧乏,常常想不出什麼合適
的新內容,只得重複已經講過的舊故事,或者複述看過的某一部電影,或者講從報紙上
讀到的東西。可以說,那時候的故事都是用腳走路的。但自從認識了毛毛以後,他的故
事就像一下子都長出了翅膀似的。特別是當毛毛坐在他身旁、聚精會神地聽他講的時候,
他的想象力更會像春天的草地那樣,生氣勃勃。如果大人小孩都緊緊地坐在他的周圍,
他會更加口若懸河,可以滔滔不絕地一連講上幾天,甚至幾個星期。他的腦海里會源源
不斷地湧出許多新的想法。與此同時,他自己也同樣帶著強烈的好奇心邊講邊注意地聽
著,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想象將會把他帶到什麼地方去。
    有一天,來了一批想參觀圓形露天劇場廢墟的遊客(毛毛正好坐在附近的台階上),
吉吉便開始為他們講解起來:
    「尊敬的女士們,先生們!你們都知道,為了抵禦奇特恩人和查根人的不斷入侵,
保衛王國的安全,女王施特拉帕齊亞·奧古斯汀娜曾經進行過無數次戰爭。」
    「她一次又一次地戰勝了那兩個民族,但是,由於他們不斷地騷擾,使那位女王大
為惱火。她威脅說,如果他們再來入侵,她就要把他們統統消滅乾淨,除非他們的國王
克薩克索特拉克索盧斯把他的金魚交給她,作為對他們的懲罰。
    「女士們,先生們,這就是說,當時這裡的人們還沒有見過金魚。施特拉帕齊亞女
王曾經聽一個旅遊者說過,那個克薩克索特拉克索盧斯國王有一條小金魚,它一旦長大
了,馬上就會變成純金。於是那位女王就想,無論如何,現在也要得到那件舉世罕見的
珍寶。」
    「國王聽說后,未免有些幸災樂禍。他把那條真正的金魚藏在床底下,卻派人將一
條小鯨魚放在一個鑲嵌著珍珠寶石的大湯碗里獻給女王。
    女王看到這麼大的一條『金魚』,著實感到有些吃驚。因為在她的想象中,金魚要
小得多,儘管如此,她還是自言自語地說:『越大越好。』她認為這條魚可能會變成更
多的金子。
    使她感到有些不安的,只是這條魚並沒有發出一絲金光。國王克薩克索特拉克索盧
斯的使者對她解釋說,它必須在長大以後才能變成金子,早了是不會變的,因此至關重
要的是,不能妨礙他的生長。施特拉帕齊亞女王對這種解釋表示滿意。
    「那條小鯨魚在一天天地長大,每天要吃掉大量的食物。但施特拉帕齊亞女王非常
富有,所以那條小鯨魚要吃多少就有多少。它長得又肥又胖,不久,那個大湯碗就裝不
下它了。
    「越大越好。」施特拉帕齊亞女王這樣說,並且讓人把鯨魚放到她的浴盆里去養。
沒過多久,浴盆也裝不下它了。它長啊,長啊!現在人們不得不把它弄到女王的游泳池
里。可是,這一次搬運工作十分麻煩,因為鯨魚已經長得像一頭牛那樣重了。在拉魚的
時候,一個奴隸滑倒了,女王就下令把他拉去餵了獅子,那條魚就是她的一切。
    「由於她一心想得到更多的金子,所以每天都要在游泳池旁邊坐上好久,觀察那條
魚的生長情況。眾所周知,那位女王過著十分奢侈的生活,所以總是感到金子不夠用。
    「越大越好。」她總是這樣自言自語地念叨著。當時,這句話被宣布為普遍的準則
並製成堅硬的鉛字,鑲嵌到國家的各個重要建築物上面。
    「終於,女王的游泳池也裝不下那條鯨魚了。施特拉帕齊亞女王就下令修建了這座
大廈。
    女士們,先生們!出現在你們面前的就是它的廢墟。這是一座巨大的圓形養魚池,
裡面裝滿水,一直到最上面的邊緣。那條鯨魚在這裡終於可以自由自在地道遊了。從那
以後,女王就日日夜夜地高高坐在那兒,親自看著那條巨大的鯨魚,看它什麼時候變成
金子。她不再相信任何人,無論是大臣還是她的親人,都再也得不到她的信任了。她害
怕他們會把魚偷走。就這樣,她天天坐在那兒,因為恐懼和憂愁,開始一天天地消瘦了。
她不敢合眼,時時刻刻守著那條魚。而那條鯨魚卻無比快樂地在水中游來游去,不時地
攪起一層層浪花,根本不去想變成金子的事情。施特拉帕齊亞女王漸漸地不再過問國家
大事了。
    「這恰恰是她的敵人奇特恩人和查根人所期望的。在國王克薩克索特拉克索盧斯的
率領下,他們發動了最後一次戰爭,不費吹灰之力,一轉眼就征服了這個王國。他們根
本沒有遇到一兵一卒的抵抗,對這裡的老百姓來說,不論誰統治他們,反正都一樣。
    「當施特拉帕齊亞女王最後一個知道自己的國家已經被佔領時,喊出了一句著名的
話:
    「多麼可悲啊!懊,我竟然……』可惜後半句話沒有流傳下來。但可以肯定,她是
縱身跳進這個大水池裡,淹死在那條葬送她全部希望的鯨魚身旁了。
    「國王克薩克索特拉克索盧斯下令屠宰那條鯨魚來慶祝勝利。全國上下連續吃了八
天。
    女士們,先生們!看吧,輕信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吉吉用這句話結束了這次講解。看起來,他的話真的給遊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
們用敬畏的目光注視著這座廢墟。其中只有一個人不大相信,他問道:「這一切發生在
什麼時代呢?」
    吉吉並沒有因此陷入窘境,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誰都知道,施特拉帕齊亞女王
與著名的古代哲學家諾伊西烏斯是同時代人。」
    此時此刻,那個表示懷疑的人當然不願承認自己不知道著名的古代哲學家諾伊西烏
斯生活在什麼時代,所以他也只好說:「啊,非常感謝!」
    所有的遊客都很滿意地說,這次參觀非常值得,以前還從來沒有人能夠把那個時代
給他們講得如此生動形象,而且引人入勝。隨後,吉吉謙遜地舉起了鴨舌帽,人們便都
慷慨解囊,就連那個懷有疑慮的人也將幾個硬幣放進他的帽子里。
    另外,自從毛毛來到這兒以後,吉吉就不再重複已經講過的故事了。他覺得那太無
聊了。
    所以,每當毛毛坐在聽眾中時,他就覺得心裡的故事就像被打開了閘門似的,根本
就不需要仔細考慮,新的故事就會源源不斷地湧出來。
    相反,他甚至不得不常常剎住話頭,為的是避免像以前有一次那樣講得太離奇。那
一次,他給兩位尊貴的美國老太太作導遊,他給她們講了下面這樣一個故事,不過他絕
對沒有要嚇唬她們的意思。他說:
    「尊敬的女士們,理所當然,就是在你們那個美麗、自由的美國也是家喻戶曉的。
慘無人道的暴君,人稱羅特的馬蒂烏斯·卡姆努斯國王曾經制定過一個計劃,要按照他
的意願改變當時的整個世界。然而事實證明,不管他怎樣做,人們仍然希望大致保持原
狀,不願意輕易改變。
    「馬蒂烏斯·卡姆努斯到晚年精神錯亂了。女士們,你們自然知道,當時還沒有能
治癒這種病的精神病醫生。沒法子,人們只好讓那個暴君隨意發怒。後來,卡姆努斯國
王在胡思亂想的時候產生了一個想法:不再管這個現存的世界,而寧願去創造一個嶄新
的世界。
    「他下令製造一個像地球一樣大的地球儀,而且要百分之百地再現地球上的一切:
每一棵樹,每一條山脈,甚至海洋與湖泊。在死刑的威逼下,所有的人都被迫參加了制
造地球儀的極其艱巨的勞動。
    「人們首先製造了一個安放地球儀的底座。出現在你們面前的就是它的廢墟。
    「底座建好以後,人們就開始造地球儀。那是一個非常大非常大的圓球,和地球一
般大。
    當圓球終於造好時,人們就在圓球上仿製出地球上的一切。
    「製造這樣大的地球儀自然需要許多材料,而這些材料除了從地球本身提取之外,
沒有其他途徑。就這樣,地球儀一天天地增大,而地球卻一天天地縮小了。
    「當那個新的世界完成時,人們不得不將地球上最後的一顆小石子按照原樣放在它
應該在的位置。當然,地球上所有的人也要全部移居到新的地球儀上,因為原來的地球
已經被用完了。當卡姆努斯國王不得不承認,儘管花費那麼大的力氣,還是一切照舊時,
不由得羞愧萬分,他用自己的長袍蒙起腦袋走了。他躲到什麼地方去了,始終無人知曉。
    「請看,女士們,我們今天仍然可以辨認出的這個凹下去的漏斗形的廢墟,就是從
前支撐舊地球的底座。不過,你們必須想到,這是它的反面,然後才能想象出當時整個
地球的樣子。」
    聽到這裡,那兩位上了年紀的貴婦嚇得面色蒼白。她們中的一個問道:「現在,那
個地球儀在哪兒呢?」
    「您就站在它的上面呀!」吉吉回答,「女士們,今天的世界就是那個新造的地球
儀。」
    兩位舉止高雅的老太太驚恐萬狀,大叫著逃走了,吉吉徒勞地舉著鴨舌帽,一無所
得。
    ——不過,吉吉最樂意的事情是在沒有別人的情況下,專給毛毛一個人講故事。他
講的大都是童話,因為這是毛毛最喜歡聽的。還有,他講的那些童話幾乎都是關於吉吉
和毛毛本人的事情。那些故事只是給他們兩個人聽的,和吉吉平時講的不大一樣。
    在一個美麗而又溫暖的夜晚,他倆肩並肩地坐在廢墟最上面的石階上。第一批星星
開始在天空閃爍,一輪又大又圓的月亮從傘松那黑黝黝的輪廓上升了起來。
    「給我講個童話好嗎?」毛毛小聲請求說。「好。』訪吉說,「講個關於什麼人的
故事呢?」「最好講毛毛和吉羅拉姆的故事。」毛毛回答說。吉吉想了一下說:「這個
童話應該叫什麼名字呢?」「我想,叫『魔鏡』的童話,行嗎?」吉吉邊想邊點點頭:
「這個名字聽起來不錯,我們倒要看看,它是個什麼樣的故事。」
    他把一隻手臂放在毛毛的肩膀上,開始講了起來:「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美麗的
公主,她的名字叫毛毛。她身穿天鵝絨和絲綢縫製的衣裙,住在一個五顏六色的琉璃宮
殿里,那座宮殿高高地矗立在世界上最高的一個冰山頂上。
    「她擁有別人希望得到的一切,吃的是最精美的菜肴,喝的是最香甜的葡萄酒。她
睡在絲綢的枕頭上,坐的是象牙椅子。她擁有一切,但卻非常孤獨。
    「她周圍的一切,她的僕人、侍女、小狗、小貓和小鳥,甚至她的花,全都是鏡子
里的影像。
    「毛毛公主有一面魔鏡,它又大又圓,是用純銀製造的。毛毛公主每天都把它派到
人世間去,那面大鏡子就輕輕地飛過大地,飛過海洋,飛過城市和田野。看見它的人,
絲毫也不感到驚奇。他們甚至會說:『那不就是月亮嗎!』「每當魔鏡飛回她的宮殿時,
就在公主面前倒出它途中收集到的全部影像。那些影像有的美、有的丑、有的很有趣、
有的卻索然無味。公主從裡面挑選自己喜愛的影像,其餘的就被她隨手扔進一條小溪里。
那些被放走的影像又以你想象不到的速度,很快地通過地球上的水,重新回到他們的所
有者身上。因此,每當人們向一口並或者一潭水俯下身時,就會看到自己的身影。
    「哦,對了,我還忘記了,毛毛公主是長生不老的。也就是說,她還從來沒有限過
那面魔鏡。因為誰要是在魔鏡里看見了自己的影像,誰就不會永生了。毛毛公主十分清
楚這一點,所以她從來不照鏡子。
    「就這樣,她同自己擁有的影像一起生活,一起玩耍,她對這種生活十分滿意。
    「肥是,忽然發生了一件事。有一天,魔鏡給她帶回來一張影像,她覺得那張影像
比其他任何影像都重要。那是一張青年王子的影像,公主一見,心中頓時萌生了愛戀之
情。她下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找到他。但是怎樣才能找到他呢?她既不知道王子住在哪
里,也不知道他是誰,而且根本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她想:如果我照照鏡子,魔鏡也許會把我的影像帶給王子,也許當魔鏡在天空飛
過時,碰巧會碰見王子在向天空張望,那樣他就會看見我的影像,說不定他會跟著魔鏡
到這兒來找我呢。她想不出其他辦法,於是就決定去照照鏡子。
    「她久久地凝視著魔鏡,然後就讓它帶著自己的影像飛到人間去了。可是這樣一來,
她也就變得和世上的人一模一樣,也會死了。
    「她的情況先講到這裡,等會兒再說。現在我必須講一講王子的情況。
    「那個王子名叫吉羅拉姆,他統治著一個自己創造的大王國。那個王國在哪兒呢?
不在昨天,也不在今天,它只存在於將來,所以他的王國叫『明日國』。明日國里的臣
民都非常熱愛並欽佩他們的王子。
    「有一天,一位大臣對王子說:『陛下,您應該結婚了,這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吉羅拉姆王子沒有表示反對。於是,明日國里所有美麗的年輕女子都被送到王宮,任
憑王子挑選。她們都盡量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因為她們個個都想被王子選中。
    「然而,一個惡毒女妖也混在姑娘們中間,悄悄地溜進了宮殿。她的血管里流淌的
不是紅色的熱血,而是綠色的冷血。不過從表面上是看不出來的,因為她特別善於喬裝
打扮。
    「當明日國的王子剛一光臨金碧輝煌的大廳開始挑選未來的王后時,女妖立刻輕輕
地說出一句咒語。這樣一來,可憐的王子就只能看到女妖,而看不到別的姑娘了。他覺
得她是那樣美麗,馬上就問她願意木願意做他的妻子。
    「願意。」兇狠的女妖惱怒地小聲說,「但我有一個條件。」
    「我會滿足你的。」吉羅拉姆王子不假思索地說。「好吧。」惡毒的女妖一面說,
一面假裝甜美地微笑一下,不幸的王子立刻就被她完全迷住了,『一年之內,你不許抬
頭看天上飛過的銀鏡。如果你看了,你馬上會忘掉自己擁有的一切。你會忘記你自己是
誰,那時候,你必須到沒有人認識你的今日國里去,在那兒,你必須像一個貧困不堪的
乞丐那樣生活。你同意嗎?』「如果只是這麼一個條件就好了!」吉羅拉姆王子大聲笑
著說,「這太容易了!」
    「現在,我們再來說毛毛公主。她怎樣了呢?」
    「她等啊等啊!王子始終沒有來。於是,她決定親自到人間去找他。她將身邊的影
像統統放走了,然後便於然一身走出那座彩色的琉璃窗。她穿著那雙柔軟的小拖鞋,越
過冰雪覆蓋的群山,來到下面的人間。
    「她走遍了所有的男人國,最後來到了今日國。她那雙小拖鞋已經跑爛了,只得赤
著腳走路。
    與此同時,那面帶著她影像的大鏡仍然夜夜在湛藍的空中飛過。
    「一天晚上,吉羅拉姆王子坐在宮殿的屋頂上,和那個血管里流淌著綠色冷血的女
妖一塊兒下跳棋。突然,一滴很小的水珠落到王子的手背上。
    「下雨了。」冷血女妖說。
    「不,」王子說,「不會下雨的,天空一絲雲彩都沒有。」
    「他仰起頭,一下子看到了毛毛公主的影像,並且發現,她正在哭泣。他明白了,
那是她淚水中的一滴落在他的手上。就在那一瞬間,他也認清了女妖的真面目,知道自
已被她欺騙了。
    她一點兒也不美,而且血管里流淌著綠色的冷血。毛毛公主才是他真正愛戀的姑娘。
    「『你現在違背了諾言。』冷血女妖叫喊起來,臉上的肉像蛇一樣地扭動著,『現
在,你必須為此付出代價!』「她那綠色的又尖又長的指甲掐進吉羅拉姆的胸膛,在他
的心上打了一個結扣。王子只好僵直地坐在那裡,任其擺弄。就在他的心被拴住的一剎
那間,他忘記了自己是明日國的王子。當天夜裡,他悄悄地溜出了自己的王宮和王國,
就像一個小偷似的。他徒步在世界上四處遊盪,一直來到今日國。在那裡,他像一個可
憐的乞丐,懶洋洋地生活著,還自稱吉吉。
    他隨身帶來的推一的一件東西,就是那張從魔鏡中得到的影像。從那以後,魔鏡也
就空空如也了。
    「這期間,毛毛的絲絨衣衫也早已破爛不堪了。她現在穿的是一件男人的夾克和一
條打著各色補丁的裙子。她現在住在一個古老的廢墟里。
    「在一個美好的日子裡,他們在那裡相遇。但毛毛公主已經認不出那個明日國的王
子了。
    現在王子已經變成可憐的窮人。吉吉也認不出毛毛公主了,因為她看起來也不再像
一個公主。
    可是,共同的不幸,使他們倆交上了朋友,並且互相安慰。
    「一天晚上,當那個空空的魔鏡從天上飛過時,吉吉把影像拿出來給毛毛看。它已
經被揉搓得皺皺巴巴、模糊不清了。但是公主馬上就辨認出那就是她當時讓魔鏡帶走的
那張相片。
    同時她也從貧窮的吉吉的外表,認出了他就是王子吉羅拉姆,就是她一直尋找的並
為之獻出自己永恆生命的心上人。於是,她對他講述了發生的一切。
    「吉吉很感動,難過地搖了搖頭說:『可是,你講的這些話,我一點兒也不懂,因
為我的心上有一個疙瘩,所以我什麼也想不起來。』「毛毛講完以後,一把抓住他的胸
口,輕輕地解開了那個疙瘩。於是吉羅拉姆恍然大悟,一下子明白了自己是誰,也知道
了自己曾經居住在什麼地方。他拉著公主的手,同她一起遠走高飛,回到他那遙遠的明
日國去了。」
    吉吉講完,兩個人都默默不語。過了好一陣兒,毛毛才問:「他們後來結成夫妻了
嗎?」
    「我想會的,」吉吉說,「——後來會的。」
    「他們已經死了嗎?」
    「沒有,」吉吉肯定地說,「這我知道得很清楚。因為只有當人們獨自看魔鏡時才
會變老,並會慢慢地死去。如果是兩個人一起著魔鏡,他們就會重新變得長生不老,而
他們兩個人已經一塊兒看過了。」
    在一片黑黝黝的傘松樹林上空,一輪碩大皎潔的明月正在傾瀉著銀白色的光輝,使
廢墟上那些古老的石塊都在神秘地閃爍著。毛毛和吉吉緊緊地挨著坐在那兒,久久出神
地望著天上的明月。他們清清楚楚地感覺到,此時此刻,他們的確是永生的……
2009,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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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葉可兒 發表於 2008-1-7 21:31 |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打算雖然錯誤,但卻如願以償
  
    有一個巨大但卻十分平常的秘密。人人都分享它,認識它,可是自古以來,卻很少
有人想到它。大多數人都隨隨便便地接受了它,絲毫也不感到驚奇。這個秘密就是時間。
    為了測量時間,人們發明了日曆和鐘錶,但這並不能說明什麼,因為誰都知道,一
小時可能使人感到漫長無邊,也可能使人感到轉瞬即逝——就看你在這一個小時里經歷
的是什麼了。這是因為:時間是生命,生命在人心中。
    恰恰在這一點上,誰也沒有灰先生知道得更清楚。也沒有人能像他們那樣了解一小
時、一分鐘、甚至一秒鐘的價值。當然他們是以自己的方式來理解時間的,正如螞蟋懂
得吸血一樣,因此他們也以自己的方式採取行動。
    他們制定了詳細而又周密的計劃,準備算計別人的時間。他們認為,最重要的一點
是不要讓任何人覺察出他們的活動。他們偷偷摸摸地在大城市的市民中間定居下來,一
天天,一步步地向前逼近,神不知鬼不覺地去奪取人們的時間。
    他們認識一個對他們的意圖持懷疑態度的人,而且在他意識到這點之前很久,他們
就知道了。他們只是在等待時機,以便能夠抓住他。他們苦心經營,就是為了要使那個
時刻儘快到來。
    理髮師弗西先生就是這樣一個人。他雖然不是什麼特別有名的理髮師,但在他居住
的那條街上還是頗有點名氣的。他不算窮,但也不算富。他的理髮店坐落在市中心,非
常小,他只帶一個徒弟。
    有一天,弗西站在店門口等候一位顧客。那天他的徒弟正好休息,所以只有弗西先
生一個人在店裡。他望著雨點噼噼啪啪地打著路面,又抬頭望望灰濛濛的天空,心中感
到十分抑鬱。
    「我的生活也不過如此而已。」他想,「整天聽著咋呼咋暖的剪刀聲,與顧客海闊
天空地瞎扯一通,兩手沾滿了肥皂沫。唉,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呢?如果有一天我死了,
那不就像從來沒有過我這麼一個人嗎?」
    從前,弗西先生可不是這樣的,他並不反對閑談,他甚至很喜歡與顧客進行廣泛的
討論,很願意傾聽他們的想法。那時候,他一點兒都不討厭剪刀聲和肥皂沫。他對自己
的工作非常滿意,也知道自己的工作幹得很出色。尤其是在給顧客刮臉、刮下巴的時候,
每一刀都是那麼輕,誰也比不過他。但現在,有些時候,他覺得這一切都無所謂了,對
任何人都是如此。
    「我這輩子算是走錯道兒了。」弗西先生想,「我算老幾?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剃頭
匠罷了。現在成了個什麼人!要是我走對了路,那我現在可能完全是另外一個人了!」
    然而,究竟應當怎樣爭取那種真正的生活,弗西先生並不清楚。他想象的真正的生
活只是某種顯耀奢侈的生活,就像人們在畫報上常常看到的那樣。
    「可是,」他又垂頭喪氣地想,「干這種工作,哪有時間去過那種生活?要過那種
真正的生活,首先得有閑工夫才行,必須是自由自在的,而我這輩子算是交給咋喚咋嗓
的剪刀聲,毫無意義的游叨聲以及沒完沒了的肥皂沫了。」
    弗西先生剛剛想到這裡,就看見一輛精緻的灰色小汽車從遠處駛來,恰好停在理髮
店門口。一位灰先生下了車,走進店門。他把鉛灰色的公文包放在鏡子前面的小桌子上,
把圓圓的、堅挺的禮帽掛到衣帽鉤上,然後坐到理髮椅里。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筆記
本,開始翻起來。同時使勁地吸著他嘴上叼著的那根灰色的雪茄。
    弗西先生關上店門,因為他感到小屋裡好像突然變得異常寒冷了似的。
    「先生,我能為您做點什麼?」他有點慌張地問,「是刮臉還是理髮?」話音未落,
他就開始責怪自己考慮不周,因為他發現這位先生的腦袋光禿禿的,像燈泡一樣光溜。
    「都不用。」那位灰先生說,臉上沒有一絲笑容,聲音也很特別、冷冷的,不帶任
何語調,簡直可以說那聲音也是灰色的,「我是從時間儲蓄銀行來的,我是XYQ/384/
b號代理人。我們知道,您想在我們銀行開一個戶頭。」
    「這倒新鮮。」弗西先生更加不知所措了,「坦白地說,迄今為止,我還從來沒有
聽說過有這樣一個機構。」
    「那麼,您現在應該知道了。」時間銀行代理人冷冷地說。他翻著自己的小筆記本,
繼續說道:「您就是理髮師弗西先生吧?」
    「不錯,我就是。」弗西先生回答道。
    「那麼,我就找對了。」灰先生邊說邊把筆記本會上,「您是我們的候補人選了。」
    「這是什麼意思?」弗西先生仍然感到很奇怪。
    「您瞧,親愛的弗西先生。」時間銀行代理人說,「您在咋呼咋燥的剪刀聲、空談
和肥皂沫中浪費了自己的生命。如果您有一天突然死了,那就好像從來沒有過您這個人
似的。如果您有時間過一種真正的生活,正如您所希望的那樣,那您就會完全變成另外
一個人。您現在需要的一切就是時間。我說得對嗎?」
    「剛才我確實這樣想過。」弗西先生喃喃地說,他開始哆噱起來,雖然門關得很嚴,
他還是覺得越來越冷了。
    「您瞧,我沒說錯吧?」灰先生接著說,同時滿意地吸了一口煙,「可是,人們到
哪裡去弄時間呢?只能自己節省它!弗西先生,您非常不負責任地浪費著自己的時間。
現在讓我來給您算一筆賬,給您證明這一點吧。一分鐘有六十秒,一小時有六十分鐘。
您能跟著我算嗎?」
    「當然可以。」弗西先生說。
    XYQ/84/b號代理人開始用一隻灰色的鉛筆把數字寫在鏡子上。
    六十乘六十,就是三千六百。就是說,一小時有三千六百秒。一天二十四小時,三
千六百乘以二十四,那麼每一天就有八萬六千四百秒。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就是三千一百五十三萬六千秒。
    十年就是三億一千五百三十六萬秒。
    「弗西先生,估計一下,您一生能有多少秒?」
    「那麼,」弗西先生結結巴巴地說,「我希望活到七十歲,不,活到八十歲,上帝
保佑。」
    「好,」灰先生接著說,「為了小心起見,我們假定只活七十歲吧。那就是三億一
千五百三十六萬秒乘以七,總共是二十二億零七百五十二萬秒。」
    他把這個數字寫在鏡子上:
    22,520,MM秒
    然後,他在這個數字下面劃了好幾道橫線,並解釋說:「這就是您的財富,弗西先
生。」
    弗西先生咽了一口唾沫,用手抹了一把前額。這個數字使他感到頭暈目眩。他還從
來沒有想到過自己這麼富有。
    「是的。」時間銀行代理人點點頭,又掏出一支又細又長的灰色雪茄煙,「這是一
筆很可觀的數目,對嗎?不過,我們還要繼續看一看。弗西先生,您現在多大歲數了?」
    「四、四十二歲。」弗西先生有點口吃著說,突然又感到一陣內疚,好像他隱瞞了
什麼東西似的。
    「您平均每晚睡多久?」灰先生接著問。
    「大約八小時。」弗西先生說。
    時間銀行代理人以閃電般的速度計算了出來。鉛筆在鏡子上吱吱地划著,使弗西先
生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四十二年——每天八小時——這就是四億四千一百五十萬四千秒。我們應該把這
個數目看作是失去的時間。您每天工作多少時間呢,弗西先生?」
    「大概也是八小時。」弗西先生小聲說。
    「那麼,我們必須在賬戶支出欄里再減去同樣的數目。」接著,時間銀行代理人毫
不客氣地說,「此外,您每天吃飯也要花去一定的時間。您每天三頓飯共需要多少時間
呢?」
    「我不知道確切的數目。」弗西先生膽怯地回答,「也許得用兩個小時吧!」
    「兩個小時,我覺得可能太少了。」時間銀行代理人說,「但假定是那麼多的話,
四十二年總共就要用去一億一千零三十七萬六千秒。讓我們算下去!據說,您和您的老
母親生活在一起。您每天用整整一個小時陪您的母親,就是說,您坐在她身邊,與她談
話,儘管她耳朵已聾,幾乎一點都聽不見了。這也是您丟失的時間,共五千五百一十八
萬八千秒。另外,您還有一隻多餘的澳大利亞小鸚鵡,您每天侍候它大約要用去一刻鐘,
算起來,總共是一千四百七十九萬七千秒。」
    「可是……」弗西乞求似的插進來說。
    「您不要打斷我的話!」時間銀行代理人喝斥道。他算得越來越快了。「由於您母
親行動不便,弗西先生,您就不得不親自做一些家務事。您要去買東西,擦皮鞋,還有
其他瑣碎的事情。您做這些事情每天用去多少時間呢?」
    「大約一小時吧,但是……」
    「您又失去了五千五百一十八萬八千秒。弗西先生。此外,據我所知,您每周看一
次電影,每周去一次歌詠協會,有一張固定餐桌,一周去兩次,其餘的晚上和朋友聚會,
偶爾也看看書。簡單地說吧,您在一些毫無意義的事情上耗費了時間,雖然這些加起來
每天不過三小時左右,可算起來就是一億六千五百五十六萬四千秒——您感到不舒服嗎,
弗西先生?」
    「不要緊。」弗西先生回答,「請您原諒……」
    「馬上就算完了。」灰先生說,「不過,我們必須再談談您生命中的一筆特殊資本,
這就是說,您還有一個小小的秘密,您一定早就知道我說的是什麼了。」
    弗西先生已經凍得牙齒不住地打戰了。
    「這個您也知道?」他有氣無力地說,「我想,除了我和達麗娜小姐……」
    「在我們的現代世界里,」XYQ/384/b號時間銀行代理人打斷了他的話,「秘密
不會使人失去任何東西。弗西先生,您看事情要從實際出發,尊重客觀事實。現在,您
回答我一個問題:您想不想和達麗妞小姐結婚?」
    「不。」弗西先生說,「這可不行……」
    「這就對了。」灰先生接著說下去,「因為達麗娘小姐的腿殘廢,所以一輩子都得
坐在輪椅上。可是儘管如此,您還是每天用半小時的時間去探望她,就為了送一朵花。
這是為什麼呢?」
    「她喜歡花。」弗西先生回答,說著眼睛里已經充滿了淚水。
    「但是,冷靜地看一看吧。」時間銀行代理人說,「對於您來說,她就是您失去的
時間,弗西先生。這算起來就是二千七百五十九萬四千秒。另外,每天晚上就寢之前,
您還習慣於坐在窗前思考過去的一天,這又需要一刻鐘,如果我們現在把這些也算上,
就要再加一千三百七十九萬七千秒。現在,弗西先生,讓我們再來看看,您到底還剩下
多少時間。」
    鏡子上寫著這樣一筆賬:
    睡眠441,gu,op鈔
    工作441,SIM人惻秒
    飯110.376,(MM秒
    陪母親55,188,(MM秒
    養鳥13 7er,(MM秒
    購物55,188,(MM秒
    娛樂165.564,(NM秒
    秘密對.SM,op秒
    靜思13,7er,op秒
    總計1,324,512,op秒
    「這個數目,」灰先生一邊說,一邊用鉛筆不停地敲著鏡子,發出啪啪的聲響,就
像左輪手槍的槍聲一樣,「這就是迄今為止您已經失去的時間。弗西先生,您還有什麼
可說的嗎?」
    弗西什麼也沒有說。他坐在牆角落裡的一把椅子上,用手絹擦著前額,儘管屋裡冷
冰冰的,他還是出了一身冷汗。
    灰先生嚴肅地點點頭。
    「對了,您好好看看。」他說,「弗西先生,這已經是您財產的大半了。不過,我
們現在應該看一看,在這四十二年中,您還剩下多少。我們知道,一年有三千一百五十
三萬六千秒,那麼四十二年就有十三億二千四百五十一萬二千秒。」
    他把這個數字寫在失去的時間下面:
    1,324,512,000秒
    一1,324,512,000秒
    0,000,000,000秒
    他把筆裝起來,又待了半天,他想看看弗西先生對這一大串零有什麼反應。
    灰先生在施加壓力。
    「這……」弗西先生有氣無力地說,「這就是說,我的整個生命至今是平衡的。」
    這筆賬無比精確,毫釐不差,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面對這一切,他只好接受,
不能表示任何異議。這筆賬本身並無差錯。
    這就是灰先生利用各種機會來欺騙世人的花招之一。
    「您不覺得,」現在,XYopgu/b號時間銀行代理人換了一種柔和的語調說,「再
也不能這樣料理家務了吧,弗西先生?您不打算開始節省您的時間嗎?」
    弗西先生默默地點點頭,嘴唇已經有些發紫了。
    「比如說,」時間銀行代理人那單調的聲音又在弗西先生的耳畔響了起來,「假如
您二十年前就開始每天節省一個小時,那麼您現在就會有二千二百二十八萬秒這樣一筆
財富了。如果您每天節省兩小時,自然就會多一倍,那就是四千四百五十六萬秒。請您
想一想,弗西先生,對於這樣一筆數目來說,微不足道的兩個小時又算得了什麼呢?」
    「根本算不了什麼!」弗西先生大聲說,「是的,實在是小意思!」
    「您看到了這一點,我非常高興。」時間銀行代理人平靜地說,「現在我們再算一
算,如果把您今後二十年中在同樣條件下節省的時間加在一起,我們就會發現,這是一
個令人感到驕傲的數目,總共是一億零五百一十二萬秒。您到六十二歲時,就可以任意
支配這筆財產了。」
    「那太好了!」弗西先生油油地說,同時睜大了眼睛。
    「您等著瞧吧,』農先生又說,「好事還在後頭呢!我們時間儲蓄銀行,不但為您
保存這些時間,而且還付給您利息。這就是說,您實際上會得到更多的時間。」
    「會多出多少呢?」弗西先生上氣不接下氣地問。
    「這就取決於您自己了。」時間銀行代理人說,「這要看您將來節省多少時間並打
算在我們這裡存多久。」
    「存多久?」弗西先生詢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這很簡單。」灰先生說,「如果您五年之內不把您存的時間取走,那我們就再付
給您同樣多的時間。您的財產將每五年翻一番,懂了嗎?十年之後,就是您原來數目的
四倍了,十五年以後則是原來的八倍。您可以依此類推。假如您二十年前就開始每天節
省兩個小時,那麼您到六十二歲時,即四十年以後,就會有原來數目的二百五十六倍時
間供您使用。這筆數目將是二百六十九億一千零七十二萬秒。」
    這時候,他再次掏出那支灰色的筆,把這個數目寫在鏡子上:
    26,910,720,MM秒「弗西先生,您親眼看見了吧。」他停頓了一下,臉上第一次
露出笑容,「這筆時間比您原來的生命還多十倍呢,而且這不過是每天節省兩個小時。
您想一想,這個建議是否值得聽取呢?」
    「值得!」弗西先生精疲力竭地說,「完全用不著懷疑!我真是個倒霉鬼,沒有在
很久以前就開始節省時間。現在才懂得這一點,我得承認——我算完了!」
    「您完全沒有理由感到絕望。」灰先生溫和地說,「永遠也不會太晚的。如果您願
意,可以從今天就開始。您將會覺得這樣做是值得的。」
    「我願意!」弗西先生趕忙說,「那我應該做些什麼呢?」
    「朋友,您聽著。」時間銀行代理人答道,他把眉毛向上聳了聳,繼續說道,「您
應該知道怎樣節省時間!例如,您應該更快地工作,要放棄一切不必要做的事情。給每
個顧客理髮只用十五分鐘,而不是再用半小時。要避免進行浪費時間的閑談。把陪母親
的時間從一小時縮短為半小時,最好乾脆把她送進又好又便宜的養老院,那兒會有人照
顧她。這樣一來,您每天就可以省下整整一個小時的時間。也不要再養那隻沒用的鸚鵡
了。如果您必須去拜訪達麗妞小姐,就把每周一次改為兩周一次。把每天十五分鐘的反
省也取消吧,更不要再經常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什麼唱歌、讀書上面,也不要和您的那
些所謂的朋友閑扯了。此外,我順便給您提個建議:您在這個店裡掛一個又大又準的掛
鍾,這樣您就能準確地監督您的學徒工作。」
    「好吧。」弗西先生說,「這一切我都能辦到。但我用這些方法節省下來的時間—
—應該怎樣處理它們呢?我必須把它們交出去嗎?交到哪裡去呢?或者我應該把它們保
存起來?這一切結果將會如何呢?」
    「這一切,」灰先生第二次淡淡地笑了笑,「您都不必擔心。讓我們來替您保存,
您儘管放心,我們保證您節省的時間一秒也不會丟失。您會發現,您的時間一點兒也不
會少。」
    「好,好。」弗西先生不知所措地說,「我放心,我放心。」
    「好朋友,不要害怕。」時間銀行代理人說著站起身來,「這裡,我歡迎您成為時
間節省協會的新會員。弗西先生,您現在也是一個真正的現代的人和先進的人了。我祝
賀您!」
    說完,他拿起了禮帽和公文包。
    「再等一下。」弗西先生說,「難道我們不必簽訂什麼合同之類的東西嗎?也不用
簽字?沒有任何書面的文件?」
    時間儲蓄銀行代理人在門口轉過身來,稍微有點不快地看了看弗西先生。
    「為什麼?」他問,「儲蓄時間不可與任何其他種類的儲蓄相提並論。這是建立在
雙方完全信任的基礎上的!我們認為,有您的許諾就夠了。您是不會把自己的諾言撤回
去的。我們關心的只是您節省的東西。至於您想存多少,完全是您自己的事情,我們決
不強迫您。再見吧,弗西先生!」時間銀行代理人說完就上了他那輛漂亮的灰色小汽車,
忽地一下開走了。
    弗西先生從後面望著他,擦了擦前額。半天才慢慢地暖和過來,他感到很不舒服,
心裡也覺得很痛苦。時間銀行代理人的那支雪茄散發的藍色煙霧久久地在屋裡飄浮著,
不肯散去。
    直到那些煙霧消失以後,弗西先生這才覺得好受一些。隨著煙霧慢慢消失,鏡子上
的數字也變得模糊不清了。當字跡完全消失后,弗西先生頭腦中對那個灰色來客的記憶
也完全消失了——他忘記了那個來訪者,但卻沒有忘記那個決定!現在,他認為那個決
定是他自己的東西。為了將來可以過另外一種真正的生活,他決心從現在起就開始節省
時間。這個決定就像一根帶有倒刺的魚鉤,牢牢地勾住了他的心。
    過了一會兒,來了今天的第一位顧客。弗西先生滿面愁容地給那人理髮,省去了一
切多餘的程序,一聲不吭,確實不到半小時,只用二十分鐘就理完了。
    從此以後,他對所有的顧客都是這樣了。用這種方式工作,他再也沒有什麼樂趣了,
也不再感到這種工作是那麼重要了。他又僱用了兩名助手,並嚴格地監督他們的工作,
不准他們浪費一分一秒。甚至每個動作都按照精確的計算規定了時間。現在,弗西先生
在店裡掛起一個牌子,上面寫道:「省下來的時間是雙倍的時間l」他給達麗妞小姐寫
了一封乾巴巴的簡訊,說明他因為沒有時間而不能再去看她。鸚鵡也被他拿到市場上賣
掉了。他把母親送進一個條件很好,但費用卻很便宜的養老院,每個月去那兒探望她一
次。此外,他還接受了灰先生的全部建議,不過他認為,那都是他自己的決定。
    他變得越來越神經質,越來越不安了,因為有一點使他感到很奇怪:除了節省下來
的時間之外,事實上他好像一無所有了。時間以一種神秘的方式輕易地消失,似乎不再
存在了。
    他的日子變得越來越短。起初他還不覺得,後來變得越來越明顯了。不知不覺,一
個禮拜過去了,不知不覺,一個月過去了,一年,一年,又一年。
    因為他不再記得灰先生的來訪,或許他應該鄭重其事地問問自己,他的時間究竟都
到哪兒去了。但是,他像其他節省時間的人一樣,極少提出這個問題。當他非常害怕地
感覺到日子過得越來越快的時候,他就會更加拚命地節省時間。
    像弗西這樣的人,在大城市裡已經數不勝數了,而且每天都在增加。他們開始干那
種被他們稱之為「節省時間」的事情。人越多,仿效的人也就越多,甚至那些本來不願
意那樣做的人,除了隨波逐流,也沒有別的辦法。
    在廣播里、電視上和報紙上,每天都在宣傳新的節省時間的好處,並鼓吹那些東西
將會給人們帶來自由,讓他們去過「真正的」生活。樓房牆上,廣告柱上,到處都貼滿
了那種幸福生活的照片,真是應有盡有。照片下面印著鮮明的巨大的鉛字:
    「節省時間好處多,越來越多。」
    或者:「未來屬於節省時間的人」或者:「節省時間吧——你的生活更加豐富多
彩!」
    然而實際卻完全是另一回事。雖然那些節省時間的人比住在圓形露天劇場廢墟附近
的人穿得更體面,錢掙得也更多,可以大把大把地花錢,但他們的面孔卻是陰鬱的、疲
倦的、痛苦的,眼神也是冷漠的。在那種人當中,當然沒有人知道「去找毛毛!」這句
話的含義。他們根本沒有一個朋友能夠傾聽自己的心裡話,使自己因此變得更聰明、更
親切、更開心。不過,即使他們真有那麼一個人,他們是否會去找他,也非常值得懷疑
——就是真的去了,也許頂多在那兒待五分鐘便趕快離開了。否則他們會認為那是浪費
時間。即使他們一定要打發自己的閑暇時間,正如他們所說的那樣,也只是匆匆地享受
一點可能的滿足,將精神稍微放鬆一下而已。
    這樣一來,他們就再也不用慶祝什麼節目了,既沒有快樂的節日,也沒有嚴肅的節
日。
    對他們來說,甚至連做夢都是罪過。他們最難以忍受的就是安靜。在安靜時,他們
會感到一陣陣恐懼向自己襲來,因為他們會想起在實際生活中發生的一切。每當他們感
到寧靜的威脅時,就會大聲喧嘩。當然,那木是遊樂場上兒童的那種快樂的喧嘩,而是
憤怒、憂鬱的雜訊。
    這種聲音正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越來越響地充滿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城市。
    一個人是否喜歡自己的工作,或者是否愛做某一件事情,那是無關緊要的——相反,
只管幹就是了,重要的是應在儘可能短的時間內做更多的工作。
    於是,在工廠和辦公大樓里,每個工作崗位上都掛著一個牌子,上面寫道:
    時間是寶貴的——不要浪費時間;
    或者:時間是(像)金錢——節省時間吧。
    類似的牌子也掛在工廠廠長、公司經理的辦公桌上和他們沙發後面的牆上,掛在醫
院的門診部、飯店和百貨大樓里,甚至學校和幼兒園裡。總而言之,隨處可見。
    終於,大城市越來越明顯地改變了自身的外貌。舊的城區被拆毀、剷平,建起新的
樓房。
    這樣的樓房,省去了一切人們認為多餘的東西。建造這樣的樓房,不僅適合用戶的
要求,而且也節省了人力物力,不然的話,他們就得去建造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種樓房。
這些新的樓房都建造得千篇一律,但卻省了很多錢,首先是省了很多時間。
    在這座大城市的北面,已經擴建起一個巨大的新區,那裡矗立著一排排高層住宅,
簡直像雞蛋和雞蛋那樣,看不出任何區別。同樣,單調的街道不斷地向前延伸,一直伸
向地平線——這樣的井然有序,就像抄漠一樣!同樣,那裡人們的生活也是那樣乏味,
像繃緊的繩子一樣筆直地通向地平線!因為這裡的每一厘米都是經過精確計算的,每一
瞬間都是預先安排好了的。
    可是,人們似乎並不覺得在節省時間的過程中,實際上省下來的完全是另外一種東
西。
    不過誰也不願意承認自己的生活變得更乏味、更單調、更冷漠罷了。
    最清楚地感覺到這一點的是孩子們,因為大人們再也沒有時間和他們一起玩了。
    雖然時間就是生命,但是,生命在人心中。
    所以,人們節省的時間越多,屬於他們自己的時間就越少。
2009,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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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葉可兒 發表於 2008-1-7 21:32 |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毛毛尋找她的朋友,一個敵人來找毛毛
  
    「不知為什麼,」有一天毛毛說,「我總覺得,我們的老朋友好像到這兒來得越來
越稀少了似的,有些人,我已經很久沒見了。」
    導遊吉吉和清道夫貝波坐在她身旁那個長滿野草的廢墟石階上,正望著落日出神。
    「是啊。」吉吉想了一下說,「我也有同樣的感覺。想聽我講故事的人也越來越少
了,不再像從前那樣,一定是出了什麼事。」
    「會出什麼事呢?」毛毛急忙問。
    吉吉聳了聳肩膀,若有所思地用唾沫擦去了他剛才亂劃在一塊小石板上的字母。這
塊小石板是幾個星期前者貝波在一個垃圾桶里撿到並帶回來給毛毛的。當然,石板不是
新的,而且摔成兩半,中間還有一條大裂縫。不過,除此以外,它還是很好用的。從那
天起,吉吉每天用這塊小石板教毛毛認字母。由於毛毛記性很好,現在她都能夠看書了,
只是還寫不好字。
    清道夫貝波琢磨了半天毛毛的問題,慢條斯理地點著頭說:「是的,是真的,越來
越近了。在城市裡,到處都是,我早就感到奇怪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毛毛問。
    老貝波想了想說:「不是好事。」
    又過了一會兒,他補充說:「天要變冷了。」
    「這算什麼事?」吉吉說,同時安慰地用一隻手臂摟住毛毛的肩膀,「不過,來這
里玩的孩子卻越來越多了。」
    「是的,就是這個原因,」老貝波說,「就是這個原因。」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毛毛問。
    老貝波考慮了很久,終於回答道:「他們不是因為我們的緣故才來的,他們只是要
找一個避難所。」
    他們三個人一起看著圓形露天劇場中間那個圓圓的草坪。許多孩子正在那裡進行一
場新式的球賽,這是他們今天下午發明的。
    他們當中有幾個是毛毛的老朋友:戴眼鏡的男孩保羅,小姑娘瑪麗亞和她的小妹妹
德德,那個胖墩墩、聲音尖細的男孩叫馬西莫,另一個看上去臟乎乎的男孩叫弗蘭科,
除了他們以外,還有幾個最近新來的孩子。有一個是今天下午才來的。看起來真的像吉
吉說的那樣:他們人數在一天天地增多。
    來了這麼多小夥伴,毛毛本來是很高興的。不過新來的孩子大都不會玩。他們很快
就怏怏不樂地散開了,有的無聊地望著四周,有的注視著毛毛和她的朋友。有的孩子還
故意搗亂,毀壞東西,或者和別人爭吵打架。當然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很久,因為毛毛會
對他們產生影響,使他們也能想出好的主意,玩得高興。可是,因為每天都有新來的孩
子,有的甚至是從其他市區來的,所以,上面說的那些不好的現象還是經常不斷地發生。
正如他們自己所說的那樣,幾個搗蛋鬼就擾和得大家不得安寧。
    不過,還有一點使毛毛不能理解的,就是最近一段時間裡出現的情況。這種情況愈
來愈頻繁。新來的孩子們帶來了各種各樣的玩具,那些東西都不能玩,比如一輛遙控坦
克,可以讓它開來開去,除此以外,它便毫無用處。或者一枚宇宙火箭,它會沿著一圈
軌道呼嘯著轉圈子,此外也沒有別的玩法。或者一個小機器人,他那雙紅紅的眼睛忽閃
忽閃的,腦袋也轉來轉去——可是它沒有其他用處。
    自然,這都是非常貴重的玩具,毛毛的朋友們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東西——毛毛本
人就更沒有了。尤其是所有這些玩具直到每一個最細小的部位都是那麼完善,因此根本
不需要人再有什麼想象。就這樣,孩子們在那兒常常一坐就是幾個小時,人迷地同時又
厭煩地望著某一件玩具。那些玩具,有的不斷地發出隆隆聲,有的眨巴著眼睛,有的轉
著圈子發出呼嘯聲——面對這些玩具,他們什麼也想象不出來,最後便又玩起他們的那
些從前的遊戲。他們覺得從前的那些遊戲,只要有一兩個紙盒子,一塊破桌布,一個毀
鼠堆,或者一把小石子就足夠了。玩這些東西,他們可以展開豐富的想象力。
    不知道什麼原因,好像今天晚上的遊戲也不成功似的,孩子們沒有像往常那樣一個
遊戲接一個遊戲地玩,最後他們都圍著吉吉、老貝波和毛毛坐了下來。他們渴望著吉吉
也許會給他們講個故事,但吉吉沒有講。那個今天第一次來的年齡小些的男孩子因為帶
來一台手提式收音機,所以就坐在離其他人稍遠些的地方。他把收音機開得很響,收音
機里正在播送廣告。
    「你能不能把你那個小匣子的聲音擰小點兒?」那個不大整潔的男孩子弗蘭科用一
種威脅的口吻問道。
    「我不懂你的話。」那個陌生的男孩說,嘴角上透出一絲冷笑,『戲的收音機就這
么響。」
    「馬上擰小點兒。」弗蘭科叫喊著,忽地站了起來。
    那個新來的小男孩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但他仍然很固執地回答:「你憑什麼干涉我,
誰也沒有權力。只要我願意,我就可以把收音機開得這麼響。」
    「他說得對。」老貝波說,「我們不應當禁止他,我們頂多只能請求他。」
    「他應該到別處去。」弗蘭科氣憤地說,「整個下午,我們的情緒都被他影響了。」
    「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老貝波一邊回答,一邊透過他那副小眼鏡友好地注視著
那個新來的小男孩,「他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那個陌生的小男孩不做聲了,過了一會兒,他自動地把收音機的聲音擰小了,同時
將頭轉向一邊。
    毛毛走到他跟前,默默地坐到他身旁,於是他關上了收音機。
    四周靜寂了一會兒。
    「吉吉,給我們講點什麼好嗎?」另一個新來的孩子央求道,「講個故事吧,求求
你啦!」
    其他孩子也爭先恐後地喊起來,「講個有趣的故事!——不,講個緊張的故事!—
—不,講個童話!——還是講個驚險的吧!」
    但吉吉卻不想講,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出現。
    「我寧願聽你們講。」吉吉最後說,「給我講一講你們自己,你們在家裡都幹什麼,
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那些孩子都不做聲了,他們的面孔突然都變得冷漠而又悲哀了。
    「我們家有一輛非常漂亮的小汽車。」終於聽到一個小孩說道,「星期六,我爸爸
媽媽只要有時間就擦車。如果我聽話,我可以幫助他們。將來我也要有一輛那樣的小汽
車。」
    「可是,」一個小姑娘說,「我現在每天都可以去看電影,只要我願意,因為這樣
一來,我就被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了。可惜這是因為爸爸媽媽沒有時間照看我。」
    過了不大一會兒,她又接著說:「但是,我不願意被送到那個安全的地方去,所以
我就偷偷地到這兒來了。我把看電影的錢都攢起來,等我攢夠錢,我就買一張火車票,
到七個小矮人那裡去!」
    「你真傻!」另一個孩子喊道,「實際上根本就沒有七個小矮人。」
    「就是有!」小女孩執拗地說,「我在一本旅遊說明書上就看見過。」
    「我已經有十一張童話唱片了。」一個小男孩宣布,「我想什麼時候聽就什麼時候
聽。以前我爸爸每天晚上下班以後,總要給我講點什麼,那時候多好啊!現在,他什麼
也不講了,也許他太累了,也許他沒有興趣。」
    「你媽媽呢?」小姑娘瑪麗亞問。
    「她現在也整天不在家。」
    「是的。』瑪麗亞說,「我們家也這樣,幸好有德德和我在一起。」她親了一下坐
在腿上的小妹妹,又接著說:「我每天放學回家,光熱飯,再做作業,然後……」她聳
了聳肩膀,「是的,然後,我們就四處亂跑,直到天黑才回家。我們常常到這兒來。」
    孩子們都點頭表示贊同,因為他們的情況或多或少都相似。
    「父母親不再管我,本來我是非常高興的。」弗蘭科說,但是,他看起來一點兒也
不高興,「否則的話,他們又要開始爭吵,我就又要挨打了。」
    這時候,那個帶手提收音機的小孩忽然轉過身說:「我現在得到的零花錢比以前多
多了!」
    「不錯!」弗蘭科回答說,「他們這樣做,就是要把我們打發走!他們不再喜歡我
們了,但他們也不再喜歡自己了。他們對什麼都沒有興趣,這就是我的看法。」
    「不對!」新來的那個小男孩生氣地嚷了起來,「我的父母親很喜歡我,可是,他
們沒有時間陪我玩,那有什麼辦法,事實就是這樣。他們現在送給我這台很貴的手提式
收音機,就是一種愛的證明——難道不是嗎?」
    大家都不吭聲了。
    突然,那個一下午都在搗亂的小男孩哭了起來。他不想讓自己哭出聲來,不住地用
那隻小臟手擦眼淚,但淚水仍然從他那被抹黑了的臉頰上一道道地流了下來。
    其他孩子,有的同情地看著他,有的低頭瞧著地面。現在,他們理解他了,本來他
們的心情就是完全一樣的,都有一種被遺棄的感覺。
    「是啊。」過了很久,老貝波又說,「天快要冷了。」
    「也許我們以後不能再到這兒來了。」戴眼鏡的保羅說。
    「到底是為什麼呢?」毛毛驚異地問。
    「我父母親說了,」保羅解釋說,「說你們都是些遊手好閒的人,是懶漢。說你們
從親愛的上帝那裡偷走了時間。所以你們有那麼多時間。他們還說,因為你們這樣的人
越來越多,所以別人的時間就越來越少了。我不應該到你們這裡來,要不我就會和你們
一模一樣了。」
    又有幾個孩子點了點頭,因為也有人對他們講過類似的話。
    吉吉巡視了一下其他的孩子,問道:「你們相信我們是那種人嗎?那你們為什麼還
偏偏要到這裡來呢?」
    過了一會兒,弗蘭科說:「對我來說,這樣說無所謂,我父母親甚至說我將來一定
會成為一個強盜,我站在你們一邊。」
    「原來是這樣!」吉吉說著揚了揚眉毛,「那麼說,你們也認為我們是遊手好閒的
人了?」
    孩子們不知所借地盯著地面。最後,保羅試探地直視著老貝波。
    「我父母親可不會撒謊,」他輕輕地說,隨後又用更輕的聲音問道,「難道你們不
是那種人嗎?」
    這時,年邁的清道夫站了起來,把他那瘦弱的身子儘可能挺得直直的,將三個手指
伸向空中:「我從來沒有——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偷過親愛的上帝或者同類的哪怕是一點
點時間。
    我起誓,這是真的,上帝保佑!」
    「我也沒輸過!」毛毛接著說。
    「還有我,我也沒偷過!』精吉嚴肅地說。
    孩子們都被深深地打動了,一個個都默不作聲。他們中間沒有一個人懷疑這三個朋
友的話。
    「現在,我還想再對你們說點什麼。」吉吉繼續說,「從前人們總是願意到毛毛這
里來,為的是讓她聽他們說話,同時他們也會重新找回自己,你們明白我說的是什麼意
思。可是,他們現在不大關心這件事情了。從前,也有許多人喜歡來聽我講故事,這樣
他們就可以忘掉自己。可是他們現在也不再需要這樣做了。他們說,他們再也沒有時間
去幹這種事,不過他們也沒有更多的時間來關心你們。你們覺察到了嗎?他們為什麼沒
有時間了,這可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啊!」
    他眯起眼睛,點點頭,又接著說:「前不久,我在城裡碰到一個老熟人,他叫弗西,
是個理髮師。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這次見到他時,我幾乎都認不出來了,他的變
化太大了,精神煩躁,怨天尤人,鬱鬱寡歡。原來他可是一個討人喜歡的人,他唱歌可
好聽了。對任何事情,他都有自己獨特的想法。對這些事情,他現在忽然沒有時間了。
他不再是弗西,而僅僅是他自己的影子了,你們聽懂了嗎?如果只有他一人這樣,我會
毫不遲疑地認為他有點精神失常了。但是,無論往哪兒看,到處都會看到這樣的人。他
們的人數正在不斷地增加,現在,甚至連我們的老朋友也開始這樣了!我真的想問一問,
是不是有一種會傳染的癲狂病?」
    老貝波點頭表示讚許。「說得對。」他說,「肯定有一種傳染病。」
    「那麼,」毛毛異常驚恐地說,「我們必須幫助自己的朋友們!」
    當天晚上,他們一起商量了很久,看看他們能做點什麼。但是,他們一點也沒有想
到灰先生和他們那些不知疲倦的工作。
    從第二天起,毛毛就開始尋找她的老朋友了,她要問問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為什麼不再來找她了?
    她首先去找泥瓦匠尼科拉。毛毛非常熟悉他住的那座房子頂層的小屋,但他不在家。
住在那座房屋裡的人只知道,他正在市區另一邊的一個很大的建築工地上幹活,錢掙得
很多,現在很少回家,即使回來,也非常晚,而且常常顯得昏昏沉沉,神志不清,人們
根本無法再與他和睦相處了。
    毛毛決定等他,於是就坐到門口的台階上。天漸漸地暗下來,毛毛不知不覺地睡著
了。
    當她被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和嘶啞的歌聲驚醒時,大概已經是半夜了。那個搖搖晃晃
地爬上樓梯的人正是尼科拉。他看到門口的孩子后,驚愕地站住了。
    「喂,毛毛!」他含糊不清地嘟嘆著說。當他發現毛毛正注視著他時,越發感到難
為情了。「真的是你呀!你到這兒來找誰?」
    「找你呀。」毛毛怯生生地回答。
    「啊,我還以為你是誰呢!」尼科拉一邊微笑一邊搖頭,「深更半夜到這兒來,就
是為了看你的老朋友尼科拉。是啊,我也早就應該去看看你,可是,我根本沒有時間去
辦這種……
    私事。」
    他飛快地打了一個手勢,便重重地坐到毛毛身旁的台階上。
    「你說什麼,你問我這裡現在出了什麼事情,是嗎?是的,孩子!真是不同以往了,
時間本身發生了變化。在我現在幹活的那個地方,人們提出要以另外一種速度幹活,要
同魔鬼一樣快。我們蓋樓,每天都要蓋整整一層,一天一層。是的,這和以前比,可是
大不相同了!
    現在的一切,甚至每一個動作都是安排好了的,你懂嗎,從開始一直到最後…··」
他不停地說著,毛毛全神貫注地聽著。毛毛越是專心地聽,他的話就越顯得沒有熱情。
    突然他不說了,他用那長滿老繭的手抹了一把臉,說:「全是胡說八道。」忽然,
他又悲哀地說道,「你看,毛毛,我又喝多了。我承認,現在我常常喝得醉因醉的。可
是,不這樣我就無法堅持在那兒工作。對一個老實的泥瓦匠來說,這是違背良心的。灰
漿里摻的沙子太多,你明白嗎?頂多撐上四五年,到時候,人們只要一咳嗽,牆皮就會
一塊塊地往下掉。全是糊弄事,活活地欺騙人!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們
蓋的那些樓房,那哪叫樓房啊,那——那——那純粹是裝人的倉庫!真讓人感到噁心!
可是,這些與我有什麼關係呢?我只是掙錢,除此以外,就什麼也沒有了。是啊,時代
在變。過去我根本不是這樣,那時候,每當我看到自己蓋的房子,總是感到很自豪。可
是,現在……等我掙夠了錢,我就放棄這個工作,干別的去。」
    他耷拉著腦袋,悶悶不樂地注視著地面。毛毛只是聽著,一言不發。
    「也許,」過了一會兒,尼科拉又輕輕地接著說,「我真的應該到你那兒去一趟,
把一切都講給你聽。是的,我的確應該去。我們一言為定,明天怎麼樣?要不,後天更
好些?啊,我得看看,能不能把時間安排開。不過我肯定會去的。就這樣說定了,好
嗎?」
    「一言為定!」毛毛回答,她心裡感到輕鬆了些。然後他們就分手了,因為他倆都
感到很疲倦了。
    可是,尼科技第二天沒有來,第三天也沒有來。他根本就沒露面,也許他真的再也
沒有時間了。
    毛毛接著拜訪的是小酒店的老闆和他的胖老伴兒。他們那座很小的老房子坐落在舊
城根上,灰色的牆上布滿了雨水的斑點,門口有一個葡萄架。像以往那樣,毛毛繞到后
面,徑直向廚房門口走去。廚房的門敞開著,毛毛從老遠就聽到尼諾和他妻子李莉安娜
激烈的對話。
    李莉安娜正在灶邊忙活,看著大大小小好幾個鍋,她那張胖胖的臉上汗水在閃閃發
光。尼諾打著手勢對她說著什麼,他們最小的孩子正坐在角落一個嬰兒筐里大哭不止。
    毛毛輕輕地坐到那個嬰兒身邊,把他抱起來放在腿上輕輕地搖著,直到孩子安靜下
來為止。夫妻倆中止了舌戰,一起向這邊轉過頭來。
    「啊,毛毛,原來是你呀。」尼諾說著,臉上閃過一絲笑容,「又見到你真是太好
了!」
    「你想吃點什麼?」李莉安娜問毛毛,還有點怒氣未消。
    毛毛搖搖頭。
    「你到底想吃什麼呢?」尼諾煩躁不安地說,「我們現在確實沒有時間陪你。」
    「我只是想問問你們。」毛毛小聲地回答,「為什麼你們那麼久不到我那裡去了?」
    「我也不知道。」尼諾像被針扎了一下似的說,「我們現在真的有許多事情要操
心。」
    「對。」李莉安娜大聲說,同時把小鍋弄得叮噹響,「他現在的確是有別的事情要
操心。
    例如,怎樣把那些老顧客趕出去,這就是他要操心的事情!毛毛,你還記得那些老
人嗎?他們以前總是坐在牆角的桌子旁。他把他們攆走了!他把他們推出去了!」
    「我沒有這樣做!」尼諾為自己辯護著,「我只是有禮貌地請求他們另外找一個飯
館。作為店老闆,我有這個權利。」
    「權利!權利!」李莉安娜氣沖沖地說,「這種事請你也真能幹得出來,這樣做,
既不通人性,又卑鄙下流。你很清楚,他們找不到別的飯館,再說,他們在我們這兒,
從來也沒有妨礙過別人!」
    「他們當然沒有妨礙過別人!」尼諾嚷嚷起來,「可是,只要那些鬍子拉碴的老家
伙呆在這裡,那些體面的、付得起賬的顧客就不會光臨。你以為他們會喜歡那些老東西
嗎?那麼一杯便宜的紅葡萄酒,他們中的人當然還都能買得起,可是,我們就什麼也賺
不到了!這樣下去,我們永遠也發不了財!」
    「到現在為止,我們的日子過得很好。」李莉安娜回答。
    「對,只是到現在為止!』無諾激動地說,「你很清楚,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房東
提高了房租,我現在必須比從前多付三分之一的錢。所有的東西,樣樣都長了錢。如果
我把這個小酒店當作老弱病殘的貧民收容所,那我又到哪裡去弄到錢呢?我為什麼應該
照顧別人?誰來照顧我呀!」
    胖李莉安娜把一隻平底鍋當卿一聲重重地摔在爐灶上。
    「我告訴你。」她喊著,同時把雙手叉在寬大的臀部上,「在你所說的那些可憐的
老弱病殘者當中,也有我的叔叔埃托雷!我不許你辱罵我們家的人!儘管他不像你的付
得起賬的顧客那樣有錢,但他可是一個正直而又善良的人介「埃托雷可以回來!」尼諾
姿態很高地回答道,「我已經對他說過,只要他願意,就可以留下來,可是他不願意
呀。」
    「沒有他的老朋友,他當然不願意!你想想,難道他願意一個人孤零零地蹲在角落
里嗎?」
    「那我就沒有辦法了!」尼諾大聲喊叫起來,「無論如何,我不願意只是為了照顧
你的叔叔埃托雷,一輩子當一個名聲不大好聽的小酒店老闆!我也要干出點名堂來。難
道這也是一種罪過嗎?我要使這個小酒店興旺發達起來!我要在這個小酒店裡干出成績
來!我這樣做不光是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你和我們的孩子。你難道不理解這一點嗎,
李莉安娜?」
    「理解。」李莉安娜冷冰冰地說,「如果只是這樣無情無義,如果已經開始這樣,
那可沒有我的事!總有一天我也會走的。隨便你怎麼干好了。」
    這時候,孩子又開始哭起來,她從毛毛手上接過孩子,大步走出廚房,尼諾半天沒
說話,他點著一支煙,用手指捏著,轉動著。
    毛毛注視著他。
    「是的。」他終於又開口說道,「那些人都是好人,其實我也挺喜歡他們的,你知
道嗎,毛毛?很遺憾,我……你說我該怎麼辦呢?是時代變了呀!」
    「也許李莉安娜是對的。』過了一會兒他又說,「自從那些老人離開以後,酒店顯
得陌生多了,到處都冷冰冰的。你懂嗎?我自己也感到無法忍受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
么辦。不過,今天人人都是這麼做的,為什麼我一個人要與眾不同呢?難道你認為我不
應該這樣做嗎?」
    毛毛微微地點點頭。
    尼諾端詳著她,也點了點頭。然後,他倆都笑了。
    「你來了,這很好,我已經完全忘記了,以前,我們一遇到不順心的事情,總是說:
找毛毛去!——不過,現在我又要去了,我要和李莉安娜一起去。後天我們休息,我們
後天去,你同意嗎?」
    「同意。」毛毛回答。
    尼諾又在毛毛的口袋裡裝滿了蘋果和橘子,送毛毛回家去了。第三天,尼諾和他的
胖妻子真的來了,他們抱著小孩,還給毛毛帶來一小筐好吃的東西。「毛毛,你能想到
嗎?」
    李莉安娜容光煥發地說,「尼諾還真的到埃托雷和那些老人那裡去過了,還向他們
道了歉,請求他們重新回到我們店裡來。」
    「是的。」尼諾微笑著補充說,同時撓了撓耳朵根,「他們現在全都回來了——雖
然我的小酒店不會因此發達起來,但是我現在又快活了。」
    他大笑起來。
    「這樣下去,我們的日子會過得不錯的,尼諾。」李莉安娜說。
    那是一個美好的下午,他們臨走時還答應過幾天再來。
    就這樣,毛毛一個接一個地拜訪她的老朋友。她去找那個木匠,當初,他曾經用箱
子板給她釘過小桌子和小椅子;她去找那些婦女們,她們曾經給她搬來一張小床。總之,
她看望了所有的向她講述過自己心事的老朋友。當時,他們因為說出了心裡話,有的人
明白了自己的過錯,有的人變得更加堅定,有的人變得更快活了。現在他們都答應要回
到毛毛那裡去。
    不過,他們當中有些人沒有信守諾言,也許他們有困難,實在抽不出時間。但是,
許多老朋友真的又回到毛毛身邊來了。現在的情況差不多和從前一模一樣了。
    然而,毛毛一點兒也不知道,自己的行動阻礙了友先生去實現他們的計劃,這是他
們不能容忍的。
    不久以後,在一個炎熱的下午,毛毛在廢墟的石頭台階上撿到一個布娃娃。
    現在,經常發生這種事,孩子們常常把那些根本不會玩的昂貴的玩具忘在這裡,或
者隨便扔掉,不要了。可是,毛毛怎麼也想不起來這個市娃娃是哪一個孩子的。她感到
很奇怪,因為這是一個很特別的布娃娃。
    她幾乎和毛毛一樣高,樣子十分逼真,猛一看,人們會以為那真的是一個小孩呢!
可是仔細一看,她並不像一個孩子,而是像一個時髦的少女,或者說更像一個商店櫥窗
里的時裝模特兒,身上穿著一件紅色的上衣,下面配一條短裙,腳上穿一雙細高跟小皮
鞋。
    毛毛被她迷住了,只是獃獃地凝視著她。
    過了一會兒,當毛毛用手撫摸她的時候,布娃娃竟然眨了眨眼睛,動了動嘴唇,用
一種像是從電話里傳來的尖細的聲音說起話來:「你好,我叫比比格爾,一個完美的布
娃娃。」
    毛毛嚇得倒退了好幾步,然後不由自主地回答:「你好,我叫毛毛。」
    布娃娃又動了動嘴唇說:「我屬於你了。有了我,人人都會嫉妒你的。」
    「我不信你屬於我。」毛毛說,「我認為,一定是什麼人把你丟在這兒了。」
    她抱起布娃娃,把她高高地舉起來。這時,布娃娃的嘴唇又動了動,說:「我現在
想要更多的東西。」
    「是嗎?」毛毛一邊說一邊想,「我不知道我有沒有適合你玩的東西。不過請等一
下,我讓你來看看我的東西,然後,你可以告訴我,你喜歡什麼。」
    毛毛抱著布娃娃爬進牆洞,來到下面她住的房間里。她從床底下拉出一個裝有各種
小寶貝的盒子,把它放在比比格爾面前。
    「這兒,」毛毛說,「這就是我的全部寶貝,你喜歡什麼,只管說吧!」
    她讓比比格爾看了一片五顏六色的漂亮羽毛,一顆帶有美麗紋路的石子,一顆金黃
色的紐扣,一小塊彩色玻璃。布娃娃一聲不響,毛毛輕輕地碰了碰她。
    「你好。」布娃娃尖聲尖氣地說,「我叫比比格爾,一個完美的布娃娃。」
    「是的。」毛毛說,「我知道了,你不是要挑選一件東西嗎?這裡有一個美麗的粉
紅色的貝殼,你喜歡嗎?」
    「我屬於你了。」布娃娃回答,「有了我,人人都會嫉妒你的。」
    「是的,你已經說過了。」毛毛說。
    「如果你不喜歡我的東西,那我們一起玩好嗎?」
    「我現在想要更多的東西。」布娃娃又重複了一遍。
    「我再也沒有什麼了。」毛毛回答。她抱起布娃娃,重新爬到外面來。她讓那個完
美無假的比比格爾坐在地上,自己在她對面坐下來。
    「我們現在開始玩,假裝你來拜訪我。」毛毛建議。
    「你好。」布娃娃說,「我叫比比格爾,一個完美的布娃娃。」
    「你來看我真是太好了!」毛毛回答,「尊敬的女士,您究竟從哪兒來?」
    「我屬於你了。』扎比格爾繼續說,「有了我,人人都會嫉妒你的。」
    「哎呀,聽著。」毛毛說,「如果你總是顛來倒去說這樣相同的話,那我們就木可
能再玩下去了。」
    「我想要更多的東西。」布娃娃回答,閃動的睫毛髮出金屬般的撞擊聲。
    毛毛試著和她玩別的遊戲,她想出一個,一個,又一個,但是都不成。她再也想不
出什麼遊戲了。是呀,如果這個布娃娃根本不會說話,那麼毛毛還可以替她回答問題,
這樣一來,就會有一次最美好的談話。但是,每一次談話都被比比格爾的話打斷了。
    過了一會兒,毛毛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因為這種感覺對她來說十分陌生,
所以,過了好久,她才意識到,那就是無聊。
    毛毛感到無可奈何了,她真想乾脆把市娃娃丟在這裡,自己去玩別的遊戲,但不知
道什麼緣故,毛毛又捨不得離開她。
    最後,毛毛只有這樣愣愣地坐在那兒,看著布娃娃,而布娃娃也坐在對面,用她那
雙無神的藍眼睛盯著毛毛,好像他們彼此都被人用催眠術催眠了似的。
    後來,毛毛主動地把目光從布娃娃身上移開了,但她卻被嚇了一跳,原來不知道什
么時候,一輛豪華的小汽車已經停在她的身旁。那是一輛灰色的小汽車,車裡坐著一位
先生,只見他穿著一件蜘蛛網色的外衣,頭戴一頂硬邦邦的灰禮帽,嘴上叼著一根灰色
的細細的雪茄,他的臉也是灰色的。
    這位灰先生肯定已經觀察她很久了,此刻正在微笑著向毛毛點頭。儘管這時候正值
酷熱的中午,連空氣都在烈日下閃爍,但毛毛仍然打了一個寒顫。
    灰先生打開車門,下了車,向毛毛走來,手裡拿著一個灰色的公文包。
    「你的布娃娃真漂亮!』農先生用一種奇特而又單調的聲音說道,「你的小夥伴們
一定會妒忌你的。」毛毛只是聳聳肩膀,沒做聲。
    「這個娃娃一定很貴吧?」灰先生又問。
    「我不知道。」毛毛為難地小聲說,「這是我撿來的。」
    「你可不要這樣說!」灰先生接著說,「我覺得,你是一個真正的幸運兒。」
    毛毛仍然沉默不語。她把那件又肥又大的男夾克緊緊地裹在身上,因為她感到越來
越冷了。
    「當然我也沒有那種印象。」灰先生乾巴巴地微微一笑說道,「好像你特別高興似
的,好孩子。」
    毛毛微微點點頭,表示並不感到交了什麼好運。猛然間,她產生了一種特殊的感覺,
好像一切快樂都要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似的——是的,好像她從來不曾有過什麼快樂
似的。她覺得,過去認為是快樂的一切東西,都不過是一種幻想罷了。同時,她還感覺
到,彷彿有一種聲音在警告她。
    「我已經看了你半天了。」灰先生接著說,「我覺得,你壓根兒就不知道怎樣和這
樣一個神奇的市娃娃一塊玩。要我玩給你看嗎?」
    毛毛詫異地看著那個男人,點了點頭。
    「我想要更多的東西。」布娃娃突然尖叫起來。
    「怎麼樣,你瞧瞧,小姑娘,」灰先生說,「她甚至親自向你要東西了。和這樣一
個神奇的布娃娃一塊兒玩,當然不能像和別的小朋友一塊玩那樣,這是很清楚的。要是
那樣的話,她也就不會呆在這兒了。如果你想和她一塊兒玩得痛快,你就得給她點什麼。
記住這一點,小姑娘!」
    他向汽車走去,打開後備箱。
    「首先,」他說,「她需要許多衣服,比如,這裡有一件惹人喜愛的晚禮服。」
    他把那件衣服拉出來,扔給毛毛。
    「這是一件真正的水貂皮大衣,這是一件絲綢的睡袍,這是一件網球衫,這是一件
游泳衣,這是一套騎馬服。一套睡衣睡褲、一件內衣、一件連衣裙,一件,又一件,還
有一件…·」他把這些東西一件接一件地扔到毛毛和布娃娃之間,慢慢地在那兒堆成一
座小山。
    「好了。」他說著又乾巴巴地笑了一下,「有了這些東西你才能和她玩上一會兒,
對不對,小姑娘?可是,過幾天以後,這也會變得無聊的,你認為是這樣嗎?是的,那
你就得有更多的東西給你的布娃娃。」
    他重又探身到後備箱里去取東西並把它們扔到毛毛面前。
    「這是一個貨真價實的蟒皮小手提包,裡面裝有真正的小口紅和小粉盒。這是一架
小巧玲現的照相機,這是一副網球拍,這是一台玩具電視機,而且還真能看電視。這兒
還有一副手銅、一串項鏈、一對耳環、一把玩具左輪手槍、一雙小絲襪褲、一項羽毛禮
帽、一頂草帽、一頂春天戴的小帽、一根高爾夫球小曲棍、一本小支票簿、一個小香水
瓶,洗澡用的鹽和香水噴子……」他停了一會兒,用審視的目光看著毛毛,此刻,毛毛
正像癱瘓了似的坐在那一大堆東西中間。
    「你看見了吧。」灰先生繼續說下去,「這很簡單,人們必須有越來越多的東西,
這樣才永遠不會感到無聊。也許你想,完美的比比格爾總有一天會擁有一切,那時候,
她仍然會感到無聊的。不,小姑娘,不用擔心!這兒我們為比比格爾找到了合適的伙
伴。」
    這時候,他從後備箱里又取出一個市娃娃。這個布娃娃和比比格爾一樣高,一樣完
美,不同的只是,這個市娃娃是男的。灰先生把他放在比比格爾身旁解釋說:「這個布
娃娃叫布比保艾!他也有無窮無盡的東西。當這一切都變得無聊時,那以後比比格爾還
會有一個好朋友,她也有各種十分合身的衣服。布比保艾也有與自己合得來的朋友,他
們又各有自己的男朋友和女朋友。你看,這樣一來,你也就永遠木會感到無聊了,因為
你所希望的東西,總是會有的,而且是無窮無盡的。」
    他一邊說,一邊從小汽車的後備箱里取出一個又一個市娃娃,好像那裡面裝著無數
的布娃娃似的。他把這些布娃娃放在毛毛周圍,可是,毛毛仍然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
驚恐地瞅著那個灰先生。
    「現在你懂了嗎?」灰先生問,他嘴裡吐出一團團煙霧。「你現在知道怎樣和這些
布娃娃一塊兒玩了吧?」
    「知道了。」毛毛回答,她感到冷,開始打起哆嗦了。灰先生滿意地點點頭,又吸
起煙來。
    「現在,你也一定想得到所有這些可愛的東西,對嗎?那好吧,小姑娘,我把這些
東西都送給你啦!你將會得到這一切——但不是一下子得到它們,而是一個一個地得到,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以後,你還會得到越來越多的東西。你什麼也不用干,你只管
與他們一起玩就是了,就像我剛才給你解釋的那樣。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友先生微笑著等待毛毛的回答。可是,毛毛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神情嚴肅地望著他。
灰先生急忙補充說:「以後,你就不再需要以前的那些朋友了,明白嗎?所有這些美好
的東西都屬於你了,你還會不斷地得到更多的東西,這足夠你玩的了,對不對?你喜歡
這樣嗎?你喜歡這個神奇的布娃娃嗎?不管怎麼說,你是喜歡她的,對嗎?」
    毛毛隱約感到自己正面臨一場鬥爭,是的,她已經身不由己了。但是,她不清楚這
場鬥爭到底是為了什麼,也不知道誰處在這場鬥爭之外。因為她聽這個不速之客說得越
久,就越感到與布娃娃在一起沒有什麼兩樣。她彷彿聽見一個人在講話,也能聽清他說
的什麼,但卻不知道那個人在什麼地方。她搖了搖頭。
    「怎麼啦,怎麼啦?」灰先生急忙問,同時揚起了眉毛,「你還不滿足嗎?怪不得
人們都說今天的孩子太不知足呢!你能不能告訴我,除了現在這個完美的市娃娃你還想
要什麼?」
    毛毛一邊看著地面一邊思考著他的問題。「我想,」她輕聲說,「別的孩子們是不
會喜歡她的。」
    灰先生聽了毛毛的話,半天說不出話來,他像布娃娃一樣獃獃地望著前方。最後,
他強打精神,冷冷地說道:「別人喜歡不喜歡無關緊要。」
    毛毛直瞪騰地看著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灰先生使她感到害怕,尤其是他的目光寒
氣逼人。但是不知為什麼,他也使毛毛感到難過。
    「可是我愛我的朋友們。」毛毛說。
    灰先生好像忽然得了牙疼病似的,面孔扭曲起來,但他馬上克制住自己,臉上露出
一絲刻薄的微笑。
    「我認為,」他以一種溫柔的語調說,「我們應該好好地談一談。這樣你就知道問
題出在哪兒了。」
    他從衣袋裡掏出一個灰色的小筆記本,翻閱著,終於找到毛毛的名字。
    「你叫毛毛,對不對?」
    毛毛點點頭。灰先生合上筆記本,又把它裝進口袋裡,然後嘆了口氣。在毛毛面前
的地上坐下。半天過去了,他仍然一言不發,只是若有所思吸著那根細細的雪茄。
    「毛毛,現在,你好好聽我說。」他終於開了口。毛毛一直在努力地傾聽,她感到
比聽任何人的講話都費勁。以前,她聽別人講話的時候,稍不留神,也會岔到別的話題
上去,誤解了別人的意思,因此忽略了別人的真正用意。但要聽懂這位不速之客的談話
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無論她怎樣努力,總有一種要陷入黑暗之中的空虛感,好像這
兒根本就沒有那樣一個人似的。她還從來沒有碰到過這種情況。
    「在生活中推一起決定作用的東西。」灰先生繼續說,「就是看人們做出了什麼成
績,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和得到了什麼,在這些方面誰能比別人強。其他的東西,像友
誼啦、愛情啦、榮譽啦等等,就會從天而降。而你卻認為,你愛你的朋友們。現在,我
們必須非常實際地談談這個問題。」
    灰先生向空中吐出一串煙圈。毛毛把她那雙赤腳縮進外衣里,並且儘可能地將衣服
裹緊。
    「現在,我們談第一個問題,」灰先生接著說,「你的朋友們在這兒到底得到了什
么好處呢?你對他們有什麼用處嗎?沒有。你幫他們進步了嗎?你幫他們掙到更多的錢
了嗎?你幫他們干出些什麼名堂來了嗎?當然沒有。你支持他們努力節省時間了嗎?恰
恰相反。你使他們感到礙手礙腳,你成了他們的絆腳石,你使他們寸步難行!也許你到
現在還不知道這一點,毛毛,不管怎麼說,只要你在這兒,你對你的朋友們就是有害的。
當然,作本來也是好意,並不想成為他們的敵人,可是你能把這些稱作愛你的朋友們
嗎?」
    毛毛無言以對了,她還從來沒有這樣思考過這些事情,一時間,她甚至連灰先生的
話有沒有道理也不能肯定了。
    「所以,」灰先生接著說下去,「我們要保護你的朋友們,使他們不受你的損害,
如果你真的愛他們,你就幫助我們這樣做把!我們要讓他們有所作為,我們才是他們真
正的朋友。
    我們看見你妨礙他們做各種重要的事情,決不能袖手旁觀。我們希望你能讓他們安
心於自己的事情,所以,現在送給你這許多好玩的東西。」
    「你說的我們』是誰?』毛毛的嘴唇哆哆嚷嚷地問。
    「我們來自時間儲蓄銀行。」友先生回答,「我是BLM/553/C號代理人。我本人
認為,這完全是為了你好,也是為了我好,因為時間儲蓄銀行不允許別人同自己開玩
笑。」
    就在這一瞬間,毛毛猛然想起老貝波和吉吉曾經說過關於節約時間和傳染病之類的
話。
    她心中頓時有了一種可怕的預感,這個灰先生會不會與此有關。她真希望那兩個好
朋友此時此刻能夠在她身邊,她從未感到像現在這樣孤獨。但是,她毅然決定,即使他
們不在,她也不能流露出害怕的神情。她使出全身的力量,鼓起勇氣,她要衝進那些發
先生們隱身的黑暗與空虛之中。灰先生用眼角的餘光源著毛毛的面孔,發現了她的表情
的變化,便嘲弄地冷笑著,同時用剛才那支煙的煙蒂重新點著了另一支灰色的雪茄。
    「不要白費力氣了,」他說,「你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
    毛毛沒有屈服。
    「難道沒有人愛過你嗎?」毛毛輕輕地問。
    灰先生縮成一團,好像突然要倒下去似的。然後,他用一種灰溜溜的聲音說:「我
不得不承認,我還從來沒有碰到過你這樣的孩子,真的沒有。我認識許多人,如果他們
都像你,那麼我們的時間儲蓄銀行就要關門了,那我們也就要煙消雲散了——不然我們
靠什麼生存下去呢?」
    這個代理人說到這裡忽然停住了,他凝視著毛毛,好像要同他無法理解的東西作斗
爭似的,但又感到無能為力,臉上的顏色也顯得更加灰暗了。
    當他又開始講起來時,他的話好像開了閉似的從他嘴裡涌流出來,無法阻止。同時,
他自己也因為對這種情況感到害怕,面孔也扭曲得更厲害了。這時候,毛毛才終於聽到
他真實的,好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音:
    「我們決不能讓人家認出來,任何人都不能知道我們的存在,也不能知道我們在干
什麼……我們擔心的是有人會記住我們的形象……只有我們不被人發覺,我們才能開展
工作……值是一種艱苦的工作,要一分一秒地擠出人們的壽命……因為他們節省的全部
時間,對他們來說已經失去了……我們把那些時間據為己有……我們把那些時間儲存起
來……我們需要它們……我們渴望得到它們……啊,你們不知道,你們的時間意味著什
么卜…··但我們,我們知道,我們把它們從你們身上,從骨頭縫裡給吸出來……我們
需要的時間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因為我們的人口也變得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越來越多……」
    最後,這幾個詞兒幾乎是從灰先生的嘴裡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來,然而,他卻用雙
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兩隻眼睛鼓得圓圓的,獃獃地盯著毛毛,過了半天好像才從昏迷中
清醒過來似的。
    「什麼——我剛才說了什麼?」他結結巴巴地說,「你偷聽了我的話!我病了!你
把我弄病了,你!」然後他幾乎用懇求的聲音說:「我完全是胡說八道,親愛的孩子,
忘掉那些話吧!你必須忘掉我,就像其他所有的人忘掉我們一樣!你必須這樣!必須這
樣!」
    他抓住毛毛的雙肩使勁地搖晃著,毛毛的嘴唇險動了一下,想說點什麼,但卻什麼
也說不出來。
    這時候,灰先生猛地跳起來,匆忙地向四周張望了一下,接著便抓起他那個灰色的
公文包朝汽車跑去。突然,奇迹發生了:所有的布娃娃和撒滿一地的衣服、玩具都一下
全都飛進汽車的後備箱里,只聽「咋」的一聲響,後備箱的蓋子關上了。汽車「呼」地
一聲疾馳而去,無數石子被甩出去老遠。
    毛毛仍然坐在原地沒動,她試圖弄明白剛才聽到的話。那種可怕的寒冷感覺漸漸地
從她的四肢消失了,同時她感到剛才聽到的話也越來越清楚了,她一點兒也沒有忘記,
因為她聽到了灰先生髮自內心的真正的聲音。
    一絲清煙在她面前枯黃的草地上升起,這是灰先失碾碎的煙頭冒出的清煙,一轉眼,
那煙頭就已變成了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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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葉可兒 發表於 2008-1-7 21:32 |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一串夢想和幾個疑慮
  
    第二天下午,吉吉和老貝波來看毛毛。他們發現毛毛坐在牆的陰影里,臉色蒼白,
顯得惶恐不安。他們在她跟前坐下,關切地問她怎麼啦。毛毛開始結結巴巴地講起了昨
天的經歷,一字一句地複述了她和那個友先生的談話。
    在毛毛講述的時候,老貝波嚴肅地審視著她,把額頭蹩得緊緊的。毛毛講完以後,
他沒有說一句話。
    相反,吉吉卻越聽越激動,他的眼睛開始放出光來,就像他講故事講到興奮處時常
常表現的那樣。
    「現在,毛毛。」他說著把手搭到毛毛的肩膀上,『我們的偉大的時刻來到了!你
發現了至今沒有人知道的事情!現在,我們不僅要拯救我們的老朋友,我們還要拯救這
全城的人!
    我們三個人——我,貝波和你毛毛!」
    他猛地站起來,伸開雙手。在幻想中,他彷彿看到面前有數不盡的人在向他這位救
星歡呼。
    「可是,」毛毛有點不知所指地說,「我們該怎麼辦呢?」
    「你指的什麼?」吉吉迷惑不解地問。
    「我是說,」毛毛解釋說,「我們怎樣才能戰勝灰先生呢?」
    「啊,對了。」吉吉說,「不過,眼下我當然也不很清楚,我們必須先想一想。但
有一點是很清楚的,這就是,我們知道了他們的存在,也知道了他們在幹什麼,因此我
們必須和他們展開鬥爭——怎麼,你害怕了?」
    毛毛難為情地點點頭,說道:「我覺得,他們都是些不同尋常的人,那個來找我的
人非常奇怪,那種寒冷也很厲害,如果他們人很多,那一定非常危險。我已經感到害怕
了。」
    「哎呀!」吉吉激動地喊道,「這真是再簡單不過了!那些灰先生只有在沒有被認
出來時才能幹那種骯髒的勾當。這一點,你那個不速之客已經親口泄露出來了。好!我
們應該做的事情,就是暴露他們的真面目。因為誰見過他們一回,誰就會記住他們,誰
記住了他們,誰就會馬上認出他們!因此他們根本不能損害我們一根毫毛,我們不是那
么容易就受到傷害的廠「真的嗎?」毛毛有點懷疑地問。
    「當然!」吉吉目光炯炯地繼續說道,「否則那位不速之客就不會那麼慌裡慌張地
逃之夭夭了。在我們面前他會嚇得發抖的。」
    「不過,」毛毛說,「也許我們根本找不到他們,可能他們就藏在我們眼前呢。」
    「這還不容易。」吉吉回答,「我們一定能把他們從躲藏的地方引誘出來。」
    「怎麼引誘呢?」毛毛問,「我認為他們很狡猾。」
    「沒有比這更容易的了!」吉吉說著笑了起來,「我們就投其所好。人們用肥肉抓
耗子,那我們就用時間來抓偷竊時間的賊,這就夠了!你必須作為誘餌坐在那裡招引他
們,他們一來,貝波就和我一起從隱蔽的地方突然衝出來,戰勝他們。」
    「但他們已經認識我了。」毛毛表示反對,「我不相信他們會上鉤。」
    「好吧。」吉吉說。這時候他腦子裡開始湧現出各種各樣的想法。「那我們就用別
的辦法。
    那個灰先生不是說過什麼時間儲蓄銀行嗎?我想那一定是一座大樓,就在城裡的某
個地方,我們必須找到它。肯定會找到的。我敢保證,那一定是一座非常奇特的建築物:
灰色的,陰森森的,沒有窗戶,像一個用鋼筋水泥澆注的錢櫃!我已經看見它了。我們
一找到它就衝進去,我們每人手裡都有一把手槍。那時候,我就說:『馬上把偷走的時
間統統交出來!」』「可是,我們根本沒有手槍。」毛毛憂慮地打斷他的話。
    「那我們就不用手槍。」吉吉不在乎地回答,「這樣他們會感到更害怕,單是我們
的出現就足以使他們驚慌失措了。」
    毛毛說:「如果不光是我們三個人,而是有更多的人參加,也許會更好些。我想,
如果別的人也和我們一起去找,也許會更早些找到他們的時間儲蓄銀行。」
    「這個主意不錯。」吉吉回答,「我們應該把所有的朋友都發動起來。還有那些新
來的小朋友。我建議,我們三個人立即分頭行動,去通知所有能找到的人。明天下午三
點,我們在這兒集合,大家一塊兒商量這件事。」
    吉吉的話音剛落,三個人便開始行動了。毛毛向一邊走去,老貝波和吉吉向另一個
方向走去。
    他倆走了一會兒,一直沉默不語的老貝波突然站住了。他說:「聽著,吉吉,我很
擔心。」
    吉吉轉過身問道:「你擔心什麼?」
    老貝波看著自己的朋友吉吉,過了半天才說道:「我相信毛毛。」
    「你這是什麼意思?」吉吉驚奇地問。
    「我的意思是,」老貝波繼續說道,「我相信毛毛講的是真的。」
    「好,還有什麼?」吉吉問,他仍然不明白老貝波想說什麼。
    「你知道,」老貝波解釋說,「如果毛毛剛才講的確有其事,那我們就要好好地考
慮考慮該做些什麼。如果關係到一個秘密的犯罪集團,那麼,要制服他們可不是一件輕
而易舉的事情,你明白嗎?如果我們這麼輕率地向他們挑戰,那會使毛毛處於危險的境
地。先不說我們自己,可是,如果我們把別的孩子也拉進來,那同樣也會給他們帶來危
險。我們的確應認真地考慮考慮該做些什麼。」
    「啊,原來如此!」吉吉笑著說,「你總是前怕狼后怕虎的!參加的人越多不是越
好嗎?」
    「我覺得,」老貝波認真地回答道,「你根本不相信毛毛講的是真的。」
    「你說什麼是真的?」吉吉說,「你呀,太缺乏想象力,貝波。其實整個世界就是
一個大舞台,我們都在這個舞台上表演。其實,貝波,其實我也像你一樣相信毛毛所講
的一切。」
    老貝波不說話了,但吉吉的回答絲毫沒有減輕他的憂慮。
    然後,他倆就分手了。他們向不同的方向走去,去通知朋友和孩子們明天集合。吉
吉的心情很輕鬆,老貝波的心情卻非常沉重。
    這天夜裡,吉吉夢見自己成了這個城市的救星,得到了很高的榮譽。他看見自己穿
著燕尾服,老貝波穿著大禮服,毛毛穿著白色的連衣裙。他們三個人脖子上都掛著金項
鏈,頭上都戴著花冠。莊嚴的音樂在回蕩,全城人為了表示對他們的拯救者的尊敬,舉
行了一次盛大的火炬遊行,隊伍那麼長,那麼壯觀,以前他可從未受到過人們這樣的尊
重。
    與此同時,老貝波卻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不能入睡。他越想越覺得這整個事情太危險
了。
    當然他決不能只讓吉吉和毛毛兩個人去冒險——不管發生什麼事,他也會一起去的。
但他至少要試一試阻止他們,還是不去的好。
    第二天下午三點鐘,古老的圓形露天劇場廢墟上回蕩著孩子們嘰嘰喳喳興奮的叫喊
聲。
    雖然那些老朋友中的大人(當然除了貝波和吉吉)都沒有來,但還是來了大約五六
十個孩子。
    他們住的地方有的離這兒很近,有的離這兒很遠。他們當中,有窮人家的孩子,有
富人家的子弟,有的很有教養,有的卻很粗野;還有一些孩子,像小姑娘瑪麗亞,帶來
了小弟弟、小妹妹,有領著的,也有抱著的。那些小孩子正吮吸著手指頭,睜大眼睛望
著這次不平常的集會。弗蘭科、保羅和馬西莫當然也在其中。其餘的孩子幾乎都是最近
才到圓形露天劇場來的。
    他們對這裡發生的可能與他們有關的事情自然特別感興趣。另外,那個帶手提收音
機的小男孩也來了——當然這一回沒帶收音機。他坐在毛毛身邊,並且第一次告訴毛毛,
他叫克勞迪歐,他很高興被允許參加這次集會。
    最後,當他們看到可能不會再有人來的時候,導遊吉吉就站了起來,他高興地舉起
手,示意大家安靜,嘰嘰喳喳的談話聲靜了下來。這個石頭的圓形建築物里一下子變得
鴉雀無聲。
    「親愛的朋友們,」吉吉開始大聲說道,「你們大概都知道是什麼事了。這一點在
邀請你們參加這次秘密集會時就已經告訴你們了。今天,雖然越來越多的人想方設法地
節省時間,但他們的時間卻越來越少了。可是你們看,那些人丟失的恰恰是他們節省下
來的那些時間。
    為什麼呢?毛毛髮現了這裡的秘密!原來那些人節省下來的時間全被一幫偷竊時間
的賊偷走了!我們要讓那個冷酷的犯罪組織停止他們的惡劣行徑,因此我們需要你們的
幫助。如果你們大家準備同我們一起干,那麼,降臨在人們頭上的這場惡作劇就會收場。
你們不覺得為此進行一場鬥爭是非常值得的嗎?」
    他停頓了一下,孩子們鼓起掌來。
    「然後,」吉吉繼續說,「我們將討論一下我們應該怎樣行動。不過,現在你們應
該先聽毛毛講一講,她是怎樣碰到了那些傢伙中的一個,以及那些傢伙是怎樣自我暴露
的。」
    「等一下,」老貝波說著站了起來,「聽我說,孩子們!我反對讓毛毛講,這不行。
如果她講了,那她就不僅給她自己,而且給你們所有的人帶來極大的危險……」
    「不會!」幾個孩子喊著,「讓毛毛講!」
    另外幾個孩子也表示贊同,最後他們的叫喊聲匯成了大合唱:「毛毛!毛毛!毛
毛!」
    老貝波坐了下來,摘下眼鏡,疲倦地用手揉了揉眼睛。
    毛毛不知所措地站了起來,她不知道是應該滿足老貝波呢還是應該滿足孩子們。最
后她還是開始講了起來。孩子們都緊張地傾聽著,她講完以後,是一陣長時間的沉默。
    在毛毛講述的時候,那些孩子都感到有些害怕。他們沒有想到時間竊賊讓人感到如
此恐怖。一個小女孩開始大哭起來,但馬上又被哄住了。
    「怎麼樣?」吉吉打破了靜寂問道,「你們當中誰敢和我們一起同發先生鬥爭呢?」
    弗蘭科問:「老貝波為什麼不想讓毛毛給我們講她經歷的事呢?」
    吉吉愉快地微笑著解釋說:「他認為,灰先生把每一個知道他們秘密的人都看作是
他們最危險的敵人,所以會對他加以迫害。但我相信,恰恰相反,每個知道他們秘密的
人都是有抵抗能力的,不會再受到他們的傷害,這一點很清楚!你承認不承認,貝波!」
    但是,老貝波只是慢慢地搖了搖頭。
    孩子們又沉默了。
    「無論如何,有一點必須肯定,」吉吉又接著說,「現在,不管後果如何,我們都
必須齊心協力!我們應該小心,但我們不應該畏懼。現在我再問你們一次,你們裡面有
誰願意和我們一起干?」
    「我!」克勞迪歐大喊著站了起來,他的臉色有些蒼白。
    其他的孩子開始還猶豫不決,有了他這個榜樣,也都越來越堅定,末了,所有在場
的孩子都報了名。
    「怎麼樣,貝波。」吉吉指著這些孩子們說,「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好吧。」
老貝波悲傷地點著頭回答,「我當然也參加。」「那麼,」吉吉又轉向孩子們,「現在
我們要商量商量應該做什麼。誰來提個建議?」
    所有的孩子都思索著。最後,那個戴眼鏡的保羅問:「這怎麼可能呢?我是說,他
們到底怎麼可能真的把時間偷走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是呀。」克勞迪歐也大聲
問,「時間到底是什麼東西呢?」
    沒有人回答。
    這時候,小姑娘瑪麗亞抱著小妹妹德德從圓形石牆的另一端站起來說:「他會不會
有點像原子?他們可以將人們腦子裡的想法用打字機記下來,我在電視里親眼看到過。
如今,每一行都有很多專家。」「我有一個主意!」胖墩墩的馬西莫用他那女孩般的嗓
音尖聲說,「如果人們拍電影,那麼所有的圖像都會錄到膠片上。錄音時,所有的聲音
都會錄到磁帶上。也許他們有一部機器,可以把時間錄下來。如果我們知道了時間被錄
在什麼上面,那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把它們洗掉,然後,時間就會重新回來了。」「不管
怎麼樣,」保羅一邊說,一邊把鼻子上的眼鏡向上推了推,「我們必須先找到一個科學
家,讓他幫助我們,否則我們什麼也幹不成。」「你就離不開那些科學家!」弗蘭科大
聲說,「根本不能相信他們!假設我們找到一個知情的科學家——可你怎麼知道他不是
時間竊賊的同夥呢?那樣一來,我們的事情就砸鍋了!」
    這話也有道理。
    這時候,一個顯然是很有教養的小姑娘站起來說:「我認為,最好是趕快報警。」
    「別胡扯了!」弗蘭科抗議道,「警察?他們能幹什麼!灰先生可不是一般的強盜!
如果不是他們早知此事,卻無能為力,就是他們根本沒有發現那些可惡的傢伙。說一千
道一萬,反正警察是靠不住的。這就是我的看法。」接著又是一陣一籌莫展的沉默。
    「無論如何,我們總得干點什麼,」保羅最後說道,「我們要在時間竊賊發現我們
的意圖之前儘快地採取行動。」
    這時候,吉吉又站了起來。
    「親愛的朋友們,」他開始說,「我已經把這件事反覆考慮過了。我想過上百個方
案,但又都被我推翻了,最後,我才想出一個萬無一失的主意。要是你們都能參加就好
了。剛才我只是想先聽聽,也許你們當中會有人提出更好的主意。好吧,現在我就告訴
你們,我們應該做什麼。」
    他停頓了一會兒,環視了一下周圍的孩子們,五十多張小臉都對著他,吉吉已經很
久沒有這麼多聽眾了。
    「那些灰先生的力量,」他繼續說道,「正如你們現在已經知道的那樣,關鍵在於
他們能否神不知鬼不覺秘密地工作。所以,不讓他們傷害人的最簡單、最有效的辦法,
就是讓所有的人認清他們的真面目。怎樣才能做到這一點呢?我們來舉行~次大規模的
示威遊行!我們要寫一些標語牌和橫幅,舉著它們走遍大街小巷,我們要把公眾的注意
力吸引到我們身上來。
    為的是讓全城的人都明白事情的真相,我們要邀請他們到圓形露天劇場廢墟這裡來。
    「這樣一來,他們中間將會出現巨大的騷動!成千上萬的人將會像潮水一般地涌到
這裡來!當望不到邊的人群聚集在這裡時,我們就揭開那個令人感到恐怖的秘密!然後
——然後,世界就會一下子改變模樣!那麼時間竊賊就再也不能夠偷取人的時間了。那
時候,人人都會重新具有充裕的時間,要多少就有多少。朋友們,只要我們願意,我們
一起行動就能做到這一點,你們願意嗎?」
    熱烈的歡呼聲代替了回答。
    「我再說一遍,」吉吉要結束他的講話,「我們一致決定:下星期日下午,邀請全
城的人到古老的圓形露天劇場廢墟上來。但是在此之前,我們要嚴守秘密,決不能泄露
我們的計劃,明白嗎?朋友們,現在——開始行動吧!」
    從這天起,一連幾天,露天劇場的廢墟上呈現出一派神秘而又繁忙的熱鬧景象。紙、
毛筆、刷子、顏料桶、膠水、薄木板、硬紙板和木板條,以及其他必需的一切東西都給
弄來了。
    (至於他們是怎樣弄來的,從哪兒弄來的,我們就不去追問了。)當橫幅標語和舉
著或者掛在胸前的標語牌都做好以後,字寫得好的孩子們就想出一條條感人的標語並把
它們寫在上面。
    那些標語都是一些口號,就像下面的圖上畫的那樣。此外在所有的牌子上都寫著邀
請參加集會的地點和日期。
    一切準備完畢以後,孩子們就在圓形露天劇場廢墟上排好隊,吉吉、老貝波和毛毛
站在隊伍的最前列,然後,他們就高舉著標語牌和橫幅向城裡出發了。同時,他們還敲
著鐵桶蓋子,吹著哨子,喊著口號,喧嘩著,大聲朗誦並唱起下面的歌,這是吉吉專門
為這次遊行譜寫的:聽著,居民們,讓我們告訴你們:鐘聲已經敲響,現在是十二點差
五分。請你們醒一醒,睜開眼睛,因為有人要偷竊你們的時間。聽著,居民們,讓我們
告訴你們:你們不要再長久地煞費苦心;來吧.星期日下午三點,來聽聽我們演講,然
后你們就會得到自由l這首歌一共二十八節,不過我們不需要在這裡把它們全部寫出來。
    當遊行隊伍妨礙了交通的時候,警察曾幾次進行干涉,把孩子們驅散。但孩子們並
沒有因此而泄氣,他們在另一個地方又重新聚集起來,繼續前進。然而,他們發現什麼
事情也沒有發生,儘管他們盡最大的努力留神觀察,還是沒有看到灰先生們的蹤影。
    許多看熱鬧的孩子對這整個事件雖然一無所知,但也加入了進來,跟著隊伍一起往
前走。
    因此隊伍越來越長,很快增加到幾百人,最後甚至達到幾千人。他們排成長長的隊
伍,走遍了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他們邀請成年人都去參加這一次可能改變世界的重要
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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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葉可兒 發表於 2008-1-7 21:33 |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一次沒有召開的好集會,以及召開的壞集舍
  
    那個偉大的時刻過去了。
    可是,被邀請的人一個也沒有來。因為恰恰是那些與這件事關係最密切的人幾乎沒
有注意到孩子們的遊行。
    所以,他們的努力全白費了。
    太陽已經快接近地幹線,正懸掛在一片紫紅色的雲海上,顯得又紅又大。夕陽的紅
光只能照到圓形露天劇場廢墟的最高處。幾百個孩子已經在這裡坐著等了好幾個小時。
現在,已經聽不到他們的嘈雜而又快樂的喧嘩了。一個個垂頭喪氣地坐著不吭聲了。
    影子很快地拉長,天馬上就要黑了。天變涼了,孩子們開始打起寒噤。遠處傳來教
堂的鐘聲,鐘聲響了八下。
    這時候,毫無疑問,再也不會有人來了。
    有的孩子站起來,不聲不響地走了。接著又走了幾個,誰也沒吭聲,因為這實在太
令人失望了。
    後來保羅走到毛毛跟前說:「再等下去也不會有任何結果了,毛毛,現在不會有人
再來了。再見,毛毛。」他說完也走了。
    然後是弗蘭科走到毛毛跟前說:「這實在是沒辦法,我們不應該再依賴那些人了,
這一點我們已經看到了。我本來就認為他們靠不住,從現在起,我們再也不用和他們打
交道了。」
    說完他就離開了,另外幾個孩子也跟著走了。當天完全黑下來時,最後的那些孩子
也都失去了信心,回家去了。
    末了只剩下毛毛、老貝波和吉吉。
    過了一會兒,清道夫老貝波也站了起來。
    「你也要走嗎?」毛毛問。
    「我必須走了,」貝波回答,「我有特別重要的工作。」
    「在這黑天半夜裡?」
    「是的,今天例外,他們讓我去卸垃圾。我現在必須走了。」
    「可今天是星期日呀!你並不是非去不可!」
    「是的,是非去不可,他們分配我們去干。他們說今天例外。如果我們不去就干不
完,人手不夠。」
    「真遺憾!」毛毛說,「如果你今天留下來,我會很高興的。」
    「是的,我也覺得現在就走有點不合適,」老貝波說,「好了,咱們明天見吧!」
    他跨上那輛嘎吱亂響的自行車,消失在黑夜裡。
    吉吉輕聲吹起口哨,那曲調是一首感傷的歌。曲調很美,毛毛認真地聽著,突然他
不吹了。
    「我也得走了!」他說,「今天是星期天,我必須去守夜!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
我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嗎!我差點兒忘了。」
    毛毛瞪大眼睛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吉吉安慰毛毛說:「雖然我們的計劃沒有像設想的那樣獲得成功,但也不要難過。
本來我想象的也不是這個樣子。儘管如此——這終究是很開心的!這樣已經很了不起
啦!」
    他見毛毛仍然沉默不語,就親切地撫摸著她的頭補充說:「別把事情看得那麼嚴重,
毛毛。明天,一切都將是另一個樣子。我們想點別的新花樣,重新編一個新故事,好
嗎?」
    「可是這並不是故事呀!」毛毛小聲說。
    吉吉站起來,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明天我們再接著談這個問題,好嗎?可現
在我必須走了,已經晚了,你也該睡覺去了。」
    他吹著那首悲傷的小調走了。
    於是,在這個石頭壘成的巨大圍牆裡,就剩下毛毛一個人了。這天晚上,天上沒有
一顆星,烏雲覆蓋著天空。突然,起了一陣奇怪的風。這風雖然不大,但卻持續不斷,
寒氣逼人。
    可以說,那是一種灰色的風。
    在這座城市郊外很遠的地方,堆起了一個個巨大的垃圾堆。那是一些由灰土、破磚
爛瓦、罐頭盒、舊床墊、塑料布、硬紙板等亂七八糟的東西堆起來的名副其實的垃圾山。
那些東西都是城裡人每天扔掉的東西,如今堆在那兒,等著被慢慢地送進垃圾焚化爐。
    老貝波和他的同事們正忙著從大卡車上卸垃圾,卡車排成一條長龍,車前的大燈都
開著,等候卸車。前面的大車剛剛開走,後面的卡車就緊緊跟上,沒完沒了。
    「快乾,快乾!」有人不斷地叫喊著,「開走,開走!否則,我們永遠也干不完!」
    老貝波鏟呀,鏟呀,直到汗流浹背,襯衣粘在身上為止。將近午夜時分,他們終於
幹完了。
    老貝波已經上了年紀,身體也不那麼強壯,他早已累得精疲力竭,正坐在地下一個
反扣著的塑料桶上歇息。
    「喂,貝波。」他的一個同事喊道,「我們要回家了,你和我們一起走嗎?」
    「等一會兒。」老貝波說,他的手按在疼痛的胸口上。
    「你不舒服嗎,老人家?」另一個同事問。
    「沒什麼事。」老貝波回答,「你們先走吧,我稍微再歇一會兒。」
    「那好吧。』她們大聲說道,「再見!」
    他們都走了。老貝波周圍,一片靜寂。只有老鼠在垃圾堆里到處亂竄,發出蟋蟋嗦
嗦的聲響,有時候還吱吱亂叫。老貝波用手支著頭,不一會兒,竟睡著了。
    突然,他被一陣冷風吹醒。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這時候他抬起頭一看,頓時睡
意全消。
    原來,在那座巨大的垃圾山上站著許多灰先生,他們都穿著筆挺的西服,頭上戴著
硬邦邦的禮帽,手裡拿著鉛灰色的公文包,嘴上叼著灰色的細雪茄煙。他們都默不作聲,
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垃圾堆的最高處。那裡擺著一張審判官用的桌子,桌子後面坐著三個
灰先生,看起來,他們和別的灰先生沒有絲毫差別。
    在最初的一剎那間,老貝波感到一陣恐懼,他害怕自已被他們發現。不用想他也清
楚地知道,他是不能呆在這裡的。
    但是,他很快地注意到,那些灰先生像被某種魔力吸引住了似的,全都抬頭仰視著
審判桌。也許他們根本沒有看見他,也許他們把他當作扔在那兒的垃圾。總之,老貝波
心裡想,無論如何,現在不能發出一點兒聲響。
    「把BLM/553/C號代理人押到最高法庭上來!」桌子後面中間的那個灰先生首先
打破沉寂。
    下面的灰先生不斷地重複著他的命令,彷彿遠方的回聲。然後,人們中間讓開一條
小路,一個灰先生慢慢地向垃圾堆頂上走去。惟一與眾不同的是他那張灰色的面孔幾乎
變得蒼白了。
    終於,他站到了審判桌前面。
    「您是BLM/553/C號代理人嗎?」坐在中間的那個灰先生問道。
    「是的。」
    「您是從什麼時候起,為時間儲蓄銀行工作的?」
    「從我形成的時候起。」
    「這是不言而喻的,少廢話!您是什麼時候形成的?」
    「十一年三個月六天八小時三十二分鐘之前——準確地說,到此時此刻,應該再加
上十八秒。」
    他們的談話雖然很輕,而且相距甚遠,但是奇怪得很,老貝波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您知道不知道,」中間的那個灰先生繼續發問,「今天在這座城市裡有相當多的
孩子舉著各種各樣的標語牌到處遊行,他們甚至有一個龐大的計劃,要把全城的人都請
到他們那兒去,並把我們的情況告訴他們。」
    「我知道。」被審問的代理人回答。
    「您如何解釋,」審判官氣呼呼地接著問,「為什麼那些孩子全都知道了我們和我
們的行動?」
    「我自己也不明白。」被審問的代理人回答,「但是,如果允許我對這件事發表意
見的話,我勸最高法庭不要把這件事看得比實際更嚴重,那不過是一群孤立無援的孩子
的兒戲罷了,此外就沒什麼值得一提的了!另外,我請求法庭考慮一下,我們僅僅不給
人們參加集會的時間,不費吹灰之力便成功地破壞了他們的這次有計劃的集會,為了通
過……
    「被告先生!」坐在中間的那個審判官厲聲打斷了他的話,「您知道不知道,現在
是在什麼地方?」
    那個代理人顯得有些沮喪。「知道。」他說,聲音很輕。
    法官繼續說道:「您不是站在人類的法庭上,而是站在您的同類面前。您明明知道
騙不了我們,為什麼還要這樣做呢?」
    「這是——職業習慣。」被告油油地說。
    「孩子們的行動是否應該重視,」法官說,「最好讓執行委員會去做出判斷。即便
如此,被告先生,您也很清楚,對我們的工作來說,再也沒有什麼比這些孩子更危險的
了。」
    「我知道。」被告承認,他的聲音更小了。
    「孩子是我們的天敵。」法官解釋說,「如果沒有孩子,人類早就在我們的控制之
下了。
    讓孩子節省時間,比讓其他所有的人節省時間都難。因此,我們嚴厲的法律中有一
條就是:
    最後才輪到孩子。您知道不知道這條法律,被告先生?」
    「知道,庭長先生。」他一邊喘息一邊說。
    「然而,我們得到的確切證據說明,」那個法官繼續說道,「我們當中有一個人和
一個孩子談過話,還對他泄露了我們的秘密。被告先生,您也許知道,我們中間的那個
人是誰?」
    「就是我。」BLM/553/C號代理人有氣無力地說。
    「那您為什麼要違反我們最嚴厲的法律呢?」法官先生想問個究竟。
    「因為那個孩子。」被告辯護道,「因為她對其他人的影響很大,使我們的工作很
難開展,我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為時間儲蓄銀行進行了討價還價。」
    「對您的意圖,我們不感興趣。」那個法官冷冰冰地回答,「我們感興趣的只是結
果。被告先生,您的所作所為不僅沒有為我們贏得任何時間,反而將我們最重要的秘密
地露給了那個孩子。您承認這一點嗎,被告先生?」
    「我承認。」被告低著頭回答,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您承認自己有罪嗎?」
    「承認,我請求最高法庭從寬發落,當時,我完全被迷惑住了。那個孩子聽人講話
的方式誘使我把一切都講了出來。我自己也說不清那是怎麼回事。但我起誓事實就是這
樣。」
    「我們對您請求原諒的話不感興趣。緩刑的條件在我們這裡也行不通。我們的法律
是不能更改的,也不容許有任何例外。不過我們要特別了解那個值得注意的孩子,他叫
什麼名字?」
    「毛毛。
    「堤男孩還是女孩?」
    「女孩。」
    「她住在哪兒?」
    「她住在圓形露天劇場的廢墟里。」
    「好。』法官把這一切都記到一個小本里,然後他接著說,「現在,您可以確信,
被告先生,那個小孩再也不會傷害我們了,我們要想盡一切辦法來對付她。但願我們在
判處您死刑並立即執行時,會給您帶來慰藉。」
    被告開始哆噱起來。
    審判桌後面的三個法官彎著身子,交頭接耳地議論了一會兒,互相點了點頭。
    然後,中間的法官對著被告大聲宣布:
    「本法庭一致通過對BLM/553/C號代理人的判決,經查明事實真相,確認被告犯
有叛逆罪。該犯本人供認不諱。根據法律有關規定,應立即剝奪被告的全部時間以示懲
罰。」
    「饒命!饒命廠被告大喊起來,但是,站在他身旁的另外兩個灰先生已經奪走了他
的鉛灰色的公文包和雪茄煙。
    於是,奇怪的現象出現了。就在被判處死刑的灰先生失去雪茄煙的那一瞬間,他開
始變得越來越透明了,他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微弱了。就這樣他站在那兒,手捂著臉,
漸漸地化為烏有。最後,像一陣風捲起幾片灰色的雪花似的消失了。
    然後,法官和旁觀者都默默地離開了,黑暗吞噬了他們的身影,只有灰色的風在荒
涼的垃圾堆上吹拂著。
    清道夫老貝波仍然坐在原來的位置上,紋絲沒動。他凝視著那個被告消失的地方。
他覺得自己剛才好像被凍成了冰,現在又慢慢地開始融化了。現在,他親眼看見了灰先
生,對他們的存在不再有任何的懷疑。
    遠處的鐘樓上敲響了午夜的鐘聲,在這同一時刻,小毛毛仍然坐在露天劇場的廢墟
上。
    她在等待著,可是她卻說不出在等待什麼。不過,她似乎覺得自己應該繼續等待下
去,因此她始終下不了決心去睡覺。突然,她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輕輕地觸摸她的光腳
丫。因為天很黑,所以她不得不彎下腰去。原來是一隻大烏龜,正昂著頭,嘴上帶著一
種奇怪的笑意,直視著毛毛。它那雙又黑又機智的眼睛閃著親切的光,好像有什麼話要
說似的。
    毛毛將整個身子彎下去,用手指撓了撓它的下巴。
    「喂,你叫什麼名字?小烏龜,你來看我,真好。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毛毛髮現烏龜甲殼上突然出現了幾個微微閃閃發光的字,看起來像是用七巧板拼成
的那樣。她不知道是自己沒有注意到呢,還是剛剛出現的。不管怎樣,她慢慢地辨認出
那幾個字的意思是:「跟我來!」
    毛毛驚異地坐直身子:「你指的是我嗎?」
    可是,烏龜已經向前爬去,爬了幾步,又停下來,回過頭看了看毛毛。「它真的是
指我!」
    毛毛自言自語地說,然後,她便站起來,跟著小烏龜向前走去。
    「走吧!」她小聲說,「我跟著你。」
    毛毛跟在烏龜後面,一小步一小步地走著,烏龜爬得很慢,爬出露天劇場廢墟的石
牆,向城裡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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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葉可兒 發表於 2008-1-7 21:33 |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一發瘋狂的追捕和一次從容的逃遁
  
    老貝波騎著他那輛嘎吱亂響的破車連夜回城。他拚命地往前趕,好像那個灰法官的
話仍然在他的耳畔迴響:「我們將會了解那個值得注意的孩子……您現在可以確信,被
告先生,她再也不會傷害我們了……我們將想盡一切辦法……」
    毫無疑問,毛毛面臨著極大的危險!必須立即趕到她那裡去,警告她當心這種可怕
的情況。必須保護她免受灰先生的傷害——他雖然木知道應該如何去行動,但他確信一
定會想出辦法的。老貝波使勁地蹬著車子,他的一級給白髮隨風飄動起來。到圓形露天
劇場廢墟還有很長一段路程。
    然而,整個圓形露天劇場廢墟已經被許多豪華的灰色小汽車團團圍住,小汽車的前
燈把那裡照得一片通明。幾十個灰先生在雜草叢生的台階上下匆匆地搜索著,不放過每
一個洞穴。
    終於,他們發現了小石屋的人口,幾個灰先生爬了進去。他們將毛毛的床底下,甚
至那個磚頭砌的爐子里都查看了一遍。
    他們爬出來,拍了拍外衣上的灰土,聳了聳肩膀。
    「這孩子已經遠走高飛了。」一個灰先生說。
    「真可氣。」另一個灰先生說,『孩子半夜三更不睡覺,到處亂跑什麼?」
    「我覺得最可氣的是,」第三個灰先生說,「看起來,好像有人及時地警告過她似
的。」「不可思議。」第一個灰先生又說,「除非那個人比我們還先知道我們的決定。」
    灰先生們你看我,我看你。
    「如果這個孩子真的得到了那個人的告誡,」第三個灰先生琢磨說,「那她肯定已
經不在這附近了,我們在這裡繼續我下去只能是白白地浪費時間。」
    「你有什麼更好的主意嗎?」
    「依我看,我們必須立即報告中央。這樣中央就會下令派大批人力來增援。」
    「那麼,中央首先會問我們是否真的徹底搜查過這一帶,這樣問是有道理的。」
    「好吧。」第一個灰先生說,「現在,我們首先徹底搜查這周圍一帶。如果那個小
姑娘此刻真的得到了那個人的幫助,我們就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
    「可笑。」另一個灰先生惡狠狠地呵斥道,「在那種情況下,中央可以隨時下令投
入更多的人力,現在的全體職員都將參加追捕。那個孩子根本逃不出我們的手心。怎麼
樣——行動吧,先生們!你們知道,不認真對待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這天夜裡,附近許多人都感到奇怪,他們不知道為什麼汽車總是一輛接一輛地疾駛
而過,即使最偏僻的街巷和顛簸難行的石子路也充滿了隆隆的馬達聲,一直持續到黎明
時分,而平時只有在主要的大街上才有這種現象。
    汽車的喧囂聲弄得人們難以入睡。而此時此刻,小毛毛卻跟在烏龜後面慢慢地穿過
了這座徹夜不得安寧的城市。
    灰先生們成群結隊地拚命追逐著,你追我趕,亂成一團,有些人不耐煩地把別人推
到一邊,他們罵罵咧咧,有些人排成望不到頭的縱隊,無精打采地跟著前面的人慢慢吞
吞地走著。
    大街上汽車擁擠,把巨大的無軌電車圍在中間,汽車發動機不時地發出隆隆的響聲。
商店門口的燈光廣告一閃一閃的,一會兒將五顏六色的光灑在雜亂的車輛和人們身上,
一會兒又熄滅了。
    毛毛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景象,她像做夢似的緊跟在烏龜後面。他們越過
寬闊的廣場和明亮的街道,小汽車在他們面前飛馳而過,行人簇擁著他們,但是誰也沒
有發現這個孩子和這隻烏龜。
    他倆用不著給別人讓路,一次也沒被別人碰著,同時也沒有一輛小汽車因為他們的
緣故而緊急剎車、因為烏龜好像事先就非常有把握地知道,某時某刻某處沒有汽車駛過、
沒有行人走過似的。因此,他們不必匆匆忙忙,也不必停下來等候。不過使毛毛感到奇
怪的是,他們雖然走得非常慢,但卻能前進得非常快。
    清道夫老貝波終於來到了古老的圓形露天劇場,他還沒有從自行車上跨下來,就在
車燈那微弱的光線中發現廢墟周圍有許多輪胎的痕迹,他把自行車往草地上一扔,便向
牆洞跑去。
    「毛毛!」他先是輕輕地叫了一聲,然後聲音又稍微大一些喊道:「毛毛!」
    沒有人回答。
    老貝波咽了口吐沫,他感到喉嚨乾燥。他爬進牆洞,來到下面那間漆黑的房間里,
不知什麼東西把他絆了一跤,腳也扭傷了。他用顫抖的手划著一根火柴,向四下看了看。
    用箱子板做的小桌子和兩把小椅子翻倒在地,被子和床墊也被人從床上扯了下來,
卻不見毛毛的影子。
    老貝波咬緊嘴唇,努力剋制著自己沙啞的啜泣聲,一瞬間,他感到一陣撕心裂肺般
的難過。
    「上帝啊!」他自言自語地說,「啊,上帝,他們已經把她帶走了。他們把毛毛帶
走了。
    我來得太晚了!現在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呢片火柴燒疼了他的手指,他扔掉火柴,
木獃獃地站在黑暗中。
    他很快地又爬到外面,拖著那隻扭傷的腳一瘸一拐地向自行車走去。他一躍跨上自
行車,飛快地離去。
    「快去找吉吉!」他不住地自言自語著,「快去找吉吉!但願我能找到他睡覺的倉
庫。」
    老貝波知道,最近,吉吉為了多掙幾個錢,每星期天晚上睡在一個存放汽車零件的
倉庫里,給人看倉庫,因為那裡存放的零件以前經常丟失。
    老貝波終於來到那個倉庫,他用拳頭將門捶得步步作響。起初,吉吉在裡面屏息靜
聽,還以為是有人要偷汽車零件呢!後來,他聽出了老貝波的聲音,便開了門。
    「出了什麼事?」吉吉吃驚地問道,「你這樣粗暴地把我從夢中吵醒,讓我怎麼受
得了。」
    「毛毛…··」老貝波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毛毛遇到危險啦!」
    「你說什麼?」吉吉問,同時不由自主地一下子從床鋪上坐了起來,「毛毛?到底
發生了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反正不是好事。」老貝波仍然喘息著說。接著,他對
吉吉講述了自已經歷的一切:垃圾堆上最高法庭的審判,廢墟周圍的車轍以及毛毛的失
蹤。當然,他好半天才把這些事情全部講完,因為他對自已經歷的事情很害怕,也擔心
毛毛的安全,所以顯得有點結結巴巴。
    「從一開始,我就預感到。」他最後說,「我就預感到不會有什麼好事。現在,他
們開始報復了。他們把毛毛劫走了!啊!天哪,吉吉,我們必須趕快幫幫她!可是,該
怎麼辦呢?
    怎麼辦呢?」
    就在老貝波講述的時候,吉吉的臉上也漸漸地失去了血色。他覺得,腳下的土地好
像猛地被人抽走了似的。一直到剛才,他還以為這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大遊戲。他像對待
每次遊戲和每個故事那樣,雖然十分認真,但卻從木考慮後果。有生以來,他頭一回感
到有一個真實的故事在向前發展,世界上任何想象也不能使它倒退,而他卻沒有參加!
他感到像癱瘓了似的渾身軟弱無力。
    「你知道,貝波。」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說道,「也可能,也可能毛毛只是出去
散步了。
    她確實常常出去散步。有一次她甚至在鄉下遊逛了三天三夜。所以我覺得,現在我
們也許完全沒有理由這樣愁眉苦臉。」
    「那車轍是怎麼回事?」老貝波不服氣地問道,「還有那被扯到床下的被褥呢?」
    「哦,那,」吉吉支支吾吾地說,「我們假定真的有人到過那兒。但是,誰又告訴
你,他們真的發現了毛毛呢?也許她事先已經走了呢。否則,他們就不會這麼翻天覆地
地到處亂捏了。」
    「如果他們真找到了她呢?」老貝波大喊著說,「那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他抓住這個少年朋友的衣袖,使勁地搖晃著說,「吉吉,別犯傻了!灰先生確實存
在!
    我們必須採取行動了!應該立即行動!」
    「安靜點,貝波。」吉吉有點驚慌地口吃著說,「當然,我們要採取行動,但我們
必須好好考慮考慮。我們還不知道,究竟該到哪兒去找她。」
    老貝波鬆開吉吉。「我去找警察!」他激動地說。
    「別慌!」吉吉害怕地大聲說,「不能這樣做!假如他們真的出動並找到了我們的
毛毛,那你知道,他們會怎樣對待她嗎?你知道嗎,貝波?你知道他們會把沒有父母。
無家可歸的孩子送到哪兒去嗎?他們會把她送進收容所,那裡的窗戶上都釘著鐵欄桿,
你願意讓我們的毛毛遭受這樣的痛苦嗎?」
    「不願意。」老貝波一邊喃喃地自語著,一邊不知所措地呆視著前方,「我不願意
這樣,可是萬一她真的遇到了危險呢?」
    「可是,你也應該想一想,如果她沒有遇到危險呢?」吉吉繼續說,「如果她真的
只是閑逛去了,而你卻向警察局告發了她,那又會怎麼樣?當她被抓走,最後回頭看你
一眼的時候…··哦可不願意處於那種地位。」
    老貝波一下子坐在桌旁,把臉伏到胳膊上。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嘆息道,「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覺
得,」吉吉說,「無論如何,我們要等到明天或者後天,然後再採取行動。如果那時候
她還沒有回來,我們再去找警察也不遲。不過,那時候也許一切都恢復正常了,到時候,
說不定我們三個人都要為這些不必要的煩惱而捧腹大笑呢!」
    「你這樣想嗎?」老貝波嘟噥著說,同時,他感到一種難以忍受的疲倦猛然向他襲
來,對這位老人來說,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有點太多了。
    「肯定會這樣,」吉吉一邊回答,一邊為老貝波從扭傷的腳上脫下鞋子,扶他躺到
床上,並用一塊濕毛巾包住他的腳。
    「會恢復正常的。」他溫柔地說,「一切都會恢復正常的。」
    當吉吉看到老貝波已經進入夢鄉時,長嘆一聲躺在地板上,把外衣當了枕頭。但是
他卻睡不著。這一夜,他翻來覆去地想著灰先生,在他那迄今為止無憂無慮的生活中,
他頭一次感到了害怕。
    時間儲蓄銀行指揮部發出命令,要投入更多的人力。城裡所有的代理人都接到了命
令,他們將停止一切正常的工作,全力以赴去尋找小姑娘毛毛。於是,每條街上都布滿
了灰色的人影,他們甚至爬到屋頂上,鑽進下水道里,偷偷地監視著火車站、飛機場、
公共汽車和有軌電車——總之,他們無處不在。然而,他們卻沒有找到毛毛。
    「喂,小烏龜,」毛毛問,「你要把我帶到哪兒去呀?」他倆正在穿過一個昏暗的
後院。
    「別怕!」烏龜甲殼上出現兩個字。
    「我沒有害怕。」毛毛認出烏龜甲殼上的字以後說。
    實際上,她主要是說給自己聽的,為了給自己壯壯膽,因為她的確已經有些害怕了。
    烏龜帶著她走的路變得越來越奇特、越來越複雜了。他們走過花園,越過橋樑,穿
過立交橋的地下通道、一座座城門和一條條樓房的過道,是的,他們甚至穿過好幾條地
下道。
    如果毛毛知道所有的灰先生都在追捕她,尋找她,那她可能會更加害怕,但她對此
卻一無所知,所以她現在能夠耐心地跟著烏龜走在錯綜複雜的道路上。一切都很順利,
就像先前走過交叉路口時烏龜能準確地找到正確的方向那樣,現在,它也能預知追蹤者
會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出現。有時候,他們剛從某處離開,灰先生就趕到了。但他們
彼此從未碰上。
    「真高興,我現在已經能很好地認出你甲殼上的字了。」毛毛無憂無慮地說,「你
沒有發覺嗎?」
    烏龜甲殼上像報警似的閃爍出這樣的字跡:「安靜!」
    毛毛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但她明白了這個指示的含義。忽然,三個黑影從他們面前
匆匆地走了過去。
    此時,他們已經來到市區,這裡的房屋顯得越來越灰白,越來越破舊。高高的公寓
樓房上,牆皮已經駁落,大街上,坑坑窪窪的,積滿了水。這裡四周暗淡無光,行人稀
少。
    時間儲蓄銀行指揮部得到消息說已經發現了那個小姑娘毛毛。
    「好。」指揮部的人回答,「抓住她了嗎?」
    「沒有,她好像突然被大地吞沒了似的,又在我們面前消失了。」
    「這怎麼可能呢?」
    「我們自己也這樣問。她不會在那個地方的。」
    「你們看見她的時候,她在什麼地方?」
    「只是一瞬間。那時候是在我們完全不熟悉的一個市區。」
    「這樣的市區是沒有的。」時間儲蓄銀行指揮部的人肯定地說。
    「但是,很明顯,情況就是這樣。那時——怎麼說呢?——好像那個市區位於時間
的邊緣。那個孩子正在向那個邊緣靠近。」
    「什麼?」指揮部的灰先生驚叫起來,「趕快!你們必須抓住她,要不惜一切代價!
明白嗎?」
    「明白!」一種死灰般的聲音回答道。
    起初,毛毛還以為是天亮了呢,這罕見的光來得的確很突然,也就是說,那光是在
他們剛拐過牆角,來到一條大街上的那一瞬間出現的。這裡既不是黑夜,也不是白天。
那種源脆的景象使人覺得既不像黎明,也不像黃昏。這裡的光使一切物體的輪廓勉強清
晰地呈現出來,可是,看起來,又不是從某一個地方發射出來的,更確切地說,它是同
時從四面八方射來的。
    因為又黑又長的陰影同時向各個方向延伸,甚至街上最小的石子也像那棵樹那棟房
屋和那邊的紀念碑那樣,同時被前後左右的光照亮。
    另外,那座紀念碑看起來也非常特別,巨大的黑色石頭基座上立著一個特大的白色
的蛋。
    這就是那座紀念碑。
    這裡的房屋也和毛毛見過的房屋完全不同,它們外面很白,窗戶裡面卻一片漆黑,
所以也無法看出裡面究竟有沒有人居住。因此毛毛總是覺得這些房屋根本不是為了居住
的,而是為了另一個神秘的目的。
    這裡的街道也都是空空蕩蕩的,不僅沒有行人,也沒有狗、小鳥和汽車。一切都是
靜止的,就像扣在玻璃罩裡面似的。這裡甚至連一點風絲兒也沒有。
    毛毛感到十分驚訝,儘管烏龜現在爬得比剛才還慢,但他們在這裡前進得卻更快了。
    在這個奇特的市區之外仍然是黑夜,那裡有三輛豪華的小汽車,開著明亮的前燈,
正沿著一條坎坷不平的街道追趕著,每輛汽車裡都坐著好幾個灰先生。當他們快要拐進
那條出現奇異光輝的、兩邊都是白色樓房的街道時,坐在最前面那輛車裡的一個灰先生
發現了毛毛。
    然而,當他們剛到達街角時,卻發生了一些令人極其不可思議的事情。就在那個地
方,小汽車突然不能前進了。司機用腳猛踩油門,車輪發出陣陣的怪響,但汽車仍然原
地不動,好像它們停在一個以同樣速度向相反方向轉動的傳送帶上似的。他們越加快速
度,汽車越前進不了。灰先生一發現這種情況,就立即罵罵咧咧地從汽車上跳下來,想
徒步追趕毛毛。這時候,他們恰好能夠遠遠地看見她。他們咬牙切齒地向前猛跑,當他
們精疲力竭。不得不停下來時發現自己不過剛剛向前跑了十米左右,而毛毛卻在遠處雪
白的房屋之間消失了。
    「完了。」灰先生中的一個說道,「完了,全完了!現在,我們再也抓不住她了。」
    「我也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先前那個灰先生說,「不過,現在的主要問題是,
我們是否能爭取把汽車失靈這件事作為減刑的條件而使我們得到寬恕。」
    「您的意思是我們將會受到審判,是嗎?」
    「不錯,我們肯定不會受到嘉獎。」
    所有參加追捕的灰先生都把腦袋耷拉下來,有的坐在汽車的水箱上,有的坐在保險
杠上。
    他們覺得,事已如此,著急也沒有用了。
    毛毛跟在烏龜後面,已經走了很遠很遠,她也不知道曲曲折折走過了多少空曠、雪
白的街道和廣場。因為他們走得十分緩慢,所以,她感到街道彷彿在他們腳下滑行,樓
房好像從他們身邊飛過。烏龜又拐進一個路口,毛毛在後面緊緊地跟隨——忽然,她吃
驚地站住了。
    這條街上的景象又是別具一格,與她剛才看到的更加不同了。
    這實在是一條再窄不過的小巷,左右兩邊那些相互緊挨著的房屋,看起來就像小巧
玲球的宮殿,有漂亮的小鐘樓,凸出的小窗戶和小陽台,彷彿它們從不可思議的年代起
就立在海底,現在突然上升並從海藻和海帶中間冒了出來似的,還帶著貝殼和珊瑚。整
個小城如同珍珠貝那樣閃著五顏六色的柔和的光。
    小巷的盡頭橫著一幢樓房,樓房正中有一個青銅大門,大門上裝飾著一些十分精美
的人物雕像。
    毛毛一抬頭,剛好看見牆上的路牌。那是一塊白色的大理石,上面刻著三個金字:
    從沒巷毛毛只顧看路牌和那上面的字,稍微耽擱了片刻,烏龜卻已經爬了很遠,幾
乎已經到了小巷盡頭的那幢樓房跟前。
    「等等我,小烏龜!」毛毛大聲喊道,可是,她感到奇怪的是竟然聽不到自己的聲
音。
    相反,烏龜卻好像聽見了似的,因為它已經停了下來,在向周圍觀看。毛毛想追上
烏龜,可是,當她走進「從沒巷」的時候,突然感到像在水裡逆著一股強大的急流游泳
似的,或者說,像頂著一陣猛烈卻又感覺不到的、簡直要把她吹回去的颶風前進似的。
她側著身子抵擋著那種神秘的壓力,同時用手扒著牆上凸出的石頭,後來她甚至不得不
手腳並用地向前爬去。
    「我過不去!」最後,她向蹲在小巷盡頭的烏龜大喊道,「幫幫我呀!」
    烏龜慢慢地返回來。當它終於爬到毛毛跟前時,龜甲上顯示出這樣幾個字:「退著
走!」
    毛毛試著轉過身,退著走。果然,她成功了,沒有任何困難便又繼續前進了。尤其
值得注意的是,與此同時她身上發生的事情。也就是說,她在往回走的同時,也在往回
思索、往回呼吸並感到自己越來越小了,總之——她的生命也正在往回倒退。
    終於,她的後背碰到堅硬的東西。她轉身一看,發現自己已經站在小巷盡頭那幢樓
房跟前。她不禁有些害怕了,因為那個雕有人像的青銅大門從近處看去突然顯得巨大無
比。
    「我要不要爬上去?」毛毛疑慮重重地想。但是,就在這一剎那間,兩扇沉重的大
門已經自動地打開了。毛毛仍然站著沒動,因為她發現門上有一個寬大的牌子。一隻白
色的獨角獸馱著那個牌子,牌子上寫著三個字:
    無處樓由於毛毛讀得很慢,所以當她讀完這幾個字時,那兩扇大門都快要慢慢地重
新合上了。
    她一閃身飛快地鑽了進去,緊接著,沉重的大門就在她背後砰的一聲關上了,發出
一陣低沉的轟隆聲。
    現在,她站在一個高高的長廊上。左右兩邊各立著一排裸體的男女雕像,它們之間
的距離完全相同,看起來,好像是它們在扛著屋頂似的。剛才那股神秘的逆流在這裡已
經覺察不到了。
    毛毛跟著小烏龜走過長廊。在長廊的盡頭,烏龜停在一個很小的門口,毛毛要彎下
腰才能勉強通過。
    「我們到了。」幾個字出現在龜甲上。
    毛毛蹲下來,看見自己正好面對著小門上的一個牌子,上面寫道:
    塞昆杜斯·米努土司·侯拉師傅毛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下定決心,然後按了一下
小鈴。
    小門打開了,她聽見裡面傳來各種各樣音樂般的答聲和叮噹聲。毛毛跟著烏龜走了
進去,小門在她身後也自動地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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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葉可兒 發表於 2008-1-7 21:33 |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假如惡魔能把壞事變成最好的事……
  
    在無數大街小巷裡,時間儲蓄銀行代理人正在昏暗的燈光下匆匆忙忙地來回走著,
他們激動地私下議論著一個最新的消息:董事會的全體成員正在舉行一次特別會議!
    這個消息只能意味著極大的危險已經迫在眉睫!有些灰先生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不,這個消息只能意味著有出乎意料之外的獲得時間的可能性。另一些及先生則得
出相反的結論。
    此刻,董事會的灰先生們正坐在大會議室里開會。他們緊挨著坐在幾乎望不到頭的
長會議桌兩旁,個個都像從前一樣,隨身帶著一個鋁灰色的公文包,抽著一支細長的雪
茄。現在,他們都把硬邦邦的圓禮帽摘下來,所以可以看到他們的腦袋一個個都像電燈
泡似的明亮。
    如果說那些灰先生們當中存在某種氣氛的話,那麼,這就是一種令人感到壓抑的氣
氛。
    董事長從長桌的一頭站起來,交頭接耳的議論聲立刻止住,兩排灰色的面孔一下子
都向他轉了過去。
    「先生們。」他開始說道,「我們的形勢十分嚴峻,我認為,現在,我們應該刻不
容緩地把這個令人痛苦卻又無法改變的事實真相告訴大家。
    「在追捕小姑娘毛毛的過程中,我們幾乎出動了現在的所有代理人。這次追捕整整
持續了六小時十三分零八秒。這期間,所有的參加者都不得不放棄自己的生活目的,即
儲蓄時間。這個損失還應該加上我們的代理人在追捕過程中失去的時間。這兩方面失去
的時間加在一起,數目就更加可觀。根據精確的計算,這個數目是三十七億三千八百二
十五萬九千一百一十四秒。
    「先生們,這個數目大大地超過了一個人一生的時間!我無須加以說明,這些時間
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麼。」
    他停頓了片刻,舉起手指』著大廳正面牆上那個用好幾道對號安全鎖鎖住的鋼鐵大
門。
    「我們的時間庫,先生們。」他提高了嗓門說,「不是取之不竭的!如果這次追捕
能夠成功就好啦!別的姑且不說,單是追捕本身就浪費了我們多少時間啊!可是,那個
小姑娘毛毛竟然從我們眼前逃脫了。
    「先生們,這樣的事情再也不許發生了。我將堅決地反對任何這類耗費巨大的行動。
先生們,我們必須節省,而不是揮霍浪費!因此,我請你們從這一點出發制定我們的一
切計劃。
    我的話完了。謝謝!」他坐下,口中吐出一團濃密的煙霧。桌子兩旁響起一陣激動
的竊竊私語聲。
    這時候,第二個演說者從長桌的另一頭站起來,於是所有的面孔又都向他轉了過去。
    「先生們,」他說,「我們大家都十分關切時間儲蓄銀行的福利。我認為我們完全
沒有必要被這件事弄得心神不寧,更不必把它看成了場災難。這件事實在沒有什麼大不
了的。眾所周知,我們的時間庫里儲存的時間綽綽有餘,即使再失去比剛才那些多幾倍
的時間,也不至於給我們帶來危險。對我們來說,一個人的生命算得了什麼呢?那實在
是微不足道的!
    「不過,我的看法和董事長的看法仍然有一致之處,就是說這類事情不應該再發生
了。
    在小姑娘毛毛身上發生的事情純屬偶然。類似的情況至今尚未發生。看起來,這樣
的情況好像不會再發生了。
    「另外,董事長先生批評我們放走了毛毛。他的批評是正確的。除了使這個小孩變
得對我們無害之外,我們還能幹什麼呢?如今這一點已經完全實現了!小姑娘失蹤了。
她逃出了時間王國!她和我們已經毫不相干了。我想,我們可以對這個結果表示滿意。」
    那個演講者得意洋洋地微笑著坐下,同時,從幾處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掌聲。
    然後,第三個演講者從長桌的中間站起來。「我想簡單說幾句。」他鄭重其事地宣
布,「我認為剛才聽到的安慰人心的話是不負責任的。那個孩子決不是一個平常的孩子。
大家都知道,她有特異功能,這對於我們以及我們的事業都是極其危險的。雖然這種事
迄今只發生過一次,但是,絕對不能保證說這種事情不會重演。警惕性是必要的!在我
們尚未真正控制住這個孩子之前,我們決不能掉以輕心。只有這樣我們才能保證自己永
遠不再受到損害。她既然能夠離開時間王國,那她也能隨時返回來。她一定會回來的!」
    他坐下去,董事會的其他所先生都縮起腦袋,膽怯地坐著,一動不動。
    「洗生們,」坐在第三個發言者對面的灰先生站起來,開始說道,「請原諒,但是,
我必須明確地說,我們是在木斷地兜圈子。我們必須正視事實,有一種陌生的力量干預
了此事。
    我已經把各種可能性精確地計算過了。人世間的一個小孩藉助自己的力量離開時間
王國,其可能性的比率是1:牡,000,dXH-一換句話說,這種可能性實際上已經被排
除了。」
    兩排董事會成員中掠過一陣激動的細語聲。
    這種卿卿咕咕的說話聲靜下來之後,第四個演講者又接著說道:「看來,大家都贊
成我的觀點,即小姑娘毛毛是在別人的幫助下從我們手中逃脫的。諸位自然明白我指的
是誰。那個人就是大家常提起的侯技師傅。」
    聽了這話,大多數次先生都嚇得顫慄起來,好像剛剛挨了打似的,另一些人則跺著
腳,歇斯底里地亂喊亂叫起來。
    「先生們!我請求你們。」第四個演講者舉起雙手大聲喊道,「我迫切地請求你們
克制住自己。我像你們大家一樣知道得很清楚,現在提起這個名字——我們曾經說過—
—是完全不合時宜的。對我自己來說,也要經過一番鬥爭,但我們必須擦亮眼睛!如果
我們剛才提到的那個人幫助了毛毛,那麼,他自然也有自己的理由。他的理由顯然都是
針對我們的。簡單地說吧,先生們,我們必須好好地計算一下,剛才提到的那個人決不
會隨隨便便地放那個小姑娘回來的。他將把那個小姑娘武裝起來,以便更好地反對我們。
到那時候,她對我們將有致命的危險。因此我們不僅必須做好一切準備,第二次犧牲一
個人的時間,或者多幾倍的時間——不,先生們,我們必須全力以赴,如果必須這樣做
的話,我再重複一遍,要全力以赴!
    因為對我們來說,在這種情況下,每節省一點時間都要付出極其高昂的代價。我想
大家都明白我指的是什麼。」
    灰先生們越聽越激動,一齊亂鬨哄地議論開了。第五個演講者忽地從椅子上跳起來,
瘋狂地揮舞著雙手。
    「安靜!安靜!」他叫道,「可惜剛才那位先生僅僅指出了一切災難的可能性,其
實他自己也非常清楚,我們應該做什麼!他說我們應該準備做出任何犧牲——就算是這
樣!他說我們應該特別堅定——就算是這樣!他說我們不應該太吝惜我們的儲備——就
算是這樣!我說,這一切全是空話!他應當告訴我們,實際上我們究竟能做什麼!我們
當中誰也不知道那個幫助毛毛的人將用什麼來武裝那個小姑娘!我們對即將到來的危險
是什麼一無所知。這才是應該首先要解決的問題!」
    大廳里的喧囂聲變成了一陣騷動。叫喊聲此起彼伏,有人用拳頭睡著桌子,另一些
人以手掩面,驚慌失措的情緒籠罩著整個大廳。
    第六個演講者費了好大勁,才讓大家安靜下來。
    「喂,先生們,」他一再地安慰大家,直到會場終於安靜下來為止,『優生們,我
請求你們一定要保持清醒的理智。在目前情況下,這是最重要的。讓我們假設一下,如
果毛毛——
    不管她帶什麼武器——從那個幫助她的人那裡回來了,那我們根本不必親自去和她
較量。對此我們並不特別在行——正如我們當中已經化為烏有的BLM/553/C號代理人
那樣,他的命運太悲慘了。而且這樣做也根本沒有必要。在世界上,我們有足夠的幫手!
如果我們能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方式使他們行動起來,先生們,那我們就能夠把那個小姑
娘毛毛連同與她相關的危險從世界上消滅掉,而根本不用我們出頭露面。也許這樣做比
較節省,對我們又沒有任何危險,無疑也最有效。」
    董事會成員中有些人鬆了一口氣。這個建議使他們看到了一線希望。要不是有第七
個人要求發言,這個建議可能會立即被大家採納。
    「先生們,」他開始說,「我們一直只考慮如何擺脫小姑娘毛毛。這隻能說明我們
被恐懼嚇慌了手腳。但是,恐懼是一個蹩腳的謀士,先生們,也就是說,我們覺得,我
們現在失去了一個很好的、而且是推一的機會。俗話說:不能戰勝他,就和他交朋友。
那我們為什麼不試一試,把毛毛這個小姑娘拉到我們一邊來呢?」
    「好!」幾個人異口同聲地說,「您說得再具體一點兒!」
    「這不是很明顯嗎,」第七個演講者繼續說,「事實上,那個小孩已經找到了通往
那個人住所的道路,而我們從一開始就在尋找那條路,卻一直沒有找到!那個小孩肯定
會隨時重新找到那個地方,她可以給我們帶路!然後我們就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和那個人
談判。我相信,我們很快就能戰勝他。當我們坐在他的位置上時,以後就再也不用辛辛
苦苦地一分一秒地收集時間了。不,我們將一下子把全人類的時間統統奪過來!先生們,
想一想吧,我們的目的一定會達到!此外,我們還可以利用你們想除掉的小姑娘毛毛為
我們做事!」
    死一般的寂靜在大廳里蔓延開來。
    「但是,你們知道,」另一個董事說,「小毛毛不會上當的!你們想想BLM/553/
C號代理人吧!我們每個人都將遭到同樣的命運戶「誰提撒謊的事啦?」那個發言者說,
「我們將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計劃公開告訴她。」
    「可是,」另一個董事吃驚地叫喊起來,「她決不會和我們一塊兒乾的!這是完全
不可想象的!」
    「對於這一點,我也不能打保票,最好的朋友們,」這時候,第九個演說者加入這
場爭論,「我們應該給她一些能誘惑她的東西。例如我剛才想到的,我們許諾她,她要
多少時間,就給她多少……」
    「許諾。」另一個灰先生大聲打斷了他的話,「顯然我們不能信守這個諾言。」
    「當然!」第九個演說者冷笑著答道,「可是,如果不這樣說,她就會聽出我們的
意圖。」
    「不,不!」董事長大叫著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我不允許你們這樣做!假如真
的這樣,她想要多少時間,我們就給她多少——那我們將失去一大筆財產!」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先前那個董事寬慰地說,「就那麼一個小孩能花去多少時
間呢?
    我們可能會失去一些時間,這是肯定的。但是,您想一想,我們將會得到什麼!我
們將得到全人類的時間!毛毛消耗的少許時間只要作為附加支出記在支出賬目上就行了。
想想那些驚人的好處吧!先生們!」
    講完之後,他坐下去,其他人都在考慮著那些好處。
    「儘管如此,」第六個發言者又說道,「還是不行。」
    「為什麼?」董事長問。
    「非常遺憾,理由簡單得很,因為那個小姑娘已經有足夠的時間了,想用她綽綽有
余的東西賄賂她是沒有意義的。」
    「啊,最好的朋友,」董事長有氣無力地說,「我們還是在兜圈子,問題恰恰在於
我們不能接近這個小孩。」
    董事們發出一陣失望的嘆息聲。
    「我有個建議,」第十個灰先生鼓起勇氣說,「可以說嗎?」
    「請講!」董事長說。
    那個灰先生向董事長鞠了一躬,然後說道:「那個小姑娘離不開她的朋友們。她喜
歡把自己的時間送給別人。讓我們想一想,如果根本沒有人再去分享她的時間,她會怎
樣呢?因為她不會自願地支持我們的計劃,所以我們就應該控制住她的朋友們。」
    他從公文包里掏出一個文件夾並把它打開,說道:「與她關係密切的首先是清道夫
貝波和導遊吉吉。這一長串名單記著經常去找毛毛的孩子們。你們看,先生們,這並不
是什麼大事!
    「我們只要把這些人從她身邊引開,使她再也找不到他們,可憐的小毛毛就會完全
陷入孤獨之中。這樣一來,她那麼多時間將意味著什麼呢?那就會產生一種壓力,是的,
甚至是災難!總有一天她會忍受不了。那時候,先生們,我們就到約定的地點向她提出
我們的條件。
    我深信,單是為了重新得到她的朋友,她也會給我們帶路的。」
    剛才還垂頭喪氣的灰先生們一下子全都抬起頭。他們的嘴角上流露出得意而又冷酷
的微笑,一齊鼓起掌來,掌聲在大街小巷中回蕩,聽起來就像天崩地裂似的。
2009,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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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葉可兒 發表於 2008-1-7 21:34 |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毛毛走向肘間的發源地
  
    毛毛站在一個非常寬敞的大廳里,她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大的大廳。它比巨大的教
堂和最大的車站候車室還要大。粗大堅實的圓柱頂著天花板,大廳的上部半明半暗,令
人想象的東西比看到的東西還要多。這裡沒有窗戶。無可比擬的空間浮動著金色的光芒,
那是遍布各個角落無數支蠟燭發出的光。蠟燭的火焰一動不動,像是用閃光的顏色畫上
去的一般,因此蠟燭雖然發光,但卻不見減少。
    毛毛一走進來,就聽見各種各樣的聲音,有的嘎拉嘎拉,有的滴滴答答,有的丁丁
零零,還有的轟轟隆隆,真是千奇百怪。這是各種各樣大小不一的鐘錶發出的響聲。它
們有的立在地上,有的放在桌子上,有的放在玻璃櫃中,有的放在金光閃閃的壁台上,
還有的放在一排排架子上。
    有小巧玲瓏鑲嵌著寶石的小懷錶,也有一般的鐘錶,還有各種鬧鐘、沙鍾,有會跳
舞的木偶玩具鍾,還有太陽鍾、木鐘、石鍾、玻璃鍾和用嘩啦啦的流水推動的水鍾。牆
上掛著各式各樣的杜鵑鍾(報時聲如杜鵑啼叫,真是應有盡有。另外,有的鐘擺動著沉
重的鐘擺,看起來十分緩慢。莊重。有的小鐘擺來回擺動的速度卻很快。二樓有一條圓
形走廊環繞整個大廳,順著一道環形樓梯盤旋而上,便是第二條環形走廊,再往上還有
兩條。那兒也到處都是鐘錶,立著的、掛著的、平躺在桌子上的,還有一個球形的世界
鍾,上面標出世界各地此時此刻的時間,同時還有許多大小不同的標著太陽、月亮和星
星的天象儀鍾。大廳里擺著的許多立鍾,簡直就像一座鐘林。這裡,從一般房間里的掛
鍾到高大的塔樓上的大鐘,可以說無奇不有。
    因為這些鍾都指示著不同的時間,所以總是不斷地聽到打點聲和鬧鈴聲。
    不過,這些聲音並不是令人討厭的噪音,而是像夏天森林中發出的那種均勻的、嗡
嗡的林濤聲。
    毛毛轉來轉去,睜大雙眼看著這些奇妙的鐘。此刻,她正站在一個裝飾華麗的玩具
鍾前,鐘上一男一女兩個小人正手拉手跳舞。當她想用手指碰碰那兩個小人時,突然聽
到一個親切的聲音:「啊,你又回來了,卡西歐佩亞!你把小毛毛給我帶來了嗎?」
    毛毛一轉身,看見在一條立鐘的夾道中間,有一位又瘦又高的老人,滿頭銀髮,正
彎著腰,注視著面前那隻烏龜。他穿著一件綉金的長衫,一條藍色的絲綢短褲,白色的
絲長襪和釘有金紐扣的鞋。他的手腕和脖子上露出白色的袖口和衣領。銀白色的頭髮在
後腦勺上挽成一個小發會。毛毛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裝束打扮。比她更無知的人可能會
馬上說,大概二百年前的人時興穿這種服裝。
    「你說什麼?」這時候,那位老人仍!日彎著腰與烏龜說話,「她已經來了嗎?她
到底在哪兒呢?」
    他掏出一副小眼鏡戴上,向周圍巡視著。那副眼鏡很像老貝波的老花鏡,不過他的
眼鏡是金子的。
    「我在這兒!」毛毛大聲說。
    老人高興地微笑著伸開雙手向她走來。就在他向前走的時候,毛毛感到,他每走一
步就年輕一點,越往前走就越顯得年輕。當他終於站在她面前抓住她的雙手,親熱地搖
晃著的時候,他顯得並不比毛毛大多少。
    「歡迎你!」他高興地說,「非常歡迎你來到無處樓。請允許我作自我介紹,小毛
毛。我是侯拉師傅——全名是:塞昆杜斯·米努土司很拉。」
    「你真的希望我來嗎?」毛毛驚奇地問。
    「當然!我還特地派卡西歐佩亞去接你呢!」
    他從背心口袋裡掏出一隻扁扁的鑲嵌著鑽石的懷錶,讓蓋子自動地跳起來。
    「你來得非常準時。」他微笑著肯定地說,並把懷錶遞給毛毛看。
    毛毛看了看,發現表上既無錶針也無數字,只有兩條十分纖細的螺旋線重疊著指向
相反的方向並慢慢地轉動著。在這兩條螺旋線重合的地方,有時候閃爍著微弱的光點。
    「這個,」侯拉師傅說,「這是一個恆星鍾,它準確地指示出罕見的恆星時,現在
這樣的時辰剛好開始。」
    「什麼是恆星時?」毛毛問。
    「恆星時就是在世界的進程中,有時候有一些特殊的偉大時刻。」侯拉師傅解釋說,
「在那個時辰,一切事物和生物,直到最遙遠的星球,都以非同尋常的方式一起發生影
響,共同使某件事情不早不晚恰恰在那一個時刻發生。可惜人們一般都不懂得利用這個
時刻。因此,這樣的偉大的時刻常常在不知不覺中逝去。但是,如果有人認識這種時刻,
那他就會看到世界上發生的重大事件。」
    「也許,」毛毛認為,「因此,人們就需要一塊這樣的表。」
    侯技師傅微笑著搖搖頭說:「光有這樣一塊表還不夠,人們必須學會利用它。」
    他重新合上表蓋,把它裝進背心的口袋裡。當他看到毛毛驚奇的目光正打量著他的
外表時,他也若有所思地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然後蹩了蹩眉頭說道:「懊,我的穿著打
扮有點過時了——這是針對時髦而言。但是我也太不注意衣著了!我將立即糾正。」
    他用手指打了一個框子,轉瞬間,他穿著一件高領中長大衣站在毛毛面前。
    「這樣好看點嗎?」他試探著問道。可是,當他看到毛毛頗不以為然的神情時,立
刻說道,「當然這樣也不好!瞧,我想到哪裡去了?」
    他又打了個框子,一轉眼他穿上了另一件大衣。這件大衣,不僅毛毛沒有見過,而
且任何人都沒有見過,因為這種樣式只有一百年以後才會有人穿。
    「也不好嗎?」他問毛毛,「那麼,這就非到奧里昂那裡去打聽一下不可了!等一
等,我再試一試。」
    他再次打了個柜子,換上了一套平常的衣服,同現在街上的人穿的一模一樣。
    「這就對了,是不是?」他邊說邊對著毛毛眨已著眼睛,「我希望沒有嚇著你,毛
毛,這只是一個玩笑。現在,我首先請你在桌邊坐下,小姑娘,早飯已經準備好了。你
走了那麼遠的路,我希望你能吃得香甜可口。」
    他牽著毛毛的手,領她走進鍾林。烏龜稍微落後一點點,不緊不慢地跟著他們。像
走進一座迷宮一樣,他們左拐右拐,最後來到一個小房間。這個房間是用幾個鐘錶櫃圍
起來的。
    在一個角落裡放著一張小桌,桌子腿向外翻翹起來,旁邊還有一張精緻的沙發和幾
把帶軟墊的椅子。這裡也點著蠟燭,金色的火焰跳躍閃爍著。
    小桌上放著一把大肚子金壺,兩隻金杯,還有盤子。湯匙和刀叉,全都是金的,金
光四射。一隻小筐里放著鬆脆可口的金黃色小麵包,一隻小盤子里放著金色的黃油,另
一隻小碗里盛著蜂蜜,看上去就像液態的金子。侯技師傅端起大肚子金壺往杯子里倒了
些巧克力,十分客氣地說道:「請吧,我的小客人,盡量多吃一些。」
    毛毛二話沒說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巧克力能喝,以前她可從未聽說過。而且把
黃油和蜂蜜塗在麵包上,這在她的生活中也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總之,這樣好吃的東
西,她壓根兒就沒有嘗過。
    是的,這樣一頓早餐對她來說實在太需要了。她什麼也不想,就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把嘴塞得滿滿的。但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她吃完這頓飯之後,倦意便立刻消失了。雖然
她整整一夜木曾合眼,此時卻仍然感到特別有精神,非常快樂。她吃得那麼香,好像她
能這樣吃上一整天似的。
    侯技師傅笑容可掬,親切地望著她,一句話也不說,以免妨礙她吃飯。他知道這個
小客人常常挨餓,所以現在必須讓她安靜地吃。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他漸漸地又變
老了,慢慢地重新變成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當他注意到毛毛用不好刀子的時候,就把
麵包片抹好黃油和蜂蜜,放進她的盤子里,自己只吃了一點點,也就是說,他只是陪著
毛毛吃。
    毛毛終於吃飽了。她喝乾了杯子中的巧克力,從金杯子的邊緣凝視著自己的主人,
開始考慮他到底是誰,是什麼人。當然,她已經看出這個老人非同尋常,可是直到現在,
除了他的名字之外,她對他的情況可以說還是一無所知。
    毛毛放下杯子好奇地問道:「你為什麼讓烏龜去接我?」
    「為了保護你,不讓你被發先生抓住。」侯拉師傅認真地說,「他們正在到處找你,
你只有來到我這裡才安全。」
    「他們到底為什麼抓我?」毛毛害怕地問。
    「是啊,孩子,」侯拉師傅嘆息道,「現在可以告訴你了。」
    「快說,究竟是為什麼?」
    「因為他們怕你。」侯拉師傅解釋說,「因為你做了一件對他們來說非常嚴重可怕
的事情。」
    「我一點兒也沒有得罪他們。」毛毛說。
    「不,你不僅得罪了他們,使他們當中的一個背叛了他們,而且還把這件事告訴了
你的朋友們。你們還要把發先生的真實情況通知城裡所有的人,這一切使你變成了他們
的死敵,你想想,這還不夠嗎?」
    「可是,烏龜和我一起穿過了市中心。」毛毛說,「如果他們真的在到處找我,那
是很容易找到的呀,而且我們走得又那麼漫。」這時候,烏龜正趴在侯技師傅的腳旁,
侯拉師傅捧起它,放在腿上,搔了搔它的脖子。
    「對此,你有什麼看法,卡西歐佩亞?」他微笑著問,「他們會抓住你們嗎?」
    烏龜甲殼上出現幾個字:「永遠不會。」它的眼睛快活地閃著光,似乎讓人感到聽
見了一種吃吃的笑聲。
    「卡西歐佩亞,」侯拉師傅說,「可以看到不遠的未來。雖然不遠,但卻能永遠預
知半小時以後的情況。」
    「精確點兒。」烏龜甲殼上又顯示出這些字樣。
    「對不起。」侯拉師傅糾正說,「它能預知今後整整半小時那個瞬間的情況。它能
絕對地把握那個時候發生的事情,所以,它知道會不會和友先生們碰上。」
    「啊。」毛毛驚喜地說,「這倒不錯!要是它事先知道會在哪兒和灰先生相遇,那
就可以很容易地避開他們,是嗎?」
    「不。」侯技師傅說,「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它不能改變事先知道的事情,因為
它只不過知道將會發生什麼。要是他事先知道在什麼地方會碰到灰先生,那就一定會碰
見他們。它沒有什麼辦法可以避免與他們相遇。」
    「這我就不懂了。」毛毛有點兒失望地說,「這樣一來,早知道也就沒有一點兒用
處了。」
    「有時候也有用。」侯拉師傅回答說,「例如你的事情吧,它知道該走這一條路或
者那一條路,而在這條路上木會碰到發先生。你不覺得這是很有價值的嗎?」
    毛毛不吭聲了。她的思緒像一團亂麻。
    「再說你和你的朋友們吧,」侯拉師傅繼續說,「我還得好好誇獎你們。你們的標
語牌和橫幅標語給我留下了特別深刻的印象。」
    「你看到啦?」毛毛喜形於色地問。
    「全看見了,」侯拉師傅說,「一個字也沒拉!」
    「可惜,」毛毛說,「好像城裡的人誰也沒有看見它們似的。」
    侯拉師傅惋惜地點點頭,說道:「是的,可惜呀!這正是灰先生們擔憂的事情。」
    「你認識他們嗎?」毛毛想問個究竟。
    侯拉師傅又點點頭並嘆息道:『俄認識他們,他們也認識我。」
    毛毛不明白自己應該從這個值得注意的回答中想到什麼。
    「你常常去他們那兒嗎?」
    「不,從來沒去過。我從來沒有離開過無處樓。」
    「那麼灰先生常常來拜訪你嗎?」
    侯拉師傅微微一笑。「不用擔心,小毛毛,這裡他們是進不來的。即使他們知道通
往從沒巷的路也沒用。況且,他們根本不知道。」
    毛毛想了一會兒,侯拉師傅的解釋雖然使她放了心,但她還是想更多地了解侯拉師
傅。
    「這一切你是怎麼知道的呢?」毛毛又問,「還有我們的標語和灰先生?」
    「我一直在觀察著與他們有關的一切事物,』很拉師傅解釋說,『因此我也就看到
了你和你的朋友們。」
    「可是,你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裡呀?」
    「沒有必要離開這兒。」這時候,侯技師傅又顯得越來越年輕了,「我有一到全視
鏡。」』他取出那副金絲眼鏡遞給毛毛。
    「你想看看嗎?」
    毛毛帶上眼鏡,眯縫起雙眼,斜著老了看,『哦什麼也沒看見。」她看到的只是一
團模糊不清的色、光和陰影。她感到一陣暈眩。
    「是的。」她聽到侯拉師傅說,「開始時誰都是這樣,使用全視鏡不是一件簡單的
事情。
    不過,你很快就會習慣的。」
    他站起來,走到毛毛身後,輕輕地正了正毛毛鼻子上的眼鏡架,於是眼前的景象立
刻變得清晰起來了。毛毛首先看到的是那些開著小汽車的灰先生,他們此刻正在那個閃
著奇異光芒的市區邊緣,往後面倒車。
    毛毛繼續朝遠處看,她看到城裡街道上一隊隊灰先生正激動地打著手勢交談著,好
像在傳遞什麼信息似的。
    「他們在談論你。」侯拉師傅說,「他們不明白你怎麼能逃出他們的手心。」
    「他們臉上為什麼總是灰溜溜的?」毛毛邊看邊問。
    「因為他們靠某種死去的東西來延緩生命。』喉技師傅回答道,「你知道嗎,他們
完全靠偷竊人的時間生存。而時間一旦離開了真正的所有者,就會逐漸死去。因為各人
有各人的時間。時間只有在屬於那個人時,它才是活的。」
    「那麼說,灰先生根本就不是人啦?」
    「是的,他們只是具有人的形體。」
    「那他們是什麼東西呢?」
    「實際上他們什麼也不是。」
    「他們是從哪兒來的呢?」
    「他們之所以出現,是因為人給了他們產生的可能性。他們只要有產生的條件就夠
了,而現在,人們還給了他們掌握自己命運的可能性。所以說,發生這樣的事情條件是
綽綽有餘。」
    「如果他們偷竊不到時間呢?」
    「那麼,他們就會回到產生他們的烏有之中。」侯拉師傅從毛毛臉上摘下眼鏡,收
了起來。
    「然而,很可惜的是,」過了一會兒,他又說,「在人群中,他們有許多幫凶。這
卻是很糟糕的事情。」
    「我決不讓他們偷走我的時間!」毛毛堅決地說。
    「我也希望這樣。」侯拉師傅說,「來,毛毛,我讓你看看我的收藏。」
    這時候,他突然又顯得像個老人了。
    他牽著毛毛的手,帶著她走進大廳。在那裡,他左一個右一個地把那些鐘錶指給毛
毛看,讓玩具鍾動起來,讓她看世界鍾和恆星鍾。由於小客人對各種奇妙的鐘錶都表現
出極大的興趣,所以,侯拉師傅又變得越來越年輕了。
    「你喜歡猜謎嗎?」他一邊走一邊問毛毛。
    「哦,喜歡,很喜歡!」毛毛答道,「你能說一個嗎?」
    「能。」侯拉師傅微笑著看著毛毛,說道,「不過,我的這個謎可難猜啊。只有極
少數的人能破開這個謎。」
    「太好了。』於毛說,「那我可得好好記住它,以後讓我的朋友們猜。」
    「我很想知道,」侯拉師傅又說,「你能不能清出這個謎。你可要注意聽啊:
    家有三兄弟,住在一屋裡,相貌雖不同,區分卻不易,乍看他們都差不離。老大不
在家,正在往家走。老二不在家,剛剛出門去。只有老三家裡坐。老三排行雖然小,至
關重要不可少。因為老大變老二,生出這位三老弟。你想盯住看其一,總是看到他兄弟。
現在能否告訴我:他們是一還是倆?或者一個也不是?他們都叫啥名字?你若猜出這個
謎,將認識三個統治者。他們三個皆強大,治國齊心又協力,兄弟仁人合為一,王國就
是他們自己!」
    侯拉師傅看著毛毛,鼓勵地點點頭。毛毛緊張地傾聽著,她的記性特別好,聽完之
后,便慢慢地逐字逐句重複了一遍。
    「唉!」她嘆了口氣,說道:「這個謎真難猜。我根本猜不出是什麼。我簡直不知
道從哪兒清起。」
    「試一試么。」侯拉師傅說。
    毛毛又自言自語地把整個謎面重複了一遍,然後,她再次搖了搖頭。
    「我猜不出來。」她認輸了。
    這時候,小烏龜爬過來,趴在侯拉師傅的腳旁,關切地看著毛毛。
    「哎,卡西歐佩亞,」侯拉師傅問道,「你能夠預知半小時之後的情況,你認為毛
毛能猜出這個謎嗎?」
    「她能。」這兩個字出現在龜甲上。
    「你看,」侯技師傅轉過身對毛毛說,「你會解開這個謎的,卡西歐佩亞從不會
錯。」
    毛毛皺起眉頭,又開始努力思索起來。她想,這住在一個屋裡的三兄弟究竟是什麼
呢?
    顯然這不是指人。在謎語中的兄弟們往往是指蘋果核啦,牙齒啦,或者諸如此類的
東西。但是,謎語里的三兄弟是可以彼此互相轉變的。那究竟是指的什麼呢?什麼才能
互相轉變呢?
    毛毛環顧四周。她看見那兒立著許多蠟燭,火焰一動不動。啊,對了,蠟燭通過火
焰變成了光。這不就是三兄弟嗎?可是,這肯定不對。他們住都在那兒,本來應該有兩
個不在才對。
    也許是花、果實和種子那樣的東西。啊,對呀,這幾種東西確實像多了。種子是三
種東西當中最小的,它存在的時候,其他兩個都不存在。而且沒有它也就不會有其他兩
個。可是,這也不對!因為人們能夠仔細地觀察種子。這就是說,當人們要看三者中最
小的這個時,看到的總是另外兩個中的一個。
    毛毛的思想混亂極了,她簡直理不出一點頭緒。不過,卡西歐佩亞已經說了,她會
找到答案的。於是,她又開始慢慢地從頭到尾把那個謎語重複了一遍。
    當她再次讀到「老大不在家,正在往家走……」時,她看見烏龜在沖她眨巴眼睛,
它的甲殼上出現了幾個字「這我知道」,接著,馬上又消失了。
    「老實點,卡西歐佩亞廠煥技師傅微笑著說,其實,他並沒有向那邊看,「不要提
示!
    毛毛自己完全能猜出來。」當然,毛毛早已看到了龜甲上的字跡。現在她開始思考
這可能是什麼意思。卡西歐佩亞知道的究竟是什麼呢?它知道毛毛可能解開這個謎。可
是,那一點意思也沒有。它還知道什麼?它總能知道將要發生的一切,它知道「未來!」
毛毛大喊起來,「對啦,『老大不在家,正在往家走』就是未來!」
    侯拉師傅點點頭。
    「這老二,」毛毛繼續說,「……不在家,剛剛出門去,這就是過去了。」
    侯拉師傅又點點頭並高興地笑了。
    「可現在,』毛毛一邊思索著一邊說,「這老三就難猜了。這老三到底是什麼呢?
謎語中說他雖然排行最小,可是,沒有他就不會有另外兩個兄弟,而且只有他在家裡……
    「她想著想著,恍然大悟地說,「就是現在!就是目前!過去是已經存在過的時刻,
未來是即將到來的時刻!所以,沒有現在,也就沒有過去和未來。這下子對了吧!」
    由於激動,毛毛的臉頰變得通紅。她接著說,這下面兩句話是什麼意思呢?
    「因為老大變老二,
    才生出這位三老弟……
    這也就是說,只是因為未來變成了過去,才有現在!」
    她吃驚地望著侯拉師傅。「對呀,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點呢。然而,實際上根本
就沒有現在,只有過去和未來,這對不對呢?因為,比如說目前這個時刻吧——當我們
說到它的時候,它已經變成了過去!啊,現在我總算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了:『你想盯住
看其一,總是看到他兄弟。』其餘的我現在也明白了,可以說,這三兄弟其實就是一個:
這就是現在,或者是過去,或者是未來,或者一個也不是。因為它們每一個都是在其他
兩個存在的情況下才存在!我想到的就是這些!」
    「不過,這個謎還沒有終結。』喉拉師傅說,「這仁兄弟統治的王國,就是他們自
己,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毛毛不知所措地望著他。這會是什麼呢?過去、現在、未來,合在一起到底是什麼
呢?
    她環視了一下寬闊的大廳。目光掠過數億萬計的鐘錶,突然她眼前一亮。
    「時間!」她一邊大喊,一邊拍起手來,「對了,就是時間!這個王國就是時間!」
毛毛興奮地又蹦又跳。
    「你還得告訴我,這三兄弟住的房子是什麼?』喉拉師傅要毛毛回答。
    「就是這個世界唄。」毛毛說。
    「好極了!」這時候,侯拉師傅也提高了聲音並鼓起掌來。
    「祝賀你,毛毛!你猜出了這個謎!真讓我高興!」
    「我也很高興!」毛毛回答。但她還是感到有些奇怪,她解開了這個謎,侯拉師傅
為什麼這樣高興呢?他們穿過鐘錶大廳,繼續向前走,侯拉師傅又讓她看了一些別的稀
奇古怪的東西,可是毛毛仍然在想著那個謎語。
    「告訴我,」她終於問道,「時間到底是什麼東西?」
    「你自己剛才已經找到答案了。』很拉師傅回答道。
    「不,我的意思是,」毛毛解釋說,「時間本身——它一定是某種東西,它的確是
存在的,可它到底是什麼呢?」
    侯拉師傅說:「要是你自己能說出來,那就太好了。」
    毛毛凝神思忖了很久。
    「它是存在的。」毛毛失神地喃喃自語道,「不管怎麼說,這一點是肯定的。但是
它既看不見,也摸不著。也許它是一種類似香味那樣的東西?香味是不斷消失的。也許
它來自某個地方?也許它是像風一樣的東西?哦,不!現在我知道了!它可能是一種永
恆的音樂,只是人們聽不見罷了。儘管如此,我還是覺得有時候能聽見,那聲音一定很
輕很輕。」
    「是的。』很拉師傅點點頭,「正因為如此,我才能把你叫到這裡來。」
    「但它同時一定還是別的什麼。」毛毛還在繼續想她的那個問題,「音樂雖然來自
遙遠的地方,可是聽起來它就像在我的心靈深處鳴響,可能時間也是這樣。」
    她恍恍惚惚地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好像無可奈何地補充說道:「我覺得,這就像
風使水面起波浪一樣。啊,我說的這一切好像全是胡話。
    「我認為,」侯技師傅說,「你講得很好,所以,現在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全人
類的時間都是在從沒巷的無處樓里產生出來的。」
    毛毛敬畏地注視著他。
    「啊?」她輕輕地問,「時間是你自己造出來的嗎?」
    侯拉師傅又微笑起來:「不,孩子,我只是一個管理員。我的責任是將每個人應得
的時間分配給他。」
    「那麼,你難道不能毫不費力地作出安排,別讓時間賊偷竊任何人的時間嗎?」毛
毛問道。
    「不能,我做不到。』喉拉師傅回答,「這些鐘錶只是我的愛物,它們最多只是人
胸中那件東西的不完美的複製品。就像你們為了看到光明而要有眼睛,為了聽到聲音而
要有耳朵那樣,你們有一顆心是為了用來感覺時間的。凡是心感覺不到的時間,就是已
經失去了,就如同彩虹的顏色對於盲人、鳥兒的歌聲對於聾子那樣。遺憾的是世界上也
有又盲又聾的心,儘管它們在跳動,但卻什麼也感覺不到。」
    「如果我的心一下子停止跳動了呢?」毛毛問。
    「那麼,」侯拉師傅回答,「對你來說,時間也就停止了,孩子。也可以說,你自
己就穿過時間、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年復一年地返回去了。你就沿著自己的生命之路
返回去了,一直回到一個又大又圓的銀制大門前面,總有一天,你將從那個大門走進去。
然後又從那兒走出來。」
    「那個大門裡面有些什麼呢?」
    「然後,你就到了那兒,也就是你有時候聽到輕柔的音樂產生的地方。不過那時候,
你也就成了其中的一部分,你本身也就成了那許多聲音中的一種了。」
    他審視著毛毛,又說道:「不過,你可能還不懂這其中的奧妙!」
    「懂了。」毛毛輕輕地說,「我想我已經明白了。」
    她回想起走過從沒巷時的情景,在那兒,她曾經感到一切都在倒退,於是,她問道:
「你是死人嗎?」
    侯拉師傅微笑著沉默了片刻,然後才答道:「如果人們認識到什麼是死亡,那他們
就再也木會對它感到恐懼了;如果他們不再對它感到恐懼,那就再也沒有人能夠偷走他
們的時間了。」
    「那麼,只要把這個道理告訴他們不就行了嗎?」
    「你以為就這麼簡單?」侯拉師傅問,「我在分給他們時間的時候,就不斷地告訴
他們這一點,可是他們根本就不聽我的,相反他們卻寧願聽那些讓他們感到恐懼的人說
的話。這也是一個謎呀。」
    「我不害怕。」毛毛說。
    侯技師傅緩慢地點點頭。他盯著毛毛看了許久,然後問道:「你想不想看一看時間
的發源地?」
    「當然想。」毛毛小聲說。
    「那我帶你去看看。」侯拉師傅說,「但是,在那裡必須保持安靜,什麼都不許問,
什麼也不許說。你能答應我嗎?」毛毛默默地點了點頭。這時候,侯拉師傅彎下腰,舉
起毛毛,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裡。毛毛覺得,侯技師傅一下子變得非常高大、蒼老了,但
卻不像是一個老人,而是像一棵古樹,像一座高山。他用手捂住毛毛的眼睛,毛毛感覺
到好像是一片又輕又涼的雪花落到她的臉上。
    毛毛彷彿感到俟拉師傅帶著她走過一條又長又暗的走廊,但卻十分安全,她一點也
不害怕。起初,毛毛以為自己聽到的是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後來她才漸漸地感覺到,
實際上可能是侯拉師傅腳步的回聲。
    這是一條漫長的路,侯拉師傅終於放下毛毛。他把臉貼近毛毛的臉,睜大眼睛看著
她,把手指放到嘴唇上,然後便站起來,退了回去。毛毛周圍籠罩著一片金黃色的膘肥
的霧雷。
    過了一會兒,毛毛才漸漸地看清自己正站在一個巨大的啟美的半球形屋頂下面。她
覺得,那大屋頂就像整個天空一樣大,是純金製造的。屋頂正中間有一個圓洞,一道光
柱從那個洞口射進來,照在一個同樣圓的水池上面,池中的水漆黑、光潔、平靜,就像
一面黑色的鏡子。
    就在光柱緊貼水面的地方,彷彿有一顆明亮的星星在閃耀,並在緩慢地移動著,顯
得十分莊嚴。毛毛看見一個巨大的擺針在黑色的鏡子上前後擺動著。但是,它並不是掛
在什麼地方,而是懸在空中,像是沒有重量似的。當星擺慢慢地越來越靠近池邊時,一
朵碩大的花蕾就從那黑色的水中浮現出來,擺針越接近地邊,花開得就越大,直到完全
開放,躺在水面上為止。
    毛毛以前從未見過如此富麗的花,它除了閃耀的色彩以外好像什麼也沒有似的。毛
毛根本想象不到世界上竟會有這樣美麗的顏色。
    星擺在花上停頓片刻,毛毛一直盯著它,忘記了周圍的一切,好像完全被那朵鮮花
陶醉了似的。她覺得,彷彿有一股香氣,那正是她一直渴望得到的,至於那是什麼香氣,
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然後,擺針又慢慢地擺回去了。就在它漸漸離開池邊時,毛毛驚異地發現那朵美麗
的花竟然開始凋謝了。花瓣一片接一片地脫落井沉入水底。毛毛感到非常難過,好像某
種東西無法挽救、永遠離她而去了似的。
    當擺針擺到黑水池中央時,那朵花就完全消失了。但就在這同一瞬間,另一朵花蕾
開始從對面地邊的黑水中升了起來。毛毛髮現,當擺針漸漸靠近時,即將開放的那朵花
比剛才那一朵更美麗。毛毛繞過去,想走近些好更仔細地看那朵花。這一朵與剛才那一
朵完全不同,它的顏色,毛毛也從未見過。這朵花更加絢麗,更加珍奇,它的香氣也迎
然不同,更加沁人。
    已脾。毛毛觀察得越久,發現的奇妙之處越多。
    然而,星擺又擺了回去。於是這朵更加美麗的花也開始凋謝,花瓣一片片地脫落,
沉入那無底深淵。
    擺針又漸漸擺到對面,但這次接近的不是剛才那個地方,而是稍微偏離了一點點。
就在第一朵花開放處一步遠的地方,再次升起一朵花蕾,並逐漸張開了花冠。
    現在,毛毛似乎覺得,這朵花才最艷麗,是花中之花,那簡直是一個絕無僅有的奇
跡!
    當毛毛看到這朵無比艷麗的鮮花又開始凋謝並沉入無底深淵去的時候,她真想大哭
一場了。但她猛然想起自己對侯拉師傅許下的諾言,終於強忍住,沒讓自己哭出來。
    此刻,擺針又擺到對面,並且從剛才那個地方又偏離開一步,又一朵嶄新的鮮花從
那黑色的水面上浮了出來。
    毛毛漸漸地明白了,每一朵新出現的花都和先前的不同,而且一朵比一朵美麗。
    她圍著圓圓的水池不停地走著,觀察那一朵接一朵鮮花怎樣地出現又消失。她感到,
這一奇觀永遠不會使她感到厭倦。
    過了一會兒,她又發現,與此同時,這裡還在發生著一些她一直沒有注意到的事情。
    從半球形屋頂射下來的光柱,不僅能看見,而且能聽見了!那聲音開始是沙沙的,
就像人們遠遠地聽到樹梢上的風聲那樣。這聲音越來越大,最後竟像是嘩嘩的瀑布聲,
或者像海浪拍擊岩石發出的隆隆聲。
    毛毛聽見,那越來越清晰的呼嘯聲是由無數聲音匯合而成,而且不斷地調整,變化,
又形成一種新的和諧的聲音。像音樂,又像別的聲音。突然,毛毛想起來了,這不就是
她在星光燦爛的夜晚靜聽時聽到的那種彷彿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輕柔音樂么。
    這時候,那些響聲越來越清晰、顏色也越來越光彩奪目了。毛毛隱約地感到,正是
這種能發聲的光,從漆黑的池水深處把那些花呼喚出來並使之具有不同的顏色和形狀。
    她聽得越久,就越能準確地區分每一種聲音。
    那不是人發出的聲音,而是像金、銀和其他金屬發出的響聲。隨後,又響起一些十
分異樣的聲音,那些聲音特彆強勁有力,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它們來自令人難以想象
的地方。
    毛毛已經聽到那些聲音,而且越來越清晰了,那是她從未聽到過的聲音。不過她聽
懂了,那是太陽、月亮和各種星星公開說出自己的真實姓名並解釋每一朵時間花怎樣開
放、怎樣凋謝,它們應該幹些什麼,怎樣合作。
    毛毛忽然醒悟了,那些話都是對她說的!整個世界直至遙遠的星空,就像一張難以
想象的巨大面孔正轉向她,看著她並對她講話。
    一陣比恐懼更強烈的感覺向她襲來。就在這一瞬間,毛毛看見候技師傅正默默地向
她招手,於是她就飛快地向他跑去。他把毛毛抱起來,毛毛把臉理在他的胸前,他的手
像雪花一般輕柔地放在她的眼睛上。毛毛感到眼前黑了,靜了,同時也更安全了。侯拉
師傅帶著毛毛順著長長的走廊走了回去。
    他們回到存放鐘錶的大廳,侯拉師傅把毛毛放在一個小巧玲成的沙發上。
    「很技師傅,」毛毛小聲說,「我從來沒有想到,人類的時間那樣……」她想找一
個合適的詞兒,但卻找不到,最後說出一句,「那樣偉大。」
    「你剛才看到的和聽到的,毛毛,」侯拉師傅說,「不是人類的時間,那只是你自
己的。
    每人心裡都有一個你剛才到過的地方。但是,要到達那個地方只有在我的帶領下才
能去,而且普通的肉眼也是看不見的。」
    「那我剛才到底在哪裡呢?」
    「在你自己心裡。」侯拉師傅一邊說一邊溫柔地撫摩著她那蓬亂的頭髮。
    「侯拉師傅,」毛毛小聲問道,「我能把我的小朋友們帶到你這兒來嗎?」
    「不行。」他說,「現在還不行。」
    「我還能在你這兒呆多久?」
    「直到你自己回到你的朋友們那兒為止,孩子。」
    「俄可以給他們講述星星說過的話嗎?」
    「可以,不過你現在還講不出來。」
    「為什麼不能呢?」
    「這得等那些話在你心裡成熟才行。」
    「可是,我想講給他們聽,全講出來!我真想給他們唱唱那些聲音。我相信,那樣
一來,一切都會重新好起來的。」
    「如果你真希望這樣,毛毛,那你就必須等待。」
    「等待對我來說沒什麼。」
    「孩子,等待就像一粒種子,要在地下沉睡一年之久,才能發芽。要等到這些話在
你心中成熟,也需要那麼長時間。你願意等嗎?」
    「願意!」毛毛小聲說。
    「那你就睡覺吧。」侯拉師傅摸了一下她的眼睛,說道,「睡吧!」
    毛毛心滿意足地深深吸了一口氣,便進入夢鄉。
2009,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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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葉可兒 發表於 2008-1-7 21:34 |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那裡方一日,這裡已一年
  
    毛毛一覺醒來,睜開眼睛。
    這是在哪兒呀?她不得不思索片刻。她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又回到了圓形露天
劇場,坐在那雜草叢生的石階上,她感到糊塗了。剛才她不是還呆在俟技師傅的無處樓
里嗎?怎麼忽然間又回到了這裡?
    天色昏暗,空氣涼爽。東方的地平線上剛剛露出第一道曙光。毛毛不禁打了個寒顫,
於是就把那件特別肥大的男式夾克緊緊地裹住自己的身體。
    她清清楚楚地記得自己所經歷過的一切。記得那天夜裡跟在烏龜後面穿過整座大城
市的那次漫遊。記得那燈光奇異的城區和白得刺眼的房屋。記得從沒巷,那擺著無數樣
式各異鐘錶的大廳,那種巧克力和蜂蜜麵包,還記得她同侯拉師傅說的每一句話和那個
時間之謎。但最令她難以忘懷的還是她在金色的半球形屋頂下的經歷。她只要閉上眼睛,
就能重新看見那以前從未見過的閃著奇光異彩的鮮花。那太陽、月亮和星辰發出的聲音
也還一直縈繞在她的耳畔,清楚得使她甚至可以哼出那種音樂的旋律。
    正當她閉目出神的時候,那些話果然又在她心中響起來了,它們真的描述出了花的
香味及其從未見過的色彩!毛毛想起來了,星辰間的那些聲音,就是這樣說的——隨著
這些回憶,一些東西奇迹般地出現了!
    現在,毛毛髮現她心中的花不僅有她見過的、聽過的,而且越來越多。彷彿有成千
上萬張時間之花的照片從取之不盡的魔井裡升上來似的。每一朵花說出的話都是不同的。
毛毛只顧屏息靜聽,希望複述出來,甚至希望能一塊哼唱。那些話說的是一些非常神秘、
非常奇妙的事情,由於毛毛複述了那些話,所以,她也就理解了那些話的內在含義。
    這就是侯拉師傅說的:這些話必先在她心中長大!
    難道這一切終了只不過是一個夢?或許這一切根本沒有真的發生過?
    可是,當毛毛還在那樣想著的時候,她看到在前面空地上有個東西在蠕動,啊,那
是一隻烏龜,正在從容地尋找著可以吃的野草。
    毛毛迅速爬下台階走到它跟前,在它旁邊蹲下來。烏龜只是抬了抬頭,用它那雙蒼
老的黑眼睛打量了一下毛毛,便又繼續慢騰騰地吃起草來。
    「早上好,烏龜!」毛毛說。
    烏龜的甲殼上沒有出現回答的字樣。
    「是你嗎?」毛毛問,「昨夜帶我到侯拉師傅那裡去的是你嗎?」
    烏龜仍然沒有回答,毛毛失望地嘆了口氣。
    「真遺憾,」她自言自語地說,「你只是個普通的烏龜,而不是那個……懊,我把
它的名字忘記了。那是一個美麗的名字,又長又奇怪,以前我從來也沒聽說過。」
    「卡西歐佩亞!」突然,烏龜甲殼上出現了一行閃著微光的字跡。毛毛辨認了出來,
不禁異常驚喜。
    「對呀!」她大喊著拍起手來,「就是這個名字!那麼就是你啦?你就是侯拉師傅
的那隻烏龜?對嗎?」
    「還能是誰呢!」
    「那你為什麼開始不回答我?」
    「我在吃早飯。」龜甲上顯示出這幾個字。
    「對不起!我並不想打擾你。我只是想知道怎麼又回到這裡來了呢?」
    「這是你的願望呀!」龜甲上又發出光來,算是回答。
    「真奇怪,」毛毛嘟囔著說,「這個我根本想不起來了。可是,你為什麼同我一起
來了呢,卡西歐佩亞?」
    「我的願望!」龜甲上出現幾個字。
    「謝謝!」毛毛說,「你太可愛了。」
    「別客氣!」接著便又向前爬去。看樣子,烏龜要用這句話結束這場奇特的談話,
去繼續它那被打斷的早餐。
    毛毛坐在石階上,等候老貝波、吉吉和其他孩子們的到來。她又聽見了一直在她心
中鳴響的音樂聲。儘管她孤零零的一個人,也沒有人聽她唱,她還是越唱聲音越響亮,
她的勇氣也越來越大,不但有曲調,而且有歌詞,歌聲直接飛向正冉冉升起的太陽。這
一次,她似乎覺得鳥兒。蟋蟀、樹木,甚至那古老的石頭都在傾聽她的歌聲。
    毛毛哪裡知道,她將很長時間找不到別的聽眾。她也不知道,這樣等下去完全是徒
勞的。
    因為她離開這裡已經很久了,這期間,世界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灰先生們已經相對容易地征服了導遊吉吉。
    事情是這樣的:大約在一年前,就在毛毛失蹤的第二天,報紙上刊登了一篇很長的
介紹吉吉的文章,題目是「最後一位真正會講故事的人」。此外,還報道了什麼時候,
什麼地點能碰見他,還說他將表演什麼什麼精彩的節目,希望人們不要錯過。
    於是,越來越多的人來到古老的圓形露天劇場。他們想看看吉吉是什麼樣子,想聽
聽他講的故事。這樣的好事,吉吉自然不會反對。
    他像往常一樣,想到哪兒就講到哪兒,最後托起帽子走來走去,每一次,他的帽子
都裝滿硬幣和鈔票。不久,一個旅遊公司又僱用了他。為了使他本人也成為一個值得一
看的人物,那個公司還額外付給他一筆固定數目的錢。遊客乘坐大轎車定期來到這裡,
沒多久,吉台便只好遵守安排好的時間表,以便使所有付過錢的人都有機會聽到他講的
故事。
    但是,從那時起,他就開始想念毛毛了,因為他的故事已經失去了想象的翅膀。盡
管人們付給他雙倍的錢,可他仍然堅持不重複已經講過的故事。
    幾個月之後,他已經不必再去那個古老的圓形露天劇場,托著帽子轉來轉去了。電
台和電視台先後請他去講故事。現在,他每星期在那裡對著幾百萬聽眾講三次,就能掙
一大筆錢。
    這樣一來,他也就不必住在圓形露天劇場附近了,他搬到了另一個市區,那是富人
和名人居住的地區。他租了一套很大的現代化住宅,房子周圍還有一個精心修飾的花園。
他也不再自稱吉吉,而是改名叫吉羅拉姆。當然,他也早就不再像從前那樣不斷地編新
的故事,他根本沒有時間去幹這種事了。
    他開始節省自己的靈感了。現在,他有時會把一個念頭改頭換面編成幾個不同的故
事。
    儘管如此,他還是不能答覆那些越來越多的提問。有一天,他做了一件不該做的事
情:
    他講了那個只有毛毛一個人聽過的故事。
    像講所有其他故事一樣,他匆匆地講完了這個故事,隨後就忘得一乾二淨。大家要
求他繼續講下去。由於講得太快,他感到有點恍惚,他也不好好想想,就一股腦兒地把
只能對毛毛講的故事全泄露了出來。他剛剛講完最後一個故事,就猛然感到自己的腦袋
空空如也,再也編不出什麼故事來了。
    他害怕重新失去已經取得的成果,所以不得不把所有講過的故事重複了一遍,只是
更換了姓名,將內容稍稍做了一點改動而已。奇怪的是,好像竟然沒有人發現這一點。
總之,一點兒也沒有影響別人提問。吉吉緊緊抓住這一點,就像一個快要淹死的人死死
地抓住一塊木板。現在,他發了財又成了名——這不就是他一直夢想的嗎?
    但是,當他在夜裡蓋著絲綿被子躺在床上時,常常渴望能夠回到另一種生活中去,
在那裡可以同毛毛、老貝波和孩子們在一起,在那裡他才真的知道應該講些什麼。
    然而,回到那裡的路已經沒有了。毛毛早就失蹤了,直到現在仍然沒有回來。起初,
吉吉確實有幾次試圖找到她,可後來他就沒有時間了。他現在有三個勤快的女秘書替他
簽合同,記錄他口述的故事,為他做廣告並安排每天的活動日程,但尋找毛毛的事情總
也提不到日程上來。
    吉吉差不多完全變了,但是有一天,他忽然振作起來,決定要好好思索一番。他自
言自語地說:現在,我的話確實有分量,而且有千百萬聽眾。除了找誰還能將事實真相
告訴人們!
    我要把灰先生的故事講給他們聽!我要告訴他們,這不是編造出來的,我要請求所
有的聽眾幫助我尋找毛毛。
    他非常想念自己的老朋友,有時會一連好幾個夜晚都難以入睡。一天晚上,他終於
決定這樣做了。天剛蒙蒙亮,他就坐在自己的大寫字檯前,打算把這個計劃寫下來。可
是,第一個字還沒寫完,電話鈴就響了。他拿起聽筒,一下子驚呆了。
    對方是一個陰陽怪氣、灰溜溜的聲音,他立刻感到心中升起一股寒氣,好像那是從
骨頭縫裡透出來的一般。
    「算了吧,」那個聲音說,「我們勸你完全是為你好。」
    「你是誰?」吉吉問道。
    「這你非常清楚。」那聲音回答道,「我們用不著作自我介紹。雖然你本人至今還
沒有和我們一起分享快樂,但你已經完全是我們的人了,這一點你不會不明白吧!」
    「你們想要我幹什麼?」
    「你現在打運算元的事情,我們不喜歡。放聰明一些,別管那件事,聽見了嗎?」
    吉吉鼓足了勇氣。
    「不!」他說,「我再也不能不管這件事了。我不再是那個渺小的、無名的導遊吉
吉了。
    現在,我是一個大人物了。咱們走著瞧吧,看你們能把我怎麼樣。」
    那聲音發出一陣冷笑。忽然,吉吉的上下牙齒不由自主地打起架來。
    「你什麼也不是!」那聲音說,「你是我們造出來的,你是個橡皮娃娃,是我們給
你打足了氣。如果你惹我們生氣的話,那我們就把你身體里的氣全放了。你真的以為,
你之所以有今天,完全歸功於你自己和你那一點兒小聰明嗎?」
    「是的,我相信這一點。」吉吉聲音沙啞地回答。
    「可憐的小吉吉,」那聲音說,「你始終不過是一個幻想家。從前,你是戴著可憐
蟲吉吉面具的吉羅拉姆王子。現在呢?現在你是戴著吉羅拉姆王子面具的可憐蟲吉吉。
儘管如此,你還是應該感謝我們,因為我們使你實現了自己的夢想。」
    「這不是真的!』清吉有點結結巴巴地說,「這是謊言!」
    「好小子!」那個聲音又冷笑起來,「難道你真的要拿什麼真相來為難我們?關於
真假,以前你可是說過不少大話。唉,算了吧,可憐的吉吉,假如你非要提事實真相不
可,那你是不會得到好結果的。在我們的幫助下,依靠招搖撞騙成了名。至於說什麼事
實真相,你根本不沾邊。因此,你還是別管那件事為妙!」
    「你們把毛毛藏到哪裡去了?」吉吉小聲問。
    「這你就別操心了,小心別弄壞了你那可愛的小腦袋瓜!你再也不能幫助她了,即
使你現在講了有關我們的故事也沒有用了。推一的結果將是:你所取得的成功會像得到
它的時候那樣,轉瞬即逝。當然,這要由你自己做出決定,如果你覺得充當英雄和毀滅
自己同樣重要的話,我們也不阻攔。但是,如果你如此忘恩負義,就木要再指望我們會
繼續向你伸出保護之手。難道名利雙收木是更令人愉快嗎?」
    「當然。」吉吉回答,聲音聽起來十分壓抑。
    「你看是不是!那我們就不要再兜圈子了,好嗎?最好,你還是繼續給人們講述那
些他們願意聽的故事吧!」「我該怎麼做呢?」吉吉費了很大勁才說道,「現在,在這
里,在我知道這一切的地方,我該怎麼做呢?」
    「我給你出個好主意:不要把你自己估計得那麼高。這件事真的和你沒有關係。這
樣來看問題,你就能把事情做得像以前一樣好了!」
    「是的。」吉吉凝視著前方訕誠地說,「這樣一來……」聽筒里傳來咋呼一聲,對
方已經把電話掛上了。隨後吉吉也掛上了電話。然後,他一下撲在面前的大寫字檯上,
埋頭無聲地抽泣起來。
    從這天起吉吉便喪失了全部自尊心。他放棄了自己的打算,又像往常一樣為大家講
故事了。現在,他感覺自己簡直像個騙子。是的,確實是個騙子。從前他的夢幻將他引
向一條虛無縹緲的道路,而他也就無憂無慮地任憑幻想把他帶到什麼地方。但他如今是
在騙人!他把自己打扮成小丑和觀眾的傀儡,他心裡也知道這一點。他開始厭惡自己的
職業了。因此,他的故事變得越來越乏味,越來越傷感。
    不過,這並沒有斷送他的成就,相反人們卻稱之為一種新的風格,許多人還儘力去
模仿。
    雖然這種風格成為時髦,吉吉卻並不因此而感到高興。他現在知道這一切應該怪准
了。他什麼也沒有得到。他已經失去了一切。
    他仍然駕駛著小汽車飛快地去赴各種約會,乘坐最快的飛機。不論他走著還是站著,
女秘書們都在不停地記錄他口述的,那些改頭換面的老故事。正如所有的報紙報道的那
樣——
    他的故事「多得驚人」。就這樣,幻想家吉吉變成了騙子吉羅拉姆。
    可是,灰先生要戰勝老清道夫貝波就困難多了。
    從那天夜裡毛毛失蹤以後,老貝波一幹完活,就來到那個古老的圓形露天劇場,坐
著等待。最後,他終於忍耐不住,也就顧不得吉吉的合理意見了,他決定去找警察。
    「這樣會好些的。」老貝波自言自語地說,「即使毛毛再次被送進帶鐵窗的收容所
也比被灰先生抓住好得多。假如她還活著的話,她還可以再次逃出來的,以前她曾經從
那裡逃出來過。啊,也許我現在擔心的倒是她能否過去。不管怎麼說,現在首先得找到
她。」
    於是,他來到城邊最近處的一個警察所。他在附近轉了半天,手裡擺弄著帽子,然
后才鼓足勇氣走了過去。
    「您有什麼事?」警察問,他正忙著填寫一張又長又複雜的表格。
    老貝波停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這裡肯定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提嗎?」警察一邊問一邊繼續寫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件事關係到我們的毛毛。」老貝波回答。
    「一個小孩?」
    「是的,一個小女孩。」
    「是您的孩子嗎?」「不。」老貝波不知所措地回答,「她是,她是我們的孩子,
但我不是她的父親。」
    「一會兒說是,一會兒說不!」警察生氣地說,「她究竟是誰的孩子?誰是她的父
母?」
    「誰也不知道。」老貝波回答。
    「她的戶口在哪裡?」
    「戶口?」老貝波說,「哦,我想在我們那兒,我們全都認識她。」
    「這就是說她沒有戶口。」警察嘆了口氣,肯定地說,「您知道不知道這種事是不
允許的?
    我們這就去!那個小孩住在誰家?」
    「她一個人住,」老貝波回答,「就是說,她住在古老的圓形露天劇場里,可是現
在她不在那兒了,她失蹤了。」
    「等一下,』警察說,「如果我沒聽錯的話,那就是說,在城外的廢墟里一直住著
一個無家可歸的小姑娘,她叫什麼?」「毛毛。」老貝波說。
    那個警察把這些全記了下來。
    「……名叫毛毛,姓什麼?清說出她的全名!」
    「就叫毛毛,沒有姓。」老貝波說。
    警察撓了撓下巴,向老貝波投來憂慮的目光。
    「這可不行,好人。我很想幫助您,但是,這樣無法向上級報告啊。您先告訴我,
您叫什麼名字?」
    「貝波。」
    「貝波……姓什麼?」
    「清道夫貝波。」
    「我問的是您的姓,不是職業。」
    「清道夫,也是我的姓。」老貝波耐心地回答。
    警察放下筆,用手捂住臉。
    「天哪!」他絕望地說,「為什麼今天非讓我值這個班?」
    他站起來,聳了聳肩,強裝愉快地對老人微笑著,用護士那種溫和的語調說:「這
張表,我們以後再填,現在您先從頭到尾講一講,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這一切都是怎
樣發生的。」
    「一切?」老貝波不解地問。
    「就是所有與這件事有關的事情。」警察說,「雖然我要在中午以前填完一大堆表
格,現在根本沒有時間,但是,我已經筋疲力盡了——您仍然可以安靜地將;已里話都
說出來。」
    他的身子向後一靠,緊緊地閉上了雙眼,臉上的表情就像剛剛被放到火上的殉難者
那樣。
    於是,老貝波開始用他那奇特的方式,戰戰兢兢地講起事情的全部經過:從毛毛的
出現到她的特徵,一直講到他親耳聽到的灰先生們在垃圾堆上的對話。
    「就在那天晚上,毛毛失蹤了。」老貝波結束了他的敘述。
    警察憂鬱地久久注視著他。
    「換句話說,」警察終於開了口,「這裡的確曾經有過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小姑娘,
但沒有人能夠說明她是不是活著被一些來歷不明的幽靈所拐走,誰也不知道她被拐到哪
里去了。
    不過,情況是否屬實也難以肯定。因此,這件事現在只能由警察局來想辦法。」
    「是的,請您幫幫忙!」老貝波懇求道。
    警察向前探了探身,粗暴地說:「對我呵一口氣!」
    老貝波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他還是聳了聳肩膀,順從地照辦了。
    警察聞了聞,搖搖頭說:「顯然您沒有喝醉。」
    「是的。」老貝波尷尬得面紅耳赤。「我從來也沒有喝醉過。」
    「那您為什麼要對我講這些十分無聊的話?難道您認為警察就這麼傻,會輕信這些
無稽之談嗎?」
    「是的。」老貝波真心實意地說。
    這時,警察終於失去了耐心。他從椅子上跳起來,一拳打在那張繁瑣的表格上。
「夠了!」
    他的臉漲得通紅,喊道,「馬上給我走開,否則,我就以侮辱長官罪逮捕您!」
    「請原諒!」老貝波驚慌失措地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
    「出去!」警察吼叫道。
    老貝波轉身,慢慢地走了出去。
    此後一連幾天,老貝波又找了好幾個警察所,遇到的情況基本相同。不是把他轟出
去,就是友好地將他送回家,或者安慰他,以擺脫地的糾纏。
    但是有一次,老貝波遇見了一個警長那樣的人物,與他的同事比起來,他顯得更加
一本正經。他毫無表情地聽完事情的整個經過之後,冷冷地說道:「這個老人瘋了,必
須查明,他是否會危害社會治安,先把他帶到拘留所去!」
    老貝波被迫在拘留所里等了半天,然後才被兩個警察押上一輛小汽車。他們開車穿
過市區,來到一座白色的大樓前面,這座大樓的門和窗戶都安裝著鐵欄桿。但這不是老
貝波想象的那樣,是監獄或者類似的什麼地方,而是一座精神病院。
    在這裡飽受到徹底的檢查,醫生和護士對他都很客氣,他們既不嘲笑他,也不責罵
他,甚至顯示出對他的故事很感興趣。他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自己的故事。雖然他
們從不反駁他,但是老貝波始終覺得他們並不真正相信他的話,他弄不請他們的意圖,
反正他們就是不讓他走。
    每當他問什麼時候可以出去時,他總是會得到同樣的回答:「很快,目前我們還需
要您。
    您知道,檢查還沒有結束,不過已經有了一些進展。」
    老貝波以為這與調查毛毛的下落有關,所以就耐心地等待著。
    在一間很大的病房裡,睡著許多病人。他被帶到一張床邊,讓他在那兒睡覺。一天
夜裡,他一覺醒來,看見在微弱的燈光里,有一個人站在他的床頭。開始他只看見煙頭
上的那個紅點兒,然後才看清那頂硬邦邦的圓禮帽和那個站在黑暗中的人拿著的公文包。
他明白了,這是一個灰先生。他感到一股寒氣鑽入心窩,他想呼喊救命。
    「安靜!」那單調的聲音說道,「我奉命前來給您提個建議。注意聽,讓您回答您
再開口!
    現在,您總算看到我們的勢力已經擴展到什麼程度了吧,您是否希望進一步了解,
那就完全取決於您了。您逢人便講我們的事,這雖然不能傷害我們的一根毫毛,但我們
還是感到不那麼舒服。另外,您的假定非常正確,您的小朋友毛毛是被我們監禁起來了。
但您千萬別指望會在我們那裡找到她,永遠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而您為救她所作的一
切努力,恰恰會使那個可憐的孩子處境更糟糕,您的每個努力,都要讓她吃盡了苦頭,
老夥計,好好考慮一下您以後的所作所為吧!」
    灰先生吐出幾個煙圈,得意地觀察著自己的話對老貝波產生的影響,因為老貝波相
信了他的每一句話。
    「為了把話儘可能說得簡明扼要,因為我的時間也很寶貴。」灰先生繼續說,「我
向您提出下述建議:我把這個孩子還給您,條件是永遠木許再泄露我們和我們的工作。
除此以外,我們要求您節省十萬小時的時間作為贖金。至於我們怎樣來取這些時間,您
就不必操心了,那是我們的事情。您的任務僅僅是節省時間,至於怎樣節省,那是您的
事情。如果您同意這個建議,我們就設法讓您在最近幾天離開這裡,如果您不同意,那
就將永遠呆在這裡,毛毛也將永遠呆在我們那裡,您好好考慮考慮。我們從來沒提過這
樣慷慨的建議,這可是頭一回,怎麼樣?」
    老貝波咽了兩口吐沫,聲音嘶啞地說:「同意。」
    「您很明智。」灰先生滿意地說,「那麼,您就要好好記住了:完全保持沉默和節
省十萬個小時。我們一得到這些時間,馬上就把毛毛還給您。再見吧,老夥計。」
    話音未落,灰先生就已經離開了病房。他身後的煙頭在黑暗中像鬼火似的閃著暗淡
的光。
    從此以後,老貝波不再講他的故事了。當人們問他以前為什麼要講的時候,他只是
難過地聳一聳肩膀。幾天之後,人們便把他送回家了。
    不過老貝波並沒有回家,而是直接來到那個他和自己的同事每天領取掃帚和手推車
的樓前大院里。他取出自己的掃帚就進了城,開始清掃街道。
    他顯得慌慌張張,再也不像從前那樣,喘一口氣,掃一下了。現在,他不再熱愛這
種工作,他的目的只是為了節省時間。他痛苦而又清楚地知道,這樣做不僅否定和背叛
了自己的信念,而且也否定和背叛了自己迄今為止的全部生活。他憎惡自己現在的所作
所為,他病倒了。如果這只是他自己的事情就好了。寧願餓死他也不願欺騙自己。可是,
這關係到毛毛,他必須把毛毛贖回來,而他所知道的惟一辦法就是節省時間。
    他日以繼夜地清掃街道,不再回家。當他累得疲憊不堪時,就在路邊的長凳上,或
者石頭上坐一會兒,打個噸,然後便又繼續掃起來。他抽空吃飯也是匆匆忙忙,隨便什
么,囫圇吞下去了事。他不再回圓形露天劇場旁邊的那間小屋。他掃啊,掃啊,過了一
周又一周,一月又一月,寒來暑往,秋去冬來,他還在不停地掃啊掃。
    春天來而復去,轉眼又到夏天。可是貝波幾乎沒有注意到這些變化,他只是掃啊掃,
一心只想著趕快節省十萬個小時,好為毛毛贖身。
    大城市裡的人們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個小老頭。每當他氣喘吁吁地揮動掃帚——好像
那是他的命根子似的——從人們身邊經過時,總有人在他的背後伸出手指敲自己的腦袋,
他們認為這個小老頭大概是個傻瓜。對老貝波來說,人們的這種看法並不奇怪,所以他
根本就木把這些放在心上。即使有時候人們問他為什麼這樣匆忙,他也只是稍稍停頓片
刻,膽怯而又悲傷地看著提問者,並把手指放在嘴唇上——
    對灰先生們來說,最困難的莫過於將毛毛朋友們當中的那些孩子引進他們的圈套。
毛毛失蹤以後,孩子們仍然一有機會就聚集在那個露天劇場的廢墟上。他們總能發明出
新的遊戲,只要有幾個破箱子和紙盒子就能玩上半天。他們在那裡面作神奇的世界旅行,
或者用它們蓋起城堡和宮殿。他們不斷地花樣翻新,一個接一個地講著故事,一句話,
他們玩起來簡直就像毛毛在他們中間一樣。這一切都以令人驚異的方式說明,好像毛毛
仍然在他們中間。
    毛毛會回來的,這些孩子對此從未產生過懷疑。他們閉口不談這個問題,好像根本
就沒有這個必要似的。毛毛屬於他們,是他們的神秘中心,不論她在場還是不在場都一
樣。
    相比之下,友先生們卻拿他們毫無辦法。
    既然他們不能對這些孩子們施加影響,讓他們脫離毛毛,那就只好試圖間接地達到
目的了。這就是通過成年人對孩子施加影響。當然不是所有的家長都同意這樣做,但適
合充當灰先生助手的人確實不少。此外,孩子們自己的武器現在也被發先生們用來對付
他們的家長了。
    有些人忽然想起孩子們搞的遊行,他們的橫幅標語和標語牌。
    「我們必須採取一些措施。』市人說,「越來越多的孩子們無人照管,變得越來越
散漫,這可不行。這不能責怪他們的父母親,因為現代生活使他們根本無暇過問孩子們
的事。但城市的管理機構應該關心這件事。」
    「這樣下去確實不行。」另一些人說,「井井有條的交通秩序被這些到處遊逛的孩
子搞得亂七八糟,孩子引起的交通事故正不斷地增加,在這方面花的錢越來越多,本來
這些錢可以更好地派上別的用場。」
    「對那些無人管教的孩子,」還有一些人宣稱,「如不進行道德教育,他們將會變
成罪犯。
    城市管理機構應該想辦法把那些孩子管起來,應該再設立一些收容所,把他們教育
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
    還有一些人說:「孩子們是未來的人力資源,未來將是一個噴氣機和電腦的時代,
那時候需要大批專家和技術人員。可是我們不但沒有教育他們,為明天的世界作準備,
反而越來越放縱他們,讓他們當中的許多孩子把寶貴的光陰浪費在玩耍中。對我們的文
明來說,這是一個恥辱,是對人類的犯罪!」
    這對節省時間的人來說非常有說服力。因為在這座大城市裡已經有許多節省時間的
人,所以他們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說服了市政管理部門,使他們相信對那些孩子採取措施
是必要的。
    於是,每一個市區都建立了所謂的「兒童之家」。那是一些高大的樓房,凡是無人
照管的孩子都被送到那裡,只有在許可的情況下才能被人接走。
    孩子們被嚴禁在大街上、草坪上或者其他地方玩耍。如果孩子當場被抓住,他馬上
就會被送到附近的「兒童之家」。孩子的父母親也將受到相應的懲罰。
    毛毛的朋友們沒有一個逃過這個新規定,他們被分開了,從哪個市區來的被送回哪
個市區,他們分別被送進了不同的「兒童之家」。在那裡他們自然連想一想那種遊戲都
談不上了。
    在「兒童之家」可以玩的遊戲,管理人員早有規定,也就是說只准玩那些有助於他
們學習的遊戲。這樣一來,其他的遊戲也就漸漸地被忘記了,而那些遊戲曾經使他們感
到非常快樂、受到教育並充滿幻想。
    孩子們的面孔也一張張漸漸地變得像節省時間的小大人了。他們厭煩地做著人們要
求他們做的事情,感到無聊,。動中充滿敵意。即使有時候無人管,他們也想不起來自
己還能做些什麼。
    此外,他們推一能做到的事情就是吵吵鬧鬧——當然不是快樂的吵鬧,而是憤怒的、
不順從的喧囂。
    不過灰先生們並沒有親自去對付那些孩子們。現在,他們在這座大城市裡布下了天
羅地網,看起來網眼不但稠密,而且十分結實。即使最聰明的孩子也難以漏網。灰先生
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他們為毛毛的歸來做好了一切準備。
    從此古老的圓形露天劇場就變得空空蕩蕩、冷冷清清了。
    此刻,毛毛正坐在那裡的石階上等待著他們。她回到那裡已經整整一天了,始終那
樣坐著,等待著。但是,卻沒有一個人來。沒有一個人。
    太陽落在地幹線上,物體的陰影越拉越長,天氣也開始變冷了。
    毛毛終於站起來,她感到肚子餓得咕咕叫。現在誰也想不到給她送點吃的來,這還
是從來沒有的事情。就連吉吉和老貝波今天也一定把她給忘記了。毛毛想,這肯定是一
個疏忽,一個令人不愉快的偶然,明天會弄清楚的。
    她下了台階,向烏龜走去,烏龜把腦袋縮在殼裡正在睡覺。毛毛蹲在它跟前,木好
意思地用手指在龜甲上敲了敲,烏龜伸出腦袋看了看毛毛。
    「請原諒,」毛毛說,「很抱歉,把你弄醒了,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今天整整
一天,我的朋友們一個也沒有來?」
    龜甲上出現一句話:「現在不會有人來了。」
    毛毛看清了,卻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那好吧。」她把握十足地說,「反正明天會弄清楚的,明天,我的朋友肯定會來
的。」
    「再也不會有人來了。」這是烏龜的回答。
    毛毛獃獃地對著角甲上的那幾個模糊不清的字母凝視了半天。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終於不安地問道,「我的朋友們出了什麼事?」
    「都走了。」
    毛毛搖搖頭。「不,」她輕聲說,「這不可能。一定是你弄錯了,卡西歐佩亞。昨
天,他們還都來參加我們的大集會,會上沒有發生任何事情呀!」
    「你已經睡了很久了。」這是卡西歐佩亞的回答。
    毛毛想起來了,侯拉師傅曾經說過,她必須像地里的種子那樣睡上一個太陽年①。
當她表示同意時,並沒有想到那可能是多長時間。現在,她想起來了。
    「我睡了多長時間呢?」她低聲問。
    「一年零一天。
    毛毛過了半天才明白這個回答的含義。
    「可是,老貝波和吉吉,」毛毛斷斷續續地說,「他倆肯定還在等我!」
    「現在沒有人等你了。」這幾個字出現在龜甲上。
    「這怎麼可能呢?」毛毛的嘴唇都有點兒顫抖了,「簡直難以置信,難道這一切就
這麼完了嗎?——原來的一切……」龜甲上出現一個詞兒:「已成往事。」
    毛毛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感到這個詞兒所包含的巨大分量。她的心情從未像現在這
樣沉重。
    「可是,我,」她不由自主地小聲說,「我還在這兒她真想痛哭一場,但卻哭木出
來。
    過了一會兒,她感到烏龜正在觸摸自己的一隻腳丫子。
    「我在你身邊!」幾個字出現在充甲上。
    「對,」毛毛勇敢地微笑了,「對,卡西歐佩亞,還有你在我身邊,我很高興。來,
我們睡覺去。」
    她抱起烏龜,爬進牆上的洞口,來到下面她自己的房間里。借著夕陽的微光,毛毛
看到屋裡的一切同她離開時一樣(當時,老貝波將她的屋子又收拾過了)。但是到處都
是厚厚的灰塵和蜘蛛網。
    在那個用箱子板做的小桌子上,有一封信立著靠在鐵盒子上。信上也覆蓋著蜘蛛網。
    信封上寫著「毛毛收」。
    毛毛的心跳開始加快,她還從來沒有收到過信。她拿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看著,然
后才撕開信封,抽出一張紙片。「親愛的毛毛!我已經搬家了。你回來以後,請馬上去
找我。我非常擔。。你。你不在,使我很難過。但願你沒有出什麼事。如果你餓了,就
去找尼諾,他會把賬單寄給我,我會全部付清的。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聽見了嗎?其
余的一切,尼諾會告訴你。繼續愛我吧!我也繼續愛你!
    你永遠的上士」雖然吉吉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這封信寫得既漂亮又清楚,但毛毛
還是花了很長時間才一個字一個字地讀完。她剛讀完信,最後一道日光就消失了。毛毛
的心終於平靜下來。她托起烏龜,把它放在床上,讓它緊挨著自己。她鑽進落滿塵土的
被窩,小聲說,「你瞧,卡西歐佩亞,我並不孤獨。」烏龜似乎已經睡著了。毛毛在讀
信時清清楚楚地看到,這封信在這兒幾乎放了將近一年,這真是她沒有想到的事。她把
信紙貼在臉上,現在她不再感到寒冷了。
2009,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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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葉可兒 發表於 2008-1-7 21:34 |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可吃的東西太苦回答的卻不少
  
    第二天中午,毛毛抱著烏龜向尼諾的小酒店走去。
    「你會看到的,卡西歐佩亞。」她說,「情況會弄清楚的,尼諾一定會知道吉吉和
老貝波在哪裡。然後我們一道兒去把孩子們叫來一起玩。也許尼諾和他的妻子以及其他
人都會來的。
    你一定會喜歡我的那些朋友們。也許今天晚上我們就可以舉行一個小小的活動,慶
祝一番。
    我要對他們講述關於鮮花、音樂、侯技師傅和我所經歷的一切。啊,能夠重新見到
他們,我太高興了。不過,現在我首先感到高興的是又可以美餐一頓了,你知道,真把
我餓壞了。」
    她興高采烈地邊走邊煤煤木休地說著,還不時地摸摸外衣口袋裡吉吉的那封信。烏
龜只是睜大那雙蒼老的眼睛望著她,不作任何回答。
    毛毛邊走邊哼著那曲子,最後竟唱了起來。在她的記憶中,那種旋律和內容簡直像
昨天聽到的一樣清晰。現在,毛毛知道她永遠不會再把它們忘記了。
    但是,她突然停住不唱了,原來,尼諾的酒店到了。起初,毛毛還以為自己走錯了
路。
    因為眼前出現的不是那滿牆斑斑點點的老房子,從前的那個小涼亭也不見了。現在,
這裡變成了一座紙盒子似的長水泥建築,面對大街的一面全是大玻璃門窗。街道也變成
了柏油路,許多小汽車從門前飛馳而過。馬路對面是一個加油站,那邊新建起一座高大
的辦公樓。許多汽車停在這個新建築物前面,大門上面是一排光彩奪目的大字:
    尼諾快餐店毛毛走了過去,她幾乎感到暈頭轉向。只見靠窗的一邊立著一排桌子,
桌子的腿很長,桌面卻很小,看起來就像一個個奇特的蘑菇,它們很高,即使大人也只
能站在桌旁吃飯。這裡一把椅子也沒有。
    另一邊是閃閃發光的金屬欄桿,欄桿後面是一排玻璃櫃,裡面放著火腿麵包、乾酪
麵包、小香腸、一盤一盤的沙拉、布丁和蛋糕等等,應有盡有,這些東西毛毛從未見過。
    不過這一切毛毛過了半天才—一看清,因為快餐店裡很擁擠,不得木耐心等待。他
們好像老是擋著她的路,剛要往前走,就被擠到旁邊。很多人手裡都舉著托盤,托盤上
放著盤子、杯子和瓶子,他們小心翼翼地試圖在小桌旁邊找一個立足之地。在那些正站
著匆匆吃飯的人們後面,還有人在等候他們的位置。整個快餐店裡到處都是不耐煩的對
話,吃過飯的人和等待著的人都在抱怨。個個臉上都掛著一副十分懊喪的表情。
    金屬欄桿和玻璃櫃之間緩緩地移動著一條人的長龍,每個人都依次自取盤子、瓶子
和紙杯。
    毛毛感到很奇怪,在這裡人們怎麼想吃什麼就可以拿什麼!她沒有發現有人阻攔,
甚至也沒有人向他們要錢。也許這裡吃飯全部免費!怪不得這麼擁擠。
    過了好半天,毛毛才從人縫中看見了尼諾,許多人擋住了她的視線。他正坐在那一
長排玻璃櫃盡頭的收款處,不斷地敲打著收款機的鍵盤,忙著收錢、找錢。哦,原來人
們都要在他那兒付錢啊!人們被欄桿圈在裡面,都要先在尼諾面前付錢,否則就不能到
小桌邊就餐。
    「尼諾!」毛毛大聲喊道,她想從人群中間擠過去,同時手裡搖著吉吉的信。但尼
諾沒有聽見她的聲音。收款處的雜訊太大了,尼諾必須全神貫注地工作。
    毛毛壯著膽子爬到欄桿上面,想從排隊的人們中間穿過去找尼諾。因為有人大聲責
罵起來,尼諾這才抬起頭看了看。
    他一眼看見毛毛,臉上頓時煙消雲散。
    「毛毛!」他像從前一樣喜氣洋洋地大聲喊道,「你回來了!這可太好了!」
    「往前走!」隊伍里有人喊道,「那個小孩應該像我們一樣到後面去排隊。一個勁
兒往前擠可不行!小孩子,不知害臊!」
    「等一等!」尼諾揮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糖大家耐心一點廠「誰也不許往前
擠!」排隊的人中另一個罵罵咧咧地嚷道,「往前走!往前走!那個孩子的時間比我們
多。」
    「吉吉會替你付錢的,毛毛。」尼諾匆匆地對毛毛低聲說道,「你想吃什麼就隨便
拿吧。
    不過,你要像別人那樣到後邊去排隊,你聽見他們的意見了吧!」
    不等毛毛再問什麼,人們就把她擠到一邊去了。除了像大家一樣排隊,她實在沒有
別的辦法了。她站在隊尾,從桌子上取一個托盤,又從盒子里取出一份刀叉和湯匙,然
后就緩緩地一步一步隨著隊伍向前移動。
    因為她要用雙手端托盤,只好把卡西歐佩亞放到托盤上。她一面向前移動,一面從
玻璃櫃中取出各種食品,擺在卡西歐佩亞周圍。毛毛被這一切弄糊塗了,所以她挑選的
東西頗弓隊注目。一塊炸魚、一塊果醬麵包、一根小香腸、一塊酥餡餅和一紙杯汽水。
卡西歐佩亞趴在中間特別高興,它把頭完全縮進龜殼裡,一聲不吭。
    毛毛終於來到收款處前,她趁機趕快問尼諾:「你知道吉吉在哪兒嗎?」
    「知道。」尼諾回答,「我們的吉吉出名了。我們都為他感到驕傲。不管怎麼說,
他是我們當中的一個!他經常在電視里露面,也常常在廣播電台講故事,報紙上老有他
的消息。最近甚至有兩個記者來找我,讓我講講以前的事情,我向他們講述了從前的那
些故事,有一次吉吉「前面的,快點!」排隊的人里好幾個聲音一起喊起來。
    「可是,他為什麼不再來了呢?」毛毛又問。
    「啊,你知道,」尼諾小聲說,他顯得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他不再有時間了,現
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老劇場那邊反正什麼也沒有了。」
    「你們是怎麼回事?」更多的不滿之聲從後面傳來,「你們以為我們樂意永遠在這
里等下去嗎?」
    「他現在住在哪兒?」毛毛固執地問道。
    「在小綠山那邊的一個地方。」尼諾答道,「聽說他有一座漂亮的別墅,周圍還有
一個大花園。嗅,請你現在往前走走!」
    本來毛毛不想往前走,她還有許多問題要問,但卻被後邊的人推到前面去了。她端
著托盤,向一個小蘑菇桌走去,等了一會兒,找到了一個位子。當然,對她來說小桌子
是太高了,她的鼻子剛剛夠到桌面。
    當她把托盤放到桌面上時,周圍的人都帶著厭惡的神情看著那隻烏龜。
    「這是什麼東西?」毛毛旁邊的一個人說,「現在的大人們怎麼讓孩子玩這種東
西。」
    另一個人抱怨說:「您希望——今天的孩子們去幹什麼?」
    後來,他們都不再說話,也不再理睬毛毛了。可是,享用這頓飯對毛毛來說仍然是
夠困難的,因為她幾乎看不見盤子,不過她實在是餓極了,所以還是很快就吃了個乾乾
凈凈。
    她雖然已經吃飽,但她還想打聽打聽老貝波的情況,所以她再次排到隊尾,她怕插
隊又會引起別人的責罵。在向前走的時候,她又從每個玻璃櫃中取出一點東西。
    終於,她又來到尼諾面前,她問:「貝波在哪兒?」
    「他等了你很久。」尼諾趕忙說,他怕重新招致顧客的不滿。「他以為你可能遇到
了可怕的意外,於是就不停地講灰先生的故事。我已經不記得那些事情了。是的,你很
了解他,他本來就有點怪。」
    「喂,前面你們兩個!」隊伍中又有人喊道,「你們睡著了嗎?」
    「馬上就好,先生!」尼諾沖著那個人回答道。
    「後來呢?」
    「後來,他激怒了警察,」尼諾急忙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接著說道,「他堅決要
求警察去找你。據我所知,最後,他被送進了一家療養院。我就知道這些。」
    「真該死!」這時候,後面有人憤怒地嚷了起來,「這究竟是快餐店還是候車室?
前面的,你們是不是遇到親人了?」
    「可以這麼說吧。」尼諾懇求道。
    「他還在那兒嗎?」毛毛問。
    「我想是不在了。』尼諾說,「我想是,因為他對人們沒有危害,人們早就把他給
忘了。」
    「哦,那他現在在哪兒呢?」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毛毛。請你往前走吧!」
    毛毛又被人連推帶裸地擠到前面,她離開尼諾,再次來到一張小蘑菇桌前,等了一
會兒找到一個位置,又吃光了托盤上的東西。這一次,她覺得那些東西已經遠沒有剛才
吃那麼津津有味了。當然,毛毛決不會把吃的東西隨便扔在那兒的。現在,她還想打聽
一下從前經常來找她玩的那些孩子們的情況。不過,她必須從隊尾排起,慢慢地從玻璃
櫃前面移過,同時把食物放在托盤裡,這才不至於惹別人生氣。
    終於,她又一次來到尼諾的收款台前面。
    「那些孩子們呢?」她又問道,「他們怎麼樣了?」
    「現在一切都變了。」尼諾解釋說,毛毛看到他的額頭上已經沁出了汗珠。「可我
現在無法對你細說,你瞧,這兒多忙啊!」
    「他們為什麼不來了?」毛毛執拗地問。
    「所有無人照顧的孩子現在都被送進了『兒童之家』。他們不能再自由活動了……
哦,一句話,現在有人管著他們了。」
    「前邊的,快點!」隊伍里又有人喊起來,「我們也要吃飯呢!」
    「俄的朋友們,」毛毛不大相信地追問道,「難道他們自己也心甘情願這樣嗎?」
    「沒有人問他們願意不願意。」尼諾回答道,他的手不安地來回敲著收款機上的按
鍵,「這種事情孩子們自己也決定不了。大家關心的是:要把他們從大街上帶走。歸根
結底這是最重要的,懂嗎?」
    毛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只是用審視的目光盯著尼諾。這下子,尼諾可完全慌了
手腳。
    「活見鬼!」又一個氣沖沖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今天怎麼這樣慢慢騰騰,真討厭!
難道非要現在進行這種閑扯嗎?」
    「沒有朋友,我現在怎麼辦呢?」毛毛輕輕地問道。
    尼諾聳了聳肩,援了搓手。
    「毛毛。」他輕輕地舒了口氣,像要強打起精神似的,然後說道,「別問了,隨便
什麼時候再來吧,我現在的確沒有時間告訴你以後該怎麼辦,記住,不管什麼時候,你
都可以到這兒來吃飯。不過,假如我是你,我也乾脆到一個『兒童之家』去,在那裡你
會有事可做,也可以提高自己,學點什麼。如果你老是這麼一個人滿世界亂跑,他們遲
早也會把你送到那兒去的。」
    毛毛又默不作聲了,只是看著尼諾。後面的人把她擠到旁邊。她機械地走到一張桌
子前面,同樣機械地吃了今天的第三次午飯。她的胃實在裝不下了。這一次,她感到味
同嚼紙和刨花一般,很不舒服。她抱起卡西歐佩亞,頭也不回,默默地走了出去。
    「喂,毛毛!」尼諾從人群的縫隙看見毛毛走了出去,隨即大聲喊道:「等一等!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現在住在哪兒?」
    後面的人又擁上來,他只得重新敲擊收款機上的按鍵,收錢、找錢,臉上的笑容早
已無影無蹤。
    「好吃的東西太多了。」當他們回到圓形露天劇場時,毛毛對卡西歐佩亞說,「我
吃得太多了,的確太多了。儘管如此,我仍然覺得像沒吃飽似的。」過了一會兒,她補
充說,「我還沒有給尼諾講時間花和音樂的事呢。」又過了一會兒,她接著說,「明天
我們就去找吉吉,你一定會喜歡他的,卡西歐佩亞,你會看到他的。」
    但是,龜甲上只出現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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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葉可兒 發表於 2008-1-7 21:35 |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得而復失
  
    第二天,毛毛一大早就動身去尋找吉吉的住處。當然,她會帶上那隻烏龜。毛毛知
道小綠山在什麼地方,那是一個離老圓形露天劇場廢墟很遠的郊外別墅區,在這個大城
市的另一邊,離那個千篇一律的新住宅區不遠。
    這段路可不近,儘管毛毛已經習慣了赤腳走路,但當她走到小綠山時,腳掌仍然感
到一陣陣鑽心的疼痛。她連忙坐在下水道的一塊石頭上,準備休息休息。
    這真是一個環境優美的地方,街道寬闊整潔,幾乎見不到行人。在高牆、鐵柵欄后
面的花園裡,古木參天。花園中的房屋都是用玻璃水泥建造的長方形平頂建築物。房前
綠油油的,草坪修剪得非常平整,彷彿在邀請人們到那裡玩耍、翻筋斗。然而,不但看
不到有人在花園中散步,也看不到有人在草坪上嬉戲。看來,他們的主人根本沒有時間。
    「如果我知道,」毛毛對烏龜說,「現在怎樣能打聽到吉吉在哪裡就好了。」
    「馬上就會知道。」烏龜甲殼上閃現出這句話。
    「真的嗎?」毛毛充滿希望地問道。
    「喂,臟小孩,」突然,一個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來,「你在這兒找什麼?」
    毛毛轉過身,看見一個身上穿著條紋背心的男人,樣子有點古怪。
    毛毛不知道富人家的僕人都穿這種背心,她站起來說道:「你好,我在找吉吉的家,
尼諾告訴我,他現在住在這兒。」
    「你找誰的家?」
    「導遊吉吉,我的朋友。」
    那個僕人不相信地上下打量著毛毛,他身後的花園門半開著,毛毛可以看到裡面的
草坪,幾隻長毛狗正在那兒嬉戲,噴泉發出嘩嘩的水聲。一棵鮮花盛開的樹上棲息著一
只美麗的小孔雀。「啊!」毛毛驚喜地喊道,「那隻鳥真美麗!」
    她想走進去,到近處去仔細地觀賞,但那個穿條紋背心的人一把抓住她的衣領,把
她拖了回來。
    「站住!」他說,「你想幹什麼,小臟丫頭!」
    他鬆開毛毛,掏出一塊手絹擦擦手,好像剛才抓了什麼髒東西似的。
    「這一切都是你的嗎?』毛毛用手指著大門裡面問道。
    「不是!」穿背心的人蠻橫地說道,「馬上走開!這兒沒有你要找的人!」
    「有!」毛毛加重語氣地說,「我必須找到吉吉,他一定在等我,你真的不認識他
嗎?」
    「這裡沒有什麼導遊。」穿背心的人轉過身去。他走進花園,正想關上大門,但在
最後的一瞬間,似乎想起了什麼。
    「你問的是不是那個吉羅拉姆,那個著名的講故事的專家?」
    「是的,是的,他就是導遊吉吉。」毛毛高興地說,「他也叫吉羅拉姆,你知道他
住在哪兒嗎?」
    「他真的在等你嗎?」那個人問。
    「是的。」毛毛說,「是這樣,他是我的朋友,我在尼諾那兒的飯錢都是他為我付
的。」
    那個穿背心的人揚起眉毛,搖搖頭。
    「這些藝術家們,」他不高興地說,「有時候,脾氣真古怪!不過,如果你真的認
為他在等你,那我可以告訴你,這條街最後的那棟房子就是他的家。」
    花園的門關上了。
    「花花公子!」烏龜甲殼上出現了幾個字,但馬上又消失了。
    這條街最後的那棟房子,四周也圍著一人多高的圍牆,院門也和剛才那一家相同,
是一塊大鐵板,使人看不到裡面,門口也沒有名牌和門鈴。
    「我想知道,」毛毛說,「這兒到底是不是吉吉的新房子,看樣子根本不像是他
的。」
    「就是這兒。」龜甲上顯示出這幾個字。
    「為什麼門關得這麼嚴?」毛毛問,「我進不去呀。」
    「等!」烏龜的回答。
    「那好吧。」毛毛嘆了口氣說道,「我也許能等很久,可是吉吉怎麼知道我在外邊
等他呢?
    如果他老不出來的話。」
    「他馬上就來。」這行字出現在龜甲上。
    於是,毛毛就一直走到大門前坐下,耐心等待。半天,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毛毛
開始想,有時候卡西歐佩亞也可能會出錯。
    「你敢肯定他會來嗎?」過了一會兒,毛毛又問道。
    這時候,龜甲上出現的不是她所期望得到的回答,而是「再見!」兩個字。
    毛毛大吃一驚,慌忙問道:「這是什麼意思,卡西歐佩亞?難道你又想離開我嗎?
你到底打算幹什麼?」
    「我去找你!」卡西歐佩亞的回答使毛毛感到更加莫名其妙。
    就在這時候,大門猛地打開了,一輛車身很長的豪華汽車飛快地開出來,毛毛敏捷
地向旁邊一躍,雖然沒有被撞著,但卻摔了一跤,重重地摔倒在地。
    汽車往前開出一段距離,「吱」地一聲剎住車,從車上下來的正是吉吉。
    「毛毛!」他張開雙臂大聲喊道,「真是我的小毛毛!」
    毛毛跳起來,飛也似的向他跑去,吉吉一把抱住她,把她高高地舉起來,在她的臉
頰上親個不停,抱著她在大街上跳起舞來。
    「剛才摔疼了吧?」他氣喘吁吁地說。還沒等她回答,便又激動不已地說了下去,
「真對不起!我把你嚇壞了吧,因為我的事情特別急,你懂嗎?我已經又遲到了。這些
日子你究竟藏到哪裡去了。你必須把這前前後後的情況都告訴我。我以為你再也不回來
了呢!你看到我的信了嗎?它還在那兒嗎?那好,你到尼諾那兒去吃飯了嗎?好吃嗎?
啊,毛毛,我們有多少話要說啊,這期間發生了那麼多可怕的事情。你身體還好嗎?終
於又可以這樣說話了!
    我們的老貝波呢?他在於什麼?我一直沒有見過他。還有那些孩子們呢?哎呀,你
知道,毛毛,我常常想起我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那時候我給你們講故事,那是多麼美
好的時刻啊!
    可是現在一切都不同了,世道變了,完全變了。」
    毛毛幾次想回答吉吉的問題,由於無法打斷吉吉那滔滔不絕的話語,便乾脆等他把
話講完,同時還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看上去,他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他身上穿的衣服那
么漂亮、講究,還散發著香氣。可是不知怎麼,毛毛卻感到他特別陌生。
    就在他們談話的時候,從汽車裡又下來四個人,他們走到吉吉跟前:一個男人身穿
皮夾克,三位女士全都濃妝艷抹,但表情卻很冷漠。
    「這個孩子傷著了嗎?」一位女士問,話中責備的成分遠遠地超過了擔心。
    「沒有,沒有,一點兒也沒傷著。」吉吉肯定地說,「她只是嚇著了。」
    「她為什麼在大門口閑逛!」第二位女士問。
    「這就是毛毛!」吉吉笑著大聲說,「我的老朋友毛毛就是她。」
    「啊,真有這樣一個小姑娘?」第三位女士驚異地問道,「我一直以為這是你編造
出來的呢!——我們可以馬上交給出版社或者廣播電台!『與童話中的公主重逢』或者
別的什麼名稱,這將在人們當中產生神奇的效果!我將馬上聯繫,促成這件事,一定會
引起轟動!」
    「不行。」吉吉說,「我不願意這樣做。」
    「可是你,小姑娘,」這時候,第一位女士轉向毛毛,微笑著說,「你一定會願意
讓別人報道你,對嗎?」
    「別打擾她!」吉吉氣憤地說。
    第二位女士看了看錶說道:「我們得趕快走,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你知道這意味著
什麼。」
    「天哪。」吉吉煩躁地說,「我同毛毛那麼長時間沒有見面,難道就不能安靜地談
幾句話!
    你親眼看見了吧,毛毛,這些奴隸主的幫凶,她們不讓我和你談話。」
    「哎。」第二位女士尖刻地駁斥道,「我們還不是都一樣!我們只是完成自己的工
作,我們為您安排活動日程,您付給我們工資,如此而已,尊敬的主人!」
    「當然,當然!」吉吉馬上表示和解,「那我們走吧!你還有什麼事情嗎?毛毛,
你同我們一起去機場吧!路上我們可以繼續談,然後我讓司機送你回家,同意嗎?」
    還沒等毛毛說什麼,他就拉著毛毛上了汽車。三位女士坐在後排,吉吉坐在司機旁
邊,毛毛坐在他的腿上,汽車就開走了。
    「好。」吉吉說,「現在開始講吧,毛毛!最好從頭講起,你當時怎麼突然失蹤了
呢?」
    毛毛正要講述侯拉師傅和時間花,後面的一位女士已經將身子探到前面來。
    「請原諒。」她說,「我剛剛想出一個好主意,這就是,無論如何,我們也要把毛
毛帶到帕布利克電影公司。她肯定會在您的流浪故事中成為新的童星。想一想這會帶來
怎樣的轟動吧!毛毛扮演毛毛!」
    「您還不懂我的意思嗎?』請吉厲聲說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想讓您把她帶到那
里去!」
    「我真不明白您想幹什麼,」那位女士委屈地回答道,「人人都認為那將是求之不
得的好機會。」
    「我不是那種人!」吉吉突然大發雷霆。然後又對毛毛說,「請原諒,毛毛,你也
許不懂,但我實在不願意讓那個壞蛋把你摸在手裡。」
    他的話刺傷了那三位女士。
    吉吉嘆息著抓了抓腦袋,然後從背心口袋裡掏出一個銀白色的小盒子,打開取了一
片葯,吞了下去。
    有好幾分鐘誰也沒有說話。
    最後還是吉吉轉過頭,對後面的女士們無精打采地嘟喚說:「對不起,我並不是指
你們,我的神經太緊張了。」
    「是的,漸漸地我們會理解您的。」第一位女士說。
    「現在,』請吉歪著身子微笑著對毛毛說,「現在我們只談自己的事情,毛毛。」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不然就太晚了。」這時候,第二位女士插話說,「我們馬上
就要到機場了,您能不能至少讓我們對這個孩子做一次簡短的採訪?」
    「不行!」吉吉激動地吼叫起來,「我現在要同毛毛談話,這是私事!對我來說這
是非常重要的!要我對你們說幾遍才行呢?」
    「您總是在指責我,」這位女士也生氣了,「說我沒有給您製作具有足夠影響的廣
告!」
    「是的!』吉吉嘆息道,「但不是現在!不是現在!」
    「太遺憾了!」那位女士說,「這樣的故事會催人淚下的。不過,隨您的便吧,這
件事也許以後還可以做,如果我們……」
    「不!」吉吉對她說,「現在不行,以後也不行,而且永遠不行!在我和毛毛說話
的時候,您最好免開尊口!」
    「唉,您就允許我這一次吧!」那位女士毫不讓步地說,「這關係到您的聽眾,而
不是我的聽眾!您應該好好考慮考慮,您目前的處境是否允許您放棄這樣一個機會!」
    「是的,」吉吉絕望地喊起來,「我不能放棄這個機會!但這與毛毛沒有關係!現
在——
    我懇求您!——讓我倆安靜地談五分鐘!」
    女士們都不再吭聲了,吉吉精疲力竭地用手捂住了眼睛。
    「毛毛,你看見了吧——我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他苦笑了一下接著說,「我已經
不能自主了,想回去也回不去了。我算完了,從前我說『吉吉就是吉吉』!——你還記
得嗎?但是現在,吉吉已經不是吉吉了。告訴你,毛毛,生活中最可怕的就是夢想全部
實現的時候。就像我現在這樣。我已經沒有什麼夢想了,我也不能從你們身上再學到它
了,我對一切都已經厭倦了。」
    他憂鬱地注視著窗外。
    「我現在惟一能做到的可能就是閉上嘴巴,什麼也不講,保持沉默。也許我的後半
生要這樣過,也許至少要等到人們把我忘記了,而我又重新變成無人知曉的可憐蟲的時
候。
    「但是貧困而且沒有夢想——不,毛毛,那就是地獄。因此,我寧肯過現在這種生
活。
    雖然這是地獄,但是,這至少是一個舒適的地獄。——唉,我都說了些什麼呀?當
然這一切你是不會明白的。」
    毛毛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首先她聽懂的是吉吉病了,而且危在旦夕。她猜想,這一
定是灰先生們搞的鬼。她不知道怎樣幫助吉吉,使他不要去他根本木願意去的地方。
    「我只顧說自己了。」吉吉說,「現在總該你講講這段正說著,小汽車已經在機場
前面停住了。他們下了車疾步走進候機廳。幾位穿制服的航空小姐早已在那裡等候。一
群記者在旁邊拍照,同時向他提出各種問題。空姐不斷地催促他,因為飛機幾分鐘之後
就要起飛了。
    吉吉彎下腰,久久地看著毛毛,突然,他的眼睛里充滿了淚水。
    「聽著,毛毛。」他的聲音很輕,輕得周圍的人無法聽到,「留在我身邊吧!這次
我帶你一起去旅行,以後還帶你到別的地方去。你就同我一起住在我那幢漂亮的房子里,
像一位小公主那樣,穿美麗的綢緞做的衣裳。你只要呆在我身邊,聽我講話就行了。也
許我又能想起以前那樣的真正的故事,你知道嗎?你只要說聲『行』,毛毛,一切就都
會恢復正常。請幫幫我吧!」
    毛毛多麼想幫助吉吉啊!這使她感到心裡隱隱作痛。但她覺得,使他重新成為吉吉
也許不一定對,再說,如果她不再是原來的毛毛了,那她就一點兒也幫不了吉吉的忙。
    她搖了搖頭,眼裡也充滿了淚水。
    吉吉理解毛毛的心。他難過地點點頭,然後就被他花錢僱用來的女士們拉走了。他
再次向毛毛遠遠地招招手,毛毛也揮手示意,隨後他就消失了。
    在這次與吉吉邂逅相遇的整個過程中,毛毛沒有機會說上一句話。可是,她心中有
多少話要對他傾訴呀。她隱約感到,因為找到了他,所以現在才真的失去了他。
    她緩緩地轉過身,走出候機大廳。突然,她感到渾身一震:她把卡西歐佩亞也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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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葉可兒 發表於 2008-1-7 21:35 |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富裕中的貧困
  
    「喂,你到哪兒去?」當毛毛又坐在吉吉那輛很長的豪華小汽車裡時,司機問道。
    小姑娘不知所措地凝視著前面。她該怎麼對他說呢?她究竟該去哪兒呢?她必須去
找卡西歐佩亞。可是,到哪兒去找它呢?它究竟在哪兒呢?什麼時候丟的?不過,有一
點可以肯定,她和吉吉一同乘車去機場時,它就已經不在身邊了。
    那麼,一定是丟在吉吉的家門口了!這時候,她突然想起當時出現在龜甲上的「再
見」和「我要去找你」兩句話。卡西歐佩亞顯然早就預見到他們很快就要失散。現在,
卡西歐佩亞肯定也在找毛毛,可是,毛毛到哪兒去找它呢?
    「喂,快點說去哪兒好嗎?」司機不耐煩地用手指敲著方向盤問道,「除了帶你兜
風之外,我還有別的事要做呢!」
    「請開到吉吉家。」毛毛回答。
    司機有些奇怪地看著毛毛說:「我認為,我應該把你送回自己的家,難道你現在要
同我們住在一起嗎?」
    「不。」毛毛說,「我在那兒街上丟了點東西,現在必須去找。」
    這對司機來說倒正合適,他反正是要回去的。
    汽車停在吉吉的別墅前,毛毛跳下車,馬上開始四處尋找起來。
    「卡西歐佩亞,卡西歐佩亞!」她一次次輕聲地呼喚著。
    「你到底在找什麼?」司機從車窗里探出頭來。
    「侯拉師傅的烏龜。」毛毛回答,「它叫卡西歐佩亞,它總能預言半小時以後發生
的事,它把字母寫在自己的甲殼上。我非找到它不可,請你幫幫我,好嗎?」
    「我可沒工夫開這種愚蠢的玩笑!」他喃喃地抱怨著,把車開進大門,接著大門便
關上了。
    毛毛只好一個人找起來,她找遍了這條街的每一個角落,也沒有看見卡西歐佩亞的
影子。
    「也許,」毛毛想,「她正在回圓形露天劇場。」
    毛毛沿著她來時走過的路慢慢地往回走,一邊走一邊察看著每一個牆角,注意路上
的每一個坑坑窪窪,並且不斷地叫著烏龜的名字,可這全是徒勞。
    直到深夜,毛毛才回到圓形露天劇場廢墟。她借著黑暗中的一絲微弱的光亮又在那
四周仔細地尋找了一遍。
    她心裡仍然抱著一線希望,心想,也許烏龜已經奇迹般地在她到來之前回到家裡來
了。
    因為它木可能走得這樣慢。
    毛毛爬上床,這下子她可真的感到自己成了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此後,接連幾個星期,毛毛一直毫無目標地在這座大城市裡走來走去,尋找清道夫
老貝波。可是,沒有人能夠告訴她老貝波的下落,所以她只能寄希望於在大街上和他偶
然相逢。
    在這麼一個龐大的城市裡,兩個人不期而遇的可能性當然極小,這就好比一個遇難
者將一個求援的浮瓶扔進波濤洶湧的大海那樣,希望渺茫。
    然而,毛毛卻自言自語地說,也許他們相距很近,也許他們剛剛走過那個地方,老
貝波恰好在一小時前,一分鐘前,甚至在一秒鐘前剛剛從這裡經過。誰知道這樣的事發
生了多少次。或者相反,她剛剛走過的地方,到過的街角,老貝波恰好或早或晚從這裡
經過。誰知道這樣的事又發生了多少次。因為有這種想法,毛毛便常常在某一個地方一
呆就是幾個小時。
    末了她還是不得不往前走。可是,這樣也會出現錯過碰面機會的可能。
    她現在多麼需要卡西歐佩亞啊!如果它在身邊,它就會向她提出建議,是「等」還
是「繼續往前走」!毛毛真的不知道現在應該怎麼辦了。等吧,她怕遇不到老貝波,走
吧,又怕老貝波馬上就會到來,她實在感到進退兩難。
    她也希望見到以前總到她那裡去的孩子們,可是,她一個也沒有見到。在大街上,
根本見不到小孩,她想起尼諾的話,孩子們現在有人看管了。
    由於灰先生們私下裡從未停止過監視她的工作,所以,毛毛始終沒有被警察或者成
年人抓住送進「兒童之家」去。灰先生們這樣做是因為他們用來對付毛毛的計劃還不成
熟。當然,毛毛對此卻一無所知。
    她每天到尼諾那兒吃一頓飯,每次都和第一次一樣,沒有機會同尼諾講更多的話。
尼諾總是那樣忙碌,從來沒有時間和她多說一句話。
    幾個星期過去了,幾個月又過去了。毛毛還是孤身一人。
    一天黃昏,她坐在一座橋的欄桿上,突然她看到遠處另一座橋上有一個矮小、佝僂
的身影,正飛快地揮動著掃帚,好像他不這樣做就活不下去似的。毛毛以為那就是老貝
波,於是就一邊大聲喊他,一邊不住地招手,但那個人一刻也不停下手裡的活兒。毛毛
撒腿向那人跑去,可是當她跑到那座橋上時,那個人已經不見了。
    「也許不是老貝波,」毛毛自我安慰地說,「不是,根本不會是他,我知道老貝波
掃馬路是什麼樣子。」
    有好幾天,她呆在圓形露天劇場廢墟上的那間小石屋裡沒出來,因為她突然產生了
一線希望,她想,也許老貝波會順便經過她這兒,看看她是否回來了。如果碰巧她不在,
那他一定會相信,她仍然沒有回來。這種情況也許發生在一個星期前或者就在昨天!想
到這裡,她不禁又感到難過起來。於是她就決定繼續等待。當然,這樣等也是徒勞。最
后她靈機一動,在小石屋的牆上寫了幾個很大的字母:我又回來了。可是除了她自己以
外,誰也沒看見過這幾個字母。
    這期間,她始終不能忘記在侯拉師傅那兒的經歷,她總是想著那些花和那種音樂。
只要一閉眼,屏息靜聽自己的內心,就能看到那盛開的美麗鮮花,聽到那悅耳的美妙音
樂。就像第一天聽到時一樣,她不但能重複那些歌詞,而且能唱出那種旋律,儘管它們
在不斷地變化和更新著。
    有時候,她整天獨自坐在石階上自說自唱。除了樹木、鳥兒和古老的石頭之外,沒
有一個人來聽。
    可能孤獨也有許多不同的種類,但毛毛經歷的這種只有很少人了解,而且這些人至
少也要有她這樣的自制力才行。
    她感到自已被關在一座裝滿無價之寶的山洞裡,那些珍寶越來越多,簡直令她窒息。
這裡沒有任何出口,也沒有人能夠進來。她甚至不能採取任何引起人們注意的行動來,
她就這樣被深深地壓在大山底下。
    有時候,她甚至希望自己從來沒有聽到過那種音樂,從來沒有看見過那種顏色。但
她似乎又迫使自己做出抉擇,在這個世界上決不能再白白地浪費這些回憶,即使她不得
不為此付出生命。因為她現在明白了:有些財富,如果她不能同別人分享,那麼她自己
也會因此而毀滅——
    每隔幾天,毛毛就跑到吉吉的別墅那兒,在門口久久地等待。她希望再見到吉吉。
在這些天里,她完全想通了。她願意和吉吉在一起了,她要聽他講,自己也要講給他聽,
不管他現在是否和從前一樣。可他的大門始終關得緊緊的。
    就這樣,過去了幾個月,毛毛感到這是她度過的最漫長的日子。因為真正的時間是
木能用鐘錶和日曆來測量的。
    關於這樣的寂寞是什麼樣子,她實際上也講不出來。也許換句話說更明白,這就是:
如果毛毛能夠找到通向侯拉師傅那裡去的路——那她早就會一次又一次地跑到他那裡去,
請他不要再分配給她時間,或者請求他讓她永遠留在無處樓里。
    但是,沒有卡西歐佩亞的幫助,她是不會再找到那條路的。而烏龜現在仍然沓無蹤
影。
    也許它早就回俟拉師傅那裡去了。說不定它在世界上的什麼地方迷了路。反正它沒
有回來。
    就在這時候發生了另外一件事。
    有一天,毛毛在城裡碰到三個孩子,從前他們經常到毛毛那兒去。他們是保羅、弗
蘭科和那個總帶著小妹妹德德的小姑娘瑪麗亞。他們三個孩子的樣子全變了。他們穿著
一種灰色的制服,臉上顯得特別獃滯,沒有一點兒生氣。即使當毛毛興高采烈地問候他
們時,他們幾乎也沒有微笑一下。
    「我又找到你們啦。」毛毛急切地說,「現在你們就到我那兒去好嗎?」
    三個孩子交換了一下眼色,然後一起播了搖頭。
    「那就明天來,好不好?」毛毛問,「要不,後天?」
    三個孩子又同時搖了搖頭。
    「哎呀,你們就再來一回吧。」毛毛懇求說,「以前你們常常來,那時候多好呀!」
    「那是從前!」保羅回答,「但現在一切都變了樣子,我們再也不能白白地浪費自
己的時間啦!」
    「我們從來也沒有白白地浪費時間呀!」毛毛說。
    「是的,那時候是很美好,」瑪麗亞說,「可問題不在這裡。」
    三個孩子匆匆地走了,毛毛在後面緊緊地跟著他們。
    「現在你們到底要去哪兒?」毛毛想知道。
    「去上遊戲課。」弗蘭科回答,「我們在那兒學習怎麼玩。」
    「玩什麼?」毛毛問。
    「今天我們玩帶孔的紙牌。」保羅解釋說,「這種東西很有用,但必須特別用心。」
    「怎麼玩呢?」
    「我們每人發一張帶孔的紙牌,每張牌上都有許多數字,分別表示身高、年齡和體
重等等。當然,這都不是真的,不然那就太簡單了。有時候我們也用很長的字母和數字
來表示,例如MUX/63/Y這種樣子。然後,把那些牌合在一起,我們當中一個人必須把
規定的那一張牌找出來,他必須提問,邊問邊挑出其他所有的牌,最後只剩下那一張。
誰完成得最快誰贏。」
    「玩得高興嗎?」毛毛懷疑地問。
    「問題不在於好不好玩。」瑪麗亞膽怯地說,「不許這樣看問題。」
    「那問題究竟在什麼地方呢?」
    保羅回答道:「問題在於這種遊戲對將來有好處。」
    正說著他們已經來到一幢灰色的大樓前面,只見大門上面寫著幾個大字:「兒童之
家」。
    「我可有好多話要對你們講呀。」毛毛說。
    「也許我們以後還會見面。」瑪麗亞悲哀地說。
    他們周圍又來了許多孩子,全都走進了那個大門。看起來,他們和毛毛的這三個朋
友都很相似。
    「還是在你那兒的時候好玩,」弗蘭科突然說道,「在你那兒我們總能想出新花樣
來,可是他們現在說我們那樣玩兒什麼也學不到。」
    「那你們不能離開這兒嗎?」毛毛建議。
    那三個孩子都搖了搖頭,並且看了看周圍有沒有人聽到他們剛才的話。
    「開始我們試了好幾回,」弗蘭科小聲說,「但是沒有用,總是又被他們抓了回
來。」
    「這話可不能講,」瑪麗亞說,「說不定現在又會把我們關起來的。」
    他們全不吭聲了,都獃獃地望著前方。最後,毛毛鼓起勇氣問:「你們能不能帶我
一起去,我現在可孤單了。」說時遲,那時快,一個奇怪的現象出現了:那三個孩子還
沒有來得及回答,就被一種巨大的磁力吸進樓里,大門隨後砰地一聲關閉了。
    毛毛親眼看見了這一景象,不禁大吃一驚。過了一會兒,她想走到門口去按鈴或者
敲門。
    她想再次請求他們允許她和他們一塊玩,玩什麼都行。但她還沒向前邁出一步便怔
住了。在她和大門之間,突然出現了一個灰先生。
    「算了吧!」他乾笑著說,嘴上叼著雪茄。「你根本不用去試!讓你到那兒去,不
符合我們的利益。」
    「為什麼?」毛毛問道。她感到一股冷氣管中升起。
    「因為我們打算和你一起干點別的事情。」灰先生解釋說,接著吐出一個煙圈,那
煙圈像一根繩索似的套住了毛毛的脖子,半天才消失。
    許多人匆匆忙忙地從他們身旁經過。
    毛毛指著那個友先生,想請求他們幫忙,但她卻喊不出聲來。
    「算了吧!」灰先生邊說邊發出一陣生硬的、灰溜溜的笑聲,「難道你還不了解我
們嗎?
    你仍然不知道我們有多麼強大嗎?我們把你的朋友全抓起來了,沒有人能夠再幫助
你。就是對你,我們也可以隨心所欲。不過我們燒了你,正如你看到的那樣。」
    「為什麼?』毛毛費力地問道。
    「因為我們想讓你給我們做點事,」灰先生回答,「如果你聰明一點的話,你就會
得到許多好處——而且會得到你的朋友。你願意嗎?」
    「好吧。」毛毛小聲說。
    灰先生乾巴巴地一笑:「那我們今天午夜見面時再詳細談吧。」
    毛毛默默地點點頭,但灰先生卻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只有他留下的煙霧仍然懸在空中。
    至於她應該在什麼地方和他碰頭,灰先生卻沒有說。
2009,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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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葉可兒 發表於 2008-1-7 21:36 |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非常的恐懼和超凡的勇氣
  
    毛毛害怕回到老圓形露天劇場。她想,那個要在半夜和她見面的友先生肯定會到那
兒去。
    一想到她將一個人和他在一起,毛毛就感到不寒而慄。
    不,她根本不想在那裡,也不想在任何別的地方再見到他。無論他提什麼樣的建議,
實際上對她和她的朋友們都不會有任何好處,這一點毛毛非常清楚的。
    在他面前,毛毛能隱藏到哪兒去呢?
    她似乎覺得呆在人群中最安全。她想,雖然沒有人注意她和灰先生,但是如果他真
的要欺侮她、迫使她不得不喊救命的話,那她還是會引起人們注意並且會有人來拯救她
的。此外,對她來說,呆在稠密的人群中也是最難被發現的。
    在下午的剩餘時間裡和整個晚上,直到深夜,毛毛一直在熱鬧的大街上和廣場上走
來走去,夾雜在擁擠的人群中,結果轉了一個大圈又回到原地。就這樣,她轉了一圈又
一圈,任憑自已被越來越多行色匆匆的人流裹挾著,走到哪兒算哪兒。
    她這樣不停地跑了一整天,漸漸地兩隻腳也由疲倦而變為疼痛。夜色越來越深沉了,
毛毛仍然像夜遊神似的向前走著,走著,不停地走著……
    「只休息一小會兒,」她想,她實在走不動了。「只休息一小會兒。然後,我就會
有勁接著走了……」
    她看到馬路邊上恰好停放著一輛很小的三輪汽車,車上裝著口袋和箱子。毛毛爬上
去,靠在一個口袋上,感到軟綿綿的很舒適。她把疲倦的雙腿縮起來,用衣服包住兩隻
腳。啊,真舒服!她輕鬆地嘆了一口氣,往後一靠,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她實在太累了。
    雜亂無章的夢可把她折磨苦了。她看到老貝波拿著他的掃帚當平衡器,在高空中一
條鋼絲上搖搖晃晃地走著,下面是黑不見底的深淵。
    「那一頭在哪裡?」她聽見者貝波在不斷地呼喊,「我怎麼走不到頭!」
    確實,那根鋼絲好像無限長,兩頭都消失在黑暗中。
    毛毛真想去幫他一把,但她卻不能引起他的注意。他站得太高,離她太遠了。
    然後,她又看見了吉吉,他正在沒完沒了地從嘴裡抽出一條紙帶。他不停地抽啊,
抽啊,可是,那條紙帶總也抽不完、扯不斷。吉吉周圍的紙帶已經堆積如山。毛毛還發
現,吉吉彷彿正在用懇求的目光看著她,如果再不幫助他,他就喘不過氣來了。
    她想跑過去救他,但她的雙腳被紙帶纏住,越想使勁掙脫,被纏得越緊。
    然後,她又看見了那些孩子們。他們全都變得像紙牌一樣又扁又平,每張牌上都有
一個小穿孔機在跳動。然後,紙牌被搞亂,又被洗好擺正,一種新的穿孔機又在上面跳
起來。像紙牌一樣的孩子們在無聲地哭泣,不一會兒,他們又被弄亂並被蝶在一起,與
此同時,紙牌發出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響。
    「住手!」毛毛大聲呼喊,「住手!」但另一種響聲蓋過了她的喊聲。那奇怪的聲
音越來越響了,最後,她終於被那種響聲驚醒。
    她睜開眼一看,周圍漆黑一團,她不知道這是在什麼地方。
    她想起來了,原來她是在一輛裝載貨物的汽車上睡著了,現在汽車正在行駛著,那
種聲音是汽車發出來的雜訊。
    毛毛擦乾被淚水沾濕的面頰。她想,我這是在哪兒呢?
    汽車一定開了好半天了,可是,她卻沒有被發現,因為是在深更半夜。現在,車正
經過一個市區,那裡像死一般的寂靜。街上空無一人,樓房都黑乎乎的。
    車開得並不快,所以毛毛不假思索地從車上跳了下來。她想回到熱鬧的市區去,她
認為那裡是安全的,在那裡不用害怕灰先生。可她突然又想起了剛才的夢,於是她站住
了。
    汽車發動機的喧囂聲漸漸地在大街上消失了,周圍變得異常寧靜。
    毛毛不想再逃跑了。逃跑只是為了自己逃命。在這段時間裡,她只是想著自己,只
想到自己的孤獨,只想到自己的恐懼!然而,這時候朋友們的情況更緊迫。如果說還有
什麼人能夠幫助他們的話,那麼這個人就是她自己。她想,也許可以勸說灰先生們回心
轉意,釋放她的朋友們。即使這種可能性非常微小,至少也得試一試。
    想到這裡,她突然感到自己心中正發生著奇特的變化。那種恐懼和無可奈何的感覺
變得如此強烈,以至於突然轉向了它的反面。她熬過來了。現在,她感到自己是那樣勇
敢和自信,好像世界上沒有任何力量能傷害她似的,更確切地說——她根本不擔心自己
會發生什麼事情了。
    這樣一來,她反而願意見到灰先生了,為了朋友,她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我必須回到古老的圓形露天劇場那裡去。」她對自己說,「也許現在還不太晚,
也許他們正在那裡等我。」
    然而,這卻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呀。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在什麼地方,也根本不
知道自己應該往哪個方向走。儘管如此,她還是向前走著,她想,那就只好碰運氣了。
    她在漆黑死寂的大街上走著,走啊走啊,因為赤腳,所以她聽不到自己的腳步聲。
    每拐進一條新的路,她都希望發現新的情況,以便決定自己應該繼續往哪個方向走。
她希望看到一個熟悉的標記,以便弄清這是在什麼地方。但她一樣熟悉的東西也沒看到。
甚至想找個人問一問路也辦不到,因為她根本見不到人。她所碰到的惟一有生命的東西
是一條正在垃圾堆上找東西吃的髒兮兮的小狗。毛毛一走近,它就膽怯地逃走了。
    毛毛終於來到一個空曠的大廣場。這不是那種有樹木,有噴泉的美麗廣場,這裡只
是一片遼闊的空地,空空蕩蕩,只能看到四周遠處樓房的輪廓聳入黑暗的夜空。毛毛想
橫穿過廣場。她剛剛走到廣場中央,就聽到附近鐘樓上敲起鍾來。鐘聲響了好多下,也
許現在正是午夜十二點。毛毛心想,如果灰先生這時在圓形露天劇場等她,那她無論如
何也不能準時趕到了。灰先生一無所獲,也許會一走了事。可是,這樣一來,毛毛幫助
自己朋友的機會就會失去了!
    毛毛咬了咬自己的拳頭。現在該怎麼辦呢?還能做點什麼呢?她感到束手無策。
    「我在這兒!』馳扯開嗓門對著黑暗的夜空喊道。不過,對於灰先生是否能聽到,
她並不抱任何希望,她只是想騙騙自己。
    可是,那最後的鐘聲餘音還沒有完全消失,廣場周圍的街道上就同時亮起微弱的燈
光,燈光很快就亮得使人睜不開眼。過了一會兒,毛毛才看出來,那是許多輛小汽車的
前燈發出的光,那些汽車,正在從四面八方向廣場中心她站著的地方逼近。不管她轉向
哪裡,都有眩目的燈光對著她,因此她不得不用手遮住眼睛。啊,他們來啦!
    毛毛萬萬沒有想到他們會動用這麼大的力量來對付她,因此,有一瞬間,她幾乎又
失掉了勇氣。現在,她被團團圍住,無法脫身了。她推一所能做到的就是縮進自己那件
又肥又大的外衣里去了。
    這時候,她又想起了時間花和那種奇妙的音樂,於是她立刻感到安慰,而且變得堅
強起來。
    那些汽車帶著低沉的發動機的轟鳴慢慢地向前移動。最後,他們都停住了。許多汽
車的前杠連起來組成一個圓圈,把毛毛緊緊地困在孩心。
    接著,灰先生們紛紛下車。因為他們都站在燈光後面的黑夜裡,所以毛毛看不清他
們究竟有多少人。但是,她感覺到許多目光正盯著自己——那是一種極不友好的目光。
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
    過了大半天,毛毛和灰先生們誰都沒有開口。
    「這就是,」她聽見一個單調的聲音在說,「這就是那個小姑娘毛毛,她曾經自以
為可以向我們挑戰。現在,你們看見了吧,這就是那個小災星!」那個人的話音剛落,
就聽見一陣烯里嘩啦的響聲,在遠處聽起來就像許多人在大笑。
    「小心!」另一個低沉的灰色聲音說道,「你們知道,這個孩子對我們有多大的危
險,所以騙她是毫無意義的。」
    毛毛在諦聽。
    「那好吧。」第一個說話的灰先生從燈光後面的黑暗中走出來,說道,「那我們就
實話實說吧!」
    又是一陣靜默。毛毛感到,灰先生們害怕說出事實真相,似乎說出來非作出難以想
象的努力不可。毛毛聽見了一種聲音,彷彿是從許多人喉頭裡發出的喘息聲。
    終於又有一個人說話了。這聲音好像是從另一個方向傳來的,但同樣是那種單調的
聲音:
    「讓我們開誠布公地談一談吧!可憐的孩子,你現在變成孤單單的一個人了,再也
見不到自己的朋友了。再也沒有一個人來和你一起分享你的時間了。這一切都是我們安
排的,你看見我們是多麼強大了吧!和我們對著干是沒有什麼好處的。那麼多寂寞的時
光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呢?那意味著一種讓你透不過氣來的詛咒,一副壓得你抬不起頭
來的重擔,一個可以淹死你的大海,一種慢慢地將你烘乾烤焦的痛苦。你已經被全人類
拋棄了。」
    毛毛只是聽著,仍然沒有吭聲。
    「總有一天,」那個聲音接著說,「那個時刻會到來的,那時候,你再也不能忍受,
可能就在明天,可能在一個星期以後,也可能在一年以後。對我們來說,這都無所謂,
我們只要等著就行了。因為我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爬到我們跟前來說:只要能把我從
那副重擔下解放出來,讓我幹什麼都行!——說不定你現在就已經這樣想了,是嗎?你
只要說一聲『是』就行了。」
    毛毛搖了搖頭。
    「你不願意讓我們幫助你嗎?」那聲音冷冰冰地說。一股又一股寒氣從四周向毛毛
襲來,但她咬緊牙關,再一次搖搖頭。
    「她知道什麼是時間?」另一個灰先生惱怒地小聲說。
    「這就證明她真的到過那兒。」第一個灰先生用同樣的聲音回答。然後他大聲問道,
「你認識侯拉師傅嗎?」
    毛毛點點頭。
    「那麼說你確實到過那裡?」
    毛毛又點點頭。
    「你見過——見過時間花嗎?」
    毛毛再次點了點頭。
    「啊,她認識時間花,太好了!」
    又出現了一次更長的沉默。當說話聲重新又響起來時,卻是從另一個方向傳來的。
    「你愛你的朋友,對嗎?」
    毛毛點點頭。
    「你願意把他們從我們的控制下解放出來嗎?」
    毛毛又點點頭。
    「如果你願意,你就能做到。」
    毛毛把外衣裹得更緊了,因為她已經凍得渾身打顫「解救你的朋友,對你來說實在
只是小事一樁。我們幫助你,你也幫助我們。再也不會有這麼公平合理的事情了。」
    毛毛注意地向那個人說話的方向看去。
    「我們也想親自認識一下侯拉師傅,你明白嗎?我們不知道他住在什麼地方。你只
要帶我們去他那兒就行了,我們不再向你要求別的。這就是一切。好吧,你可聽仔細了,
毛毛,我們和你談的這些完全是心裡話,你應該相信。這就是說:你將因此重新得到你
的朋友,不久你們就又可以像以前那樣開心地玩耍了。這可是一個很值得的代價啊!」
    毛毛這才準備開口回答他們的問話。她費了很大勁才說出來,因為她的嘴唇好像已
經被凍僵了似的。
    「你們想向侯拉師傅要求什麼?」她慢慢地說。
    「我們想認識認識他。」那聲音尖刻地說,「對你來說,這就夠了。」
    毛毛感到越來越冷了。她靜靜地等待著。灰先生當中起了一陣騷動,他們似乎變得
煩躁不安了。
    「我真不懂你是怎麼想的?」那個聲音說,「你想一想自己吧,想想你的朋友們吧!
不用為候拉師傅著想,那是他自己的事。此外——如果他明智一些,好好地與我們保持
一致,那我們就不會動他一根毫毛。不然,我們自有辦法強迫他順從我們。」
    「為什麼?」毛毛問,她的嘴唇已經凍得發紫了。
    突然,一個聲音尖叫起來,他像疲勞過度似的說道:「我們已經討厭這樣一分分、
一秒秒地掠取時間了,我們想奪取人類的全部時間。侯拉師傅必須把時間交給我們掌
管!」
    毛毛驚恐地注視著黑暗中那個人說話的方向。
    「那麼,人類呢?』毛毛問,「那樣一來,人類將會怎麼樣呢?」
    「人類。」那個聲音變得更尖刻了,「世界上人已經太多了,他們把世界弄到這個
地步,使自己的同類連個立足之地都沒有了。這個世界將由我們來統治!」
    這時候,更加可怕的寒冷使毛毛的嘴唇費力地蠕動著,卻說不出話來了。
    「不用擔心,小毛毛。」那個聲音忽然又變得溫柔起來,而且幾乎是討好地說,
「你和你的朋友們當然是個例外,你們將成為人類中最後一批會自己玩,能自己講故事
的人。你們不介入我們的事情,我們也讓你們過得安丁。
    這個聲音剛消失,另一個方向馬上有人接著說:「你要明白,我們剛才講的都是真
的。
    我們將信守自己的諾言。現在,你就帶我們去找侯拉吧!」
    毛毛還想說什麼,寒冷卻幾乎使她失去了知覺。經過一番努力,她終於說道:「即
使我能帶你們去,我也不去。」
    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一個威脅的聲音:「你說『即使』是什麼意思?你本來就能,
你去過侯拉師傅那裡。好了,你是知道路的!」
    「我也找不到那條路了。」毛毛小聲說,「我已經試過了,只有卡西歐佩亞知道那
條路。」
    「它是誰?」
    「侯技師傅的烏龜。」
    「現在它在哪兒?」
    毛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她吞吞吐吐地說:「它——和我——一起——回來了—
—可是,我——把它——丟了——」
    她彷彿聽見周圍更遠的地方掀起一陣激動的聲浪。
    「立刻發出警報!」她聽見有人在喊,「必須找到那隻烏龜。每一隻烏龜都要進行
檢驗!
    必須找到卡西歐佩亞!找到它!找到它!」
    喊聲漸漸減弱並消失了。毛毛慢慢地恢復了知覺。只有她孤零零的一個人站在廣場
上。
    晚風臘贈地刮著,彷彿那是一種從虛無中吹來的灰暗的風。
2009,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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