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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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移民小說《飄零的紅楓葉》連載更新中.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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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明日 發表於 2010-5-15 03:19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本帖最後由 作者明日 於 2010-5-15 08:57 編輯

從小說《飄零的紅楓葉》出版以來,一直受到了幾位版主和廣大網友的支持,為了感謝你們,也為了免得大家上新浪看書難,我將加快小說的連載速度,我將不再為此開新貼,以後就在這個帖子里不斷更新,再次感謝大家的關注。

                                                                        我是白痴嗎?

終於熬到了CO-OP結束。從國內名牌大學畢業的姚漢,求著人家、無償給人家畫了幾個月工程圖后,從CO-OP學校得到了一張相當於加拿大高中畢業的結業證書。
六個月的CO-OP結束了,小慧的失業金早已沒有了,因為找專業工作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姚漢急於先找份體力工作來維持生計。
姚漢通過看報紙、打電話,都沒有找到工作。他聽說:到洋人職業中介找工作,效果會好一些。於是他來到了北約克的一家洋人職業中介公司。他先按要求填寫了申請表,接著是安全培訓,簡稱「WHMIS」,最後是知識測試。測試內容包括這樣的一些題目:你現在面朝東,左轉90℃,然後右轉90℃,這時你面朝哪個方向; 計算題中第一題:48+6=?,……。面對這些「考題」,姚漢真想笑:這不是考我是不是白痴嗎?但又笑不出來,這就是現實。
他很快就交了答卷,中介公司此時才告訴他:暫時沒有工作,等有工作機會時給他打電話。姚漢聽了很懊惱,這不是浪費時間嗎?沒辦法,這是職業中介的工作程序,沒有辦完註冊手續,中介是不會告訴你任何信息的。
姚漢每天都關注網際網路、報紙,還有幾家華人的中介公司的招工信息。其中有一家叫「華麗」的中介,給姚漢介紹了一家在馬克漢姆的西人廠。這家工廠要的人多,工資較高,有福利,只是來回需要四張票,姚漢立刻就同意去看看。
在交了二百元的押金后,姚漢和另外幾個找工的人,在一名「華麗」的工作人員的帶領下,來到了馬克漢姆那家西人廠。接待員的回答讓他目瞪口呆:公司沒有招工。回家的路上,姚漢越想越不對勁:「華麗」與用人單位沒有任何聯繫,只是捕風捉影地得到了一些信息,就讓招工者花時間和車票去面試,若蒙到了,押金歸中介,否則損失由找工者承擔。這簡直是欺騙。耽誤了半天時間,浪費了四張車票,被人當猴耍了一回,再想想平時不論去哪裡,只要快走一個小時左右能到達的,他都捨不得坐公交車……。姚漢十分氣憤
第二天一早,姚漢背著裝有簡歷的書包,騎著自行車出發了,今天,他要上門找工作。三月的多倫多,大地仍被白雪覆蓋著,天空有些灰濛濛的,凜冽的寒風把他的臉吹得通紅,一輛輛疾馳而過的汽車撩起的雪水濺了他一身,大路兩旁幾乎見不到行人,騎自行車的,除了姚漢,也很難找到第二位。
約莫騎了一個小時,姚漢來到了怡陶碧古地區,這裡有很多工廠。他來到了一家公司門口前,放好自行車,走進了人力資源辦公室。一位負責接待的女士問:「What kind ……? 」(你找什麼工作?)
「General labour. 。」(一般體力工作)姚漢答道並遞上自己的簡歷。
對方禮貌性地掃了一眼簡歷,「Sorry,……。」(現在沒有空缺,我們將保存您的簡歷,如果將來有合適的工作,我們給你打電話。)
姚漢接連走訪了幾家公司,情況與第一家公司差不多。這時已是下午四點多了了,他覺得肚子有點餓了,才想起來中午還沒有吃飯。這一天挨凍受餓的又白搭了。
天空開始飄起了雪花,雪越下越大。紛紛揚揚的大雪逐漸模糊了他的視線。由於風和雪的阻礙,騎車異常的艱難,他索性下了車,推著自行車走。
姚漢邊走邊想:我怎麼混到了這種地步,難道不是白痴嗎?
   


                                        離天堂最近的地方

劉蘇女兒的老師到家裡來的事,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因為各自都在忙忙碌碌,小慧有些日子沒有去她家了。
又是一個周末的晚上,孩子睡著了,姚漢邊看書邊看護著孩子,小慧想藉機去劉蘇家串串門。她剛剛走到劉蘇家的門口,就聽見了裡面的笑聲。劉蘇開了門。王德正在和大女兒玩跳棋,孩子時不時的耍賴,王德也有時連跳兩次,劉蘇抱著兒子給她們做「糊塗」裁判,一家人其樂融融。
見小慧來了,王德對女兒說:「暫停,你先去看會兒書,爸爸媽媽和阿姨說會兒話。」
女兒很聽話,走到了寫字檯前拿起了識字書。小慧的目光跟隨著王卓然,她看到寫字檯上有一個相框,裡面放有一張黑白相片,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相貌與王卓然有些相像。
小慧走上前去問王德的女兒:「這是你奶奶吧?」
小女孩兒聽后哈哈大笑起來。
王德插話道:「這是我女兒六十年後的相片,是在科技館照的。那裡有一個攝像機,你只要坐在鏡頭前,它就可以通過你現在的樣子,科學地模擬出你六十年後的模樣,並製成相片給你。」
小慧十分驚訝。這時,王卓然興奮地給小慧講:「科技館還有許多神奇的事:在那兒能看到人體器官,有像真的一樣的模擬城堡和戰車,好玩兒的玩具太多了!」
劉蘇也笑著說:「最近她爸爸常常帶她去看展覽,孩子很有興趣,既學到了知識,又增進了父女間的感情。」
王德很得意地告訴小慧:「我已經不幹了CNC OPERATER(數控機床操作)了,不久前工廠有一個CNC SETUP(數控機床工件定位及裝卡)的工作空缺,因為以前培訓時學過,我抓住了這個機會,得到了這份工作。我的工資也漲了,休息時,還經常開車帶著全家去大自然中觀賞美景和野餐,將來夏天時再去湖邊游泳和野營,我現在覺得生活特美好。我們家三代單傳,到我這兒得了個女兒,我們全家都鬱悶啊,要不是移民來加拿大能生二胎,我差點斷了我們家的香火。當初劉蘇只做了一次B超,一直都不知道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生產那天孩子出來一半時,我在產房一眼就看見 『小茶壺嘴』了,我就大聲喊:『是兒子,蘇蘇,你生了個兒子。』劉蘇一聽是兒子,也來了勁頭。在這兒,很多人都跟我一樣要了二胎,不僅有兒有女,圓圓滿滿,重要的是保住了祖宗的根。加拿大好啊,我感覺就像天堂一樣,在這兒生活無憂無慮,舒心愜意,……。
劉蘇插話說:「客觀的評價:加拿大雖然不是天堂,但卻是離天堂最近的地方」。
小慧突然想起了跳高架橋死的張郁,說:「還有人用血淚哭訴:加拿大的確是離「天堂」最近的地方。」


                                              塑料廠里的「特種兵」


一連兩個多星期的找工,一直沒有結果,眼看著家裡銀行賬戶上的錢數往下掉,姚漢和小慧都很著急。
這天晚上,姚漢和妻子正商量找工作的事, 忽然電話鈴聲響了,來電話的是住在怡陶碧古地區的姚漢的大學同學。 他告訴姚漢:「我妻子工作的公司正在招工,職位是MATERIAL HANDLER (材料員)。」
放下電話后,一向不苟言笑的姚漢「啊……!」地大吼了一聲,「天無絕人之路!」
按照朋友提供的信息,姚漢第二天一早就來到了這家工廠登記。這是一家塑料製品廠,共有三十多名員工。經理面試了他,通知他幾天後開始上班,工資是每小時八元加幣,外加福利,三個月試用期。
2003年4月8日早晨,姚漢到了公司,換上了幹活時的工作服(在這裡與中國不同,沒有統一的工作服,都是自己準備),來到了管工面前。管工名叫德夫(DAVE),是一位留有長鬍須和金色披肩長發的西人男子,面部表情嚴肅。從小到大,姚漢從電影、電視和小說里,了解到管工是管工人的,自己不幹活。管工德夫卻讓他改變了原來的觀念。在這三十多人的工廠里,他的職責卻還是:安裝、修理模具,調試機器,訂購材料,倉庫管理,操作叉車裝成品、卸材料,新產品調試,人員調配等…。
姚漢被安排和一位名叫湯姆的黑人一起幹活。
從湯姆那裡,姚漢知道了每天的工作程序:按照一定比例,染料和原料放在一個大桶里,封好,再用簡單的電動機械旋轉攪拌材料。裝滿材料的木桶有二百多磅重,材料攪拌完后,運到注塑機器旁上料。每台機器隔十到十五分鐘,就要檢查一遍並上料,再加兌配料並攪拌,還要擠出時間把不合格的產品粉碎再利用。姚漢估摸:一天下來要走幾十里的路,有時還需要負重爬梯子登高,因為注塑機的料斗都在高處。
姚漢剛來的這段時間是工廠最忙的時侯,全公司一共十三台注塑機器,除一部有問題外,其餘的全天都在滿負荷運行。一切都不熟悉的姚漢每天都手忙腳亂、狼狽不堪。
這裡的廠房全是封閉的,跟國內的不一樣。車間里十三台注塑機就像十三台烤爐,姚漢每天的工作服都被汗水濕透。
這天,是加拿大的節日。下午兩點鐘工人們就陸陸續續下班回家了。姚漢正在車間的一個角落裡,用機器粉碎黑色尼龍塑料。尼龍特別硬,粉碎時發出很大的噪音,騰起的大量粉末,在粉碎機的上空附近形成了黑霧,姚漢被罩在其中,他對車間發生的事渾然不知,管工告訴他放假了,他才去換衣服。
在更衣室,姚漢對著牆上的鏡子看著自己,鏡中的他:白襯衣變成了迷彩服,被汗水濕透了,緊貼在身上;臉上也印上了各種水彩,花了虎哨的;鼻孔里塞了不少碎粉末,黑乎乎的,比畫了妝的還「好看」。活脫脫的一名特種部隊的士兵。這樣子哪能走在大街上。
從農村長大的他不怕臟也不怕累,幹活從不惜力,只是想到自己在中國學有所長,工作中已有建樹,面對現狀,他不禁滿懷惆悵。
   

                                                    特殊的「搬運工」


2003年5月中旬,南克帶著女兒從國內回到了多倫多。他已經在管理員那兒租下了小慧家對門的一室一廳,入住的時間是6月1日。在這之前,只好暫時住在小慧家的廳里。小慧和姚漢很關心他的生活近況,他苦惱地笑了笑:「我當了一次『搬運工』。」
小慧知道「搬運工」指的是:有些人回國內找配偶,配偶到了加拿大,有了身份后就甩了他們,人們稱他們為「搬運工」。
南克皺著眉:「你說人要是倒霉,怎麼事事都背呀。我這次回國正好我爸爸的同事的女兒也是剛剛離異,人長得漂亮。她有一個女兒,比我女兒大一歲。一見面才發現,原來我們小時候還在一起玩兒過。我們很快就結婚了。結婚後她對我很溫柔體貼,對我女兒也很好,我這才決定把她和她女兒帶過來。可誰想到,剛到多倫多機場,她把兩個孩子支開,要和我談話。她告訴我:她不愛我,是為了和女兒能出國才違心地付出了半年多的時間和我過夫妻生活,彼此誰也不欠誰的。你說我不成了網際網路上所說的『運輸大隊長』了嗎?」
姚漢勸慰他:「你一定要想開點兒。前些天,我在無憂網(加拿大華人網)看到了一則新聞:有一位從國內來的、四十多歲的技術移民,在這裡的職業是卡車司機。離婚後,回國娶了一個比他小十五歲的、年輕貌美的姑娘,就在兩個人一起回到多倫多后不久就分居了,這個男人為此一直鬱鬱寡歡。在最後一次出車跑長途時,他還在他經常登陸網站上與網友道別:『我要遠行了。』不知他是故意『遠行』,還是不幸,他在美國的高速路上出了車禍,再也回不來了。」
姚漢說完這番話后又覺得有些不妥,怕南克多想,又特意解釋:「你的女兒需要你,你有寄託,和他不一樣,你一定要積極樂觀地生活。」
南克笑了笑,笑得很勉強:「有你們夫婦的關心,再難的關我也能過去。」
小慧很真誠地說:「你去打份工吧,我兒子也六個月了,我可以推著他去接送你的女兒上下學。你忙起來就會覺得充實了。」
南克十分感激地點了點頭。


                                           不計前嫌再續緣


一個星期後,南克的新婚妻子打電話約他第二天去辦理離婚手續。
就在南克離婚後的那個周末,他給蘇婉打了電話,告訴她女兒想媽媽了。蘇婉接到電話后開車來到了小慧家,抱起女兒就失聲痛哭了起來。
小慧連忙勸她:「女兒不是回來了嗎?以後你就可以經常見到她了。」
蘇婉像是沒聽見小慧的話,越哭越傷心。南克看不過去了,她走到前妻的身邊,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肩上說:「走吧,咱們出去聊吧,一會兒吵醒了小慧的兒子就麻煩了。」
晚上,小慧夫婦等南克父女回來吃飯,左等右等不見人影,夫婦倆只好給他們留好了飯菜后先吃了。
晚上九點多鐘,南克才帶著女兒回來,給女兒洗漱后讓她先睡了。小慧見南克的眼睛有些紅腫,關切地問:「看你的臉色不好,發生了什麼事兒嗎?」
姚漢倒了一杯茶水遞給了南克,南克接過茶杯,用嘴吹了吹浮在水面上還沒有泡開的茶葉,舒緩了一口氣:「蘇婉想和我復婚。」
小慧很驚異:「她和那個老外分手了嗎?」
南克點了點頭:「那個老流氓又有了新歡,開始時還是偷偷摸摸,隨後就經常夜不歸宿,後來索性讓蘇婉從他的住處搬出來。蘇婉正想離開他呢,所以就自己租了一處房子。她今天下午一直在哭,向我懺悔,說對不起我和女兒,希望我能原諒她,給女兒一個完整的家。」
姚漢聽后很氣憤:「這樣的女人還是不要的好。」
小慧瞪了他一眼:「感情的事兒,不是比較誰半斤誰八兩的,關鍵是看你還愛不愛她。你還要考慮你的女兒既離不開你,也離不開她媽媽。再說你不也剛剛有了那麼一次教訓嗎?」
姚漢說:「這麼一說,倒還公正些,要不做男人的也太窩囊了。」
小慧捶了他一拳:「這要是輪到你,你非得拿天平秤一秤不可。」逗得幾個人都笑了。
南克接著說:「看到她哭,我也很難受。我知道我心裡一直沒有忘了她,離婚後她一直在經濟上對我和孩子很照顧,她還經常往國內打電話給我,尤其是最近她打的次數更多,原來她是……..。雖然我沒有答應她復婚,但是我想:她現在孤身一人,不管她,我是做不到。實在不行下月先讓她搬過來,這樣她就可以天天和孩子在一起了,如果有感覺,就再做夫妻,如果彼此都不能原諒對方,那就在一起只搭夥過日子,不復婚。」
小慧很高興:「好哇,這樣大家又可以在一起了。」
南克搬家那天,姚漢把家裡多餘的傢具都給了他,加上南克最近新撿來的傢具和蘇婉從她的住處搬過來的簡單傢具,南克布置了一個簡單的家。他讓蘇婉和女兒住在裡屋的大床上,除此之外裡屋還有一個姚漢家給的寫字桌,南克在廳里給自己支了個單人床,還放了撿來的餐桌和幾把椅子。生活暫時安定了下來。
第二天早晨,蘇婉很早就開車去上班了,她早已換了一家電腦公司。南克讓小慧幫她看會兒孩子,他說:「我出去辦點兒事兒,中午就能回來,孩子還在睡著,一會兒你過去看看就行,這是鑰匙。」
他走後,小慧就抱著兒子來到了南克的家。一進門看見南克的女兒睡在廳里的單人床上,她心裡一陣歡喜,她知道蘇婉和南克和好了。
快到中午的時候,南克興沖沖地回來了,他手捧著一盒比薩餅說:「中午咱們先簡單吃點兒這個,晚上我和蘇婉請你們在餐館吃,答謝你們長期以來對我們的關心和幫助。」
小慧看著他笑,弄得南克有些不好意思了。
「昨天,蘇婉早早就照顧女兒在廳里的單人床上睡下了,然後讓我到裡屋談談。我們聊到戀愛時的美好,聊到孩子的降生,也聊到剛來加拿大時兩個人共患難時的相親相愛。她誇我是個稱職的好丈夫,好父親。我也告訴了她我回國結婚的事兒。她說她不介意,因為責任在她,她感謝那個離我而去的女人。她說:『有兩塊玉,一塊是輕兒易得的無任何瑕疵的美玉,另一塊是幾乎是付出生命才挖掘的玉,可是它殘缺了,如果讓你選擇,你會選擇哪個?』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但是我告訴她,不經歷風雨怎能見彩虹?她笑了,就像我們初戀時一樣,我情不自禁地抱起了她。整個晚上,我們激情無限的沒完沒了地聊個不停。她說她存了一些錢,再加上她原來給我的那些,建議我開一個小便利店。我們憧憬著未來,直到天都亮了才睡了一會兒。這不,早晨我就去了「星島日報」登了一個求租廣告,想在附近租一個小型的便利店。」
小慧笑著說:「感情的事兒有時就是一個眼神、一句話、一念之間就發生了或者變化了。真為你們高興。」
不久,南克真的在附近的一家醫院旁邊租了一個臨街的店鋪。他和蘇婉把小屋粉刷一新,買了些二手的貨櫃和貨架,便利店生意就算開張了。除了賣日常用品、食品外,還有香煙和彩票,南克把從父輩那兒繼承的五香花生米的手藝也搬到了櫃檯上,開始只是華人買得多,後來連洋人顧客也喜歡吃了,生意紅紅火火。蘇婉每天下班后也和南克一起忙活店裡的生意。南克的父母和蘇婉的母親都探親來到了加拿大,幫助他們打點生意。
這一家人終於在加拿大活出了自己的姿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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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作者明日 發表於 2010-5-15 03:28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作者明日 於 2010-5-15 03:36 編輯

    禍從天降


小慧的兒子滿六個月了,已經會坐了,經常在床上爬來爬去的,抓東西往嘴裡吃,有時拿著玩具就往地下扔。為此小慧很頭疼,她真怕孩子把不幹凈的東西放進嘴裡。所以孩子的被子、床單、衣服等,她都經常清洗,力爭保持潔凈,孩子扔在地上的玩具,她也一定要用洗滌劑洗乾淨后再給孩子玩。她十分辛苦地打掃著房間,生怕哪兒不幹凈會影響到孩子的健康。
就像人們常說的那樣:你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
一天,小慧正在餵奶,從她的腳下竄出了一個小老鼠,以前她經常聽見牆角的暖氣後面有響聲,猜想裡面一定有老鼠,但是住了幾個月了,一直也沒見過。今天可把她嚇壞了,戰戰兢兢地熬到了晚上,姚漢才下班回來。
姚漢找到公寓管理員要了些老鼠膠,放在了地上的各個角落裡。睡到半夜,就聽到了「吱吱」的叫聲。姚漢打開燈一看,有兩塊膠上粘上了老鼠,數了數,大小一共五隻。大老鼠一看到姚漢就跑掉了。一下子見到這麼多老鼠在眼前「吱吱」地叫,姚漢也覺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更嚇得小慧坐立不安,連看都不敢看。
第二天,說什麼小慧也不想在家裡呆著了。因為長時間在外面,必須帶著兒童車,便於孩子在車裡睡覺。但是樓里沒有電梯,上樓、下樓搬車實在不方便,只好讓姚漢上班時,把車搬到樓下。
姚漢早晨6:30出門,小慧就推著孩子在街心公園等兒童活動中心開門,從「中心」開門一直「避難」到關門,然後再去樓下的超市裡轉悠個把小時。四點多鐘,姚漢就可以下班去超市接她們母子了。
隨後的半個月里,小慧每天都是這樣在外面排遣時間。
劉蘇的大女兒每天下學后,都參加學校的課外活動,通常,劉蘇五點鐘才去接她。有一天,劉蘇女兒的課外活動臨時取消了,劉蘇三點半接女兒回家時,正好碰到在超市溜達的小慧。聊天時她告訴小慧:「王德最近正在忙小趙的事,就是你家孩子滿月時見到的小趙。」
小慧想起來了:「是對自己在加拿大就業十分自信的、曾說過『加拿大是一個能充分發揮個人才能的地方』的那位?」
「對,對,就是他。」
「她怎麼了?」小慧很急切地問。
「他進了警察局。我們交了三千元保釋金,最近才把他保釋出來。我們家王德現在是他的監管人,每天我們必須給他打個電話,了解他一天的情況。」 劉蘇的臉上很嚴肅。
小慧眉頭緊鎖:「怎麼會這樣呢?」
劉蘇長嘆了一聲:「小趙剛來時很樂觀,他認為憑著他國內的重點大學鑄造專業碩士研究生的學歷和在國內的工作經驗,找個好工作應該不難。可是經過一段時間之後,他發出的很多簡歷,都如石沉大海,剛來時的自信因為不斷的打擊慢慢地耗盡了。他從小學到參加工作,都一帆風順,在這裡干繁重的體力勞動他受不了,也不甘心。後來經王德的介紹,去學校培訓了CNC。因為現在技術移民太多了,好工作競爭很激烈,公司招人時,都特彆強調要有加拿大工作經驗,沒辦法,為了這個『可貴』的經驗,小趙聯繫了一個匈牙利人開的小公司,無償給人家做全天的CNC OPERATOR,還經常加班。雖然匈牙利老闆答應給些報酬作補償,但一直說公司沒錢,等有錢后再給。幹了四個月,最終一分錢也沒拿到,連車票也要自己掏。他離開公司時,老闆答應做他的REFERENCE(工作經歷證明)。小趙接著又發了許多簡歷,找CNC方面的工作,還是無果。殘酷的現實讓他心情煩悶,脾氣變得暴躁,原本感情就不好的夫妻倆吵架更頻繁了。終於有一天晚上,他的五歲男孩兒哭鬧不止,他嚇唬孩子:『你再鬧,我就把你從窗戶扔到樓下去。』妻子為此跟他吵:『你自己沒本事,找不著工作,別拿孩子出氣。』他一氣之下打了妻子,在她的臉上留下了清晰的手印。妻子打了『911』,警察來了。他解釋說:扔孩子只是嚇唬他,我愛兒子,不會做不理智的事兒。.警察指了指他妻子的臉:『你已經做了不理智的事兒。』他被警察帶走了,不問青紅皂白,先打指模、照相和做記錄,然後關進『號子』。 『號子』裡面又臟又亂,而且是幾十人擠在一個十幾平米的房間里。就因為他說要把兒子扔樓下這句話,被定罪為『二級謀殺』,限定他不能接近妻子和兒子。他在拘留所里等待朋友來保釋,朋友聽說要交三千元保釋金,出來后還要監督他的行為,都紛紛打了退堂鼓。電話打到了我家,人在受難時咱不能不管呀,我們就一口答應了下來,我這愛管閑事也是受你的影響。聽他說在『號子』里還碰到了一位從國內南方來的同胞,因為沒有保人,已經在裡面呆了二十多天了。小趙出來后,精神有些錯亂了,一出門總說警察在後面跟著他,他一回頭警察就馬上躲起來。」
小慧聽得又傷心又害怕:在加拿大的移民生活真難,在這兒不僅人生地不熟,面對生存的壓力,還要適應不同的法律、文化、生活習慣和道德標準。

                                                          兩個世界


2003年7月初,小慧一家搬到怡陶碧古地區。這這裡離姚漢上班的塑料廠很近,離安大略湖也只有五分鐘的路。
每天下班后,姚漢都拖著沉重的雙腿往家走。回到家裡,第一件事就是洗個痛快的熱水澡,然後逗兒子玩。兒子小恐龍天生就愛笑,他成了姚漢壓抑乏味生活的開心果。
一天下班,姚漢像往常一樣,滿身疲憊地推開家門,忽然聽到稚嫩的一聲「爸」,他抬頭一看,剛剛九個月的兒子坐在客廳地中央的小搖椅上,扭頭看著他喊,隨後又接著去看電視了。這是姚漢第一次聽到兒子有意識地叫爸爸,他真有點兒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像吃了興奮劑,大步跨到兒子的搖椅旁,蹲下來,兩眼凝視著兒子:「寶貝兒,再叫一聲爸爸。」
兒子高興得前後搖動著他的小搖椅,「咯咯」地笑著,不時用小手划拉著姚漢的臉頰,姚漢用手撫摸著兒子的頭說:「小恐龍總是笑眯眯。」
八月初的一個周末的早晨,藍天白雲鮮艷奪目得耀眼,小慧興緻勃勃地提議要去湖邊散步,順便照幾張像,好給國內的爸爸媽媽傳過去。
姚漢支好嬰兒車,和小慧一起推著孩子出了門。夫婦倆沿著一條通往湖邊的路走著,小慧被路兩邊的顏色、建築風格迥異的大型小洋樓吸引著,不時地指給姚漢看,還滔滔不絕地評價著:「有錢人都喜歡住在湖邊的房子里,這兒的房子都是豪華別墅。你看這房前屋后的樹,鬱鬱蔥蔥的多好看,那高大粗壯的樹榦,看上去少說也有上百年的歷史了,龐大的樹冠幾乎把路都遮住了。」
路上的行人很少,只有偶爾見到的騎自行車休閑的人們。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走到了路的盡頭。眼前出現了一片豁然開朗的綠地,草坪被修剪得齊刷刷、毛茸茸的,像鋪著一塊碧綠的地毯。走過這片綠地,是一片有一人多高的參差不齊的雜草,中間有一條曲徑通幽的小路,遠遠的看去就像是用筆勾勒出的一條粗線,點綴在大自然中,小慧喜歡這種沒有人工雕琢的原始的美。
走出這條小路就到了安大略湖邊。放眼望去,藍天白雲之下,是一片清澈蔚藍的湖水,一望無際,真不愧為水天一色。湖面上緩緩地行進著幾艘帆船,點點白帆,在水中飄動起伏,就像是白色的海鷗在水面上超低飛行。
與以往看到的湖不同的是:近前有一條用石頭鋪成的甬道向湖中延伸,看不見盡頭。甬道上每隔不遠都相間分佈著古色古香的靠背長椅,供遊人休息。此時雖沒有一個人坐在那裡,卻更能引起人們的遐想:如果在一個落日餘暉的夏天的晚上,坐在長椅上,觀賞著兩側湖面的夕陽景色,該是多麼賞心悅目啊!
順著湖岸往左走,是一個小碼頭,那兒停泊著許多從美國開來的私家遊艇。岸邊還有一個大型的水上俱樂部和汽車租賃處,供給跨湖過來度假的美國人下榻和租賃車輛用。
小慧很感慨:在加拿大隻要有錢,做什麼事都十分便利。但這一切與自己眼前的生活無關。她看了看兒子,心想:他將來長大后肯定會和當地人一樣,擁有一份理想的工作,也能享受這美好的生活。
美麗的湖岸景色,讓已十個月大的兒子感到新鮮,他的小眼睛興奮地東看西看,小腦袋也隨著晃來晃去,還不時地咧開小嘴兒笑。而推著他的姚漢卻眉頭緊鎖,心事重重,手上的指甲里未洗凈的、五顏六色的顏料還依稀可見。想想自己,每天干著繁重、單調的體力勞動,自從CO-OP結束后,他發了數不清的找專業工作的簡歷,一直沒有迴音,看來半年的CO-OP算是白費了。漸漸地他感到有些絕望了,在他看來,專業工作就像是水中的月亮,可望而不可及。
他不知今後的路在何方,這樣活著比死了還難受。看著兒子天真爛漫的笑臉,姚漢覺得自己和兒子彷彿生活在兩個世界。

孩子一天天長大了,需要加輔食了。小慧每天都要用一到兩個小時的時間,手工製作孩子一天需要的蔬菜泥。她的奶也不夠兒子吃了,除了輔食外,她還常給孩子換著樣做些柔軟的主食,還添加了奶粉,每天奶瓶和奶嘴都要消毒。孩子的衣服也需要定期水煮殺菌。
小慧的兒子開始學走路了,需要一刻不離地看著他,她連上廁所都不踏實,更別說吃飯了。許多活兒都要留到孩子睡覺后再做,經常忙到夜裡一兩點鐘,累得小慧胃病經常發作,還時常發燒。發燒的時候,兒子不能吃她的奶,有時連給孩子沖奶的力氣都沒有了,孩子餓得哇哇大哭,使勁地往她懷裡扎,嘴裡還不停地喊:「奶,奶」。
姚漢本來工資就低,更不敢請假了,不然連全家的基本生活費都成問題了。小慧生病還要帶孩子,不能休息,孩子也得不到正常的照顧。姚漢每天下班后,要幫助小慧幹家務,孩子睡著后他又要熬夜找專業工作了,早晨不到六點就起床準備上班。看著姚漢消瘦、無血色的臉,小慧真不忍心再讓他這麼累了。
小慧和姚漢商量:她打算帶著孩子回國,讓家裡的老人幫把手。姚漢儘管捨不得分離,尤其不能忍受天天看不到可愛的兒子,但也沒有其它辦法,他給小慧母子買了回北京的機票。
小慧打電話問李美要不要給孩子捎東西,李美說:「暑假時我還要選最後一門課,沒時間回國,錢鵬怕我太想孩子影響考試,就托從國內回來的朋友把孩子帶回來了。考完試我再回去。我都四年沒見我父母了
                                                  

和蕭恆重逢


2003年9月底,在兒子差兩個月就將滿一周歲的時候,小慧母子坐上了回北京的加航飛機。
她盼望著見到日夜思念的父母和親人,也很想念久別的朋友們,還有蕭恆。分別兩年多了,聽一個從東海岸回到多倫多上學的朋友說:蕭恆是他的校友,蕭恆用了一年多的時間,完成了研究生的全部課程和實習。由於成績優異,他的老師建議他繼續讀博士,他不肯,剛一畢業就被上學期間實習的公司高薪聘用了。他工作了三個月,上司對他很欣賞。他說他已經實現了諾言,也讓加拿大人認識到了中國人的才能和智慧,再也沒有必要留在加拿大了,一年前他毅然回國了,目前在一家全球知名的電腦公司任亞太地區首席執行官,辦公地點設在北京。說不定這次回國還能見到他呢?
孩子兩歲前坐飛機是沒有座位的,今天這趟班機坐得滿滿的,沒有一個空位,小慧只能抱著孩子。孩子一直在她的懷裡睡著,壓得她的胳膊酸疼得不能動彈。
小慧利用在溫哥機場華轉機的時間,放鬆了一下。
轉機后,飛機上仍是滿滿的,小慧發愁就這麼抱著孩子十幾個小時,可怎麼熬呀?
飛機的喇叭播報了飛機將要晚點的消息:由於天氣原因,飛機臨時改變飛行路線,到達北京首都機場的時間將晚點四個多小時。小慧只聽懂了大概,一個華裔乘務員用普通話又翻譯了一遍。小慧想:也不知北京的父母知不知道這個消息,弄不好媽媽又該著急了。
送走小慧母子,姚漢回到家裡已是上午十點多鐘了。他坐在床沿上,長期的奔忙勞累,一旦完全鬆弛下來,他竟有些無所適從了。他獃獃地坐了半個多小時,然後仰身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看看窗外黑糊糊的,不知是早晨還是晚上,他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睡得天昏地暗。他坐起身,從床上拾起眼鏡戴上,湊近計算機看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他倒下又睡了,直到第二天早晨。

飛機終於到達了北京首都國際機場。
小慧覺得連下飛機的力氣都沒有了,乘客都走光了,只有她抱著兒子一步一挪地從機艙里出來。乘務員把摺疊的兒子的童車打開支好,放在了她的面前。孩子放在車裡后,她才感覺輕鬆了點兒,可是推著童車怎麼取行李啊,她帶了兩個大皮箱,裡面裝滿了孩子用的尿不濕和奶粉,她怕國內的這些東西太貴,每個箱子都是三十二公斤。
她走到了領取行李的地方,站在那兒發愁。一個「小紅帽」走過來問:「您是高小慧女士吧?」
小慧一愣:「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你的朋友告訴我的,還讓我看了你的照片,他讓我來幫助你。」
「我的朋友?他叫什麼?」
「小紅帽」顯得有些為難:「他沒告訴我。」
小慧很納悶,跟著 「小紅帽」 往大廳走去。老遠就看見姐姐在迎賓門口的前排,伸著脖子張望。姐姐看見了她,一個勁地朝她揮著手臂,小慧還沒走近,姐姐就衝上前來,抱起了初次見面的小外甥,親了又親。小慧急忙問姐姐:「媽媽知道飛機晚點了嗎?我怕她著急。」
「你的朋友打電話給咱媽了,告訴了飛機要晚點四個小時,我們也因此避免了在這兒耗費時間。」
「我的朋友叫什麼?」
「不知道,他好像沒說。」
進了家門,小慧見到了久別的父母,一下子撲到媽媽的懷裡,媽媽說:「多虧了你的朋友打電話來,要不我得多惦記你們呀。」
「我的朋友叫什麼?」
「是個男的,他說晚上會打電話來。」
小慧心裡一喜:「會不會是他?」
晚上,剛剛吃完飯,電話鈴響了,小慧趕忙沖了過去,拿起了電話。
「喂,老鄉,WELCOME.」
「蕭恆!」小慧興奮地喊:「你怎麼知道我今天回來?」
蕭恆笑了:「你就是孫悟空,也逃不過我如來佛的手心,我掌握著你的一切行蹤。」
小慧想起了「小紅帽」的事兒,「對了,在機場幫助我的『小紅帽』也是你的作為吧。」
蕭恆沒有說話,反而打岔道:「你今天晚上好好休息吧,我不跟你多說了,明天晚上五點鐘,我在鴻賓樓為你接風,我怕接你會讓你感到不方便,你打車去吧,我們在酒樓門口見,別忘了帶上你的兒子。」
這一晚上,孩子也在倒時差,鬧到了很晚才睡。小慧在床上輾轉難眠,滿腦子都是蕭恆的影子。兩年多來,她常常難以抑制地想起他,她盼望已久的時刻終於要來了,她真的不敢相信:那個遠在天邊的渴望相見的他,居然就在眼前。
小慧帶著孩子打了一輛計程車,按照和蕭恆約定的時間,來到了鴻賓樓的門口。
到站的時候計程車的里程錶上顯示的時間是4:35。她下了車,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早已等候在了那裡。
蕭恆走近小慧,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久久地端詳著。他看到小慧的眼睛濕潤了,這才想到接過她懷裡的孩子。
這麼近的距離,她的手碰到了他的手,就像觸電了一樣,「電」得她有些站不穩了。
「媽媽,媽媽。」孩子在陌生人的懷裡掙扎著要找媽媽。
孩子的聲音讓她驚醒,她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在蕭恆的帶領下,他們來到了二樓的一個包間。
蕭恆細心周到地把小慧母子安排坐下。這時,服務生走了過來,蕭恆說:「菜已經訂好了,一會兒再上,先上些飲料和茶水吧。」
他給小慧和孩子點了幾種上好的飲料,自己要了一壺烏龍茶。
小慧坐在蕭恆的對面,仔細打量著這個讓她魂牽夢繞的男人。還是那輪廓分明、俊俏的臉,只是細長的眼睛笑眯眯的,眼神充滿了自信,臉上略有鬍鬚,更顯得成熟、穩健而又男子氣。
「怎麼,是不是忘了我長什麼樣了?」蕭恆調侃著。
「怎麼忘得了?」小慧脫口而出,她覺得臉發燒。
「你一點兒都沒變。」蕭恆嚴肅起來。
「你好嗎?」小慧笑著看著他。
蕭恆不答反而說:「這幾年,我一直通過我的校友——在『多大』讀博士的老馬,打聽你的情況,我知道你的生活的點點滴滴」。
「我的朋友,老馬?」
「對,他是我讀研究生時的同學。」蕭恆說。
「你為什麼不跟我聯繫?」
蕭恆沉默了,一會兒又凝視著小慧說:「我真想,可是,我發過誓:不再打擾你的生活,我不敢觸碰那個儲存在我記憶里多年又牢記在心裡多年、始終未撥過的電話號碼。今天,只是為了還願。」
「還願?還什麼願?」小慧馬上接過話題。
蕭恆笑了笑:「別急,我預定了你一個晚上的時間。」
「你的家人好嗎?」小慧換了個話題。
蕭恆點點頭:「我把父母和女兒都接到了北京,我們生活在一起很幸福。」
「你結婚了嗎?」小慧終於鼓足了勇氣,問了個一直想知道、又不敢問的問題。
蕭恆不眨眼地看著她沒有說話。她慌忙低下了頭,心「突突」地跳了起來,不知道自己希望得到什麼樣的答案。她有點兒恨自己,不該問這個問題,應該默默地祝福他才對。
想到這兒,她抬起了頭,發現蕭恆一直在望著她。她迎著他的目光,蕭恆搖了搖頭。小慧很衝動:「憑你的條件,一定有很多好女孩兒圍在你的身邊,為什麼還不結婚?」
蕭恆終於答話了:「婚姻對我來說,既不新鮮也不嚮往,我不想重蹈覆轍。為了愛結婚已不可能了,沒有愛的婚姻太不道德了,我沒有權利傷害無辜的女人。」
接著,蕭恆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 「這兒是滿滿的。」
說完,蕭恆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小慧。小慧明白了他的意思,剛想說什麼,就被蕭恆打斷了:「寶貝,你長得真像你媽媽,特別是這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他邊撫摸著小慧的兒子的小臉蛋兒邊說。
服務生開始上菜了,除了鴻賓樓的特色菜外,還有許多熟悉的家常菜。仔細看后,小慧笑了,因為她看清了這些菜都是她在襪廠打工時,經常給蕭恆帶的那些她的拿手菜。這時,蕭恆的目光更加柔和了起來,他深情地望著小慧說:「這些菜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也永遠是我最愛吃的。無論到哪兒,除了西餐店,我都首先要點這些菜,但是哪兒做的,都沒有你做的好吃。」
小慧知道他現在經常吃高級宴席,但看他說話時的一臉真誠而又動情的樣子,她相信他說的是真的。她深深地感動了。
蕭恆一邊喂著小慧的兒子,一邊說:「你的兒子真可愛,老鄉,珍惜你的幸福生活吧,別像我,將來父母走了,孩子長大後有了自己的生活,我就會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了。」
「你不應該這樣生活」小慧的聲音有些沙啞。
蕭恆繼續說:「我的前妻和我離婚後不久,就發現她的洋人男朋友只有父母留下的一處房子,每月的工資還不夠他喝酒呢,我們離婚時我把帶去加拿大的錢幾乎都給了她,這些錢也全讓她的男朋友揮霍了。後來她離開了他,到處找我,最後終於在北京找到了我。她求我和她復婚,哭得挺可憐的,我還是婉言拒絕了。我並不恨她,拒絕她是因為我從來沒有愛過她,特別是我的心被另一個女人佔滿了之後,我就更不能容下她,也不能容下其他任何的女人,無論她多麼出色,對我多好。知道嗎?無論怎樣,今生今世,那個女人都永遠在我的內心深處……。」
小慧的眼睛模糊了,她的心亂極了,更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麼。
一雙小手在摸她掛著淚珠的臉,小恐龍兩眼不安地看著她,他不明白媽媽為什麼會這樣。
等小慧擦乾眼淚一看,蕭恆已經走了。眼前的桌子上擺著一個十分精緻的、紅緞面的禮盒,打開一看,是一個金碗,大小和生活用碗一樣。碗的左外側是用紅珍珠鑲嵌的「心」字,右外側是一個用整塊紅寶石雕刻的「紅楓葉」,碗的中心是一顆碩大的鑽石,鑽石上的吊牌寫著九克拉。
小慧的心碎了,趴在桌子上嗚咽了起來,任憑孩子在一旁不停地叫著媽媽。
由於旅途的疲勞和過度的傷心,小慧病倒了,連續的高燒,一連幾天都卧床不起。
冥冥之中,蕭恆來到了她的面前,輕輕地把她抱起來,不停地吻著她臉上的淚,還在她的耳邊低聲地說著: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她感慨世人的偉大,現在她終於心領神會了這千古的絕句。
她告誡蕭恆:你要善待自己。
蕭恆說:我會的,我會好好地活著,為了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
小慧懇求他不要再遠離。
他點點頭說:我從未遠離,我每時每刻都能感受到你的氣息,只是不想出現在你的生活里。珍重吧!我會永遠祝福你。
小慧太累了,沉沉地睡著了,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鐘了。媽媽告訴她:「那天給家裡打電話的你的朋友來看你了,陪了你一整天,一直在和你講話,連飯也沒吃。」
小慧知道是蕭恆來過,真的來過!
第二天,她病好了,年邁的父母和幼小的孩子需要她照顧,她要好好地生活,她把蕭恆給的禮物小心地珍藏起來,她深知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她也要讓她的愛給周圍的人帶來幸福,更要永遠祝福心中的蕭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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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作者明日 發表於 2010-5-15 03:41 | 只看該作者
姚漢每周都會在周末打來電話,他還買了攝像頭,這樣可以在網上與妻子、兒子視頻對話了。小慧每次都囑咐他:吃好,休息好,照顧好自己。
剛剛一歲的兒子不可能像小慧那樣有意識地倒時間差,整整兩個星期,他都是白天睡覺,晚上玩到很晚才睡,鬧得小慧父母也不能休息好。尤其是小慧的媽媽,每天都要幫小慧給外孫子洗完澡才能休息,特別是小慧生病的那幾天,她既要照顧女兒、外孫子,還要照顧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伴,媽媽深感體力不支。
在十月底的一天,媽媽終於病倒了。感冒引發了多年的哮喘病,氣短,腦缺氧,每天晚上只能坐著睡覺,後來就有些神志不清了。
小慧的姐姐和姐夫送媽媽去了醫院。經診斷,媽媽得了心肌炎,有生命危險,需要住院治療。姐姐和姐夫工作太忙,小慧既要照顧剛剛學步的孩子,又要照顧行走不便的父親,大家商量決定為媽媽請一個「特護」。姐姐在醫院找了一個常在那裡干特護的三十歲的婦女,負責每天在病房裡照顧媽媽。
媽媽住院一個星期了,小慧很想去看看她,但是無人照顧幼小的兒子和生活不能自理的她的父親。星期六,她給姚漢的姐姐打電話,請求她把孩子的奶奶送到家裡來臨時幫忙。
星期天婆婆來了,小慧終於可以去看媽媽了。 她事先給媽媽做了燉得很爛的牛肉和炒芹菜,又做了小米、大米、紅豆、綠豆等混在一起熬的營養粥,用新買的保溫飯盒裝好,小心翼翼地拿著來到了醫院。
一進病房,她看到媽媽在吃飯,媽媽說:「你姐姐給『特護』錢,讓她在醫院食堂給訂的飯。」
看到小慧來了,媽媽就說吃飽了,讓「特護」把飯拿走。小慧看了一眼媽媽的飯:有兩個雞蛋、饅頭和一個豬肉炒蒜苗。天哪!她急了,她問「特護」:「你知道高血壓病人不能吃雞蛋和豬肉嗎?」
「特護」臉一綳,轉身出了病房。
媽媽說:「你不要惹她,她長期在這兒干,人很滑,別得罪她,給我訂的飯她也一起吃。」
小慧明白了:「特護」故意多訂飯,是把自己的飯也包括在裡面了,這樣她就可以省錢了,所以飯都是按照她自己的口味訂的。小慧憂心忡忡,她不怕「特護」佔便宜,只是擔心飯菜不僅不能給病中的媽媽好好補充營養,反而會加重媽媽的病情。她把帶來的飯菜端到了母親的床前,一口口地喂著母親。待母親吃完飯,她侍候母親躺下休息后,就走出了病房,來到護士站詢問母親的病情。正好有個醫生在那兒,醫生告訴她:「你母親血壓、心臟、呼吸都有問題,我們已經發了病危通知書,是你姐姐簽的字。」
「什麼?」小慧頭暈眼花地晃了兩下,她流著淚懇求:「大夫,無論多難,求您都要把我媽媽的病治好,我都好幾年沒見到她了。」
醫生安慰她:「我們會儘力的,救人是我們的職責,不過需要家屬配合,二十四小時嚴密監護,有情況趕快通知醫生。」
小慧問:「在哪兒能找到負責任的『特護』,我們家人都沒有時間,現在的『特護』又……,我想換個好些的。」
醫生看了看她:「實話說,不是自家人,都差不多,只要肯出錢,她就會讓你滿意。」
小慧想:姐姐給這個「特護」的工資比較起來,已經是最高的了。小慧和醫生的對話,都被站在樓道里來暗中探望小慧母親的蕭恆聽到了。
星期一中午,小慧來到了母親的病房,媽媽說:「『特護』請假了,幸好有個二十多歲的姑娘,主動找我,說要做我的護理,一天只要五十元錢,可以試工三天白乾不要錢。今天中午的飯就是她給訂的,吃得很好。」媽媽滿意地笑了。
正說著,那姑娘走進了病房,自我介紹說叫小鳳。小慧邊陪媽媽,邊觀察:小姑娘的確很勤快,也很細心。小慧很喜歡,就把原來的「特護」辭掉了。
這一夜,她很放心地睡著了。
一連幾天,媽媽都勸她:「不要天天來看我了,孩子小,你爸爸又需要人照顧,再說小鳳照顧得非常周到,放心吧。」
天氣慢慢變涼了,小慧找出了幾件厚衣服準備給媽媽送去,她想起小鳳也許沒帶過冬的衣服,就準備好一千元錢讓她買衣服。因為她要的工資很低,每月比原來的特護要少八百元,小慧想給她補償。她還找出幾件自己過去的衣服拿給小鳳早晚防寒用。
到了醫院,媽媽一見她就哭了。小慧很著急:「別哭啊,媽。」
媽媽擦著眼淚很激動地說:「昨天晚上,多虧了小鳳這孩子,否則我今天就見不到你了。」
小鳳告訴小慧:「可能是因為天氣涼了,奶奶不適應,病情突然加重了,昨天夜裡有一陣兒呼吸困難,我叫來了大夫,緊急搶救了一個多小時,奶奶才脫離了危險。」
小慧慶幸換了個如此負責的「特護」。除了原訂給小鳳的一千元外,小慧把錢包里有的錢又湊了些,一共是兩千元,塞到小鳳的手中。
小鳳連連拒絕,小慧也十分堅決,她說:「你救了我媽的命,我應該好好地謝你,今天我就帶了這麼多,是給你買衣服的錢,你就收下吧。」
可是無論小慧怎麼勸說,小鳳都死活不要。小慧嚇唬她:「你要是再拒絕,阿姨可就生氣了。」
無奈小鳳只好坦白:「是一位叔叔雇了我,讓我到這兒來幫助奶奶的。叔叔已經付了保姆公司的聘用費,給的是最高的。叔叔說  怕你們懷疑,就讓我在你們這兒也領取一份報酬,但是要求我一天不能超過五十元。我已經拿了雙份錢,不能趁人有難發昧心財呀。再說,如果讓叔叔知道了,他該去公司和我解除合同了。」
小慧看她確實為難,就只好不再堅持了。
小慧追問:「那個雇你的叔叔叫什麼名字?」
小鳳說:「不知道,他又高又瘦,長得很帥。」
小慧明白了:一定是蕭恆。她記下了小鳳的全名和她所在的保姆公司的名稱、地址。
從醫院出來后,她打車直接去了小鳳所在的保姆公司,在那裡找到了聘用小鳳的登記表,在聘用人一欄,赫然寫著「蕭恆」兩個字。
她手捧著這張蕭恆填的表,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他的名字,不一會兒眼淚就打濕了這已經永遠印在了她心中的兩個字:蕭恆!


                                                                 父母在,不遠行

兩個月後,媽媽要出院了,姐姐怕媽媽家人多,不便於好好休息,就打算把媽媽接到了她的家去養病。
小慧媽媽出院那天,姐姐開車把媽媽接走了,小慧獨自一人向醫院的大門口走去。在門口,她意外地見到了李美。
小慧十分高興:「我聽姚漢說這兩天你們回國,但這些天我一直忙著跑醫院看我媽,還沒顧上給你打電話呢!」
李美沒有答話,小慧這才仔細打量她:臉色蒼白,目光獃滯,眼睛紅腫,與以往開朗、樂觀的她簡直判若兩個人。
小慧關切地問:「怎麼了?」
李美突然趴在小慧的肩上哭了起來,「我來這兒是見我爸爸的,我都四年沒見到他了,可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在這兒等著我。」
小慧安慰她:「別著急,會好的。走,我和你一起去看看老人家。」
李美邊哭邊帶著小慧往醫院的後門走,到了一個小院門口她站住了,接著「撲通」跪在了地上,邊哭邊喊:「爸,女兒回來了,我來看你了,爸!」
小慧猛然想起了,這是醫院的太平間,她的眼淚也刷刷地掉了下來,她試圖攙起李美,可李美一直跪著,邊哭邊說:「爸,我來看你了。」
這時從裡面走出了工作人員,小慧趕忙解釋說:「我朋友剛剛從加拿大回來,她四年沒有見到她的父親了,沒想到竟是永別。」
工作人員詢問了李美父親的名字后,告訴她們:五天後的遺體告別儀式時再來。
小慧終於攙起了李美,在醫院的一個長椅上坐下了。李美哭個不停,小慧也坐在一邊流淚。待李美平靜了些,她告訴小慧:「兩個月前,我父親就住院了,是心臟堵塞,但是,由於他年紀大,體弱多病,很難再做手術,所以,半個月後就出院回家了,靠吃藥維持。但是十幾天前,他突然呼吸困難,又住院了,當時我就想趕回來,可我們早就出機票了,韓航改三張票要一千五百多元加幣,我自己先回來又不放心孩子,一直猶豫不定。這期間,我姐姐問過醫院的大夫,大夫說:我父親暫時沒有危險,並且他的情況一天比一天好轉,他還鬧著要出院呢。誰想到就在我剛到飛機場的那一刻,他就咽氣了。他好像是故意不等我似的,我真後悔呀。我也恨錢鵬:在我瞻前顧後的時候,他從來沒有主動勸過我,讓我提前回來。」
小慧邊勸李美邊打定了主意:五天後陪李美去八寶山,在她最傷心的時候,把自己的肩膀給她依靠,用懷抱來撫慰她。」
五天後,李美的姐夫開車帶著李美姐妹倆連同小慧一起去醫院接靈車。車一開動,李美就開始流淚,這一路,她的眼淚就沒有停止過。
車子開到了醫院的太平間的門前,剛一停穩,李美就開門沖了下去,李美姐姐手疾眼快,跟著下車攔住了她,「你不能進去。」
「我要見爸爸。」李美哭喊著。
這時李美家的幾位男親戚也來了,他們和李美的姐夫一起進到太平間里抬李美父親的遺體,李美的姐姐把李美交給了小慧看著,因為按照迷信的禮節,遺體安放好后,靈車啟動前,長女要摔瓦罐。
李美一直靠在小慧的懷裡哭,當裝有她父親遺體的盛屍袋被抬出來的時候,她不知哪來的力量,一下子從小慧的懷裡掙脫了出來,撲向了父親,「爸,我來晚了,我來晚了。」說完,就癱倒在地上,昏了過去。醫生過來給她打了針鎮靜劑她才醒了過來。李美父親的遺體被抬上了靈車。李美的姐姐摔了瓦罐后,靈車緩緩地開動了。
一直被人們公認的女強人 — 李美的姐姐,悲傷地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懷抱著父親的遺像,隨著靈車的行進,邊哭邊說:「爸,我們離開醫院了,離開了這個讓人傷心的地方,……。爸,拐彎了,記住回家的路啊!」
當靈車路過李美的父母家的門口時,李美的姐姐更是泣不成聲地說:「爸,到家了,記住家在哪兒。這是你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這裡有永遠愛你的我們的媽媽和我們姐妹倆。」
為了照顧李美,小慧也坐在了靈車裡,她摟著傷心欲絕的李美,聽她反覆重複著一句話:「爸,我來晚了,我來晚了,……。」小慧安慰著像「祥林嫂」一樣失常的李美,支撐著因過度悲傷而癱倒在她懷裡的李美的身體,還要幫李美用手托著弔唁用的鮮花。
到了八寶山,殯儀館的工作人員把遺體送進整容室,李美的母親以及她父親單位的領導、同事、同學及親朋好友都在竹廳的休息室等候,只有李美執著地站在瞻仰廳的門口,她想第一個見到四年沒見的父親的面,小慧攙扶著她。
瞻仰廳的正上方黑色的電子屏幕上面寫著:沉痛悼念高級工程師李宗蕃同志,李宗蕃同志永垂不朽!下面擺放著扎著黑花的遺像,遺像前分別擺放著李美的母親、李美夫婦和李美姐姐夫婦送的、用鮮花紮成的花圈及輓聯。廳的中央是瞻仰台,台前是李美父親的外孫子們送的花圈,在廳的兩旁擺滿了單位領導、同事、同學及親朋好友們送的花圈和輓聯。
當李美父親的遺體被擺上瞻仰台的時候,李美不顧工作人員的阻攔,第一個沖了進去,她撲倒在父親的面前。在休息室等候的所有人都聽到了她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爸,我回來了,我來看你了;爸,您睜開眼看看我呀;爸,就差一天,您就不等我呀,爸,女兒四年都沒有見到你了,你怎麼連拉手的機會都不給我呀?爸……」
當家人第一批進入瞻仰廳的時候,看見李美淚流滿面地邊哭邊撫摸著父親的臉,有時還拉拉父親的袖子,扶一扶父親的帽子,好像忘記了她父親已經逝去。
在小慧的記憶中,李美的膽子很小,除了小鳥外,任何動物她都怕,連別人家養的寵物也怕。她從來沒見過屍體,她父親的遺體在太平間里冷凍了七天,渾身冰涼,她都沒有絲毫的膽怯,就像父親睡著了一樣。
工作人員勉強拉起哭倒在父親身上的李美,讓她和家人站在一起,接受前來弔唁的來賓的慰問,無論誰走到她的面前,她都沒有任何反應,眼睛始終盯著父親的遺體。小慧托著她的手,機械地與每個人握手、道謝。李美只是哭。
來賓走後,家屬和遺體做最後的告別。李美一邊往父親的遺體上撒花瓣,一邊哭著說:「爸,我來晚了,你原諒我吧,原諒我四年來沒為您做一件事兒,沒給您花過一分錢,更沒在您的病床前盡一點兒孝心。爸,我知道您為什麼不等我了,您在怪我遠離,恨我一直不歸,怨我不早點兒回來。爸,您這是在懲罰我,給我留下永遠也無法彌補的遺憾!爸,我後悔沒有提前回來,不能盡孝在您的床前,我更後悔移民到遠離您的地方,無法報答您的養育之恩。」
她說不下去了。哭了一會兒,她又接著說:「爸,您一定有許多話要跟女兒說,或者您想罵女兒不孝吧?您就託夢給我吧,我欠您的,我一定要好好照顧媽媽,決不讓這樣的遺憾再次發生,相信我吧,爸。」
瞻仰的時間結束了,工作人員要推走李美父親的遺體,李美死死地拉著瞻仰台不放,「我的話還沒有說完,我還有很多很多的話要對我爸說,我積攢了四年……。」
李美的姐姐和小慧兩個人奮力地拉著李美,姐姐哭著喊:「妹妹,讓爸好好地走吧。」
望著無法阻止、離她越來越遠的父親的遺體,李美再一次癱倒在了地上。
幾天後,小慧去看李美。一見面,李美又哭了,待她止住了哭后,她告訴小慧:「回來的那天中午,姐姐請我們去吃烤鴨。席間,姐姐說不舒服,走出了包間,回來的時候,她眼睛紅腫,可我沒有多想。飯後回到了姐姐家,姐夫告訴我: 『父親去世了。』我竟然不相信。姐姐接著說:『老家來人了,在媽媽家等你,因為他們還要連夜趕回去,咱們得趕緊回媽家。在這兒痛快地哭夠了,回家見到媽媽時一定要剋制,不能讓她老人家再傷心了。妹妹,這麼難過的事兒,連哭的時間都不給你,的確太殘酷了,堅強點兒。』在回媽媽家的路上,姐姐、姐夫告訴我:『父親臨終前沒有叫你的名字,也沒有什麼要求,走得很安詳。』我知道他們是不想讓我傷心,可是我忘不了四年前回國見到爸爸的時候,他含著眼淚告訴我:他在醫院的病床上特別想我。為了安慰我,姐姐詳細地告訴我:他們很好地料理了父親的後事。可越是這樣,我越難過,在我出國的幾年當中,我父親先後做了兩次大手術,住了五次醫院。父親受了這麼多苦,可我卻不在身邊。我姐姐雖然很孝順,可是她心粗,性格又很倔強,再說人家是干大事兒的人,又是單位負責人,又是人大代表,一天到晚的忙,很少陪在父母的身邊,父親住院都是雇護工照顧,護工哪能和家人一樣,甚至有些護工還不負責任,我父親還不知道受了多少罪呢?老人愛嘮叨,希望有人能夠傾聽,姐姐沒時間,也沒有耐心,我走的這幾年,我父母有多寂寞啊!一路上我哭得昏天昏地,姐夫把車窗關得嚴嚴的,怕我的哭聲妨礙了行人。見到我媽的時候,我真想撲在她的懷裡痛哭一場,當我看到幾年不見、變得十分憔悴衰老的母親,強忍著悲痛,可眼淚還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媽媽雖然很堅強,但是,我從她恍惚的神態和暗淡的眼神中,知道她是何等的悲傷。我父母是遼寧人,父親畢業後分到了北京工作,而我媽卻留在了老家教書,那年代有許多人因為兩地分居而離異,可是我父母始終如一。終於在他們三十歲以後,母親調到了北京郊縣工作,不能進市區,他們仍然是聚少離多,我母親三十五歲才有了姐姐。小的時候,我媽一個月才從郊縣回城一次,我爸爸又當爹又當媽地照顧我們。我媽常對我們說:在幼兒園,只有你爸爸一個男人去餵奶。後來,我爸爸去了『三線』,我和姐姐隨媽媽在大興縣生活。記得我們家有個書包,那是我媽媽每個星期去八里地以外的縣城給我們買點心用的。我們當時在只有幾個人的學校食堂吃飯,飯好吃,就被我們姐妹一掃而光,媽媽就餓一頓,我們不愛吃,媽媽就撐一頓,就這麼飢一頓、飽一頓,媽媽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幾年後,她雖然調到了市區工作,我們家團圓了,可是媽媽經常病得卧床不起。特別是到了節日,別人家都歡天喜地地過節,我們家卻籠罩著一片愁雲慘霧。家務活全由父親一人承擔,除了洗衣、做飯,打掃衛生外,爸爸為了省錢,還自己做寫字檯、餐桌和沙發等傢具,還為我們做衣服、吹笛子。特別注意對我們的培養,給我們講故事,講科學知識,耐心地輔導我們學習,再苦、再累、再煩,他從沒打過我們。有一件事我永遠忘不了,我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八一』電影製片廠到我們機關大院拍紀錄片,請我所在小學的鼓樂隊演奏,我是打腰鼓的。前一天晚上,我爸連夜為我趕製了花衣服,當天,導演安排我在離鏡頭最近的位置,照了好幾個特寫,年幼的我特自豪。做衣服本不是做父親份內的事,所以我非常感激我爸,可我爸卻說:『是我女兒長得漂亮,才被選中的。』我爸就是這樣不計名利,總是默默地奉獻自己,對人、對工作都如是。他工作很出色,也很受人愛戴。那天在八寶山,聽他們單位的領導說,來參加爸爸遺體告別儀式的人是幾年來最多的一次,人們都非常懷念他。」
李美又哭得說不下去了,她媽媽走過來勸她:你是很孝順的,你爸見人就誇你。家裡的大事小事你都操持得細心、周到;儘管我們不缺錢,我和你爸吃、穿、用的所有東西你都包攬了;你還是個很好的傾聽者,耐心地聽我們嘮叨;你能揣測我們的心思,事事都體諒和滿足我們。你盡心了。
李美不停地哭著搖頭:「媽,我爸一定怨我。姐姐告訴我,我爸去世前,她哭喊著懇求爸爸說:『爸,你再堅持,堅持,我妹很快就回來了,你等等她啊。』可是……。」
媽媽迷信地告訴李美:「你命中注定就是養老不送終的人。」
小慧抱著哭得發抖的李美說: 「都怪你走得太遠,不然你也不會那麼長時間不回來看父母,更不會有這樣的遺憾。許多移民都有同樣的經歷,這是我們移民的無奈呀!你不要太過於傷心了,保重好身體,最重要的是要好好地照顧你的母親,才能告慰你父親的在天之靈。」
小慧的話觸動了李美,李美擦著眼淚說:「我知道,逝者已逝,生者猶存,可我就是想我爸。我現在最怕見到爸爸的同事,特別是他的同學,甚至怕見所有和他年齡相當的老人,見到他們我就為失去父親而難過。見到他們我就自責,我爸之所以比他們早逝,就是因為我沒有好好地照顧他,我讓他傷心、受苦。『不能承歡在父母膝下,不能盡孝於父母床前』,真是移民的最大悲哀,我現在才真正體會到『父母在,不遠行』這句古訓,它不僅凝聚了祖祖輩輩的血淚,也是許多遠離父母的海外移民歷盡離愁心酸的痛苦見證!」



                                                   知足但不能長樂


姚漢在塑料廠工作半年了。一天, 姚漢正在公司車間里幹活,湯姆陰沉著臉走過來對姚漢說:「Dave fired me, you will do my job.(德夫把我炒魷魚了,你將接替我的工作)」
「Why ?(為什麼?)」姚漢問道,他以為湯姆跟他開玩笑。
湯姆撇撇嘴,想說什麼,但又欲言又止。
過了一會兒,姚漢被德夫叫到辦公室。
「Tom works too slow, your work is good, your pay will increase $1/hour from next week and I want to teach you how to set up mode when we are not busy, is that OK ?(湯姆幹活太慢,你幹得很好,你的工資從下星期起一小時長一塊錢,我想在不忙的時候,教你如何安裝模具,你看如何?)」
「OK, thank you. (好的,謝謝)」
對姚漢來說,這簡直就像是天上掉下了餡餅。他來加拿大已兩年多了,做的都是一些簡單繁重的體力工作,每個人都好像是他的領導似的,對他指手畫腳。即使看來就像1加1等於2這樣簡單的事,也要掰開揉碎地告訴他如何去做,就好像他是弱智。在這種環境中工作時間長了,人就會慢慢地產生了一種自卑的心理。
現在德夫想讓他做技工工作,頂替湯姆,他真有些懷疑自己是否具有這個能力了。
姚漢退出了辦公室,看到不遠處悶悶不樂的湯姆,兩眼正撇向他。也許是因為他的工作態度:ONE TIME DO ONE STHING(不能兼顧著做兩件事)。湯姆教會了他很多東西。雖然是德夫決定辭掉湯姆的,但姚漢的心裡還是有些愧疚和同情,畢竟是他搶走了湯姆的飯碗。他第一次切身體會到了資本主義社會職場上的冷酷無情。
姚漢很快就掌握了模具安裝要領,學會了機器運行調試的基本知識。
一天,德夫只帶了姚漢一人去多倫多國際機場附近的展覽中心,參加一個有世界很多國家的製造商參展的注塑機展覽會。姚漢沾沾自喜的感到:自己受到了德芙的格外器重。
姚漢現在上班更忙了,他的職責初來時是單一的材料員(MATERIAL HANDLER),現在又加上了幫助安裝、拆卸模具,調試機器。下班后全廠的所有機器的關閉收尾工作,也由他來完成。每天他總是最後一個離開車間。有時候德夫請假出去或太忙脫不開身的時候,工人們有什麼問題都去找姚漢。工人們常說一句話:德夫不在,找姚漢。他似乎找到了久違了的、企業主人翁的感覺。
「應該給我加點薪水了。」 忽然有一天這樣的想法湧上心頭,於是他蠻有信心地找到經理談了這個要求,不出所料,經理馬上就答應了。姚漢知道加拿大不同於國內,如果你自己不提加薪,不會有人因為你表現好而以資鼓勵你。相反,如果你做得不好,老闆也會很直接地說:「NO」。入鄉隨俗,跟西人打交道用不著謙虛。他曾聽說過一件事兒:一位中國移民,好不容易等到了一次面試機會,當面試官讓他自我介紹時,他過於謙虛,令面試官懷疑他是否能做這份工作,問他:「你認為你在工作中最優秀的能力是什麼?」他說:「在工作中有很多不足之處,還需要不斷地學習和完善。」面試官皺著眉頭,一副無奈的看著他。結果他失去了完全能勝任的一份很好的工作。
隨著時間的一天天流逝,姚漢在工作上取得了成績,贏得了信任,他漸漸地有了在國內工作時的自尊和自信。
姚漢開始有點滿足於眼前這個工作了。但隨後發生的事,又使他的心態回到了原來的初始狀態。
這天早晨,姚漢5:30就被鬧鐘叫醒。他不敢遲疑,起來洗漱完后,熱了杯牛奶, 6:15走出了家門。車間正點上班是七點鐘,但他要比別人提前半小時到,因為車間里的所有注塑機器在正常工作之前,都需要提前預熱半小時,這也是不久前德夫給他增加的一份工作,原來都是德夫自己親自做,這充分說明德夫對他的信任。
此時,多倫多正下著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大雪。雪從半夜就開始下了,路上已經堆了厚厚的一層。姚漢深一腳淺一腳踏著已經沒過小腿肚的雪,向工廠走去。太早了,路上還沒有別人的腳印,他成了「先行者」。快車道上雖然撒了鹽,因為雪下得太大,還是形成了積雪,偶爾有汽車緩慢「爬」過。
姚漢來到了車間,裡面漆黑一片,靜悄悄的,他進門后像上滿了發條的鬧鐘,立即開始了一天的緊張忙碌。
首先,把水泵合上閘,轟隆隆的水泵運轉的聲音打破了車間的沉寂,像戰士衝鋒的號角。緊接著姚漢打開所有照明燈;合上動力總閘;逐個打開每台機器的電源開關,進行預熱。
上工后,姚漢正在逐個檢查機器的運行情況,檢查產品是否有缺陷。一個白人工友走了過來:「HAN, the machine doesn』t work.(漢,我的機器不工作。)」
姚漢跟著那位工友來到了她的機器旁,原來是機器的前後兩塊磨具合到一起時,因為力量過大,磨具中間幾乎形成了真空,兩塊模具無法分開。姚漢首先把機器從自動運行狀態轉換到手動狀態,然後打開兩塊模具,並把兩塊磨具擠壓的力量調小一些,問題果然解決了。
雖然忙碌得汗水早已濕透了衣服,但他心裡覺得很充實,甚至對自己的表現有些自我欣賞起來。
八點多鐘,姚漢正在給機器上料,一個工友告訴他:「HAN, manager is looking for you.(漢,經理正在找你。)」
「經理找我?」我還沒到被經理召見的級別,怎麼…..?姚漢自言自語道,
一見面,經理直截了當的說:「Han, can you shovel snow from parking area to office for me ?(漢,你能幫忙鏟鏟雪嗎?從停車場到辦公室之間。)」
在辦公室工作的人九點鐘上班,車間里上班的人和辦公室上班的人走的是不同的兩個門,經理讓他在辦公室的人上班之前,為他們掃出一條路。
姚漢嘟囔了一句:坐辦公室就是和在車間不是一個等級,看來在工人中我也是最特別的,掃雪這差事非我莫屬。
他拿起鐵鍬和掃帚,向門外走去。這時,地面的積雪已沒了膝蓋,四周的一切都被白色所覆蓋,紛飛的雪花隨著大風在空中亂舞。雖然已是上午八點多鐘了,能見度仍很低。
姚漢來到公司的停車場,要從這兒開始向辦公室方向清掃。幹了很久,他才掃到辦公室附近。雖然在寒冷的室外,他已經渾身冒汗了。這時,從身後傳來「噠噠」的高跟鞋的聲音,有人來了,姚漢下意識地往路邊挪了一步,讓出路來,繼續低頭幹活。只見一雙女士「皮鞋」從身旁走過,紫紅色的皮鞋的亮光晃著他的沾滿了積雪的又舊又髒的看不出顏色的勞保鞋,清晰地照出了他與「皮鞋」的懸殊差距。
「皮鞋」 轉過身:「Good job, thank you.(幹得很好,謝謝。)」
姚漢知道這是在辦公室做接待工作的一位白人女士。
面對這樣居高臨下的的讚揚聲,此時此刻姚漢聽起來卻特別的不舒服。
「No, problem.(不用謝。)」他禮貌地回答道,但聲音小得甚至連自己都聽不見。他的心裡卻有個很強的聲音:我來加拿大不是干清潔工的活兒的。
就像是一個爬山的人,好不容易就要爬到山頂了,眼看勝利在望,正在得意之時,又被無情的打回到谷底。他感到受到了羞辱,甚至想到了歧視。剛剛有的滿足感頃刻之間消失殆盡,自尊心和自信心再次受到了傷害。
這以後下過的幾場大雪,每次都是經理分配姚漢到辦公室門前掃雪,好像成了他的「專利」,這種特殊任務一次又一次挫傷了他的自尊心。我一定要找專業工作,他暗暗發誓。
姚漢又開始做已經中斷了幾個月的發簡歷找工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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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靈犀在「除夕夜

2004年1月22日,是農曆春節,也是小慧出國后回國過的第一個春節。姐姐提前一個月、在媽媽家住的大院對面的「老北京」酒樓訂好了一個包間吃年夜飯。這幾年國內人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大年三十在餐廳吃年夜飯已經成了時尚。
年三十晚上五點多鐘,姐姐就開車把家人送到了「老北京」酒樓。全家人聚在「尋夢」的小包間里,小慧仔細觀察著這個附近聞名的酒樓:裝飾得十分華麗的大廳,東西兩側是通廊,通廊的兩面都是獨立的套房包間。
小慧家訂的這個包間是在大廳的東側最裡面,姐姐一家四口、小慧和兒子及父母連同姚漢的母親,一共九口人,圍坐在大圓桌周圍,邊聊邊吃,共度佳節。。
就在新年的鐘聲敲響后,姐夫提議為遙遠的姚漢碰杯,小慧代表所有的人撥通了姚漢的電話,給他拜年。電話中隱約能聽見機器的轟鳴聲,姚漢正在車間幹活,聽到家人的祝福,他先是一愣,才知道春節到了,春節在他的記憶中已經有些陌生了。
緊接著隆重的儀式開始了,先是兩個孩子給所有的長輩磕頭,老人給孩子壓歲錢,一時間磕頭聲、祝福聲、碰杯聲和歡笑聲交織在一起,一片喧鬧。
  久違了的喜慶氣氛倒讓小慧有些不適應了,反而她的內心掠過了一絲惆悵,她悄悄地離開了座位,想出去透透氣。出了門,徑直沿著通道向大廳走去。遠處走過來的一個高大的、瘦瘦的男人的行為引起了她的注意。他每走過一個房間,都要向里張望,小慧猜他一定在找什麼人。這個身影越來越近了了,她從來不正視陌生的男人,從眼睛的余光中感覺,此人怎麼有些面熟啊?當那人快走到她面前時,卻突然停住了腳步,轉身往回走。這樣一來倒引起了小慧的注意,她看清了那人的背影,是蕭恆!淚水卻先於她的呼喊流了出來:「蕭恆!你怎麼在這兒?」話一出口,她已經意識到這是多餘的。
蕭恆的第一句話是:「我本來不想見你,可是,過了春節你就要回加拿大了?」
小慧說:「你知道我爸行動不便,我們肯定在附近訂餐,所以你就給我家附近的所有餐館打電話,偵查我們在哪兒訂了年夜飯。然後,你今天就來到了這兒?」
蕭恆欣慰地笑了:「小慧,你太了解我了,我只想從遠處看看你,特別是在大年三十的晚上—這個親人團聚的時刻。」
小慧看見說這話的時候,他臉上的笑容驟然停止了,凄楚無奈的眼神,無法掩飾地從他那深邃的雙眸中流露了出來。
的確,在彼此的心中,對方早已是最親的人,但卻不能像親人一樣相親相愛的在一起,哪有比親人不能相見,只能分離更痛苦的呢?而這難忘的重逢,讓小慧不顧一切地撲向了他的懷裡,蕭恆也滿含熱淚地張開了雙臂,深情地擁抱了這個令他朝思暮想的人兒。他們心貼著心,互相傳遞著深深的眷戀,久久地……,久久地不願分離……。


                                                              守得雲開見月明

2004年的春節后,剛剛進入二月,姚漢接到一個面試通知,這是一家距離多倫多一百多公里以外的工程設計公司,在一個叫MILLER(米勒)的小鎮邊上。
接到面試通知,姚漢就開始緊張忙碌起來:看書、查資料、查找面試公司的地址、規模和生產經營情況等。他又從加國無憂網站上租到了一部MINI VAN (商務車),司機是一位周姓師傅。
面試那天,因為路程遠,姚漢和周師傅很早就出發了。周師傅很健談,他一邊開車,一邊聊起他自己的情況:「我今年四十六歲,來自河北省,到加拿大以後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工作,看到年輕的移民紛紛上學,以求改變自己的命運,我也動過這方面的腦筋,可是,記憶力和精力都不行了,索性就買了一輛二手的MIN VAN,靠為別人搬家、接機、送機等維持一家人的生活。我還經常跑長途,招募去渥太華、蒙特利爾等城市搭車的人。收入很不穩定,工作時間也沒有規律,就是好在自己當自己的老闆」
「現在很多技術移民都像您一樣,做上了交通運輸的生意。」
聽著周師傅聊家常,姚漢時不時地插上一句,但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即將到來的面試上,諸如:面試有可能問的問題,以及應該如何回答。設想的面試場景就像過電影一樣,在他腦海中預演了一遍又一遍。
這家公司主要做鋼結構設計繪圖,與姚漢所學專業不太對口。面試過程比較簡單,老闆當時就告訴他:可以試用。試用期本應三個月,因為姚漢有塑料廠的工作,很NICE的老闆答應試用期縮短為兩星期,一周以後即下周一上班。
下午兩點,姚漢回到了多倫多的家裡,他顧不上當時北京還在夜裡,立刻撥通了小慧的電話。
還在睡夢中的小慧被電話鈴聲吵醒了,怕鈴聲影響到老人和孩子,她匆忙拿起了電話,是姚漢。小慧納悶:「你怎麼這時候來電話?」
姚漢告訴她:「我找到專業工作了,下星期一就開始上班了。」
聽得出他的情緒十分激動。小慧的心狂跳了起來,立刻沒有了睡意,「太好了!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她幾乎嚷了起來。
全家人都被她吵醒了,一起分享著喜悅。小慧再也睡不著了,眼前浮現這幾年所受的苦及找專業工作的艱難……。她深深地嘆了口氣,這一切都過去了,想想美好的未來吧:先買輛車,然後再置個小洋樓,說不定再添個寶寶,……。她越想越興奮,看看窗外,天已漸漸放亮了。
晚上,姚漢買了幾瓶啤酒,炒了兩個菜,他要好好地慶祝一下,這也是他來加拿大三年多來第二次買啤酒,上一次是為了慶祝兒子的滿月。很長時間沒有這麼好的雅興了,姚漢沒有酒量,一瓶啤酒下肚,腦袋就開始發暈了,心裡卻很痛快。在異地他鄉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周一的早晨,姚漢帶著乾糧乘租來的汽車很早就來到了公司,公司老闆史蒂夫給他安排了工作。
下班了,姚漢尋思:去哪兒安身呢?回多倫多,沒有公交車;去米勒小鎮中心,老闆說過:小鎮幾乎沒有流動人口,租房很困難,……。
同事們都已經回家了,姚漢仍在公司空曠的停車場上徘徊著,想著各種可能的辦法。他真後悔當初在多倫多沒有學車,如果有車,至少可以睡在車裡。怪自己沒有遠見,嫌學車、買車需要花錢。公司是在小鎮外,周圍只有兩家工廠和一大片的玉米地,太陽已經落山了,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他看看不遠處的路上,過往的車輛越來越少了。這天寒地凍的,總不能露宿人煙稀少的曠野吧,即使沒有野獸也得被凍死。他心驚膽戰了。
小慧在襪廠打工時認識的一個朋友,搬到了離這裡大約有三十公里的地方。姚漢和他們不熟,原本不好意思麻煩人家,現在看來沒有其他的辦法了,他撥通了這位朋友的電話號碼。很幸運,朋友正好下班在家。四十分鐘后,朋友開車來了。


                                                           超前「享受」養老院的生活


第二天中午,姚漢正發愁去哪兒填飽肚子呢,老闆召集員工們出去吃飯。雖然姚漢心裡發慌,但還是跟著去了,他知道國外沒有免費的午餐,中國人花錢都實行AA制,何況老外呢?
但不知道老外要去哪兒浪費一把呀?
他隨著老闆一行5人來到了鎮中心的PIZZA店,老闆要了一盒大號的。在等待製作的時候,老闆等人每人在桌子上放了10元錢,姚漢也隨著放了10元。每人都吃完了自己的一份后還剩下一小塊,老闆問誰還要?姚漢雖然沒吃飽,怕被人笑話就違心的搖了搖頭。老闆拿起來幾口就吃完了,掉在桌子上的幾個渣子也被老闆一個一個的撿起來吃了。隨後,他又放在桌上5元錢。飯後幾個同事聊起了冰球,姚漢不感興趣,有些當地的俚語他也聽不懂。姚漢獨自感慨:西人也很節儉,看來和西人不僅語言上不好溝通,就是興趣、愛好上也很難融合。
不一會兒,老闆史蒂夫問起了姚漢的租房情況。史蒂夫住在米勒小鎮上,他昨晚聽妻子說小鎮上有一家養老院,那裡目前有兩張閑置的床位,可以去看看,先將就一段時間。令姚漢煩惱了幾天的事情終於解決了,他興奮的握著老闆的手,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下班后,史蒂夫開車帶著姚漢來到了養老院。米勒小鎮是一個典型的歐式田園鄉村,有兩千左右的居民,幾乎沒有什麼流動人口。養老院坐落在靠近小鎮的DOWNTOWN(中心),這是一座西式兩層小洋樓,聽說裡面住的全是男性孤寡老人。
史蒂夫和姚漢來到門前,按響了門鈴,開門的是一位五十多歲的、胖胖的、自稱是經理的白人婦女。史蒂夫說明來意,白人女經理從門口挪開她那胖得出奇的身子,讓姚漢他們進來。剛邁進一步,一股怪怪的味道撲面而來,讓姚漢猝不及防,立刻有種要窒息的感覺。 「住在這裡只不過是暫時的權宜之策」,姚漢心裡安慰著自己。
女經理喘著粗氣,吃力地在前面挪動著她那胖身體,邊走邊喋喋不休地介紹著這裡的情況:夜裡睡覺不要插門,床單被褥已換好,租金是每月四百元加幣。姚漢跟在後面,真怕胖經理一步沒走好,兩條腿支撐不住身體,一屁股坐在地上。
姚漢被帶到上面第二層樓的一個房間。房間里住著一位叫彼得的老人,他的斜對面靠窗子附近有一個空床,整個房間連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也沒有。見姚漢進來,老彼得看著姚漢,嘴裡咕嘟兩句什麼,算是跟姚漢打招呼了。姚漢放下書包,想把簡單的行李放在床底下,可他發現床底下滿滿的:有兩大包衣服和一個行李箱。見姚漢遲疑不決的樣子,彼得告訴他:「The guy…… 。」.(這個床位以前住過一個人,一個月前走了,床下的東西是他留下的。)
「走了?什麼意思?是被家人接走了,還是去世了?如果被接走,行李也應該拿走啊。」 想到這些,姚漢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不願意多想下去了,甚至害怕彼得說出答案。
晚上將近六點鐘時,姚漢來到了一層樓的飯廳。飯廳中央放有一張足夠二十個人吃飯的特大長圓桌。吃飯的時間還沒到,此時廳里只有胖經理和一個正在喝咖啡的老人。胖經理坐在一把椅子上看著報紙,聽到有人從樓上下來,她費勁地轉頭看了看,正好和姚漢的目光碰在一起。姚漢沖她笑了笑,順手從桌子上拿起一張胖經理剛剛看完的報紙,但馬上又神經質地放回桌子上,從心裡泛出一陣噁心。
「What』s up ? 」(怎麼了?)胖經理不解地問道。
姚漢沒有說話,用手指了指報紙上的一大塊痰。胖經理看了看,表情自然,沒有片刻猶豫地抬起右臂,用她那肥大的袖子,在報紙上狠勁地轉了兩圈,然後看也不看,把報紙又遞給了姚漢。姚漢接過報紙就像接一個燙手的山芋,他胡亂地看了兩眼,就放下了。
旁邊喝咖啡的老頭,因為上了年紀,端著咖啡的手顫抖了一下,把半杯咖啡撒在了地板上。他目視著姚漢,嘴裡咕噥一句什麼。老頭說話不清楚,姚漢不知道他要幹什麼。見姚漢沒有反應,老頭用手指了指長圓桌遠處的蓋在盛飯碗的托盤上的方巾。姚漢遲疑地拿起了方巾遞給他。他接過方巾,「啪」地一聲,扔在了撒有咖啡的地板上,一隻腳踏上去,用力地碾了碾,然後又撿起方巾還給姚漢。姚漢沒有按照他的意思把方巾放回托盤,而是放在了洗碗池裡。
姚漢真有點不敢相信眼前這不衛生的一幕。他後悔不該早下來,看到這讓人反胃的事。
正沉思時,開飯了。這時桌子四周已經坐了十多位老人準備吃飯。姚漢趕緊找個座位坐了下來。胖經理指著桌子上離姚漢最近的一個盤子說:「That』s yours. 。」(那個是你的。)
盤子里是一些土豆泥和用白水煮過的綠豆角,盤子旁有一塊餐巾紙,餐巾紙上放著餐叉和小勺。姚漢看著盤中的食物,盡量控制自己不想剛才發生的事,並在心裡反覆默念:不就是有點不衛生嗎?反正也沒有毒,吃了也死不了。
這幾天生活不規律,他一直沒有好好吃頓飯了,他低下頭,沒顧上仔細咀嚼體會味道,三下五下就把盤中的飯吃完了。胖經理對姚漢說:「You can get more……。」(飯不夠吃,可以再去盛。)
姚漢道過謝后又盛了一盤,這才邊打量周圍,邊慢慢地吃了起來。坐在稍遠的兩位老人一邊吃飯,一邊咳嗽,時而拿起桌子上的餐巾紙擦擦嘴角上的痰和鼻涕,然後再放到桌子上。還有一位老人一邊吃飯,嘴裡還不停地、像老和尚念經似的嘟囔著什麼。坐在姚漢對面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白人,他頭戴一頂高爾夫球帽,較長的金髮用皮筋系在腦後。那人見姚漢看他,馬上自我介紹到:「My name is Jack.。 」(我叫傑克。)
姚漢後來聽說,傑克曾結過婚並育有一對兒女,離婚後單身一人。因為他跟一個黑人打架,被打得小腿骨折,出院后因為沒地方住,就來這裡療養。別看這傢伙文化水平不高,手很巧,腦子也很聰明,經常給別人鼓搗計算機。
吃完晚飯,姚漢給妻子打了電話,從姚漢的語調中,小慧感到他的情緒不像上次通電話時那麼好,她問:「怎麼,工作不順利?」
「工作很順利,只是在這小鎮租不到房,遠一些的鎮子能租到房,可是又沒有公共汽車。」
「那你現在住哪兒呢?」
「老闆幫我聯繫的一個養老院。」
「什麼?養老院?」小慧哈哈地笑了起來:「也不錯,有人伺候飯,還有人給你打掃衛生,定期換洗被褥,你超前享受養老院的生活了。」
姚漢很勉強地「嗯」了一聲:「我享福了。」
「那我和兒子回去也可以住養老院嗎?」
「不,不」姚漢連忙說,「我得抓緊學車、考車,有車后我們到附近的鬧市區去租房。」
小慧失望了:「等你辦好這一切得什麼時候呀?看來我們近期回不去了,反正還要等一段時間回去,不如給你媽辦個探親,我們回去時候,正好把她帶走,你都好幾年沒見她了。」
與小慧通完電話,姚漢早早就和衣上了床。筆桿條直地仰面躺在床上,他不敢輕易翻身側卧,因為每當枕頭受到腦袋壓迫,裡面就有一股難聞的味道立刻衝出來,鼻子離枕頭越近,味道越濃。這味道與父親去世時,他在太平間里聞到的一樣。即使這樣,他還是很快地進入了夢鄉,這幾天太疲勞了。他最怕的就是:一覺醒來,自己趴窩在床上,整個臉埋在枕頭裡。但值得慶幸的是:這恐怖的一幕始終沒有發生。
第二天早晨,姚漢被管理員的敲門聲吵醒了。管理員每天早晨要逐個敲房間門,叫人起來吃飯。他看了看手錶,七點鐘整。他趕緊刷牙、洗臉,來到了樓下。

這天下班比較早,姚漢早聽老闆史蒂夫說過:在小鎮中心有一個中餐館。他來小鎮一個多星期了,也該去逛逛了。
走進餐館,姚漢找了個座位坐下來,品著咖啡,姚漢仔細打量著四周。這裡共有兩間小屋,分裡外間,外間靠裡面又隔開一個小吧台。餐館沒有裝修,餐桌、椅子都有些破舊了。這時,通往廚房的門簾一挑,不太標準的普通話的聲音傳了過來:「你好,你好啊!歡迎你來。」一個看著十分精幹的、爽快的華人中年男子從廚房走了出來,十分熱情地沖姚漢打著招呼。
這一定就是老闆了,姚漢邊想邊站起身,「你好,我叫姚漢,在鎮上的一個公司上班,我的老闆叫史蒂夫。」
「我姓常,這是我的餐館,史蒂夫,我們很熟,他經常來我這兒吃飯。」常老闆熱情地介紹著。
「小鎮上華人多嗎?」姚漢問。
「不多,除了你,就我們一家。我們來自廣西省,在加拿大獃了十五年了,到這個小鎮也有八年時間了。剛來時我們很不習慣,現在好多了,我有這個餐館,還買下了一棟小公寓樓和洗衣房。」 說著,常老闆用手指了指窗外不遠處的一棟小樓。
異國他鄉,尤其在這偏僻的小鎮,能見到同胞,姚漢心裡熱乎乎的。自從來到小鎮后,一直沒有機會說國語,憋得他很難受,現在可找到機會了,他跟常老闆很快就像老朋友似的聊了起來。

試工的兩個星期馬上就要過去了,這天剛上班,史蒂夫大聲地向大家宣布:「Our company ……。」(我們的公司從下星期起又增加了一名正式員工。)
說完,史蒂夫走向姚漢,和他握手表示歡迎。姚漢高興地連連道謝,夢寐以求的時刻終於來到了。

工作穩定了,下一步要考慮把多倫多的家搬過來。現在正好是二月底,馬上給多倫多的房東打電話,因為租房協議規定,搬家要提前一個月通知,這樣四月初就可以搬家了。
要搬家了,姚漢又發愁了:搬家后家裡那麼多東西放在哪兒呢?姚漢首先想到了中餐館的常老闆,「畢竟是同胞,他一定會幫忙的。」姚漢這樣想著。
這天下班后,姚漢來到了中餐館,詢問常老闆是否能幫忙存放東西。不出姚漢所料,果然他答應考慮一下。第二天還沒下班,姚漢就接到了常老闆的電話。一見面常老闆就說:「我餐館的地下室有點閑置空間,你的東西可以放在那兒。」邊說邊帶姚漢來到了地下室。
「多少錢一個月?」
「一百加幣」常老闆瞟了一眼姚漢。
剛一邁進地下室,姚漢就感到一股陰涼的潮氣撲來,依稀聽到木板牆外「嘩嘩嘩」小河流水的聲音。借著昏暗的燈光,他打量了一下地下室:這裡堆放著很多雜木、舊廚具和一箱箱空啤酒瓶,仔細看還能發現一些小動物的糞便和毛。整個地下室幾乎沒有閑置的空間,自己那麼多東西放在哪兒?常老闆好像看出了姚漢的擔心,指了指地上的雜木和舊傢具說:「這些上面,你都可以放東西。」
想想自己的洗衣機、電視、微波爐等害怕潮濕的電器,姚漢猶豫了,但實在想不出別的更好的辦法了,最後只好沖常老闆點了點頭,「好吧,就這樣吧」。
姚漢聯繫了搬家的車,朋友們都很忙,搬家時間又是晚上,所以,姚漢只約了一位住得近的朋友來幫忙。
搬家的那天,約好的時間已過,朋友還沒有來,姚漢一人先幹了起來。他一件一件地把東西往樓下搬。雖然都不是值錢的東西,但他一件也不捨得扔掉,俗話說破家值萬貫。幹了一會兒,他就氣喘吁吁了,汗水濕透了衣服。這時,手機響了,朋友來電話說有事不能來了,姚漢很失望,連個看東西的人都沒有了,面對滿屋的東西,只有咬咬牙,一刻也不敢耽誤,因為司機第二天還要早起出車。
約莫用了兩個多小時,才把所有的東西都運到了樓下,正在這時,搬家的車到了。裝完車,姚漢累得疲憊不堪,汗水流到了眼鏡上,擋住了視線,他摘下了眼鏡,用衣角擦了擦。他連渴帶累,感覺有些虛脫了。一瓶礦泉水被他一飲而盡。三月底的多倫多,已經有些暖意,可風吹在一身汗水的姚漢身上,他感到從心裡往外的冷。
卸完傢具回到養老院,姚漢連鞋都沒有脫,就和衣躺在了床上。他想先休息一下,然後再去擦個澡,可沒想到,一下就睡著了,醒來時已是第二天早晨。
星期六早晨,剛剛吃完早飯,傑克走進姚漢的房間,看了看姚漢放在地上的、裝在紙箱里還未打開的計算機說:「Two people……。」(你這房間住兩個人,我房間只有我一個人,有一張空閑的桌子,而且我的計算機已經上網,咱們可以分擔上網費。)
姚漢這幾天正為用不了計算機、上不了網而發愁,聽了傑克的話后喜出望外,他很快就把計算機搬到了傑克的房間,接上了網線。他又可以和遠在北京的妻子和兒子視頻對話了。
第二天周日上午,姚漢正在上機,忽然胖經理的聲音從樓下傳來:「HAN, ……。」(姚漢,你的電話。)
「我的電話?」姚漢自言自語道.。他想不出在這裡有誰會給他打電話。來到樓下,拿起電話,原來是傑克從外面打來的。他向姚漢借一百元現金,姚漢是個熱心人,沒有多想就同意了。出門在外,誰都有需要幫助的地方。
一會兒功夫,傑克從外面趕回來,姚漢給了他一百元錢,傑克承諾明天即星期一銀行一上班他就還錢,說完拿著錢又匆匆出去了。
星期一過去了,一星期過去了,兩星期過去了,傑克每天都跟姚漢見面,但始終沒有還錢的意思。姚漢有點耐不住了,催問了一次。傑克說手頭現金不足,再等等。過了兩天,他主動找到姚漢:「Can you……。」(你再借給我一百元現金,我給你開一張二百元的個人支票。)
警覺的姚漢以懷疑和不信任的眼光看了看傑克:「I don』t ……? 」(我手頭的現金也不足了,而且我去銀行也不方便,你欠我的那一百元錢能還現金嗎?)
傑克見姚漢看透了他的心思,灰色的眼睛斜了斜姚漢,悻悻地離開了。
幾天以後,姚漢想好了主意,找到了傑克,「OK, ……。」 (這樣吧,以前你欠我的錢,你可以寫一張支票給我。)姚漢說著,眼睛盯著傑克。
傑克正在上機玩遊戲,聽了姚漢的話,他停了下來:「Honestly, ……。」(實話說吧,我沒有錢,我那支票是作廢的。)
傑克說話時,眼睛一直看著他的計算機屏幕,擺出了一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姿態,這種結果姚漢早已料到了。如此無賴的人,他長這大還頭一次遇到。
停頓了一下姚漢繼續說道:「Can I…… ? 」(這一百元錢可以折算成我應該分擔的上網費嗎?)
傑克「嗯」了一聲,算是表示同意。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姚漢正在傑克的房間里通過網際網路與遠在北京的妻子小慧和兒子視頻通話,門外傳來了「咚咚咚」急促腳步上樓的聲音,是傑克回來了。傑克走進屋,對姚漢說:「Can you……? 」(你能離開一會兒嗎?我女朋友來了;再有,你能給我$80嗎?)
有了以前的教訓,姚漢謹慎多了:這小子臉皮怎這麼厚,前段時間剛發生借錢不還的事兒,這又來了。見姚漢沒有回答,傑克馬上追問了一句:「No ? 」(不行?)
「No! 」(對,不行!)姚漢順口答道。
傑克轉身去找彼得了。
姚漢關好計算機,動作麻利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姚漢的房間就在傑克房間的斜對面。一會兒就見傑克和他的「女朋友」(一位二十歲左右的白人女孩),分別到洗手間去洗澡,然後又很快地回到房間,從裡面插好門。約莫過了半個多小時,傑克的「女朋友」離開了房間。姚漢心裡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傑克這小子,超前消費得邪乎,跟別人借錢嫖妓。
一天晚上,姚漢下班后回到養老院,發現自己的計算機壞了,因為除了傑克,別的人是不會碰計算機的,他問正斜著眼看他的傑克:「Jack, …… ? 」(傑克,我的計算機怎麼壞了?)
心虛的傑克支支吾吾地說:「My ……。」(因為電壓不穩,我的計算機也壞了。)
姚漢兩眼直視著傑克:「But 。。。。。。 ? 」(但我的計算機整天都沒開,電壓不穩不會影響它,對嗎?)
姚漢並沒想讓傑克賠償,傑克只要承認是他乾的就可以了,沒想到傑克的眼皮翻了翻,兩手一灘,做出很無辜的樣子,「I don』t know. 」(我不知道。)
看到傑克這幅德性,姚漢十分厭惡。既然是電壓不穩,計算機的CPU應該被燒壞了,姚漢心裡推測著。
第二天是周六,姚漢剛吃完午飯,傑克興沖沖地從外面回來,走進姚漢的房間,從口袋裡掏出來一個小塑料袋子,得意地在姚漢眼前一晃,
「Look, …… ? 」(看看,這是什麼?)
是CPU,正是自己計算機所需要的,姚漢一眼就認出來了。
「It』s for you, $120. 」(給你買的,$120。)傑克給出了價格,愣了片刻,見姚漢沒有反應,繼續說:「How about $110 ? 」($110 怎麼樣?)見姚漢還是沒搭腔,傑克又繼續說:「$100 ? $90 ?」 傑克有點兒不耐煩了,「What …… ? 」(你想給多少錢?)
「I ……! 」(我不想跟你做任何交易!)姚漢終於說話了,他兩眼盯著傑克,一板一眼地回答。
在姚漢面前,傑克已經沒有任何誠信了,即使這東西$10錢,姚漢也不想要。從傑克的身上姚漢彷彿看到了明末佔據中國台灣的那些昔日列強的影子,因為傑克的祖籍是荷蘭。
後來,姚漢自己從別人手裡花$30元錢買了一個二手的CPU,修好了計算機,但不能上網了。

姚漢的房間隔壁住著一位八十歲的駝背老頭,聽說他年輕時殺過人,蹲過監獄。他獨居一室,姚漢半夜上廁所時,經常發現他房間的燈亮著,房門被從裡面反鎖著,還聽到他不停地走動聲和說話聲:「Kill him(殺了他),kill him(殺了他)。」
最初,姚漢還有點毛骨悚然,後來慢慢地習慣了。駝背老頭還有個順手牽羊的癖好。他經常騎自行車出去,據彼得講,他的自行車是偷別人的,後來被車的主人發現了,人家不想跟這種人計較。他喜歡串門,彼得經常因為丟錢或找不到東西而跟姚漢發牢騷,其實他知道是誰拿的。
姚漢在這裡睡覺從來不脫衣服,即便在夜裡也是如此,錢包更是隨時帶在身上。每當房門開了,他都要睜開眼警覺的看看,真怕駝背老頭把他當成固定「提款機」,進來「取錢」。
與殺人犯做鄰居,姚漢更要隨時提高警惕,生怕惹著他而「不幸遇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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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作者明日 發表於 2010-5-17 22:50 | 只看該作者
從星期一到星期五,姚漢每天上班都很忙,但下班后回到養老院,只能跟同屋的彼得聊聊天.。老彼得年輕時去過北美的很多地方,先後有過兩個女人,也曾經有房子。後來女人離他而去了,房子也不屬於他了,他孤單一人無家可歸。可能是挨過女人騙的緣故吧,他時常告誡姚漢:千萬不要相信女人。時間長了,彼得總是叨咕他過去那點兒事。姚漢的耳朵幾乎都聽出了繭子,但他理解:人老了都容易懷舊,特別像這個養老院里的老人,大部分人都無家可歸,都很孤獨,很少有親戚朋友來看他們。
終於有一次,彼得高興中帶點兒得意地對姚漢講:他有一個住在渥太華的妹妹,在某日要來看他。此後每天他都掰著手指計算著日子。終於盼到這一天了,但他的妹妹沒有來。失望的彼得一句話也不說,喝了一整瓶白酒。
晚上姚漢下班回來,發現彼得斜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地上和床單上有些嘔吐物,窗子緊閉,滿屋散發著一種難聞的味道。姚漢趕快打開房門和窗子。好像知道有什麼人進來,彼得嘴裡嘟囔著什麼,但馬上又打起了鼾聲。
睡到半夜,姚漢朦朦朧朧地覺得房間門「吱呀」響了一聲,接著一道光從樓道里射進漆黑的屋裡,「有人進來了。」姚漢這樣想著,胳膊一支坐了起來,借著光線一看,著實地嚇了一跳,老彼得從外面四肢著地爬了進來。姚漢馬上下床走過去想幫助他,彼得擺了擺手,嘴裡含混不清地說著「No, no」,原來彼得酒喝多了,腿軟不能走路,上廁所只能爬著去。
姚漢回到床上,迷迷糊糊地剛要入睡,忽然房門又響了,燈被打開了,管理員—一位三十多歲的白人婦女走了進來,打掃彼得床邊的嘔吐物。
每天早晨姚漢去衛生間時,都看見手紙被扔得滿地都是,地上和坐板上常常有一片片黃色的尿液。衛生間只有浴缸,沒有淋浴。每天夜深時,姚漢只能端盆水到自己房間里簡單洗一洗,還要防備女管理員的突然闖入,避免造成尷尬。
「我將來老的時候,決不能進這樣的養老院,否則還不如多吃些安眠藥儘早了結。」 姚漢常常自言自語。
最初史蒂夫跟姚漢介紹過,說這個養老院的人有些怪,姚漢當時還不理解「怪」為何意,現在看看住在他身邊的幾個洋人:年輕時就殺過人、還兼有偷竊毛病、行為怪異的駝背老頭;嗜酒如命的孤獨的老彼得;身強力壯、無賴加流氓的洋痞子傑克。他終於明白了「怪」的含義了,只不過史蒂夫說話比較含蓄罷了。
對於姚漢來說,下班后和周末的時間真是難熬。本來想學車,但小鎮交通不便,很難找到說國語的華人教練,學車一事因此而擱下了。
圖書館環境好,鎮上的人借完書就走,除了姚漢沒有其他的讀者。最初有一段時間,姚漢下班后經常去那裡,有時一連幾天都去。有一次,當他走進圖書館,管理員—一個五十多歲的白種女人,看到他進來,用眼睛斜了斜他,陰陽怪調地說:「You ……。」(你天天來),後來他就很少去了。
姚漢只有用上網或偶爾上中餐館坐一坐來打發時間了。中餐館老闆的生意很忙,沒有時間聊天,自己又捨不得花錢給他捧場,所以索性一直沒去。現在,不能上網了,對於姚漢的百無聊賴的生活,無疑是雪上加霜。他一人身處異國他鄉,沒有朋友、親人,幾乎沒有機會說中國話,一天下來甚至連英語也說不上兩句。文化的差異,使他感覺與當地人就像隔座難以逾越的大山。再加上養老院的惡劣的生活環境,一向沉穩、內向而捱得住寂寞的姚漢,覺得像度日如年一樣受著煎熬,感到了一生中從未有過的孤獨。欲哭無淚,欲罷不能,不能捨棄像大海撈針一樣找到的這份工作,不會開車,又學不了車,不能離開小鎮,又租不到房子,何處能立足啊!沒房子,漂亮的妻子和可愛的兒子也不能回來。他覺得自己就像生活在孤島上的魯賓遜,特別是在周末無事可做時,這種孤獨感尤為強烈。有時,他就打長途電話,讓在多倫多的朋友幫忙在無憂網上找個CARPOOL,順路搭車去多倫多。見到朋友,哪怕只在多倫多的街上見到華人面孔,能用普通話與人聊聊天,他都覺得是一種難得的享受。特別是到了多倫多的「中國城」,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張張熟悉的東方面孔,琳琅滿目的中國商品,聽著那親切、沁入骨髓的鄉音,他覺得他是他們當中的一份子,就像一條小魚融入了大海。朋友都很忙,姚漢也不好意思太過頻繁地去多倫多打擾他們。他更想念妻子和兒子,懷念在國內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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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作者明日 發表於 2010-5-17 22:56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作者明日 於 2010-5-17 23:01 編輯

  不期而遇
[size=3]這天晚上,姚漢正在中餐館喝咖啡,忽然門一開,從外面走進來一位與自己年齡相仿的華人女士。她也同時看到了姚漢,熱情地跟他打招呼。她要了杯咖啡,在姚漢的對面坐了下來,兩個人愉快地聊了起來。原來她叫孫東秀,來自昆明,三年前全家技術移民到了加拿大。她丈夫不喜歡這裡,在這裡呆了一個月就回國了,她卻喜歡留在加拿大。她是學工民建的,剛在小鎮找到了工作。因為這裡租不到房,也沒有車,只能住在洋人開的家庭旅館,當地人稱作「HOME STAY」。這裡租金不菲,而且很多地方也不方便。
轉眼進入了六月份,小鎮里各家各戶房前屋后的草坪都從黃褐色變成了翠綠色,春天來了。
小鎮上有個公園,地處小鎮的中心大道的一側。那裡有座白石橋,橋下是條湖,在橋邊有一條沿湖而鋪成的狹長的甬道,蜿蜒向前,直通公園裡一片開闊的草地。開闊地的中心有一個很大的亭子,每年夏天都在這裡舉行露天音樂會。樂隊就在亭子里演奏,人們圍坐在亭子周圍的草地上,一邊乘涼,一邊欣賞著音樂,十分的愜意。
湖中有一座僅能容兩個人同時通過的小木橋,木橋的另一端是一片風格各異的洋房。
開闊地的另一側是一片原始森林,森林中獨闢蹊徑,沿著這條幽暗的小徑穿過森林,又是一片湖水。與開闊地旁的湖水完全不同的是:湖面上漂浮著零星的斷木,還有交叉著向各個方向傾斜的細樹枝。這裡絲毫沒有人工雕琢的痕迹,甚至使人懷疑這兒是否有人來過,真像是一片從未開墾的處女地,一派荒涼、原始、純自然的美。
與原始森林相對的那一側是小鎮里最大的一家超市,超市的停車場上停滿了車輛,與超市相連的後面是郵局、學校和小鎮最繁華的大街,那一帶是小鎮最熱鬧的地方。
所有的一切構成了小鎮公園鬧中取靜的風格。
七月的一個周末,姚漢吃完午飯,想在床上躺一會兒吧,睡不著,而且也不敢過多翻身;坐會兒吧,床很軟,坐時間長了很不舒服。於是他來到了小鎮公園,找一個長靠背椅坐了下來。
公園裡靜得出奇人,只有不遠處的小湖裡一群野鴨子在游來游去,他看著湖面上嬉戲的鴨子,想起了兒時的玩兒伴,還有上學時的老同學們。前段時間學校搞校慶,高中時的同班同學除他以外都返校了。他想像著同學們歡聚一堂的情景,心裡真是羨慕極了……。
忽然,姚漢發現湖中小橋上站著一個和他一樣的孤零零的人,她獃獃地望著湖面。仔細看看,似曾相識。他想起來了,是不久前在中餐館遇到的孫東秀。雖然在國內,姚漢很少與女同事單獨來往,尤其是在陌生的女性面前,更恨不能躲到千里之外。可是今天孫東秀的出現,卻讓他眼前一亮。他使勁地拍了一下巴掌。聽到聲音,孫東秀扭過頭,發現了他,她興奮地向他揮著手,跑了過來。兩個人一見面都笑了。
「怎麼你也在這兒?」孫東秀首先開了口。
「一個人在屋裡悶得慌,又沒有其它地方可去,所以來這兒走走。」
「認識兩個多月了,為什麼沒想到經常找你聊聊天呢?」 孫東秀感慨到。
姚漢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他知道不是自己變了,在這裡實在太需要與人溝通了,他第一次請除妻子以外的女性與自己同坐在一條長椅上。他們談到了工作,談到了兩個人各自的家庭。
姚漢發現孫東秀並不像自己的妻子那麼開朗、健談。雖然姚漢與孫東秀的談話總是在孫東秀主動引導下進行,可是中間經常出現停頓,隨後是短暫的沉默。兩個人都極力找話題,看得出誰都不希望談話終止。
天黑了,姚漢把孫東秀送回了她的住處。臨別的時候,孫東秀小聲問:「能經常出來散散步嗎?」
此時姚漢完全理解孫東秀,自己又何嘗不願意找個人經常聊聊天,排遣寂寞呢?他點了點頭。
回養老院的路上,姚漢想到北京的妻子和孩子,考慮剛才答應孫東秀是否應該,他知道自己並沒有非分之想,只不過是在這種特定環境下的一種慰籍罷了。小慧萬一知道了會不會不高興?可是已經答應了人家又怎能食言呢?思前想後,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在交往時注意把握尺度吧。
連姚漢自己也不相信,第二天還沒下班,他就盼著孫東秀給他打電話,盼著早些下班。可直到下班,也沒有接到孫東秀的電話。如釋重負的同時又有些失落。
下班后姚漢無精打采地騎著自行車回到了養老院。今天是星期四,晚飯應該是蘇打餅乾夾乳酪,他一點胃口都沒有。下班后的時間很難熬,養老院他也不願意多呆,去哪兒呢?去公園,他有些心虛,怕在那裡碰到孫東秀,好像自已特意在那裡等她。還是去超市轉一圈吧,順便看看有什麼東西可以填飽肚子。
不知不覺,離超市已經不遠了。姚漢抬眼望去,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孫東秀,沒錯,是她!孫東秀站在超市門口,正向他招手呢!姚漢只覺得心跳有點加速,他心裡告誡著自己:這是不期而遇,僅此而已。
孫東秀告訴他:「HOMESTAY 那家的西餐我吃不習慣,想來這裡買點兒吃的。」
姚漢早就聽孫東秀說過:她老公在國內有權有錢,兩個人又沒孩子,她在這裡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捨得花錢。不像自己,為了省錢,養老院的飯吃得即使想吐,也要硬著頭皮去吃。說起吃,孫東秀十分有興趣地說:「走,到中餐館我請你吧,平常我一個人沒興趣去外面吃。」
姚漢已有很長時間沒有見中餐館的常老闆了,在孫東秀的一再堅持下他同意了。
中餐館的菜以粵菜為主,且中西結合,顯然不太符合姚漢這個北方人的口味,但怎麼也比養老院的蘇打餅乾夾乳酪強,況且邊吃邊聊,還有啤酒,時間自然過得很快。
中餐館就在有一條馬路相隔的小公園的對面。姚漢和孫東秀吃完飯,步出中餐館,向小公園方向走去。
正值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映照在清澈的湖面上,野鴨子們有的在湖中嬉水、有的在湖面上飛起飛落,碧綠的草地、精巧的亭子、望不見天的原始森林等景物與湖水相互錯落著映入了姚漢的眼帘,此時他感到眼中的景色是那麼的讓人賞心悅目。經常來這裡,第一次發現這裡原來是這麼的美呀!
孫東秀也興緻勃勃地說:「我從來沒有去過森林中的那條小徑,以前一個人總覺得有點害怕,現在你能陪我去看看嗎?」
「沒問題,走吧,我隨當地人走過一次。」姚漢答道。
說話間他們已經來到了小徑的入口處。只見只能容下兩三個人並排走的小路彎彎曲曲看不到盡頭,路兩旁是極高大又茂密的原始森林,遮天蔽日,林中到處都是錯綜茂密的荊棘和雜草,只有小路的上方能看到一線天,林子的深處不時傳來一些簌簌的響動和小動物的叫聲。孫東秀越走越膽怯,越走靠姚漢越近。
「聽說森林經常有鹿的叫聲,有時能看見狸貓等一些小動物,但沒聽說有什麼吃人的。」姚漢介紹到。
他本想安慰一下孫東秀,沒成想孫東秀反而更害怕了,她打了個冷戰。正在這時,突然前面樹林里竄出了一個動物,孫東秀「啊」地大叫一聲,一頭扎進了姚漢的懷裡。姚漢緊緊摟著發抖的孫東秀,仔細看原來是一頭鹿橫跨過小徑,從森林左側鑽進了右側。
「其實鹿是怕人的,不會傷人。」 姚漢試圖消除孫東秀的恐懼心理。
孫東秀怔怔地看著姚漢,過了一會兒才鎮靜下來,眼前的一幕讓她不自覺地倒退了一步不好意思起來。姚漢也趕快撒開了抱著孫東秀的手。兩個人又默默無聲地朝前走。

一天,姚漢和朋友通電話,朋友為他提供了信息,離小鎮不是很遠的地方,有一個華人教車教練,姚漢一直想儘快考下車本,買輛車,但苦於小鎮附近很難找到華人教練,事情就一直拖到了現在。朋友提供的信息猶如雪中送炭。
   


                                                精明能幹的中餐館老闆


[size=3]轉眼到了九月份,中餐館的常老闆籌備在餐館後院辦一場小型露天音樂會。每年的九月他都要舉辦這樣一場秋季音樂會,他的靈感來自於觀眾很多的夏天湖邊公園的免費音樂會,他認為這是個很好的商機。
音樂會晚上七點鐘開始,常老闆專門聘請了幾個人演奏西洋樂曲。當天,有的人一下班就來他的餐館吃飯,吃完飯拎瓶啤酒到後院接著聽音樂。多數人七點鐘入場,他們邊喝啤酒邊欣賞音樂。門票是兩加幣一位。這樣,飯費、門票、啤酒全面促銷,多方面收益,常老闆每次舉辦音樂會都收入不菲。
這天一下班,姚漢也來到了中餐館。因為常老闆打電話給他,都是同胞,他怎麼也要捧捧場。他硬著頭皮買了兩個漢堡包,這裡的漢堡價格和麥當勞的差不多,但味道卻差多了。他吃完飯,買了啤酒和門票,在常老闆的指引下,走出了餐館右側門,左轉身來到了進入後院的大門。他抬眼看到門的上方寫著「SUNNY GARDEN(陽光花園)」。
進門后,他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這是一片封閉的小空地,空地的北面和西面是原始森林,樹木粗細不等,高低錯落,地上雜草叢生。被踩倒的草依稀形成了一條通向森林深處的只有一人寬的小路。
一條與中心公園的小湖相連的小河從空地和餐館南面穿過,河水清且淺,三三兩兩的魚兒游來游去,似乎可以伸手可得。
空地東面依次是餐館的西牆、大門和一排獨自出入的小木屋。餐館的西牆根擺著一排盆栽花卉,五彩繽紛,十分誘人。
姚漢的視線從四周轉向了空地上的布置,中央靠西,也就是正對著大門的方向,鋪著一塊方形地毯,大概這就是舞台了。面對舞台的東南北三個方向環繞著一條設計巧妙的長廊。長廊使用沒有刷過漆但十分規則的方形粗木搭建而成。上方每隔兩米都有一個古色古香的吊燈,各式各樣,沒有一個相同的。中間連接著五顏六色的彩燈。長廊的地面用細木條鋪成。姚漢好奇地看著貫穿長廊的兩側的高高的平台,全然不像國內長廊供人坐的地方,反而像個桌子,面對高台的是一個個高高的圓凳,姚漢明白了,原來那高台是吧台。長廊的中間供人行走。此建築真是精巧、獨特、簡潔、美觀而多用。
看看長廊,再環顧四周,這簡直是一個古樸自然、相得益彰的世外桃源。
「姚漢。」這時忽聽有個熟悉的聲音叫他,他回頭一看是孫東秀,她也舉著一瓶啤酒剛剛走進院子。
孫東秀提議:「咱們去邊上的小木屋裡坐吧,因為過一會兒音樂一響,震耳欲聾,通過小木屋的窗戶就可看到空地中的一切。」
這一排共有三個相同的小木屋,他們選擇了一個視野最好的屋子坐了下來。屋子中間是一個長方形小桌, 四周各圍著一排長凳,整個小屋面積大約六平方米。孫東秀從包里掏出一袋熟花生米和幾樣小吃,面帶羞澀地說:「我知道在這兒准能碰到你。」
姚漢笑了起來:「原來你是有備而來啊。」
姚漢望著孫東秀,幾天不見,她好像清瘦了許多,孫東秀有些不好意思了。
姚漢話題一轉眼望著長廊:「這小木屋都是常老闆自己設計搭建的。」
「他真是個獨具匠心的能工巧匠。」孫東秀也隨著誇獎起來。
姚漢接著說:「中餐館老闆一家剛來到小鎮時,這裡的人很歧視外來人,尤其是移民,很少有人到這裡來吃飯。他家樓下開的洗衣房也無人光顧,洗衣機的自動投幣的盒子經常被十幾歲的孩子撬開,錢被偸走。最可惡的是:還經常接到一些騷擾電話,影響他們做生意。常老闆忍無可忍地報了案,警察給了他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建議:生意電話換新號碼。後來憑著他們精打細算的經營,終於得到了當地人的認可。你知道嗎?常老闆常常瀏覽每個超級市場的特價促銷海報,從不放過任何機會。就拿啤酒來說吧,啤酒店打折時一元一瓶,他買回來按照三元一瓶出售,這還是全鎮餐館中的最低價,小鎮上另幾家餐館都對他低價促銷有意見。」
「聽常老闆說,原來這個鎮上有個黑人家庭醫生,他的華裔妻子做接待員。就因為是有色人種,小鎮上沒人讓他們看病,最後沒辦法,他們離開了這裡。」 孫東秀補充道。
「簡直是種族歧視!」姚漢顯然有些憤憤不平。
「別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了。」孫東秀在旁邊勸慰道。
這時,手拿啤酒的進場的人越來越多。姚漢笑著說:「你說這外國人挺有意思的,中餐館旁邊的超市賣啤酒一塊五一瓶,他們不去那裡買,非得到這裡買高價啤酒。」
孫東秀嘻嘻地笑著插話:「外國人?咱們才是外國人。」
姚漢也笑了起來。
孫東秀接著說道:「人家講究的是情調,只要有錢儘管花,與咱中國人消費觀念不同。」
姚漢一邊聽著,一邊點頭。他們還想繼續聊下去,這時音樂會開始了,樂器聲和著三人小合唱聲蓋過了說話聲。姚漢和孫東秀只好邊吃小吃、邊喝酒,還時常打個手勢碰一下彼此的酒瓶,相視一笑
喝完了酒,音樂會還沒結束,他們倆就溜了出來。在送孫東秀回去的路上,孫東秀問姚漢:「你這段時間忙什麼呢?我每天都去湖邊公園,怎麼一直沒看見你呀?」
「周末我一直忙著練車。」姚漢答道。
孫東秀鼓了鼓勇氣小聲說:「什麼時間有空,我們可以多出去轉轉嗎?我一人有時挺煩悶的。」
「對了,以前都是你請我吃飯,我也該請你一次了,這周六我有時間,你看中午行嗎?」
「行。」孫東秀笑眯眯地答道。

周六的中午,因為養老院離中餐館不遠,姚漢走路去了中餐館,老遠就看見孫東秀已在那裡等他。只見孫東秀穿著一件緊身的白色連衣裙,齊肩短髮被一個黑色鑲有鋯石的發卡攏在耳後,額頭還特意修剪了齊齊的劉海兒,看起來雖然不是十分出眾,卻也清秀文靜。
他們仍舊坐在了中餐館裡面套間臨窗的桌子旁,要了兩個菜和一個野菜湯。姚漢提醒她:「這野菜是上周末中餐館老闆去附近田野里採摘的,你能吃慣嗎?不然換一個吧?」
菜上齊了,孫東秀先舀了一勺湯,抿了一口:「嗯,鮮美極了。常老闆特會做生意,在他眼裡,什麼東西都可以賣出錢來,真是遍地是黃金啊。」
正說著,常老闆炒完菜,忙裡偷閒地從廚房裡走了出來,「我出來透口氣,順便來告訴你們,為了答謝你們常常惠顧本店,如果你們願意,下午我開車帶你們去遠處釣魚。」
「釣魚,太好了!」高興得姚漢和孫東秀幾乎齊聲叫了起來。
下午,他們來到了距小鎮二十公裡外的一條大河邊,常老闆順著河邊水淺的地方,走到河中一塊石頭上,他把魚鉤上放好魚餌后,狠命地甩了一下魚竿,然後把魚竿固定在一個帶來的架子上,開始整理起帶來的桶和其它工具。姚漢也跟著走了過去。孫東秀也著急了:「我也去。」說著,就要往河裡走,可是又遲疑了,她有點害怕。
姚漢回過身來:「別怕,我來拉你。」說著向她伸出了手。
孫東秀緊緊抓住了姚漢的手,隨著他來到了河中的石頭上,可站穩后還是不撒開手。姚漢覺得有些彆扭,他看了看孫東秀,她好像絲毫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過了一會兒,姚漢說:「魚還沒上鉤,咱們還是到附近走走吧。」
說著,拉著孫東秀回過身往河邊走。快到岸邊時,姚漢用另一隻手輕輕向前推了一下她,嘴裡喊了一聲:「平安無事嘍。」順勢撤出了讓孫東秀握著的另一隻手。
等他們在附近走了一圈回來后,看到常老闆已經釣了不少魚。奇怪,怎麼還有小魚呢?姚漢聽說加拿大人釣魚主要是為了娛樂,釣到小魚都要放生的,讓它們繼續長大。只有華人大魚、小魚都要,有些華人為了屯魚,還專門買了冰櫃,夏天到處釣魚,回家后把魚凍起來,連冬天吃的都夠了,不用再花錢買魚吃了。他想:常老闆釣的魚,不但自己家吃,連餐館生意上用的魚也不用買了。難怪最近經常看到新聞報道:華人釣魚時被打,甚至還有被殺的。
回來的路上,姚漢有些情緒低落,孫東秀還要請他在中餐館吃飯,他謊稱有事謝絕了。臨分手的時候,孫東秀說:「下周末能否給我幫個忙,幫我去郵局取東西。」
姚漢答應了。
當姚漢回到養老院時,已經開始吃晚飯了。他沒有胃口,胡亂地吃了幾口,就走到了後院的楓樹下去乘涼。他想起了白天發生的一切,除了常老闆的做法讓他不快以外,與孫東秀的交往也令他陷入了矛盾和苦悶中。的確,自己孤身一人,需要與人溝通和交往,與孫東秀見面漸漸地已成了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內容,甚至有些盼望和喜歡這樣的時刻。可是他是個已婚的人,頻繁與異性交往是不是有些過分,妻子知道了會不會不理解而產生家庭矛盾?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趕快學車,考下駕照,從小鎮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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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5-21 00:46
excellent novel and looking forward to the r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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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作者明日 發表於 2010-5-22 09:52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作者明日 於 2010-5-22 10:00 編輯

惻隱之心

一周的時間又過去了。周六上午,姚漢要幫孫東秀取東西,約好在郵局門口見面。姚漢用自行車把一大箱東西送回了孫東秀的住處。孫東秀為表達謝意,執意要請姚漢吃飯。姚漢很猶豫:可漫長的半天多的時間又怎麼度過呢?他很不願意回養老院,在外面溜達時間長了,又怕被人誤認為精神有問題,眼前的她又是那麼熱情,今天就給自己放個假吧,好在明天他已約好了教練學車去,想到這兒,他答應了孫東秀。
孫東秀開心地一路上有說有笑。在中餐館吃完了午飯,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他們又來到了湖邊的公園,在公園裡溜達了一個下午。
姚漢問孫東秀:「累不累?你先在椅子上坐會兒吧。我去旁邊的超市買些麵包和飲料,就算作咱倆的晚飯吧。」說罷,小跑著去了超市。
一會兒功夫,姚漢手提一個裝滿食物的食品袋兒回來了。
姚漢遞給了孫東秀一瓶礦泉水,自己又打開一瓶,喝了一口,問孫東秀:「你丈夫為什麼不來呢?或者你可以回國呀?你一個人長期在這裡也不行啊!」
孫東秀沉默了一會兒說:「我覺得加拿大人際關係簡單,在這裡與世無爭,我的性格不適合在國內,我不會阿諛奉承和投機鑽營,經常受人排擠,我非常憎恨這種不公平。而我丈夫喜歡熱鬧的大城市,他認為加拿大的生活太寂寞,況且他非常精明,善於社交,所以參加工作不久就升職了,現在他有權有錢,不捨得國內安逸的生活來陪我,再說他……。」
說到這兒,孫東秀停住了,良久才繼續說道:「我和我丈夫是大學時的同班同學,相處四年,他從未和我有過密切的交往,直到大學畢業前,他突然提出要和我交朋友。我爸爸是學校學生處的主任,我當時雖然了解他的用心,可他畢竟是一表人才,又是學生會的幹部,在學校小有名氣,許多女生都對他有意。而我無論才和貌都並不出眾,能得到他的主動追求,我覺得很有面子,況且他也是我當時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我們結婚後,他如願地留在了昆明。」
姚漢越聽越糊塗:「他到底愛不愛你?」
孫東秀苦笑了一下:「在國內的時候,他每天都很晚回家,甚至有時不回來。周六、周日我回父母家,就不知道他『飛』到什麼地方去了。我們之間連最起碼的交流和信任都沒有。我現在才知道:他並不愛我。這也是我要來加拿大的主要原因,我原想換個環境,我們的婚姻興許會有些改變,可是……。」孫東秀說不下去了。
姚漢問道:「為什麼不離婚?」
孫東秀搖了搖頭:「他正在競爭一個晉陞的機會,在這個關鍵時刻,離婚對他不利,誰知道今後會怎麼樣?在加拿大工作這麼難找,我必須保住這份工作,我不會開車,只能住在這裡。我想自己租房,自己做飯,在HOMESTAY吃老外的西餐太不習慣了,可哪裡能租到房呢?」孫東秀越說越傷心,說著竟轉過身,趴在椅子靠背上「嚶嚶」地哭了起來。姚漢不知說什麼好。他伸手搭在了孫東秀的肩上,想試圖安慰她。她似乎感受到了那隻手的溫暖和力量,她拉過這隻手,靠在了他的臂彎里。
看著哭成淚人的孫東秀,姚漢起了惻隱之心,他心疼地把孫東秀樓在懷裡。
良久,他想出了安慰孫東秀的話:「對了,你也快學開車吧,學會開車,就可以到附近的鬧市去租房了。」
孫東秀止住了悲傷,突然問姚漢:「你是不是這樣想的?」
「是啊!」姚漢回答,他來了興緻。
可孫東秀卻更傷心起來。姚漢若有所思,他緊緊地抱著這個傷心無助的可憐的女人。
     
                                                          考車


除了忙考車的事,姚漢第一次主動給孫東秀打電話問候她,鼓勵她要積極生活,抓緊時間學車,並告訴她自己近期很忙,實際是暗示她不能再見面了。
星期天練車時,姚漢請求教練儘快為他安排考期。教練查了一下,訂在下周四路試。
考車這天,姚漢隨著教練很早就來到了考場。他要先熟悉一下考試路線,再等待考試。他早就聽說:考車對新移民是一關,很多人都要考三四次。聽說一位在香港教車的教練,在這裡考了五次才通過。國內考車主要考技術,練車和考車都在專用場地內進行。而這裡主要考安全意識,從練車的第一天起,就行駛在馬路上,考試一般也沒有專用場地。所以,這裡人開車時的安全意識比較強。馬路上和高速公路上都有速度要求,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除主要馬路口有紅綠燈外,一般街區路口都有「停」牌(STOP SIGN),「停」牌被視為「紅燈」,行車到此,必須首先停穩,在認為安全的情況下才能通過。行車的保險金額與交通事故頻率和破壞程度聯繫緊密。因此,有時雖然路上車輛很多,但都有條不紊,很少出現國內的堵車現象。
姚漢緊張地坐在車裡,盡亮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一會兒,車門開了,考官進來了,是一位四十多歲的胖胖的白人女士。她首先核對了姚漢的個人信息,檢查車的腳閘和信號燈,然後發出了第一道指令:「Let』s go,(開始)」
姚漢啟動了車子,考官不斷地發出各種各樣的口令:Roadside Parking(路邊停車)、Three points turn(三點掉頭),Parallel Parking(平行泊車)……,姚漢小心翼翼地做著各種各樣的動作。
行駛到一個「丁」路口前,他看到了右側路邊立著的「停」牌,穩穩地在停車線前停下了車。橫向的這條馬路沒有停牌,這時,一輛車沿著橫向馬路從左側駛來,但姚漢認為自己的車頭前還有一些空間,於是,想把車再往前移一些,以便獲得更好的視野。沒想到車剛動了一點兒,旁邊的考官就厲喝一聲:「Stop, car coming. (停,有車來了。)」與此同時,她重重地踩下了她腳底下的剎車。姚漢考試用的是教練車,這種車在駕駛位置和副駕駛位置各安裝了一個腳剎,專門用於練車時應急。
第一次考車,姚漢就這樣失敗了。

                                                          同胞


眼看小慧母子回國到一年了,姚漢還沒有考下駕照,無法租房。小慧只好把一年內有效的機票寄回了加拿大,讓姚漢先把票退了,等租下房子后再作打算。
周末,姚漢搭CARPOOL(順路搭車)回到多倫多,到旅行社去退票。退票要交手續費,再加上加拿大航空公司的罰款,小慧和兒子的機票總共損失了四百多元錢。
姚漢渴望早日拿到駕照,租到房子,把妻子和孩子接回來。
三周后,也就是2004年10月中旬,姚漢第二次路試成功了!興奮的他立刻打電話給孫東秀:「我成功了!我現在的感覺太妙了。」
「祝賀你。」電話里孫東秀的語氣平和,聽不出一點兒高興的樣子。
「你也趕快考車吧,住在這裡太不方便了。」姚漢知道孫東秀不喜歡開車,但越是這樣越要鼓勵她。
孫東秀沒有理會學車這個話題。反而說:「聽說『中餐館』有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在十一月初要出租,我想租下來,我太想有個自己的家了,你覺得怎麼樣?」
「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是不是太奢侈了。」姚漢半開玩笑地說道。
「我也正為這事犯愁呢,要不你跟我合租,咱倆分擔房租,這樣你就可以從養老院搬出來了。」孫東秀的話中帶有懇求。
姚漢笑了笑:「我想單獨租個一室一廳,讓我妻子和兒子儘快從北京回來。」
孫東秀黯然神傷。此後,她一句話也不講了。
姚漢想起中餐館老闆也跟他談過租房這件事,他當時有些猶豫:孩子不到兩歲,一家三口住兩室一廳的房子有點浪費,而且價格也高了點,所以,姚漢婉拒了常老闆。沒想到第二天常老闆就告訴姚漢:中餐館的地下室要有別的用途了,要求他儘快把存放的東西搬走。
姚漢沒想到常老闆會這樣,但最近因為忙於考車,還沒顧上這件事,現在駕照拿到了,首先要處理的就是這件事。
姚漢來到中餐館,找到了常老闆,希望能再通融一兩個月時間,因為租房一般要比入住時間提前一兩月,可常老闆態度堅決,一天也不想多等了。
姚漢絞盡腦汁想辦法,終於想到找養老院的胖經理試試。胖經理說要請示一下老闆。
一天後,姚漢從胖經理那裡得到答覆:可以把東西存放在後院的地面車庫裡,這是一個全封閉的帶有空調的車庫,不僅條件好還不需要付費。這出乎意料的結果令姚漢十分興奮。他當天就從小鎮上租了一輛小卡車,把東西從中餐館搬到了養老院。因為姚漢已把十月份存儲東西的月租費一百元早已預付給了常老闆,實際上只在常老闆那兒存放了半個月就搬出了,常老闆答應退回五十元錢,但他說等有了現金后再給。
星期一下班后,姚漢來到了中餐館,雖然因為存放東西和租房子一事與常老闆有些不愉快,但並沒有撕破臉皮,他感覺常老闆這人還不壞。現在,他想買輛二手車,在這裡,只有常老闆可以給他提供一些信息。
常老闆在廚房,老闆娘面無表情地端著一杯咖啡遞給了姚漢。姚漢看到她的胸前戴著小紅花,心裡十分反感。他知道:在加拿大人掩埋陣亡將士屍體的墓地開滿了罌粟花,為此,這小紅花被作為紀念戰爭中逝世的軍人的特定之物,11月11日被定為紀念日。(Remembrance  Day )許多中國人都和他有同感,他們忘不了加拿大曾經參與朝鮮戰爭,他們中有許多人的親戚都犧牲在了朝鮮戰場上 。
常老闆炒完菜來到姚漢的桌前告訴他:靠近鎮外有一個中餐館的老顧客要賣車。常老闆還很痛快的開車帶姚漢來到了賣車的那戶人家。賣主要出售的是一輛紅顏色1995年產的豐田車,外觀保養得很好。在小鎮也沒有可供挑選的其他的車了,姚漢決定買下這輛紅車。與車主協商后以兩千元加幣成交。過戶之前要進行安全檢查,沒想到這一查又花去一千二百多元,姚漢與車主各出了一半。雖然買車有經驗的常老闆怕得罪老顧客而沒有提醒姚漢:舊車還有安檢的費用,姚漢仍然感激常老闆能提供信息並帶他來買到了車。
在加拿大生活了幾年,特別是接觸到了形形色色的新老移民,姚漢已經能客觀地評價和理解同胞了



                                           風雲突變


這是一個周六的下午,辦完了車的過戶手續,姚漢有了一輛屬於自己的車了。當他打開車門的那一剎那,他的心情不是一個「爽」字就能形容的。如果說以前就像折了翅膀的海燕被困在孤島上,那麼現在是重新插上翅膀,又可以在藍天與大海之間任意翱翔了。
姚漢啟動了車子,開到了小鎮外的鄉間路上,他要盡情地享受,痛快地發泄住在小鎮的鬱悶。他搖下車窗,美美地看著路兩旁的樹翩翩地向後起舞,任憑秋風涼爽地愛撫著臉頰。他不介意時間,也不管身在哪裡,只要有路,就想一直開下去。他想象著租到了房子,搬出了養老院,妻子和兒子回來了,在假日里,一家三口開著車,到處觀光賞景……。
忽然,姚漢看到了前面一望無際的湖水。他停下車,看看天色已經黑下來了,快五點鐘了,也不知到了哪裡,他拿出地圖查看,原來他已開出七、八十公里了,前面的湖是ERIE 湖(伊利湖),他只好調轉車頭。
這天,是姚漢第一天開車上班,他無比興奮,干起工作來都特別地有勁頭。下班時,老闆史蒂夫要和他談話,姚漢猜想:是不是要有大的項目了?
史蒂夫說:「Our ……。」(目前的項目已近尾聲了,我不知道新項目什麼時候來,而且我們公司是個小公司,所以……。)
話說到這裡,姚漢的心「呼悠」一下沒了底,他已明白了史蒂夫往下還要說什麼,他接過老闆的話說:
「No problem……? 」( 沒問題,我從什麼時間開始下崗?)
「Tomorrow…….。」(明天。謝謝你的理解,這是ROE(工作記錄),你可以拿它去政府的人力資源部門申請失業金。)史蒂夫說著,把一張已經填好的表格交給了姚漢。
史蒂夫安慰姚漢:「If ……. 」(如果有新項目來,我將會叫你回來。)
史蒂夫的話就像是晴天霹靂,沒想到好不容易找到的專業工作,剛剛乾了不到一年就被LAYOFF (失業)了。他此時的心情沮喪到了極點,神情恍惚的不知是怎樣把車開回了養老院,慶幸的是小鎮的車很少。
養老院的後院,有一大片空場,中央有一顆巨大的楓樹,看樣子樹齡至少也得有一百多年了,所有的車就停在這片空場地上。姚漢停好了車,只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他在車裡呆坐了許久。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才打開車門,站在楓樹下。
此時已是深秋季節,他仰頭望著頭頂的樹冠,粗大的樹榦上枝繁葉茂,楓葉紅得像一片火海,可他卻感覺不到一絲的美好。他想起了一句歌詞:花兒為誰開?鳥兒為誰唱?是啊,葉子為誰紅?,景色再美也不屬於我。看著地上的落葉,他不禁感慨:葉落歸根,可是我的根在哪兒?我將飄向何方?回多倫多去干體力活兒嗎?可史蒂夫說過:如果有項目來,還讓他回去。如果沒有項目呢?離開小鎮嗎?他甚至想到了離開加拿大,可是,孩子的國籍是加拿大。怎麼辦?我的歸屬到底在哪兒啊?
就像是自我安慰:萬一史蒂夫那裡來了新項目呢?我應該等,不能離小鎮太遠。他打定主意:明天就去小鎮附近的鬧市找房。於是,他找到胖經理,要了份當地的報紙,根據出租房廣告,打了幾個電話,約好了第二天看房的時間。
第二天早晨,姚漢開車出了小鎮,半小時後來到了一個鬧市區,這裡有二十萬左右的人口,在加拿大算得上是個中等城市了。循著地圖,他很快就來到了一幢高樓前,在大樓的管理辦公室里,管理員要他出示工作證明,他如實的說:「I just lost job.(我剛剛失業。)」
「Sorry, ……。」(對不起,沒有工作就不能租房。)
姚漢想:也許這個房主擔心我沒工作負擔不起房租。他不甘心,決定再試試,他來到了另一個公寓,情況與前面一樣。
姚漢不再存僥倖心理了,他確信這是不能改變的慣例。他想:這個慣例不應該適用於華人,華人與洋人不同,洋人是超前消費,華人則慣於儲蓄,即使沒工作,付房租也沒問題。但這是西方社會,沒辦法。
姚漢又開車來到了第三處公寓。吸取前兩次失敗的教訓,一向不撒謊的他,沒有跟管理員說自己沒有工作。管理員讓他填了申請表,帶他看了房間,承諾一個星期內給他答覆。
姚漢對這個房子很滿意,卻又十分擔心:萬一他們打電話給公司落實情況怎麼辦?唉,姚漢長嘆一聲,一切聽天由命吧,他無力應付這風雲突變所帶來的一切。
兩天後,姚漢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他沒能租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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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作者明日 發表於 2010-5-25 07:04 | 只看該作者
   寂寞中的相互撫慰


姚漢先是拿到駕照,買到車,接著是工作沒了,租不了房子。這幾天發生的一連串的事,使他感到就像坐過山車,先是被拋得高高的,然後又被重重地摔到谷底。他再也經受不住命運的嘲弄了,終於病倒了。
姚漢連續燒了兩天,養老院的管理員給他送來了西式甜點,他一點胃口都沒有,只是勉強地喝了點牛奶。
孫東秀打電話找姚漢,才知道他病了。當天晚上,孫東秀帶著水果和姚漢喜歡吃的「康師傅」速食麵來看他。
「幾天不見,你怎麼病成了這樣?你應該打電話告訴我。」 孫東秀責怪的話語中帶有發自內心的關切和心疼。
姚漢吃了一碗孫東秀為他泡的速食麵,有了些精神。他把失業和租房的事跟孫東秀講了。
「不要著急,事情已經這樣了,踏下心來想想下一步應該怎麼辦。」孫東秀安慰道。
說話間,孫東秀又削了個蘋果,遞給了姚漢,姚漢本不想吃,被孫東秀「逼」著吃了下去。
臨走時孫東秀還囑咐道:「早點兒休息,好好養病,我明天再來看你。」並再次勸姚漢:「去我那裡合住吧,這樣咱們也能相互照應。」
看著孫東秀懇切的眼神,姚漢的心動了。
第二天一早,姚漢覺得渾身舒服多了。吃完早飯,他信步來到了湖邊坐在長椅上,思前想後:自己還要在這裡住一段時間,看看公司有沒有新項目來,因為回多倫多找專業工作更難。在這兒租房是不太可能了,養老院一天也不想多住了,看來只能和孫東秀合租房子了,況且自己和孫東秀的處境同樣孤獨,都渴望相互交流和互相幫助。他也想到了妻子和孩子,思緒很亂,猶豫不決。
這時,碰巧孫東秀也向這邊走來,看到了姚漢,她興奮極了:「怎麼你在這裡?病好了?我剛去過你的住處找你。」
姚漢笑著打趣道:「有你這麼關心,我的病哪有不快好的道理」。
「還有件事,我的計算機出了問題,想請你幫我看一下,修好了我請你吃飯,若修不好就免了。」孫東秀說著,調皮地看了看姚漢。
姚漢哈哈大笑起來,「看來我得接受這個挑戰了。」說著話,他隨著孫東秀來到了她的住處。
修完了電腦,孫東秀和姚漢照例來到了中餐館,坐在了以前的座位上邊吃邊聊起來。中餐館老闆不知是為了拉攏他們租他的房子,還是為了姚漢存放東西一事表示歉意,免費為他們做了一個酸辣湯。
「我最愛喝酸辣湯了,我做的酸辣湯要比這個味道好,而且我還會做不少的拿手好菜。」孫東秀不無得意地說道。
一碗酸辣湯下肚,姚漢的心裡熱乎乎的。他想:如果能租間房子,天天能吃到可口的飯菜並非奢求。其實中餐館老闆也不錯,與其花錢合租別人的房子,還不如讓他賺這筆錢,畢竟是骨肉同胞。即便是和孫東秀合租也沒什麼,早就聽人說:在國外男女合住是正常的事,如果同性合租房倒是容易被人誤解成同性戀而不正常了。想到這兒,他突然對孫東秀說:「咱們合租常老闆的二室一廳吧。」
「你說什麼?」孫東秀懷疑自己聽錯了,姚漢又重複了一遍,孫東秀又驚又喜:「太好了。」
她停頓了一會兒,想了想後繼續說道:「周末咱們去傢具店看看傢具,我想買些簡單傢具,我不像你有現成的。我要買個沙發和尺寸大些的液晶顯示的電視放在客廳,咱們一起看。你那個電視21」,太小了……。」孫東秀滔滔不絕地暢談起今後「過日子」的打算,越說越激動。
周六,姚漢開車帶著孫東秀來到了傢具店。傢具店老闆看著他們雙出雙入的,誤以為他們是夫妻,極力推薦店裡的一個寬大舒適的雙人床。孫東秀認真地聽著老闆的介紹,姚漢卻悄悄地走開了。孫東秀買了一個電腦桌,一套小型餐桌椅,一個雙人床和一個可用作床的摺疊沙發。姚漢有些不解:這哪是買簡單傢具,簡直就像成家過日子,望著心滿意得的孫東秀,姚漢無奈地笑了笑。
終於盼來了搬家的這一天,孫東秀從常老闆那裡拿到鑰匙后開始打掃房間,而姚漢則開著車,把自己的東西從養老院後院的車庫中一趟一趟地運到新租的房中。姚漢的卧室里只擺了張床、電腦桌和書架,其它傢具連包裝都沒有打開,一律放在了床下或壁櫃中。當姚漢還沒有把自己的東西完全就位時,孫東秀新買的傢具就送到了。
孫東秀告訴姚漢:「床和電腦桌放在卧室,餐桌和摺疊沙發放在客廳里咱倆公用。」
收拾停當,姚漢開車和孫東秀一起去附近的華人超市買東西。小鎮里的西人超市東西太貴,也不合華人口味。他們都已經有很長時間沒自己做飯了,所以很多生活必需品都需要買。姚漢失業了,又要養家糊口,所以生活比較拮据,只買了油鹽醬醋、蔬菜和牛奶等,而孫東秀除此之外,還買了魚、蝦、牛肉等。
對比養老院的西餐,姚漢對現在自己簡單的一日三餐很滿足。他和孫東秀的做飯時間是錯開的。做完飯,姚漢就端著飯菜回到自己房間,邊吃飯邊上網找工作。夜深人靜時,他想到了妻子小慧,如果她知道了我和另外一個女人合租房子會怎樣想?姚漢一直沒有勇氣跟妻子說這件事,怕她誤解。他想:這只是暫時的,一旦老闆讓他回公司工作,他就可以馬上到別處租房子,或是中餐館老闆再有空房的話,哪怕是二室一廳的房,他也會毫不猶豫地租下來,好讓一家人早些團聚。
又到了周五,忙碌了一星期的人們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姚漢象往常一樣簡單地吃完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心情放鬆地上網遨遊。孫東秀下班回來徑直進了廚房,很快就從廚房裡傳來了煎炒烹炸的聲音。姚漢正專註於瀏覽時事新聞,忽然傳來「呯呯」的敲門聲。「來了。」姚漢一邊應和著一邊放下手中的滑鼠,站起身打開房門,孫東秀正端著兩盤菜站在門外:
「嘗嘗我的廚藝。」孫東秀搶先說道。
看到姚漢還愣在那兒,孫東秀笑著看了他一眼:「不想讓我進去嗎」?
「不,不,我這屋裡太亂了。」姚漢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他一邊讓孫東秀進來,一邊手忙腳亂的整理著桌子,把已經空了的碗和筷子送到了廚房。
「別忙活了,沒關係,我又不是外人。」孫東秀說著話,看著姚漢,「我知道你們男人吃飯總是瞎湊合,所以多做了點菜,你先嘗嘗,與中餐館的菜比較味道如何?」說著,把一雙筷子遞給了姚漢。
姚漢夾了一口菜放在了嘴裡:「真好吃,有南方菜的味道,謝謝了。」
姚漢的話讓孫東秀高興得有點合不攏嘴了:「我知道你喜歡吃辣的,所以特意放了點兒辣椒,你認為好吃,今後還有機會品嘗,否則就免了。」
「不,不需要……。」
姚漢還想說什麼,立刻被孫東秀打斷了:「跟我客氣什麼?」停了一下她繼續說道:「對了,我還燉著雞湯呢,你前段時間有病,我怕你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所以想給你補補。」
幾句話說得姚漢心裡十分感動。孫東秀好像看透了姚漢的心思似的:「咱們這是互相幫助,因為我經常搭你的車去採購,有什麼重活都是你幫忙做。」
兩個星期過去了,孫東秀經常像這樣熱情得讓姚漢難以拒絕。姚漢實在是過意不去了,一天他找到孫東秀:「乾脆晚餐咱們合夥吧,經濟上實行AA制,每天下午五點鐘以前,我把飯蒸好,菜洗乾淨切好,等你回來炒,你看如何?」
聽了姚漢的話,孫東秀先是一愣,然後高興地笑了起來:「行啊,我舉雙手贊成。」
孫東秀是典型的南方女子,每天都花樣翻新地做出各種好吃的南方風味的美味佳肴,她還特別愛吃姚漢做的各種各樣的北方面食,尤其是水餃和烙餅。晚餐時光是他們一天中最美好的。他們坐在客廳的餐桌前,邊吃邊聊,談論一天中有趣的事。有時看看電視,飯後孫東秀通常準備些水果幫助消化,好像一家人一樣。漸漸地他們都不願意過早地回到各自的房間,每天晚上都在客廳里呆到很晚才離開。
此時已是十一月末,與窗外的嚴寒天氣相比,小屋裡顯得格外溫暖。不知不覺姚漢已經有些陶醉在與孫東秀共同的生活里。他經常望著坐在對面的孫東秀,望著望著好像她變成了妻子小慧,一個美貌艷麗,一個清秀可人,同樣給了他「家』的溫馨。只有當菜足飯飽之後,躲在屋裡的雙人床上,難以按捺內心的衝動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兩個女人在他生命中的質的區別。畢竟他還不能接受有些移民尤其是小留學生中流行的「合夥夫妻」的觀念。
姚漢思念妻子和兒子,可沒有工作,租不到房子,中餐館老闆這裡也一直沒有空房,生活只能這樣繼續著。
這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下得很大,到了下午已經有半個膝蓋深了。姚漢想起孫東秀早晨出門的時候,穿著一雙高跟皮鞋,他還開玩笑說小心別崴腳。現在這麼大的雪,下班后她還要走回來,雖然她們公司不是很遠,但是穿著高跟鞋行走……。姚漢急忙穿好衣服,下樓啟動汽車。當車子開到孫東秀上班的公司時還差五分鐘下班,不一會兒車頂就被白雪覆蓋了。
姚漢坐在車裡,望著公司的大門,總怕孫東秀走過去沒看到他。下班時間已經過了五點鐘,孫東秀出現在公司門口,她望望漫天大雪遲遲不敢前行。姚漢知道她沒有看到自己,就按了按喇叭,同時打開車門,把手伸向窗外用力地揮著。孫東秀看見了,激動得忘記了自己腳上的高跟鞋,直奔了過來,可剛跑幾步就滑倒在地。姚漢趕忙下車沖了過去,俯下身攙扶起孫東秀,發現她已是淚流滿面了。孫東秀望著眼前這個相依相靠的男人悲喜交加,忘情地撲向他的懷裡,令姚漢猝不及防。他下意識地想向後退,可他的腰被孫東秀抱得緊緊的,她好像再也不想失去似的,緊接著他的嘴唇被踮起腳的孫東秀薄薄的唇緊緊地貼住了。姚漢雖然很被動,但此刻這雖突然、卻並不意外的纏綿,還是讓他忘記了冰雪嚴寒,忘記了遠方思念他的妻子。
以後的幾天里,姚漢極力與孫東秀保持距離,每天吃完晚飯他都找各種各樣的借口,早早地回到自己的房間。而孫東秀看他的眼神卻越來越含情脈脈了,讓他不敢面對。
聖誕節的晚上,孫東秀做了一桌子菜,還不顧姚漢的反對買來了啤酒,她說今天她要請客。
做完飯,孫東秀摘下連衣圍裙,坐在了姚漢對面。姚漢發現孫東秀今天穿了一件低領口嵌金邊的白色薄毛衣,不僅曲線完全呈現出來,半遮半掩的胸口時隱時現。姚漢不敢直視她,一個勁地低頭吃菜喝酒,孫東秀不時地提議碰杯,不知不覺中兩個人都喝得暈暈糊糊的。
「小慧,別喝了,再喝就太多了。」姚漢口齒不清地叫著。
孫東秀還在舉杯痛飲,姚漢站起身搶過了她的杯子,她抓住姚漢拿著酒杯的手:「這兩天我看到網上有一篇文章,講的是搭夥夫妻的事,就是說兩個已婚、但家人都在國內的男女在異國他鄉相依為命,跟夫妻一樣的生活,你看咱們是不是……。」
孫東秀話還沒說完,姚漢甩開孫東秀的手,搶過話頭:「我早就聽說過『搭夥夫妻』,但是咱們與他們不同。」
孫東秀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唐突,趕忙換了個話題:「你剛才叫我什麼?」
姚漢沒有回答,坐到了沙發上看電視。一個激情的畫面展現在屏幕上:一對相愛的情人在床上擁抱接吻,接著是外國電影中常有的大膽暴露的床上鏡頭。姚漢趕忙用遙控器把節目調換到慶祝聖誕的頻道。
孫東秀也坐在桌前入神地看著,畫面的轉換才使她回到了現實,她又倒了杯酒正要喝,姚漢走了過去也倒了一杯:「來,咱們干最後一杯。」
本來已有些醉意,又加上看了剛才的畫面,姚漢只覺得渾身燥熱,此時只想用冰涼的啤酒澆澆火,麻醉自己,好忘掉一切的煩惱。他們碰了杯后一飲而盡。喝完后,姚漢搖搖晃晃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一頭載倒在床上,喃喃地叫著妻子的名字,緊緊地抱著床上的枕頭,好像抱著妻子那熟悉而柔軟的身體。
不知什麼時候,姚漢好像聽到了哭聲,這哭聲來自客廳。他打開房門,恍恍惚惚地看見孫東秀蜷曲在沙發上。他慢慢地走了過去,站在沙發前晃了晃后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怎麼了?好好的,怎麼哭了?」
「我有什麼好?一個沒人喜歡的女人。前兩天我媽在電話里告訴我,我丈夫終於陞官了,他公開承認了他在外面一直有女人,讓我媽勸我同意和他離婚,因為他從來就不愛我。在這個世上唯一對我好的男人心裡想的也只有他的老婆。」孫東秀哭訴著心中的委屈。
姚漢似乎明白了她好像在說自己,趕忙解釋:「你很討人喜歡,和我老婆一樣好,所以我才分不清誰是誰。」
他說著醉話,試圖去拉她的手安慰她,恍惚中他的手碰到了她身體上那柔軟而突出的部分,他抑制不住衝動,俯下身盡情地撫摸著、親吻著,好像懷抱著妻子的身體。壓抑了許久的火熱的激情,在心底向上奔涌著,慾望的烈火燒向久旱的枯草,他迷迷糊糊地深深地陶醉在對「妻子」的愛撫里。
正在這時,姚漢的手機響了,響了很久他才清醒,他看到孫東秀眼裡的光隨即黯淡了。她慌亂地穿好了上衣。
姚漢趕忙打開了手機,是妻子打來的。他想起來了:約好了今天要給妻子打電話。他忙對著電話說:「你先掛了吧,我用電話卡給你打過去。」
掛了電話,姚漢走回了自己的房間,待喘息平靜了之後,才給妻子回電話。妻子好像覺察到什麼了,一再質問他為什麼失約,她很不滿地掛斷了電話。
姚漢知道妻子生氣了,他懊悔之極,好在剛才和孫東秀沒有突破最後一道防線,差點一失足成千古恨。不過,不能改變的是:他侵犯了孫東秀。
他來到了客廳,坐在了孫東秀的身邊:「對不起,我今天喝得太多了,不該……。」
孫東秀卻靠在了他的肩上,目光充滿了柔情:「別自責,我願意。」
說完孫東秀再次主動投懷送抱並深深地吻著姚漢,他再也不能躲避。他第一次主動深情地吻著妻子以外的女人,他一遍又一遍地親吻她發燙的嘴唇和流淚的面頰,他要用他的吻來表達他的感激,只是,理智告訴他,僅此而已。可是,孫東秀卻哭得更傷心了。
從那天以後,孫東秀從早晨就出門,晚上很晚才回來,回來后就關在自己的屋裡。姚漢很少能見到她,更別說在一起吃飯了。
聖誕過後兩周的一個早晨,姚漢在客廳桌子上看到了孫東秀留給她的信:
「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
我知道無論你我怎樣相依相撫、難捨難分,我都無法代替你深愛的妻子。
但是,我要讓你知道,你是我見到的唯一一個值得信賴的人,我渴望得到像你這樣深沉、可親可信的人的愛,可是……。
我把這套房子給你們讓出來,我要離開這個讓我傷心、又給我留下美好回憶的小鎮。
衷心祝福你們全家幸福!」
這天晚上,姚漢坐在自己的屋裡,一邊上網找工作一邊豎起耳朵,他希望能聽到孫東秀的腳步聲。已經深夜一點多鐘了,一點動靜都沒有,孫東秀不再回來了。他深感歉疚和失落。
第二天,姚漢來到孫東秀工作的公司。公司老闆說:孫東秀在聖誕過後一上班就辭了職,昨天她正式離開了公司。
孫東秀走後兩個星期,姚漢都沒有告訴小慧已經找到了房子的事,他割捨不掉日久生情的孫東秀。他想知道她去了哪裡?過得怎麼樣?找到新工作了嗎?他覺得他虧欠她,盼望著她能回來,他發誓只要她回來,他一定要儘力補償她。直到有一天,孫東秀雇了一輛車來拉她的東西,而她自己卻沒有回來。姚漢再也無法迴避:孫東秀不想再見到他。的確自己又能給她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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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作者明日 發表於 2010-5-25 07:04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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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東秀的東西搬走後,姚漢給妻子打了電話,告訴她已經找到了房子,要她們母子二人儘快回來。
小慧真高興很快就能回加拿大和丈夫團聚了,只是姚漢沒了工作,不能給婆婆辦探親了。
臨回加拿大時,小慧再次見到了從加拿大回國定居的錢鵬、李美一家,夫婦倆都在外企找到了工作,李美的母親也和他們一家生活在一起。

幾天後,姚漢又來到中餐館。他知道常老闆幾乎每周日都要帶全家到多倫多放鬆一下,妻子小慧和兒子周日下午從國內飛往多倫多機場,他想讓常老闆順便把她們接回來,因為自己的車太小,裝不下太多的行李。當常老闆聽清姚漢的來意后,略微遲疑了一下后才點了點頭。姚漢明白,雖然是順路搭車,也不能讓人白幫忙,尤其是在加拿大。幾個月前常老闆答應退還存東西多收的五十元錢,一直沒有退還,他和常老闆說好這次就相抵了。
姚漢找到小慧時,她們已經等了一段時間了。車剛一停穩,姚漢就迫不及待地打開車門,衝過去擁抱了妻子,又要伸出胳膊去抱兒子小恐龍,兒子卻怯生生地望著他,不住地往後退,最後竟 「哇」地哭了起來。姚漢慢慢地收回雙臂,心裡像被針扎了一下。小慧趕快抱起了兒子。他轉過身,拎起一個行李箱裝到車上,他不想讓妻子看到自己尷尬的表情。裝完車,兒子還遲遲不肯上車,因為常老闆的車是灰顏色的,在北京的時候,大人們常跟他講爸爸會開 「紅的的」接你。
到了小鎮的家的樓下,孩子執意不肯上樓,他哭著說要回姥姥家。進門后,兒子也寸步不離小慧的身邊,連她上廁所兒子都讓她抱著。
儘管兒子對他陌生,看著可愛的兒子,姚漢還是滿心歡喜。他給兒子拿出事先買好的兒子最喜歡的汽車玩具和他愛吃的零食,像孩子一樣跟他一起玩兒玩具。
入夜,孩子睡著了,久別勝新婚,姚漢緊擁著妻子,目不轉睛地望著日夜思念的她,不停地親吻著、喘息著,他喃喃地叫著妻子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說著我愛你。經歷了一年多的分離之後,夫妻倆時而纏綿時而激情奔放地享受著幸福生活。
第二天還沒倒過時差的小慧和兒子早早地起床了,而姚漢一直在沉睡著。在與妻子、兒子分別的一年多的時間裡,他經歷了無數的艱難困苦,身心俱疲。昨晚,他又貪戀美麗嬌艷的妻子的唇和她那柔軟的身體,他太幸福了。如今他深愛的妻子和聰明可愛的兒子就在他的身邊,他再也不會孤獨了。一年多來,他頭一次睡得這麼踏實,直到中午他才醒來。洗漱完畢吃完午飯,他又把妻子緊緊地擁入懷中,吻了又吻,然後又親了又親兒子可愛的小臉蛋。一整天,他哪兒都不願意去,總是粘在妻子的身邊,不停地撫摸著、親吻著。他就盼著天黑,好擁著妻子進入溫馨的夢鄉。
「好像有什麼很嗆的味道。」小慧對身邊的姚漢說。從小就十分敏感的她,剛住幾天就感到房間的空氣不好。
「樓下有個炸雞店,可能是那裡的煙傳到樓上來了。」
小慧知道找到這個房子不容易,必須將就著住。為了兩歲兒子的健康,只好每天多通風,盡量保持屋裡的空氣新鮮。
整整過了一個星期,姚漢才從幸福中清醒過來。他帶著妻兒來到了小鎮公園散步。此時公園還是一片積雪,但這是小鎮唯一可去的地方。孩子在亭子里玩耍,姚漢向小慧講起天暖時這裡的景色是如何的美,講了分別以後他的生活,最後他還是向妻子坦白了自己與孫東秀的事。小慧也告訴了姚漢她在北京的生活,也包括遇到了蕭恆。
夫婦二人沉默了良久,小慧終於長嘆了一口氣:「就像月有陰晴圓缺一樣,人也有悲歡離合,就是因為人間總有不圓滿,美好幸福的生活才應該格外珍惜。」 姚漢若有所思,十分贊同地點了點頭。


和妻兒重逢的短暫歡愉轉瞬即逝,姚漢現在滿腦子都是找工作的事。他拚命地上網發簡歷,買報紙、看招聘廣告,無論怎麼努力,都沒有一點結果。原來工作的公司老闆史蒂夫經常在中餐館或街上碰到他,見面就說:「如果有新項目來,一定給你打電話,叫你回去上班。」
姚漢知道史蒂夫對他很好,可他也是泥菩薩過河。姚漢感到未來十分茫然。
姚漢每天專心在網上找工作,小慧精打細算地操持著家務。
一天,小慧一家人溜達到了中餐館,見中餐館老闆正在從車上卸雞蛋。見到小慧一家,常老闆老遠就打著招呼:
「來,來,裡面坐會兒。」
「雞蛋的個兒真大呀。」 小慧看著箱子里的雞蛋說。
「這是從附近的雞場批發來的,一般來講,我這兒半個月進一次貨,這大號的雞蛋一塊五一小盒(一盒12個雞蛋)。」 常老闆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來。
「真是又便宜又新鮮。」小慧不住地誇獎。
「你們要喜歡,我下次按這個價格給你們帶點兒。今天,你們就先從這兒拿兩盒吧。」常老闆顯得很爽快。
「那就太謝謝了,我們家半個月有兩盒就夠了。」小慧隨口說道,並把錢先給了常老闆。
半個月後,常老闆給小慧家打來了電話:雞蛋到了,來取吧。小慧非常高興地去中餐館取回了雞蛋。打開一看:「咦,怎這麼小啊?」
她從冰箱里拿出上次買的、還沒吃完的雞蛋對比了一下。
「一樣的價格,差很多呀!」
她想:可能每批貨都不一樣吧。沒想到下一次還是很小,她起了疑心。
又過了兩個星期,常老闆通知她去取雞蛋,她把老闆娘遞過來的雞蛋與車裡還沒卸完的雞蛋換了一盒,回到家一看:換的那盒果然比老闆娘給她的那盒大得多。她明白了:是老闆娘做了手腳,不知從哪兒弄來了便宜的小雞蛋,再抬高價格賣給了他們。小慧很氣憤:坑人能發財嗎?她鄙視老闆娘的做法。
她也恨自己太圖方便、貪便宜了。應該多走些路去遠一點兒的超市買,即使貴,也吃不窮人、累不死人的,幹嘛要受人欺騙,她立刻給常老闆打了電話:「以後不用麻煩你們給我們帶雞蛋了。」
常老闆也沒有問為什麼,他似乎明白其中的原因。

小鎮的氣溫比多倫多平均要低一些,二月是加拿大最冷的季節,睡覺前一定要關嚴窗子,但這樣一來,空氣流通就差多了,屋子裡的氣味嗆得更厲害了。小慧知道炸雞店晚上六點鐘就關門了,為什麼晚上八、九點鐘還這麼嗆呢?
一天下午,小慧帶著孩子下樓遛彎兒。一出樓門,孩子就淘氣地鑽到了旁邊開著的一扇小門裡,這扇門平時都是關著的,小慧趕忙跑了進去,原來這是中餐館常老闆的洗衣房。小慧原來聽姚漢說過一樓有個洗衣房,但是一直也沒在意,更沒來過。小慧剛一進門,一股濃濃的消毒水的味道,嗆得她咳嗽了起來。
「咦,這種味道怎麼這麼熟悉?」她自言自語道,突然想起來了:「自己家的房間里不就是這味道嗎?」
她趕忙喊姚漢下來感受一下,姚漢也肯定家裡的嗆人味道和洗衣房的味兒一模一樣。他們又仔細觀察了洗衣房的屋內和屋外,發現洗衣房的兩個煙囪出口正在他們房間窗子的下面,僅隔四十公分的距離,如果白天開窗子,正好氣味從窗戶進到屋裡。小慧問姚漢:
「為什麼晚上關了窗子,味道還很大?」
「這棟房子有一百三十年的歷史了,整個結構都是木質的,可能是樓板的密封性不好,漏氣。」說著,姚漢又仔細看了看屋頂,果然發現了一些縫隙。「這麼老的房子,有縫隙很正常,但一定要讓常老闆修好,因為消毒水是次氯酸鈉,次氯酸鈉很不穩定,很容易分解出遊離的氯,人體每天大量地吸入這麼嗆人的氣體,肺會受到影響,甚至中毒,尤其是孩子。」
聽姚漢這麼一說,小慧更著急了,她拉著姚漢:「走,現在就去中餐館!」
姚漢把看到的情況告訴了常老闆,特別說明了它的危害性。常老闆行伍出身,文化水平不高,他知道姚漢是技術移民,相信姚漢的話,於是他自己利用空閑時間,進行了簡單地修修補補。但因為不捨得花錢請專業人士,也不買好材料,因此根本沒有解決問題。
一天,姚漢去常老闆家找他,想催促他儘快解決問題,卻意外地發現他家的窗子上新裝了一個大型的排風扇,因為他的家在洗衣房的隔壁,原來他也怕洗衣房的嗆人氣味影響他們家人的健康,怪不得最近姚漢總看到常老闆的三個孩子全天都呆在餐館里,而不在家裡呢!常老闆見到姚漢就說:我還會修的,別著急。
到了三月二日,該交房租了。小慧和姚漢商量:「我們先別交房租,如果近期房子再不修好,咱們搬回多倫多吧。」
正在猶豫的時候,常老闆來催交房租了。他承諾:「房子修不好,你們可以隨時搬家。」
小慧追問了一句:「如果那樣的話,你能無條件退還房租?」
常老闆點點頭:「那當然。」
得到了確認,小慧放心了。
可房租交完了,卻再也沒有見到有人來修房子。小慧一家人每天吃過早飯後,就躲到外面去,有時去公園,有時去圖書館。外面太冷,不能長呆。圖書館很大,總是小慧一家三口面對五、六個圖書館管理員。每次管理員見到他們都說:「Oh, come again. (哦,又來了。)」
一句很平常的話,讓姚漢渾身的不自在,本來他就不愛聽這句話,失業在家的他就更覺得沒面子,天天在別人上班的時間來圖書館晃悠,就像在臉上刻上了「無業遊民」 四個字一樣難堪。姚漢只想躲在家裡不出門,可是家裡又不能長時間呆。在小鎮無親戚,無朋友,他們又不能天天花費汽油錢出去兜風,每天除了吃飯和睡覺的時候才回到住處外,剩下的時間只能硬著頭皮在湖邊公園和圖書館之間輪換著。
小慧一直嫌小鎮寂寞,每當在電視上看到多倫多的街景,看到有軌電車,她就心馳神往地回到了多倫多。她甚至覺得:她思念多倫多的心情不亞於剛來時思念北京的心情,因為那裡留下了她的許多回憶。她真想再去看看她和丈夫剛到多倫多第一晚住過的移民之家,以及她孕育兒子的那個小公寓樓,也想看看她初為人母時的那個婦產醫院,還有安大略湖邊那個美麗的小碼頭。在她的內心深處還珍藏著與蕭恆在一起的許多記憶,他們一起打過工的襪廠,還有見證了她和蕭恆感情的那個街心花園和楓樹,分別時的那個餐廳以及蕭恆住過的那個地下室,等等,她想一一地走一遍。
在小鎮的這段艱難時光,令姚漢和小慧一輩子也忘不了,漸漸地姚漢也和小慧一樣,一心想回多倫多了,他也不再指望原來的老闆史蒂夫將來的新項目了。
小慧找到常老闆,開門見山:「你的房子也不修,我們的孩子小,這樣的房子會影響孩子的身體健康,我們決定這月底就搬家,因為你做過承諾,我們以前交的、最後一個月的預付款,你應該退還給我們。」
常老闆一聽就翻了臉,全然沒有了收房租時笑眯眯的態度,「搬走可以,一分錢也不退。」
小慧提醒他在收房租時所做的承諾,常老闆狡辯道:「現在不好出租房子。」
小慧打斷了他的話:「你出爾反爾,不講信用。」
這時姚漢趕來了,把小慧拉回了家。「你不要和他講道理了,以他一貫的做法,我就知道他會這樣,愛錢如命。你就是說破了天,他也不會退一分錢的。」
小慧很明智地說道:「小鎮上就咱們兩戶華人,真為這點事鬧得沸沸揚揚,讓人家當地人看熱鬧。看在同胞的份上,算了吧,否則的話,咱們早就應該找政府反映了,讓他們來調查,到時不但咱們,可能連常老闆他們自己也要搬出去。因為洗衣房不修好的話,這棟小樓都不適合人居住。」
晚上,姚漢找到了常老闆。為慎重起見,以書面形式正式地通知他:姚漢一家五月一日搬出,雙方在上面簽了字。最後,從關心同胞的角度,姚漢跟常老闆再次耐心地講明了洗衣房散出的次氯酸鈉嗆人味道的危害,希望他想辦法儘快解決,以免造成嚴重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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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作者明日 發表於 2010-5-27 06:33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作者明日 於 2010-5-27 06:37 編輯

越渴越吃鹽

中國有句老話叫越渴越吃鹽。小慧一家靠姚漢的失業金維持拮据的生活,十個月的期限就要到了了,姚漢的工作也一直沒有著落,倒霉的事卻接踵而來。
一天,小慧感覺身體不適,去診所看病,醫生讓她做B超,但強調要她自己付錢,原因是離開加拿大七個月以上,健康卡要重新申請,而且在登陸加拿大的最初三個月內沒有醫療保險。最讓他們頭疼的是:他們必須保證孩子千萬別生病,也不能磕碰,否則一切費用自付。從此,夫婦倆哪兒也不敢去,小心翼翼地看管著孩子。
突然有一天,孩子的全身起了小紅疙瘩,小慧夫婦急壞了,孩子不論有什麼小毛病都理應去看醫生,可是……。在夫婦為此發愁的時候,小慧突然想起了從國內帶回來的、姐姐從台灣買的「台灣第一精油」,聽姐姐介紹:這油專治皮膚疾病和跌打損傷。小慧試著給兒子的手上塗了一點兒,一小時后她驚奇地發現手上的紅疙瘩不見了,她這才放心地往孩子的身上塗,不久所有的紅疙瘩都消失了。她又驚又喜,眼淚在眼圈裡直打轉。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久,信箱里來了一封從政府財政部寄來的信。信的內容是:按照加拿大的政府規定,孩子離開加拿大境內必須通知政府,離境期間的「牛奶金」停止發放,已經發放的,必須退回。政府不知道小慧母子什麼時候離境的,所以要求把從孩子出生到現在的所有「牛奶金」都要退回,總計有六千元左右。這個消息,使小慧夫婦瞠目結舌。
「我知道周圍就有很多人都把孩子送回了國,但從來沒聽說誰彙報或是退回牛奶金的事兒。」小慧認為這不公平。
姚漢說:「我估計,就像咱們一樣,他們不知道政府有這樣的規定。但話說回來,政府怎麼知道你們回國了?」
沉思了一會兒,姚漢好像猛然想起了什麼,「一月份你們還沒來時,我申請了一個政府資助的職業培訓,政府人力資源部的人詢問家庭情況時,我如實講了,可能政府就是通過這個渠道知道的。」 [/size


                                                                         致信給加拿大總理


正在他們不知所措的時候,催債公司的催還牛奶金的催債信又到了。在加拿大,如果有人欠政府的錢,政府就會委託催債共公司來催債,如果在規定的期限內不還,政府就會相應的、從你的款項中硬性扣除,包括利息。這樣一來,個人的誠信就會受到影響。在這裡,如果一個人的誠信不好,想要申請信用卡及申請買房子、做生意、上學等貸款等都寸步難行。為此,姚漢愁苦不堪,他甚至不敢再看信箱,生怕再接到類似的信。
小慧真擔心本來就很內向、謹慎的姚漢被這件事壓垮。思前想後,她寫了封題為「一個傷心的母親含淚寫的一封信」,讓姚漢翻譯成了英文,按照姚漢在網上找到的總理辦公室的電子郵件地址,給總理髮了過去。信的內容是:

一、        我們母子為什麼要回國
我的兒子是在2002年出生在多倫多的加拿大公民。我產後生病,孩子的父親為了養家糊口去打工,即使一天不休息,他低微的收入僅僅剛夠維持我們拮据的生活,所以在我生病的時候,他不能請假,孩子沒人照顧,我也不能養病。孩子的父親在加拿大從事在中國從未乾過的、繁重的體力勞動,已是身心疲憊,他不甘心荒廢了學業,一輩子就這樣下去,所以每天不管工作多累,家務多繁忙,他都要抽出時間學習英語和上網找專業工作直至深夜,眼看著身體就要垮了。因此,為了我們全家人的身體健康和孩子父親的前途,我必須帶孩子回中國,尋求家人的幫助,我做錯了嗎?
二、        加拿大公民在中國就不需要生活費用嗎?
我的兒子,這個加拿大小公民,隨同母親回中國就不需要吃飯、穿衣、玩玩具、看書嗎?難道加拿大的公民的生活要由中國政府負擔嗎?為什麼要扣回發給他的「牛奶金」?這是這個小公民的生活費用啊!我們回國時從加拿大帶回的以及他父親寄回去的養活孩子需要的錢,都是政府發的「牛奶金」,而且已經在孩子這一年零三個月的生活中花費掉了,還怎麼退還給政府?
三、        我們為什麼要回去那麼長時間?
在我們回國幾個月後,孩子的父親終於找到了專業工作,一個小鎮的公司僱用了他。可是小鎮沒有房屋出租,也沒有公共交通,他又不會開車,所以只好住在了小鎮的養老院。他不想早日和家人團聚嗎?他好不容易拿到了駕照,本想可以到小鎮外去租房了,可他又失業了,沒有工作證明,就無法租房,我和兒子怎麼能回來?只好退了一年有效的機票,為此我們還承受了不小的經濟損失,這個責任在誰?這個損失應該由誰來彌補?
四、        拿什麼來退還這筆數目不小的款子?
我丈夫現在找不到工作,我們全家靠他的失業金勉強維持生活,很快失業金就要結束了,我們還不知道將來要靠什麼生活呢?我丈夫身體不好,讓他再去干難以承受的體力勞動,他的身體和精神都會垮掉。我的身體也沒有完全恢復,無法工作,我們只有少許的銀行存款,可供我們維持今後的生活。難道讓我們把活命的錢拿出來償還那不該償還的款項嗎?
最後,我懇請總理能夠體恤民心,特別應該公平善待你們國家需要的為加拿大繁榮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的廣大移民們!
別讓我對移民加拿大而深感悔恨!!!!

令小慧夫婦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電子郵件發出的第四天,就收到了加拿大政府總理辦公室的回信。大概內容是:我們很同情你們的現狀,已經委託相關部門處理這件事,相信馬上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覆。
果然,從那以後再也沒有收到催債公司的信了。不久后,收到了一封「退還『牛奶金』的處理意見」。信中說:撤銷以前的裁決,牛奶金不用退了。小慧夫婦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最初他們只是想儘力爭取一下,沒想到事情竟這麼快完全解決了。
姚漢長長地舒了口氣,一段時間來,瀰漫在小慧夫婦心底的陰影終於散去了,一家人歡天喜地地去了小鎮公園。
小慧滔滔不絕地說著: 「真沒想到加拿大政府這麼體恤民意,真的能聽取老百姓的呼聲,居然這麼高效率地為民辦事。」
姚漢也說:「過去一直以為華人在國外受到歧視,其實,最起碼加拿大政府的政策是平等的。移民自身也存在著這樣或那樣的不足,影響著生活和就業。比如咱們中國大陸移民,大部分人的英語聽說能力不足,導致了就業的範圍受到了限制,像工程類的項目管理工作,英語交流能力不夠就做不了。還有文化的差異,移民對當地的政策、法規熟悉不夠,所以像律師、醫生等,要經過學習和再培訓才能上崗。」
說著,他從車裡把兒子抱了出來,親了親,望著他的小臉蛋兒:「兒子從這裡出生、長大,將來會比咱們強得多,至少不會像咱們這樣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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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作者明日 發表於 2010-6-2 01:11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作者明日 於 2010-6-2 01:14 編輯

給總理寫信是我親身經歷的事兒。
小說出版后,我寄給了加拿大總理哈伯一本書,那時他正在溫哥華開冬奧會,他的辦公室發言人代表他給我回了信。
我這樣做是希望加拿大政府了解華人在加的真實生活,了解移民對加拿大移民政策的客觀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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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作者明日 發表於 2010-6-3 20:35 | 只看該作者
搬回多倫多

小慧和姚漢在多倫多的朋友們聽說小慧一家要搬回來,高興極了,紛紛主動要幫助他們找房子。可是租正經的公寓都需要工作證明,華人的小洋樓冬天又太冷。姚漢只好通過網際網路尋找小公寓樓。還真有一座價格不貴、位於多倫多「中國城」最繁華的大街後面的小公寓樓有房出租。他們租了二樓的一套小一室一廳,房東是從湖北來的華人夫婦,入住的條件僅需要付清第一個月和最後一個月的房租即可。
2005年4月,是小慧一家住在小鎮的最後一個月。真是度日艱難,終於捱到了五月一日搬家的日子。
到了新租的小公寓樓下,一位住在一樓的西人男子很熱情地要幫姚漢搬東西,被姚漢婉言謝絕了,沒想到那西人搬起東西就走,搬完兩件東西后,就一直站在樓下抽煙聊天,但姚漢還是很感激。姚漢一個人幹了一個多小時,才把東西完全搬完,剛想坐下歇會兒,手機響了,是房東打來的,「樓下那個西人剛才給我打電話了,說幫你們搬家了,你們應該付給他$10的小費。」
姚漢很惱火:「我又沒請他,是他主動的,而且只搬了兩件,就要$10,要知道這樣,我怎麼也不會讓他搬。」
房東聽了,在電話里笑了起來:「以後多注意吧。」
當然,姚漢不想跟這種人計較,還是付給了他十元錢。

回到了多倫多,特別是住在小慧最思念的「中國城」,她暫時忘記了忍痛丟掉的雙人床和小鎮生活的所有不愉快,只是他們租的這套房子實在太小,因為當時只有這套房子出租。卧室里只能放下打開做床用的摺疊沙發,再放兩個椅子就佔滿了整個空間。特別是到了睡覺的時候,一家三口擠在摺疊沙發上橫過來睡。除了孩子外,姚漢和小慧每人都要腳踏椅子才能夠長,上、下床要挪動椅子。廳也很小,除了炊具、廚具和冰箱外,即使放個小板登都會擋住路。
第一天夜裡,孩子起來尿尿,小慧很緊張,總怕挪椅子會驚動樓下,但還是免不了有響動。她剛把撒完尿的兒子安頓好,突然聽到 「咚咚咚」的聲音,是樓下在敲打樓板,她知道一定是吵了一樓的住戶,頓時覺得十分歉疚。從那以後,她就更加小心了,盡量用兩個椅子之間的縫隙輕手輕腳地下床,儘管這樣,樓下每天夜裡都要敲樓板。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姚漢聽到了強烈的急速敲門聲,一聽就知道是個不速之客。小慧有些緊張,姚漢趕緊打開門,是一個穿著十分邋遢的西人男子:
「You always…… 。」(你們半夜總是在屋裡走來走去,沉重的腳步聲吵了我,如果再這樣,我就給警察打電話了。)
姚漢一聽也急了:「We…… ? 」(我們有孩子,夜裡他上廁所也犯法?)他又轉換了口氣說,「We ……。」(我們儘力控制腳步聲。)
那傢伙一臉兇相,還要不依不饒。小慧從屋裡走了出來,想說聲對不起,還沒開口,那傢伙一見小慧就色眯眯地瞪著她看,眼裡的凶光逐漸變成了笑意十足,又略帶邪惡了起來,而後又裝作很禮貌地走了。小慧一看就知道此人不是好東西,立刻撥通了房東的電話。房東說:「樓下租房的是一個從國內南方來的華人女子,以賣淫為生,那個敲你們房門的傢伙可能是嫖客,他們也是剛剛搬來的。」
他囑咐小慧:「別理他們,如果他們再鬧事兒,你們就打電話給我,我會制止他們。」
原本搬回多倫多,住在「中國城」,小慧很高興,一想到他們樓下住著這樣的兩個人,她覺得很骯髒。她和姚漢商量:還得搬家。
房東得知后當然不想輕易地放棄到手的錢了,他極力挽留小慧一家,並告訴小慧:「再有兩個月樓下的那個女人就要搬走了,下月初,一樓也騰出了一套面積大一些的一室一廳的房子了,你們可以搬過去。房租優惠,停車費我再給你們減十元錢。」
小慧夫婦自從來加拿大已經搬了五次家了,真不想再動了。想到下個月,就可以搬到樓下的大房子了,而且妓女也要搬走了,他們決定還是在這兒再忍忍吧。
六月初,小慧夫婦從樓上搬到了樓下大的一室一廳的房子里,他們還為兒子買了個二手童床,夫婦倆也可以舒服地睡在雙人沙發上了,再也不用椅子「幫忙」了。這回生活可算安定下來了,丈夫再找份工作,小慧開始暢想起未來。
換了大房子能休息好了,小慧一家三口有心情出去玩了。這天天氣出奇的好,姚漢從超市買完東西回到家動員小慧:「去湖邊走走。」
「好啊。」小慧很高興地響應著。
一家人溜達到晚上十點多鐘才回家。孩子早就睡著了。姚漢和小慧來到裡間屋上網。裡間屋本是卧室,但是因為太小,無法同時放下沙發床和童床,孩子還不能離開媽媽單獨睡,所以他們就把廳當成了卧室,而把小卧室當成了書房兼餐廳。裡屋的窗子正對著那個妓女的房間。小慧和姚漢剛剛在計算機前坐下,一個男人「嗷,嗷,嗷,……」的叫聲從妓女的房間里傳出來,最後是「啊」的一聲嚎叫,聲音巨大又刺耳,就像殺豬一樣,傳遍了整座樓。小慧感到很恐怖。看看床上的孩子,翻了一下身,她真擔心孩子被嚇醒。還好,孩子依然睡著,她才放心。
「這應該就是嫖客的叫床聲吧?」小慧問姚漢。
「可能是吧,不過這也太肆無忌憚,太誇張了。」 姚漢笑了笑。
小慧好像醒悟到什麼:「難怪咱們這套房子的前房客要搬家,他們有一個十四歲的男孩,每天都聽到這樣的叫聲,影響多不好啊!」
姚漢也明白了:「這個月初好幾家都搬走了,所以房東才勒令那個妓女下個月搬家,不然,這個樓都空了,老闆還怎麼賺錢啊!」
不管怎樣,妓女搬走了,對這裡的住戶是件好事,小慧也少了一件煩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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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作者明日 發表於 2010-6-3 20:44 | 只看該作者
兒童活動中心

和小慧家住在同一個樓里的華人告訴小慧:樓下有個華人社區中心。這天早晨吃完飯,小慧帶著孩子找到了距她家樓下五、六十米處的「社區中心」。
社區中心外有滑梯、鞦韆等兒童活動器具。
「中心」內的大禮堂里設有 「兒童活動中心」。來這裡活動的多數都是來自廣東、福建的早期移民,偶爾也能見到幾家新來的移民。
「活動中心」上午十點鐘開門,中午十一點半休息。下午一點鐘又開始活動,三點鐘結束。一位四十多歲的、名叫凱蒂的香港女人是這個「中心」的經理。上午主要是孩子自由活動,有玩玩具的,有騎各式各樣的兒童車的。下午有讀書和競賽。上午和下午各有一次加餐:一杯果汁或牛奶,兩塊餅乾或一片麵包,外加幾粒葡萄,或一小段香蕉等,有時凱蒂還給孩子們做些蛋糕等甜點。無論上午還是下午,在活動結束前,都有中心聘請的老師給孩子們講故事,大家一起唱歌,或做遊戲。所有這一切都是免費的。
凱蒂很敬業,她對早期過來的廣東人和福建人的後裔更是格外關心,因為他們的父母大多文化不高。有一個從福建來的懷有二胎的女人,去美國探望她的媽媽,在一次去尼亞加拉大瀑布遊玩時,她和丈夫趁機溜到加拿大境內,以中國計劃生育不允許生二胎為借口,申請了避難。在身份沒下來之前,她的大兒子不能享受義務教育。凱蒂就在「活動中心」專門為這個孩子進行輔導,讓他和同齡的孩子享受同等的教育。凱蒂幫助過許多這樣的孩子,孩子們有了身份后,都上了大學。居住在「中國城」的許多難民,都得過她的恩惠,所以都很尊敬她。
一天,小慧帶兒子小恐龍在社區中心的室外玩滑梯,遇見了一個比小恐龍大半歲的、叫亮亮的小男孩和他的母親—一個二十五、六歲的、挺著大肚子的、年輕漂亮的華人女子。她告訴小慧:她姓林,剛來兩天,就住在附近。小慧很熱心地指了指「兒童活動中心」說:「你每天都可以帶孩子到這兒來玩,這是免費供孩子娛樂的地方。」
孩子的母親很高興。下午一點多鐘,小慧和小林帶著她們的孩子一起走進了「兒童活動中心」。小恐龍一會兒就和亮亮成了好朋友,他們倆在一起玩得很開心,小慧和小林坐在一旁聊天。 。
七月一日是加拿大的國慶節。節日的前兩天,「兒童活動中心」給每個參加活動的孩子登記禮物,等到節日那天發給每個孩子。小林沒有來,小慧打電話告訴了她這個消息。第二天,小林來了,凱蒂告訴她:「你趕上了末班車,過了今天就不再登記禮物了。」 小林十分感謝對小慧。
國慶節這天,凱蒂從多倫多大學請來了由華裔學生組成的二十人的樂隊,演奏名曲。聽一個常來「中心」活動的福建人說:這些孩子基本上都是在「兒童活動中心」長大的,每年的節日,他們都會回來為「活動中心」演奏。
樂曲演奏完了,凱蒂又宣布了一個好消息,「華裔國會議員候選人王慧儀女士來參加我們的慶祝活動了,她還給『中心』捐獻了一萬元,做為明年的活動經費。」小慧知道王慧儀現在是多倫多市議會的參議員,她的丈夫是某在野黨領袖。小慧不懂:候選人大選前捐錢,是不是用金錢拉選票,這就是民主選舉?小慧雖然可以入籍,但從來沒有入籍的想法,她沒有選舉權,也不想過多思考政治問題。
最後一個節目是給孩子們發禮物,小慧聽說:每年聖誕節的時候,「兒童活動中心」都會請來一位聖誕老人,和孩子一起合影留念,還負責給孩子們發禮物。
小慧看兒子小恐龍抱著一個電動拖拉機,興奮得小臉都紅了。小慧問兒子:「亮亮得了什麼玩具?」
兒子小手一指:「他在那兒。」
順著兒子指的方向,小慧看見亮亮拿著一個電動的、閃著亮光的手槍,玩得正出神,而坐在旁邊的小林卻兩眼紅紅的。
「你哭過?」小慧走過來,小林見了小慧就越發哽咽了起來:「大姐,我想我媽媽了。」
小慧安慰她:「等生完孩子,就帶著孩子回國看看吧。」
小林搖了搖頭:「姐,我和你們不一樣,我們是花錢給蛇頭偷渡出來的,以懷了第二胎為由,已經申請了難民避難,正在等待開庭。即使難民身份下來了,也要等八年後才能入籍,那時才能回國,這八年我都不能見到我媽媽。」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要來加拿大?給蛇頭不少錢吧?有給蛇頭的錢,在中國不也能生活得好好的嗎?何苦受這份洋罪呢?」
「給蛇頭三萬美金,其它的費用如:機票、簽證及身份沒下來之前在加拿大生活的全部費用都是自己出。我們家在深圳是做生意的,可是不知道國內的政策會不會變,所以就想出來看看。再說我丈夫的妹妹多年前來了加拿大,她們說一旦有了難民身份,政府就會每月發給一千多元的生活費,還有專為難民提供的房子,孩子還有『牛奶金』,大人可以免費學習語言。他們還說:只要肯幹活,生活就很好。他妹妹現在有了一幢洋房,兩部車,生了兩個孩子。」
「可是這代價也太大了。」小慧脫口而出。
小林又在抹眼淚,小慧知道自己由衷的感慨又惹她傷心了,「別難過,買個電腦和攝像頭,通過網際網路和你媽媽進行可視對話,就會好多了。好在你媽媽年歲不大,八年很快就過去了,一切都會好的,將來你們也會像你丈夫的妹妹一家一樣,到那時,再給你父母辦個『家人團聚』,那不就是你們想要的生活嗎!」小林破涕為笑了。
晚上,小慧跟姚漢聊起了小林的情況,還沒說完,就被姚漢很不耐煩地打斷了,「行了,我最討厭某些人為了達到自己出國的目的,惡意詆毀中國。我接觸的有些西人,都認同中國的計劃生育政策。」姚漢容不得別人說中國不好,更何況是自己的同胞在外國人面前這麼做。


                                                                        販毒的洋鄰居

妓女走了不久,那個房子里搬來了一位白人。房東喜歡把房子租給洋人,而不喜歡租給華人,他認為洋人事少,愛乾淨,搬出的時候,會把房子收拾乾淨。
「七一」的晚上,小慧家對面的新近搬進來的白人家裡,傳出來一陣陣歡聲笑語,聲音直到深夜才停止。小慧無奈地對姚漢發著牢騷:「有個洋鄰居真是煩人,他們喜歡過夜生活,愛開PARTY,所以,逢年過節咱們就倒霉了。如果換成華人鄰居,住著安逸不說,咱們還可以互相走動走動,多好啊!」
一天晚上,對門一直吵鬧不停。直到深夜兩點多鐘了,小慧還沒有睡著,她覺得嗓子痒痒,就不停地咳了起來,屋裡充滿了一種像煙似的味道,而且越來越嗆。她叫醒了姚漢,姚漢也聞到了。他馬上起床,下意識地檢查了一遍爐子,沒有問題。又打開門看看,見樓梯上坐著兩個人,正在「噴雲吐霧」。這兩個人瘦骨嶙峋,眼睛大而無神,臉色白而無光,夜深人靜時,讓人見了還以為進了閻王殿。姚漢走上前,「Sorry, ……? 」(對不起,我們家裡有孩子,你們能到外面抽煙嗎?)
那兩個人聽到姚漢的話,站起身,到樓外去了。
第二天下午,樓道里「叮叮咚咚」的聲音亂成一片,姚漢打開門:原來是住在地下室的一個黑人老住戶搬到了二樓那套小房子里。
自從對門搬來之後,一直從早到晚人來人往,就像集市般熱鬧,吵得小慧心裡很煩。她家的門正好在樓道門口,每到夜晚,姚漢和孩子都進入了夢鄉,外面的吵鬧聲使得小慧在床上翻來覆去,根本無法入睡,屋裡總是籠罩在濃濃的煙霧中。她心裡十分擔心這煙味會影響孩子的健康
一天早晨,小慧很早就起來了,迫不及待地給房東打了電話,「昨天夜裡對門和樓道里太吵了,而且我們屋裡的煙味太嗆,您看能不能給解決解決?」
房東顯得很有信心,「早就有人跟我反映這情況了,我已經採取了措施,最近幾天情況就會有所改變的,你們就等著瞧吧。」小慧聽了,心裡覺得安慰了許多。
晚上,小慧聽到樓上的黑人也在對面的白人屋裡聊天。過了一會兒,屋裡又好像吵架了一樣,還有人敲對面的門,裡面不開門,門外的人就破口大罵。
姚漢說:「罵的都是咱們聽不太懂的髒話,一定是鬧意見了。」
吵鬧聲持續到了夜裡兩點鐘。稍稍靜了些,小慧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突然,門外傳來了「咚咚咚」急速的腳步聲,然後又上樓去了。緊接著是「呯呯呯」重重的砸門聲,樓上開始騷動,有人在跑,有人在叫,有人大聲呵斥:「Police, don』t move!(警察,別動!)」
姚漢被警察的喊聲驚醒,撩開百葉窗,只見樓外停著幾輛警車,車燈閃爍,旁邊站著幾位警察,手裡都拿對講機,其中的一位一直說個不停。這場景姚漢在電影中見到過無數次。
不一會兒,警察從樓上押下來一些男男女女,領頭的就是那個黑人。警察對那些人訓了話,隨後把他們放了,唯獨留下了那個黑人。
小慧從後面拽了姚漢一把,「快把百葉窗合上,看你鬼鬼祟祟的,咱們離罪犯這麼近,別把你也當嫌疑犯捎帶腳抓走。」
第二天才知道是房東報的警。在加拿大,吸毒是合法的,但販毒是要被治罪的。眼前發生的是:提供吸毒場所的黑人被帶走了。他充其量不過是個跟班的,而主犯——販毒的白人卻毫髮無傷。小慧不明白:這是不是種族歧視呢?
警察的半夜搜查並未使情況有絲毫的改變,對門的「集市」在稍稍冷清了一兩天之後,又恢復了往日的喧鬧。自從小慧知道這煙味是毒品的時候,她就越來越擔心孩子的健康,她告訴房東:「我們決定下個月搬走。」
房東心裡有些愧疚,但嘴上還在勸說:「我已經和比較熟悉的士嘉堡的警局聯繫了,他們會經常來這裡檢查的。過不了多久,就會把你們對面的白人趕走。」
小慧反問他:「你既然知道他是販毒的罪魁,為什麼不轟走他,而讓警察想辦法趕他?」
房東皺了皺眉,很吸了一口涼氣,搖了搖頭,「我跟他談過,他不走,我也沒有辦法,只好找警察抓他的把柄了,抓不到罪證,就連警察也奈何不了他。」 房東很苦惱。
看著面前滿頭白髮,面容布滿了滄桑的同胞,小慧妥協了,「這樣吧,如果到月中,對面的白人搬走了,我們就不搬了。」
小慧心想:這回你嘗到洋人的「厲害」了吧!想當初,你一趕那個賣淫的同胞,人家就乖乖地走了,現在碰到「硬茬」了。不知道你是否還喜歡把房子租給洋人。
一天下午,小慧帶著孩子從「兒童活動中心」回來。看見樓前停著兩輛警車,她心裡一喜:看來有盼頭了,警察要把毒販子連根拔啦。
她和孩子停住了腳步。四個警察在小慧家對門的窗外蹲守,兩個警察進去敲門,狗在屋裡狂吠。對門那個白人打開門,和警察說著什麼,小慧聽不懂,沒過多久,警察就走了。小慧想:警察一定在取證,可這方法也太笨了點,為什麼不換便裝,像這樣大白天開著警車,穿著制服大搖大擺的,還想搞突襲,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也許他們根本就是在例行公事,做做樣子。小慧徹底地失望了。
幾天後,樓上的那個黑人也從警察局出來了,一切依然如故。要說能找出一點不同的,那就是:警察的突襲像是做了廣告似的,對門的生意竟比以前更加興隆了。
一天後半夜,一陣吵鬧聲把剛剛入睡的小慧驚醒了,她聽見一個女人的敲門聲和哀求聲,對面屋裡則傳來男人的叫罵聲,持續了一個多小時,樓道里才恢復了平靜。小慧也又迷糊起來,似睡非睡中,她彷彿聽到了樓門「呯、呯、呯」一聲接一聲地響著,還伴隨著「咚、咚、咚」的腳步聲。她想睜眼,眼皮卻很不爭氣,不知是夢,還是幻覺。她害怕極了,終於努力地睜開了眼睛,推醒了一旁的姚漢,「你聽聽外面,太吵了!」
姚漢豎起了耳朵,「沒有聲音呀!」
姚漢想:一定是小慧出現了幻覺,可能是神經錯亂了。他沒把自己的判斷告訴小慧,怕更增加她的思想負擔。他把她摟在懷裡,小慧頓時覺得踏實多了,慢慢地進入了夢鄉。姚漢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胳膊,替她蓋好被子。這時,有人「呯、呯、呯」地敲他家的門,他起身下床,向門口走去。
「別開門!」小慧又被驚醒了,她大喝一聲。
過了一會兒,敲門聲停止了,接著樓門「哐」的一聲。小慧從窗帘的縫隙中,看到一個骨瘦如柴、穿著破舊的女人走了出去。「癮君子」。小慧一陣緊張,不敢想象開門的後果,她真希望馬上就搬離這骯髒之地。
「中國城」是小慧以前在小鎮時最嚮往的地方,這裡雖然有些髒亂,但每到這裡,她的思鄉之情都會得到慰籍,寂寞的心就會得到些安撫。沒有想到如今住在這裡,卻讓她經歷了噩夢般的生活。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真不會、也不願相信「中國城」原來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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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7-14 09:04
怎麼不繼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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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作者明日 發表於 2010-7-14 09:44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作者明日 於 2010-7-14 10:31 編輯

   接踵而來的好事

姚漢每天都沒有停止找專業工作,發了無數份簡歷,只接到了兩個公司的電話,隨後又杳無音信了。打工的工作也找不到,十個月失業金也快到期了,家裡即將沒有一分錢的收入了。一家人要租房、吃飯,這是他們來加拿大后最艱難的日子。
姚漢著急上火嘴裡起了泡,小慧看在眼裡,「我去找找附近制衣廠或餐廳的活兒乾乾,你在家看孩子。」
小慧首先來到「中國城」的一家制衣廠。她以前只蹬過腳踏縫紉機,可這裡用的全是電動縫紉機,她不死心,硬著頭皮雑了一段褲腰,速度不夠,沒被錄用。餐館也都不招人。最後,小慧來到了一家餃子館,老闆原籍是北京人,聽說小慧是老鄉后,顯得很熱情,小慧想這回可能有希望了,誰知老闆告訴她:「我這兒現在人手不缺,如果你幹得快,我可以讓你頂替其他人。」
一聽這話,小慧就打退堂鼓了:頂替別人,不是讓人家失業嗎?
老闆還顯得很真誠:「這樣吧,如果你能連揉面,帶擀皮,最後包完,一分鐘完成十五個餃子,你就來我這兒上班。」
天啊,簡直是痴人說夢!對小慧來講,這比登天也容易不了多少。
回到家,小慧聽姚漢說:一個密西沙加的朋友剛剛來過電話,可以給他介紹一份在密市的餐館幫廚的工作,一小時八元錢。儘管路途遠、工資低,總比沒有強,他還是接受了這份工作。

2005年8月,經一個老朋友的介紹,小慧一家搬到了位於多倫多市中心的一幢很高的公寓樓里。這幢樓和另一幢樓環抱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小院,院內有噴水池,還有一個很大的室內停車場。附近有一家多倫多著名的連鎖超市NO FRILLS,小學校就在樓下,住在這兒又舒適又便利。最關鍵的是:這兩個樓里住著許多小慧認識的朋友。這個社區是多倫多有名的社區,社區福利很好。
小慧家租了套一室一廳的房子,房租很便宜。從房間的牆面和地闆看,這是套很舊的房子,但廳和卧室很大,陽台還用網子封閉了起來,以免鴿子把陽台弄髒。小慧對這套房子很滿意,這也是他們來加拿大後住的最好的房子。
小慧一家自搬過來後,就一直好事不斷。先是幾乎失去聯系的許多老朋友又見面了,有的住的很近,有的就是樓上樓下的鄰居。
一個好心的朋友還給小慧在營養班報了名,學員都是帶小孩的年輕媽媽。營養班每周四上午在社區中心活動半天,舉辦專題講座,由專人講解營養和健康知識,每次還給媽媽們發代金卷。聖誕節的時候,所有參加活動的孩子都可以收到一個大禮盒,裡面有書、衣服和玩具。
搬來兩個星期後,姚漢接到了一個電話,是他原來在快餐打工時的一位朋友打來的,「我們店裏現在正缺人手,經理還記得你,怎麽樣,想來嗎?」
「太好了,你們那兒離我家太近了,我可以走著上班。幾天後,姚漢又回到了昔日工作過的快餐店。
姚漢換了工作,離家近了,節省了很多時間。小慧輕鬆了許多,用不著起早給姚漢準備飯了。她現在有了充足的時間帶孩子去社區中心玩了。這個社區也有個兒童活動中心,「活動中心」設在社區中心的二樓,工作人員是三位婦女,兩個是本地白人,一個是移民。
這個中心根據各個年齡段的孩子的需求和愛好,分爲不同的區域,既衛生又合理,布置得十分溫馨。孩子還可以隨意地玩各種玩具,也沒有規定時間強制孩子讀書。即使孩子不守紀律,西人老師也是耐心引導,從不批評孩子。還爲家長提供了甜點,咖啡和水。
小慧的兒子小恐龍最喜歡自由活動區,每天都在這兒玩滑梯,跳蹦蹦床,玩得滿身大汗,十分盡興。最讓小慧開心的是:在「兒童活動中心」, 她又見到了荊明。自從小慧一家從多倫多市中心搬到湖邊後就一直沒見過她,開始還有電話聯系,小慧回國後就再也沒有了荊明的音信。如今她大女兒十二歲,二女兒不到三歲,又生了個兒子,剛滿三個月。這天是她第一次帶兒子出來。剛見面時,小慧都沒有認出她來。當年體態豐盈、清純靚麗、樂觀開朗的荊明,如今變成了身材幹癟、面色臘黃、神情有些木訥的中年婦人,渾身上下寫滿了移民生活的辛酸磨難。
倒是荊明先認出了小慧, 「小慧,你沒變化,還那麽漂亮。」荊明有些羨慕地說。
「湯哲做什麽工作呢?」小慧問。
提起老公,荊明有些煩躁,「他還在工廠做工,負責開機器。」
小慧感到很意外。「現在IT行業很好找工作,我認識的人中,凡是學電腦的,基本上都上崗了,湯哲怎麽回事呀?」
荊明無奈地苦笑了一下,「我懷了老二,爲了養活一家人,他就沒去培訓,一直幹體力活兒。電腦行業更新換代很快,時間長了,就很難上崗了。唉!掙錢是主要的,不管什麽工作,先幹著吧。本來計劃攢點錢,自己開個店,可是現在……。」她指了指懷裏的兒子:「這不,又被他絆住了手腳。」
小慧寬慰她:「還不都一樣,我老公也在快餐店打工呢。」
荊明很吃驚:「聽李菲說,你老公在一個小鎮找到了專業工作,怎麽……?」
小慧打斷了她的話:「他的工作就像兔子尾巴一樣短,給私人老闆幹活,不養閑人,沒活兒了,就得馬上回家。再有了,他的專業在安省機會太少了,這兒人多,競爭太激烈了。和我老公一個專業的人早都去了阿爾伯特了,在那兒有很多機會,可惜太冷了,我受不了。」
荊明象徵性地安慰了她幾句:「你們也別著急,再找吧,總之,有了加拿大工作經驗,應該好找一些了。」
小慧搖搖頭:「話是這麽說,但誰知道呢?」

兩個人正聊著,進來一位年輕媽媽,懷裏抱著一個女孩兒。看女嬰孩兒的小模樣,又大又黑的凹眼睛亮亮的,在極長的睫毛下忽閃忽閃的,圓圓的小臉兒,尖翹的下巴,高挺的小鼻子和小小的嘴巴和略帶羞澀的神態,小慧不住地贊歎:這孩子長的既有洋人的特點,又有著中國人的韻味,真像畫中的小美人兒。」
孩子媽媽沖她們笑了,「我叫丹妮,怎麽以前沒見過你們倆?以前我經常來這兒,最近身體不太好,一直沒來。」
「我剛搬到這兒。」小慧一指荊明:「她因爲孩子小,是第一次來這兒。」
丹妮說:「我老家是四川的,七年前來到加拿大,先在東海岸的一所大學學習了四年,畢業後本來有一份很理想的工作,因爲懷孕時身體不好,隻能提前休息了。我也不想再回去工作了,現在隻想把孩子帶好。」
小慧問:「孩子的爸爸上班呢?」
丹妮點點頭。
荊明插話道:「有你老公一人上班,維持家裏生活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丹妮淡淡地笑了,想張口卻欲言又止。
小慧看出有點不對勁,但又不便問什麽,於是岔開了話題,「你的女兒真漂亮,真是集合了咱們亞洲人的靈巧和西人的俊美,簡直是中外合璧的經典。。」
丹妮難以掩飾喜悅,毫不謙虛地也誇起了她的女兒,「我們全家人都被她迷住了,女兒是我的命,我願意爲她犧牲一切。」
小慧聽了丹妮的話,心裡感慨母性的偉大,但又從丹妮的話中,隱約感覺有些悲壯:犧牲,什麽意思?
從這以後,小慧經常在「兒童活動中心」碰見荊明、丹妮,也有其他的年輕媽媽,還有許多陪孫子或外孫子來玩的、到加拿大探親的中國老人,大家都互相留了電話和地址,即使不去「活動中心」,彼此也經常通過電話聯系,互相走動,成爲了好朋友。一向喜歡熱鬧的她再也不感到寂寞了,久違了的笑容又重新寫在了臉上。
這段時間是小慧在加拿大最快樂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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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作者明日 發表於 2010-7-14 10:25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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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女人的無奈
一連幾天,都沒有見到荊明了,小慧心裡有些不踏實,給她打了電話。電話里,荊明的情緒很不好,後來竟嗚嗚地哭了起來。掛了電話,小慧趕緊帶著兒子來到了荊明家。荊明已經哭得雙眼紅腫,幾天不見,她又好像蒼老了許多。見到小慧,荊明一邊抽泣著,一邊斷斷續續地說了起來:「這日子可怎麼過呀?湯哲就像換了個人。在國內時,他可喜歡交際了,大學時就是學生會的,參加工作后朋友更多了,經常參加各種聚會。可是現在,他跟誰都不願意來往,脾氣也越來越大,經常摔東西。你看我們家的萬年曆電子鐘、電水壺、電視遙控器都被他摔得沒法用了,光手機就摔壞兩個了,前幾天差點把電腦屏幕給砸了。」
「湯哲怎麼變得脾氣這麼大呀?」
「他總埋怨我讓他打體力工掙錢,有時甚至同時打兩份工,沒有時間和精力參加專業學習和培訓,看著旁邊電腦專業的人後來都紛紛上崗了,只有他依舊干著繁重的體力活兒。」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幹嘛要這麼多孩子啊,你應該鼓勵他擠出時間來學習。」
荊明哭得更傷心了,「前幾天,他又跟我吵了,還說要跟我離婚,我罵了他,他就要砸電腦。」
小慧嘆了口氣,「你要多理解他,多關心他,他的心情總不好,容易得病呀。這樣吧,找個時間,你跟他好好溝通一下,向他道個歉,設身處地地為他想一想,找出一個讓他能解脫和快樂的好辦法。他快樂了,你們全家才能有幸福。」荊明點了點頭。
從荊明家回來后的幾天里,小慧仍然沒有看見荊明帶孩子來「兒童活動中心」玩。小慧很惦記,擔心她們夫婦還在鬧矛盾,又給荊明打了電話,電話響了很久,荊明才拿起電話。電話里就傳來荊明氣喘吁吁的聲音:「我這幾天忙死了,湯哲下班后還要去上課,我趕著給他準備飯,做完飯又要喂孩子,到現在我還沒吃晚飯呢!」
「你們倆講和了嗎?幾天沒見到你,我很惦記。」
荊明笑著說:「我們和好了,謝謝你,過兩天我去找你。」
又過了幾天,荊明依然沒有來「兒童活動中心」。倒是天天能碰到丹妮和她那漂亮的小女兒。
一天,「中心」要下班了,小慧跟丹妮說:「這星期超市的海報登了很多特價商品,你想去看看嗎?」
丹妮猶豫一會兒說:「好吧,我去給孩子買點酸奶。」
在超市裡轉了一圈,小慧兒子車座下的購物筐已經裝滿了各類的商品,丹妮卻什麼也沒選。
小慧興緻勃勃:「這期特價的東西真多,你不需要嗎?」
「我們周六全家一起來買,一會兒我到那邊拿幾盒酸奶就行了。」
路上,丹妮突然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摳。」 沒等小慧回話,她又接著說:「你不知道,和外國人過日子在經濟上是分開的吧?」
小慧說:「我在網上看到過這樣的文章,可是你現在在家帶孩子,沒有收入怎麼分?」
丹妮笑了笑:「我上班時有一些積蓄,現在每月都要和我老公共同分擔房租,個人私下裡買的東西就由自己負擔,共同買東西的開銷由兩個人平攤。」
小慧直言不諱:「那不是很分心、很傷感情嗎?」
丹妮點點頭,「當初在國內時,我一心想出國,所以就一門心思學外語。出國后,在這裡上了大學,開始語言不太好,學習很緊張,哪有時間談戀愛。後來年齡大了,自己長得也不出眾,總沒有人看上我。一個偶然的機會,遇到了我老公,他追我,開始覺得和洋人談戀愛真的很浪漫。結婚後,他依然很浪漫,只是經濟上分得太清楚了,讓我無法依靠他。他很懶惰,什麼家務事都不做。最可氣的是,沒錢吧,還不知道節儉,只要他看不上的或認為暫時多餘的東西,都拿出去扔掉,等需要時再花錢買。他把我媽媽從國內給我帶來的景德鎮的茶壺都扔了,我和他大吵了一次,我們經常為他要扔東西、我要攢東西這個矛盾吵得不可開交。他的工作只是普通的體力活,能不加班他就不去,只要有機會就請假,從來不考慮損失錢的問題,今天花明天的,信用卡經常透支。我的生活特別拮据,可人家還天天要喝啤酒,我只好經常去給他買。」
小慧憤憤不平地說:「你不給他買會怎樣?」
「那就得天天吵架。我媽媽都勸我離開他,可是孩子都有了,他特別愛這個女兒,不會把她給我的,我也不能離開女兒,更何況女兒給她,我既捨不得又不放心。唉!湊合著過吧。」
小慧想起了第一次見面時丹妮說的話:「怪不得你說為了女兒,願意犧牲一切。」
丹妮沉默了,淚水直在眼圈裡打轉。就在小慧想找些合適的話來安慰她時,她竟「撲哧」一聲樂了,轉眼似乎又沉浸在了甜蜜的回憶中:「你不知道,我們吵架雖然是常事兒,但是每次我生氣,他都哄我,有時像個孩子似的撒嬌,有時又像情人一樣又抱又啃,弄得我一點兒脾氣都沒有。」
小慧看著她,不知是悲還是喜,只能默默地為她祝福,也在為她找安慰:說不定人家和洋人丈夫很「性福」呢!
從那以後,小慧更關心丹妮了,她真希望丹妮的女兒快些長大,丹妮能早點找到一份稱心的高收入的工作。她找出了一些兒子小時候的小衣服,給了丹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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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作者明日 發表於 2010-7-14 10:39 | 只看該作者
前一段我總是不能上傳小說,在管理員的提醒下,我多次找原因,今天終於找到了敏感的字眼兒。以後可以繼續連載到新浪的免費部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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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的盒子 發表於 2010-7-14 10:49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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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作者明日 發表於 2010-8-5 09:30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作者明日 於 2010-8-5 09:32 編輯

加拿大的公共設施

小慧家的樓下的學校內有個室內游泳池,一年四季免費對外開放,每周開放三天。
這天早晨,小慧一家計劃去游泳,這也是他們到加拿大后的第一次游泳。
吃完早飯,小慧開始做準備。她找出了毎人的泳衣、泳帽和孩子的游泳鏡,還有毛巾、香皂和洗澡液,出門前,還不忘讓姚漢把從國內帶來的游泳圈帶上。
在游泳池的更衣室,小慧很快地換好了泳衣,隨著一位也將去游泳的白人婦女,朝泳池方向的入口走去。臨近入口前,有個房間,屋子裡有一排排的淋浴噴頭,噴頭下靠牆有一個放洗髮液和澡液的盒子,旁邊寫著:先淋浴,再游泳。前面的那個白人婦女已經在兒淋浴了,小慧也站到了另一個噴頭下面。看來帶來的洗滌用品是多餘的了。想想移民以來,沒過過什麼好日子,今天要好好享受一下加拿大的福利。
淋浴后,小慧披著浴巾來到游泳池邊,姚漢和兒子已經進到了游泳池裡,兒子還抱著自家的游泳圈。這時,工作人員走了過來,告訴姚漢:「Sorry, ……。」(對不起,不能用自帶的游泳圈,你們可以從那裡選些你們想要的。)說著,用手指了指池邊的牆上掛著的救生衣及其它輔助游泳的玩具。
姚漢走過去,為兒子挑選了一件救生衣,但不知是不是應該付費,在哪兒付費。正猶豫間,工作人員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告訴他:「Everything is free.(一切都是免費的。)」
姚漢又拿了一些水上玩具,如:水球、氣墊等。這時他才發現:池邊還站著兩個「全副武裝」的年輕人,眼睛盯著泳池,隨時準備救護。
姚漢一邊給兒子穿救生衣,一邊半開玩笑地對小慧說:「我這腦子跟不上形勢了,今天老是露怯。來到這裡,我才感覺來加拿大不冤啊!」
「看看,這點小小的恩惠,就讓你改變了立場。咱們來了這麼多年,只顧疲於奔命了,聽說還有許多好玩兒的呢:夏天去湖邊宿營,冬天去滑雪場滑雪,一年四季都可以在室內游泳、滑水冰、滑旱冰,還可以去健身房健身,去到處都是的網球場打網球,到社區中心參加各種球類運動和自己喜歡的活動。許多都是免費的,即使收費也不高,因為這些不屬於奢侈的活動,不像打高爾夫。」小慧咯咯地笑了起來。
姚漢說:「在這兒高爾夫球場也很多,高爾夫應該也屬於普及的運動。」
到了泳池關閉的時間了,孩子還沒玩夠,鬧著不想走。姚漢抱起他,耐心地哄著:「爸爸下次還帶你來,對了,咱們樓下小的露天「蘑菇池」每天都開,明天讓媽媽帶你去玩兒。」
第二天中午,小慧給小恐龍換好了泳衣,帶他來到了樓下的「蘑菇池」,池子還沒有放水。小慧和兒子在旁邊的草地上邊玩邊等候。
這是一大片綠地,一條小路斜向貫穿這片綠地。小路右側是一個大型足球場,緊挨足球場稍遠一些的是籃球場,有幾個年輕人正在比賽。小路左側近處是供兒童玩耍的鞦韆、滑梯等,稍遠處就是「蘑菇池」。
「蘑菇池」是圓形的,四周淺,越往裡越深,但最深處也不過半米左右。中午放水,晚上再把水排放乾淨。類似這種免費設施在多倫多比比皆是,每一個住宅區的樓下都有。每年的七月至九月每天定時開放。
一會兒功夫,管理員來放水了。他先用掃帚把池子掃乾淨,再用膠皮管沖洗兩遍,又灑上些消毒粉末,然後才開始灌水,整個過程一絲不苟。管理員在「蘑菇池」開放期間,是不能離開的,要負責池裡兒童的安全。聽說在多倫多,政府每年用於這項活動的人工和費用很高,這也是加拿大福利的充分體現。
看見了水,小慧的兒子小恐龍還沒有脫掉外衣,就急不可待地想往裡跳,被小慧一把拉了回來。一會兒,穿著泳衣的小恐龍就和另外幾個四、五歲的孩子在水中玩耍起來。靠邊的地方,還有一個剛剛會走的白人小女孩兒,在她媽媽的不斷鼓勵下,一步一回頭地往水中挪步。


                                        公寓的以色列警察

小慧家樓下的噴水池開始噴水了。池裡的噴泉高低錯落,一股股噴泉向上噴涌四射,像一朵懸在空中的蓮花。噴水池的四周是一排相互對稱的花壇,五彩繽紛的鮮花競相開放,在綠油油、齊刷刷的草地的映襯下煞是好看。小慧想在樓下給兒子照幾張相,以便通過網際網路給國內的家人傳過去,但每次出門時都忘記帶相機。
周五早晨,姚漢上班前特意囑咐小慧:「出去時想著帶相機。」小慧趕忙把相機裝進包里。
下午,小慧和兒子從「兒童活動中心」回到了自家的樓下,她選好了景,又讓孩子擺了擺姿勢,自己則半蹲著準備照相。剛從「兒童活動中心」出來的兒子小恐龍玩興未減,在鏡頭前晃來晃去,小慧遲遲無法按下快門。鏡頭裡突然出現了一個高大的年輕白人男子,她趕忙站了起來。她知道:在加拿大,不經本人允許,是不能拍照的,否則就是侵犯了別人的肖像權。那男子走到小慧的身旁,突然一把奪過她的相機。他兩眼緊盯著相機,兩手發抖地、不停地一張一張的查看著,眼中流露出莫名的恐懼。
小慧驚愕了,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
「What……? 」(你在做什麼?)男人吼叫著。
「I am……。」(我在給我兒子照相)小慧有點膽怯了,認為自己可能違反了什麼規定,她同時發現:相機的帶子,在剛才男人搶奪相機時被扯斷了。
「Why ……?」 (你為什麼在這裡照相?)
「I live ……。」(我住在這個公寓樓里,我想 拍些我居住的環境的照片,傳給我在中國的父母。)
小慧本以為聽了她的解釋,男人會把相機還給她,可他不但沒有一點想把相機還給她的意思,而且還兩眼怒視著她,好像要找出什麼秘密。小慧更害怕了,擔心他會把相機拿走,她留心記下了男人的外貌特徵和著裝。
孩子在一旁喊媽媽,小慧突然急中生智,用手一指遠處:「兒子,快看,爸爸來了,快叫爸爸過來。」
孩子信以為真,喊著:爸爸,爸爸,向小慧手指方向跑了過去,同時,她也煞有介事地向遠方招了招手。這一招還真靈,白人男子可能有些害怕了,趕緊把相機還給了小慧,但卻惡狠狠地瞪著她說:「Woman,……l!」(女人,小心點!)
等男人走遠,小慧才喊回了兒子,同時覺得心慌腿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兒子過來拉她,她抱著孩子哭了起來。
哭了一會兒,小慧覺得心裡稍微平靜了些,就站起了身,帶著孩子要回家。這時,恰巧姚漢從遠處走過來,小慧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跟他講了,姚漢帶著妻兒直接去了大樓一層的經理辦公室。
根據小慧所提供的情況,經理確定那人就是剛剛從這裡下班的保安J。除了安慰小慧外,經理當時就表示:一定要嚴肅處理這件事。
回到了家,小慧仍然驚魂未定,她對姚漢說:「我最擔心那個保安有可能因為丟了工作而報復我。再有,經理說那個保安上班時經常偷窺別人計算機里的內容,我懷疑他會不會是個精神病。」
小慧越想越害怕,這時響起了「呯、呯、呯」的敲門聲。小慧的心「忽」地縮緊了。姚漢也有些緊張,他沒有貿然開門,只是小心翼翼地、來到門鏡前向外看。門外站著的是大樓管理辦公室的女經理和一個陌生的男人。姚漢打開了門。
女經理介紹:男子是保安公司的老闆。
「I am ……。」(我對已經發生的事表示歉意)保安公司的老闆首先說道。
「We ……。」(我們已經把那傢伙開除了)經理接著說。
老闆接著向他們介紹了那個人的情況:「That …….。 」(那個夥計是從以色列來的,來這裡時間不長。在以色列他是一名警察。一些以色列人通常是之前先被人偷偷拍照,然後就失蹤了,懷疑是被巴勒斯坦人暗殺了。所以,由於職業的原因,他對有些事情十分過敏。)
小慧瞪大了眼睛:「什麼?以色列警察?巴勒斯坦暗殺?因我而被辭退?
小慧常看新聞,知道巴以激烈的衝突,可做夢也沒有想到,這一連串的令人眼花繚亂的流行的「時髦」字眼,今天竟然跟自己聯繫起來了。她顯然被嚇壞了,不顧一切地喊了起來:「不,不要辭退他,萬一他報復我們怎麼辦?他剛逃出動蕩的以色列,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工作,能在加拿大過上安穩日子了,如果因為我而改變了這一切,他一定不會放過我的。他又做過警察,誰能抵擋得了他的報復?天啊! 幸好我沒有照上他,不然,我們全家可能就…….。」
小慧哭了,她說不下去了,身體在發抖。姚漢摟著她,給她做著翻譯。他想到了看過的很多西方影片里心理變態的人行兇的情景,他推斷:那個保安很可能心理不正常了,所以十分擔心地問經理:「Can …… ? 」(他能從辦公室查到我們家的門牌號嗎?)
大樓經理非常肯定的說:「No, he ……。」(不,他不能。)
保安公司的老闆趕忙解釋:「Don』t …….。」(別著急,儘管他被你們這座樓的管理公司開除了,我們又在另一座樓給他安排了同樣的工作,他沒有失業。)
小慧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大樓管理辦公室經理也不斷地安慰她:「He……。」(他不會再來了了,沒有機會知道你們的住處了,不會出任何問題了。)
接下來的幾天里,小慧和姚漢還是心有餘悸。小慧總在跟姚漢叨咕著她的擔心:「萬一那個保安對新工作不滿意,怎麼辦?萬一現在咱們大樓的當班保安中有他的朋友,能幫助他調查咱們的地址,怎麼辦?萬一他真的懷疑咱們是巴勒斯坦政府雇傭跟蹤他的,怎麼辦?要知道:心理變態的人的想法是稀奇古怪的。」
「我看你的想法就夠稀奇古怪的了。」 姚漢回了一句。
小慧沒有理會姚漢的話,繼續她的分析:「我想:這個人在以色列當警察時,說不定有過人命案,來加拿大就是為了躲避追殺,他一定會拚命地斬除危害他的人,從而保護自己的安全。我還擔心加拿大每年有大量的從世界各地來的移民和難民,若干年後也許會有社會混亂。因為他們來自不同的國家,有著不同的政治背景、民族習慣和宗教信仰,道德觀、思維方式和生活方式也不盡相同,因此會產生各種負面的問題,如果處理不當,就會影響社會的和諧和生活的安定。」小慧甚至為兒子成人後,生活在這樣的社會裡擔憂。
晚上睡覺時,姚漢反常地把手機放到了枕邊,其實他的心裡雖然不像小慧那樣想,也還是有點擔心。小慧更害怕了,那個保安人高馬大,又做過警察,姚漢哪是他的對手。這樣想著,就去廚房拿了一把既鋒利又結實的鋼刀,放到了卧室衣櫃頂上。
小慧以前參加過有關加拿大法律的講座,知道:如果有人入室作案,主人可以反抗,前提是: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傷害罪犯。但誰又能把握好這個尺度呢?弄不好會出現主人成被告而罪犯為原告的令人啼笑皆非的局面。所以,遇到這種事時,除了報警和躲避,什麼也不要做。可是,你不傷害他,他會傷害你,說不定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唉,加拿大的法律呀,人權呀,到底怎樣才能保護「好人」的平安呢?
小慧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突然想出個主意。她急忙叫醒姚漢,把廳里能挪動的沙發、桌子等傢具,都擋在了門口,如果有人想從門進來,總得需要一段時間,那樣就可以報警了。她慶幸住在十層樓,至少罪犯不能破窗而入。
沒想到在電影、電視中看到的鏡頭,竟然在他們的生活中真的發生了。她又聯想到幾年前遭受警察突襲和警察在「中國城」抓毒販的事。移民加拿大這幾年,額外生出了這麼多的繁雜的事。就這樣,直到深夜,小慧和姚漢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此後,即使是在白天,小慧也不敢帶孩子出去了,只有周末姚漢休息時,一家人才敢出去,但是,無論如何也要趕在天黑之前回家。每次一家人出門,小慧都要十分警覺地前後左右地仔細查看,看有沒有人盯梢,就好像自己是地下工作者。生長在和平年代的高小慧哪裡會想到,在她嚮往的現代的海外生活中,會有這樣戲劇性的經歷。
小慧想到過要搬家,但是按照大樓的管理規定:如要搬家,應該提前兩個月通知房主,也就是最早也要兩個月後才能搬走,這兩個月內如果不發生問題,也許就沒事了。就這樣,一家人戰戰兢兢地過了兩個月。
兩個月後,小慧才敢單獨出門,有幾次看到大樓的保安,她都特別緊張,她安慰自己:可能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後來,慢慢地她才忘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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