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書劍情緣》 第三十一章 毒酒誤英雄

三十一      毒酒誤英雄  
                                      


         顧兆榮與葉時楓是前後腳進了草原的。葉時楓稀里糊塗地撞進了夏南轅欠下的風流債里，而顧兆榮也是
     不辨方向地亂撞了幾日，一無所獲。
         夏南轅與錦衣衛的人前後腳進了草原。夏南轅熟悉草原的路，但他懷著僥倖心理，盼著葉時楓不會遇到
     令他最為擔心的事，因此他先在其它的地方尋找著，盡量避免去那個他不想去的地方。而錦衣衛的四個人和
     賀氏兄弟，則是按部就班，步步為營地一路連尋帶問搜索下去。
         孔青派出的八個人則是有意落在錦衣衛等人的後面，他們不見顧兆榮等人與錦衣衛眾人動起手來，他們
     不會露面，他們奉命要當著七王爺手下人的面，讓他們親眼見到七王爺的駙馬被天界山莊的人殺死，這樣事
     情才算圓滿。
         草原上一張大網向蕭文蘊與張可兒撒來，而他們猶自沉浸在兩情相悅的幸福里，對這一切茫然不知。
         蕭文蘊與張可兒進入蒙古已經十幾天了，十幾天中不曾見一個熟人，不曾見半個追兵，眼中除了這曠美
     無邊的大自然，就是心心相印的彼此。他們沉醉著，安然地享受著，脫去漢服，換上蒙裝，預備在這裡長相
     廝守下去。草原上每一個壯美燦爛的金色日出，都是令他們歡欣雀躍的美好生活的開始；大漠上每一個絢麗
     多姿的暮色，都是令他們深深眷戀的一天的結束。天涯芳草無歸路，對他們來說，此刻的草原，已是他們唯
     一可容身的地方了。
         從相識到如今，這是他們兩個人第一次靜下心來，忘卻了一切煩惱，盡情盡興地沐浴在愛河裡。他們一
     同騎馬，一同射獵，一同嬉戲在蘭天白雲之下，一同尋夢在夜色美麗的星空里。正是新婚燕爾，愛意濃濃，
     已然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如膠似漆般粘在一起了，卻還是你戀著我，我戀著你地形影不離，片刻也不舍
     分開。有時，他們累了，便相擁在一起，靜靜地聽著草原上的風聲，草葉聲，鳥鳴聲，許久許久，誰也不說
     一句話。有時，蕭文蘊會突發奇想，冷不丁地將張可兒一把抱起，舉過頭頂不肯放下，說是要練臂力。有時
     他們會打賭，輸了的人便要吃那最好的食物，所以，誰都會儘力去贏，因為誰都想讓對方得那最好的！而張
     可兒最喜歡的，就是不讓蕭文蘊睡覺！每次，當蕭文蘊最想倒頭便睡的時候，張可兒便會不知從哪裡萌生出
     許許多多的問不完的問題來問他，她揪著他的耳朵，拍著他的臉頰，點著他的鼻子，令他在恍然入夢的一霎
     那又回過點神來，不得已地回答著令他覺得莫名其妙又簡單可笑的問題。直待張可兒盡興了，才會發話說：
     「好了，睡吧！」而蕭文蘊只聽到一聲「好了」，便已入了夢鄉了。然而張可兒卻還會興奮地睜大了眼睛，
     看著他，笑上好一會兒，才會甜甜地睡去。
         又是一個晴空萬里的好天氣，蕭文蘊與張可兒準備好東西，他們今天要到集市上去用打來的獵物換一些
     生活日用品。豈今為止，他們兩人凡事盡量自給自足，他們不想拋頭露面，不想結識他人，雖然這些日子以
     來一直是安然無事，但他們還是寧願事事小心，不想引人注目，畢竟，他們是逃出來的。
         遠遠出現六匹馬，馬上的人還看不清楚，但其中四個人身上穿的那象徵皇帝尊嚴的黃色官服卻一下子映
     入蕭文蘊眼中，分外覺得刺目！他一眼就分辨了出來，失聲叫道：「錦衣衛！」
         「什麼？」張可兒問。
         蕭文蘊立即勒住了坐騎，道：「錦衣衛的人怎麼會在這裡？」
         張可兒順著蕭文蘊看的方向望去，那六匹馬正向著這邊走過來。
         蕭文蘊似是自語地道：「錦衣衛是朝廷的內侍，怎麼會到這草原上來？莫不是蒙古又要和明朝打仗了？」
         「不像。」張可兒道。
         又走近些，蕭文蘊看得更清了，是錦衣衛的人，沒錯，而且那四個錦衣衛他個個都認識！而他們也個個
     都認得他！緊接著，他更看清了賀氏兄弟也在其中！蕭文蘊大驚，忙扭過臉去，緊張地望著可兒，道：「糟
     了！還有七王爺的人！可兒？」
         「不能跑！」張可兒鎮靜地道：「此時若掉頭才真的糟了。」張可兒說著將馬靠近蕭文蘊的馬，伸出手
     去道：「接我過去。」
         並騎之距，張可兒毫不費力地便可過去，但她怕錦衣衛的人看到她有武功而起疑心，故而拉著蕭文蘊的
     手，借力倒騎在蕭文蘊馬上，面對著他，雙手將他摟住，吻著他的臉頰道：「抱我。」
         蕭文蘊明白了她的意思，忙低下頭去回吻著可兒，一邊將她抱緊，一顆心緊張地提了起來。
         馬蹄聲越走越近，蕭文蘊聽到幾聲起鬨的笑聲，那幾匹馬過去了。
         那六個人都看到他們了，但一來他們已是蒙古人打扮，老遠看到了就沒當一回事。二來七王爺說的明白，
     駙馬是被人綁架了，而這一對舉動粗獷，行為無忌的小夫妻實在不是要找的目標。六個人瞪眼看著那一對小
     夫妻相擁相吻著，打趣地鬨笑幾聲，便漸漸走遠了。
         蕭文蘊放開張可兒，百思不解地道：「怎麼回事？」
         「沖著你來的？」張可兒猜問。
         「誰會知道？我們到這裡不過十幾天，什麼人都不認識，誰會知道？七王爺又怎麼會知道？」
         張可兒也想不明白，「也許不是沖著你來的？」
         「那四個錦衣衛我都認識，他們也認得我！可兒，哪兒也別去了，我們還得跑！再跑遠點！」
         「好！」
         兩個人打馬朝著那錦衣衛等人來的反方向跑了下去。
         
         芫木兒帶了二十個人，連同葉時楓和她一共二十二人，在草原上找起人來。
         這五味香蕈酒的葯毒果然不一般，葉時楓被這葯毒拿住了，終日里身上酸軟無力，不要說逃跑，就連馬
     也騎不快。氣得他動不動就向芫木兒發脾氣，芫木兒卻不和他生氣，等他發泄夠了，就拿過水來給他喝。葉
     時楓也拿她沒辦法。好在芫木兒手下的這二十人個個精明能幹，辦起事來絲毫不懈怠，找過哪些地方，如何
     找的，遇到幾個漢人等等，回來后都一一向芫木兒回報。他們說的都是蒙語，芫木兒便翻譯給葉時楓聽，葉
     時楓看在眼裡，知道芫木兒是在真心幫他，心裡稍覺安慰。
         芫木兒對葉時楓就好像是自來熟識一樣，說話做事都越來越不顧忌，動不動就趴在他背上，懶在他身上，
     葉時楓怎麼趕也趕她不走。若在以往，這麼美艷動人又一廂情願的女子，葉時楓也就笑納了。可是如今卻不
     同，他先是遭了她的算計，就是現在他還在受制於她！這口窩囊氣他咽不下，他要找回來！再者，她是師父
     的女兒，唐突不得！還有一點，這一點連葉時楓自己也想不太明白，芫木兒這麼美，可他竟似乎並不太動心！
     他常常拿芫木兒和張可兒暗自比較，芫木兒的美，是那種光彩奪目的美，一眼看去就是美，讓人不得不承認
     的美！而張可兒的美，是那種越看越覺得美，越覺得美就越發想看，除了她清麗的容貌，在她身上，似乎含
     著一種什麼韻味，令人心為之動，神為之搖！蕭文蘊的人品，葉時楓了解，張可兒此生跟定了蕭文蘊，葉時
     楓也明白，可是，葉時楓還是甘願為了張可兒，不顧師父的攔阻，跑到了這草原上來！情這一個字，葉時楓
     覺得自己早就將它參破了，用情，留情，惜情，不滯於情，這世上若有情聖的桂冠，那麼他葉時楓便當仁不
     讓！可是如今，他有些躊躇了，他覺得他說的想的和做的有點不太一樣了。他可不想改變自己，從小到大，
     他心中的偶像是夏南轅，他是緊追著夏南轅的步子長大的，他在心裡對自己說：辦完了這件事，再不過問張
     可兒的事了，我可不能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給丟了！
         找了一日，杳無音訊。又找了半日，葉時楓累了，下了馬躺在草地上休息。芫木兒遣散了眾人，四個人
     一隊，分五隊各自去找人，自己則留下來陪著葉時楓。
         芫木兒一蹦一跳地來到葉時楓身邊，口中叫著：「楓哥哥，我來陪你！」便在葉時楓身邊坐下。
         葉時楓閉著眼睛，懶懶地道：「傻妹妹，我不用你陪。」
         「誰是傻妹妹？我傻嗎？」芫木兒不愛聽這個傻字。
         葉時楓依舊閉著眼睛道：「我既是瘋哥哥，你自然是傻妹妹，一瘋一傻，不正相配么？」
         芫木兒聽了，方知葉時楓將楓字諧音說做了瘋，想一想這「楓哥哥」和「瘋哥哥」的確不大好區分，便
     道：「那，時楓哥哥，這下對了吧？」
         葉時楓搖著頭道：「還是免了吧，我可不敢當你這個稱呼。」
         芫木兒沒聽見似地趴到葉時楓胸前，笑道：「你累了？」
         葉時楓用手推著她，道：「中了你的毒，有條命在已是萬幸了，你管我累不累！你下去，你讓我清靜會
     兒不行嗎？」
         芫木兒擰著身子，葉時楓沒力氣，推不動她。芫木兒依舊笑道：「你占著我便宜，還趕我走！」
         「我占你便宜？」葉時楓想坐起來，卻被芫木兒一把摁倒，葉時楓指著芫木兒道：「你自己看清楚，是
     你在占我的便宜！」
         芫木兒嬌嗔地強辯道：「你有什麼便宜好占？你的嘴巴有我小么？你的眼睛有我大么？你的皮膚有我嫩
     么？你的呼吸有我香么？你哪裡強過我？」
         「你……」葉時楓有一車的話涌到了嘴邊，但見了芫木兒那一臉爭強鬥勝的神態，立時又將所有的話都
     咽了回去。心說：這丫頭正沒處消遣呢，我惹她做什麼？還是莫逞口舌之強，忍一忍吧。於是重又閉上眼睛，
     道：「好，我不和你鬥嘴，我現在累了，我要休息，你也不要再煩我。」
         芫木兒不依，道：「不要麼，我喜歡聽你說話，你說呀。」葉時楓不理她，芫木兒推著他，道：「我知
     道你睡不著，你說話呀。」
         葉時楓就勢翻過身去，背對著芫木兒，道：「我睡著了，你別理我。」
         芫木兒笑著，捶打著他，道：「叫你睡！叫你睡！」葉時楓任由她捶打，只是不理。芫木兒打了一陣，
     見葉時楓沒有反應，便停了手，俯下身來伸頭去看他，卻見葉時楓一副睡著了的樣子。芫木兒壞笑著，兩根
     手指輕輕夾住葉時楓的衣領，漸漸上提，另一隻手順手抓了幾根野草，將野草從掀開的衣領處探到葉時楓的
     脖子里撩撥著他。
         葉時楓脖頸處被芫木兒撩撥得奇癢，終於耐不住了，一翻身坐了起來，一邊將衣領內的草抓出來，一邊
     叫道：「你閑得無聊啊！你要是閑在，去幫我找人，別在這瞎鬧！」
         「我去找人，那誰陪你呀？」
         「我不用誰來陪！」
         「那可不行，要是我找到了你要的人，回來卻把你丟了，那可是划不來！」
         「我會丟嗎？」葉時楓來了氣，「拜你所賜，我坐著都累，你還怕我跑了嗎？」
         「你別怨我呀，那是我娘的主意，她……」
         「你娘你娘！你就那麼聽你娘的！你娘要殺我，你怎麼不聽她的！」
         芫木兒撅起了小嘴，嗔怪地望著葉時楓道：「人家一片好心，你一點都不領情，沒心沒肺！」
         葉時楓把手一伸，道：「拿解藥來，你給我解藥，我感激你一輩子！」
         「騙人！」
         「決不騙你！」
         「你省省吧！你這話，我爹都說過一百次了，你就是再說一百遍，我也不信你！」
         「你爹……說過？」葉時楓驚得瞪大了眼睛。
         「說過！」
         「他……他也……」葉時楓不相信地欲言又止。師父的事，該不該問呢？
         「他也和你一樣！」芫木兒不待他問，便毫不隱瞞了，「他也喝了這五味香蕈酒，他也想盡了辦法耍遍
     了花樣想拿到解藥，你覺得你會比他更聰明嗎？」
         「我……當然沒他聰明了！」葉時楓心裡叫了起來：我的好師父！原來你也栽在這上面了！要是這麼說
     起來，我的感覺可就好多了！只可惜，後浪沒能超前浪，我還是步您後塵了！
         「你知道就好！」芫木兒可不知道葉時楓現在心裡想的。
         「我當然沒你爹聰明。」葉時楓口氣謙誠地道：「你看，我在這裡坐以待困，而你爹早已經鶴影無蹤，
     可見得我不如他。」
         「哼！他飛得再遠，總有一天會給我逮到！」芫木兒胸有成竹地道：「要不是我娘攔著我，我早就到中
     原去把他抓回來了！這個負心漢，我要用銀毫針將他紮成個刺蝟！再用牛皮帶把他綁成個粽子！看他再敢離
     開我娘！」
         「他是你爹呀！」葉時楓小心地道：「你對他這麼狠？」
         「我狠？是他狠！你知道，他一走多少年嗎？」
         「也許……他有苦衷……」
         「呸！你不用替他說好話！你要是敢跑，我也這樣對你！」
         葉時楓嚇了一跳，忙道：「關我什麼事？我又不是你爹！我也不是你什麼人！」
         「我若想要你是我什麼人，你就會是我什麼人！」芫木兒自負地道。
         葉時楓心說不好，這丫頭不會是來真的吧？當下陪著笑道：「芫木兒，你好厲害，我怕你了！」
         「我不要你怕我！」芫木兒扳著葉時楓的臉，正對著自己，直視著葉時楓的眼睛無所顧忌地道：「我要
     你喜歡我！」
         話已挑明，芫木兒的心思再明白不過了。葉時楓毫不客氣地道：「給我解藥，我便喜歡你。」
         芫木兒寸步不讓地道：「我要你無條件地喜歡我！」
         「不可能！」
         「為什麼？」
         「因為不公平！」
         「公平？你要公平？好啊，那你就慢慢等吧！」
         葉時楓一頭倒在地上，氣道：「我就是不被你毒死，也得讓你給氣死！」
         「我可不想惹你生氣，是你自己小心眼！」芫木兒說著，又湊到葉時楓身邊來，卻不再撩撥他了。
         葉時楓躺了一會兒，忽然手撫在胸口，似是極為難受地喘起氣來。
         「你怎麼了？」芫木兒關心地問。
         葉時楓掙扎著翻過身去，嘴裡嘔著似是要吐，卻又吐不出來。
         「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芫木兒有些發慌。
         「都是你！……下毒！你乾脆……毒死我……算了！省得我……受罪！」葉時楓說著嘔著。
         「才一口酒呀！不會有事的！」芫木兒抓住他急切地問道：「有這麼厲害嗎？你哪裡痛嗎？快吐出來呀！」
         「痛死我了！我……吐不出來，芫木兒，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葉時楓痛苦地掙扎著。
         芫木兒放開了手，靜靜地冷眼旁觀了片刻，嘲諷地道：「行了，別演戲了！苦肉計，這一招，我爹早就
     用過了！」
         葉時楓趴在地上不動了，片刻，他跳了起來，也不理芫木兒，徑自朝著自己的馬走去。芫木兒跟在後面，
     得意地道：「裝得倒像！和真的似的！」也上了馬，追上葉時楓，向前走去。
         這一找又到了傍晚，還是一無所獲。芫木兒吩咐人扎了帳篷，準備休息。葉時楓獨坐一旁，一邊看著那
     些人忙碌著，一邊想著蕭文蘊和張可兒會在哪裡，自己又如何儘快地將解藥騙到手。無意中，他看到人群中
     有個濃眉大眼的蒙古漢子不時地對自己投來輕蔑的一瞥，他心中奇怪，自己和這個人並不認識啊！再向其他
     人望去，覺得很多人看他的眼光都好像冷冰冰的，似是不那麼友好。葉時楓想著：我什麼地方得罪了他們嗎？
     沒有啊！我和他們連話都沒有直接說上過半句，怎麼會得罪他們呢？咦？不會是為了芫木兒在吃我的醋吧？
         正想著，芫木兒走了過來，問他道：「累了嗎？帳篷紮好了，進去休息吧。」
         葉時楓站起身，他一邊走著，一邊感覺到許多人的目光都在有意無意地注意著自己。他想起來了，這目
     光從昨天就有了，只是自己並沒在意。他瞥了一眼緊跟在自己身邊的芫木兒，故意放慢了腳步，大聲對芫木
     兒道：「你跟著我做什麼？」
         「我跟著你做什麼？」芫木兒覺得葉時楓的話問得簡直是莫名其妙，「我不是一直都跟著你嗎？」
         「你走開行嗎！」葉時楓叫道：「我不想看見你！」他看到周圍許多人停了手裡的事向他注目過來，那
     濃眉大眼的蒙古漢子更是一副抱打不平的樣子。
         「你凶什麼？」芫木兒並不生氣，「我想看見你！」
         葉時楓掃視著那些蒙古漢子，對芫木兒道：「芫木兒，你們蒙古沒有英雄好漢么？還是你自己有眼無珠？
     你回頭看看，那……」
         「我喜歡野馬！」芫木兒搶過他的話，咄咄逼人地道：「而且親自馴服它！」
         葉時楓聽了掉頭就走。芫木兒得意地在原地蹦了幾蹦，轉過身對眾人說了幾句蒙古話，那些人又各自忙
     開了。
         入夜，芫木兒來到葉時楓身旁，葉時楓已睡下了，但並未睡著，見芫木兒來了，扭過頭去不理她。
         芫木兒坐在他身邊，輕身勸道：「叫不答言，喚不應聲，凡事淡泊無味，這是冷戰術，我爹也用過的。
     你不要白費心思了，這法子，三五天之內或許管用，可日子長了，就不靈了。你想得解藥，只騙我不行，還
     有我娘呢！」
         葉時楓心裡叫道：奶奶的不管用！他扭過頭來無奈地道：「枉我在江湖上走了這麼多年，這回可把自己
     跌慘了！這草原的天上可真不是什麼鳥都能飛的！芫木兒，你看著辦吧，我既然栽了，就得認輸，誰叫我自
     不量力呢！」
         芫木兒眨眨眼睛，道：「聽你這口氣，好像你願意和我在一起了？」
         「我還有選擇嗎？」
         「可我要的是你心甘情願的！」
         「我心甘情願！」葉時楓心平氣和地道。
         「可我聽著怎麼不像是真的？」
         葉時楓笑一下，伸手拉她躺在自己身邊，摟著她道：「耳聽為虛，眼見的也不一定就真實，只有自己親
     自試過了，才知道真假。」
         「你說的真好聽，你再說，就是假的我也願意相信。」芫木兒眼中洋溢著喜悅。
         「現在我算明白你爹為什麼一去不回了！」
         「為什麼？」
         「唉，可憐哪！」
         「可憐？誰可憐？」
         葉時楓轉過頭來看著芫木兒，一時間四目相交，兩下無語，兩個人離得很近，近得連彼此的呼吸都感覺
     得到。葉時楓的目光中有一種令人消魂的魅力，說誘惑也好，說迷人也罷，那目光真是讓人難以抗拒。芫木
     兒給他望得春意盪起，愛念纏綿，心中情不自禁地漾起了漣漪，她的臉上泛起一絲羞怯，但很快地，羞怯化
     做了柔情，她回望著他。柔情似水的芫木兒，真是美得無可比擬！
         葉時楓輕聲道：「我可憐。我沒有你爹的本事，你卻比你娘聰明，我難道不可憐么？」
         芫木兒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暗道：你都快趕上變色龍了！才兩天的功夫，把我爹最厲害的一招都使出
     來了！你可憐？我要是信了你的話，我才可憐呢！芫木兒順著葉時楓的話說道：「好哥哥，你別心急，等我
     們一回去，我就找我娘要解藥給你。」
         「算了，」葉時楓不在乎地道：「你就是毒我一輩子，我也認了。」
         「我有那麼狠心么？好哥哥，這解藥我娘不許我帶在身上，不然我現在就給了你！」
         啊？你身上沒解藥啊？那我瞎忙活什麼！葉時楓在心裡大叫了一聲，氣道：臭丫頭！你就狠吧！怪不得
     師父他一走不回頭，我要是脫了身，我幾輩子都不回來！
         葉時楓泄了氣，懶懶地閉了眼睛，道：「芫木兒，你這毒酒不只讓人沒力氣，還能擾人心智吧？我現在
     又覺得頭暈了，我想睡了。」達不到目的，葉時楓不想和芫木兒多糾纏。
         芫木兒笑了笑，欠起身子看了看葉時楓，問道：「你想不想知道我爹是怎麼逃走的？」
         「不想。」葉時楓閉著眼睛道。
         「不想？不想我也要告訴你！」芫木兒似是來了興緻，不管葉時楓聽不聽，自顧自地說道：「我外祖父
     是察尼格爾旗的旗主，我爹來到草原認識了我娘，他們倆要好，可外祖父不許他們好，可他倆偏就要好！外
     祖父發了狠，我爹也發了狠，兩下打了起來。我爹好厲害，察尼格爾旗中一大群勇士都打不過他！後來外祖
     父認輸了，答應把我娘嫁給我爹了，可是我爹這個狗東西，他又死活都不肯娶我娘了！不但不要，他拍馬就
     要回中原去！」芫木兒停了停，看了看葉時楓，葉時楓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似是靜靜地在聽，又似是睡著
     了，什麼也沒聽見。芫木兒不相信他會睡了不聽，又接著說道：「我外祖父家的臉面都丟盡了，能不恨我爹
     么！我娘一路追著我爹，直追到關塞邊上，死活都要和他同回中原。我外祖父也帶著人追去，卻攔不住我娘，
     蒼天下，原野上，父女倆生離死別一般哭得別提多慘了！我外祖父破天荒地給我爹跪下，求他好好待我娘，
     我爹聰明了一世，到了最後關頭，還是給他們的淚水哭倒了！他喝了那杯差點要了他命的絕別酒！」
         葉時楓聽得心驚不已，暗道：師父這杯酒喝得頗為無奈，但聽著卻也頗為豪放，倒是這老丈人太黑了些，
     太狠了些！而我這杯酒喝得雖說也是無奈，但總是窩囊得很！這芫木兒手狠心硬的性子，原來竟是家傳的！
         芫木兒俯身湊到葉時楓耳邊，低低的聲音道：「外祖父恨不得將我爹剁成了肉醬！可我娘又拚了命護著
     我爹，你猜，後來怎麼樣了？」
         葉時楓安詳地睡著，半點也不動一動。
         芫木兒碰碰他，道：「你真的睡了？」葉時楓毫無反應。芫木兒仔細地看著他，見他睡得沉穩，呼吸均
     勻，似是真的睡了。不覺自語道：「這麼精彩的故事都會睡著？我白費唇舌了！你真的睡了？」抬起手才要
     再去碰他，又停住了，道：「睡就睡吧，明天再講。」
         葉時楓心裡很想聽她說下去，因為這故事對他來說太精彩了！可他又不想聽下去，因為這一定是師父一
     生中自認為並不光彩的一頁，不然的話，師父早就會津津有味地說給他知道了，還能輪得到芫木兒來說嗎？
     聽到芫木兒起身離去了，葉時楓慢慢地翻了個身，他開始為自己犯愁了。

第三日一早，人馬齊備，正待出發時，芫木兒叫住葉時楓，笑嘻嘻地遞過來一個小酒杯。葉時楓看了一
     眼，二話不說，接過來一口喝了，將杯子往芫木兒手裡一塞，掉頭就要上馬。
         「慢著！」芫木兒叫住他，葉時楓停住了，卻並不回身。芫木兒轉到他面前來，依舊笑嘻嘻地道：「咽
     下去！」
         五味香蕈酒，不錯，喝是喝了，咽卻沒咽！葉時楓在心裡罵了一句，當著芫木兒的面把含在嘴裡的酒咽
     了，道：「可以走了？」
         芫木兒點點頭，道：「障眼法，我爹也用過的！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別費心了，你就是不聽！這下可真
     應了你自己說的話了，耳聽為虛，眼見的也不一定就真實，如今我親自試過了，才知道－－假的！」
         葉時楓無話可說，翻身上了馬，向前走去。心裡道：我的師父呀，怎麼招招都是你用過的！你好歹給我
     留一條活路呀！
         芫木兒那裡也在心中暗道：這個葉時楓，怎麼就像是被我爹親手調教過似的！幸虧我娘教了我，不然，
     真的要被他耍了！想是這麼想，可心裡越發愛他愛得很。她喜歡他和她斗心思，他每輸一次，她都樂不可支，
     他越不服輸，她越有鬥志。她騎在馬上，跟在他後面，從後面看著他，真是奇怪，她只要看見他，那怕是后
     影，她也覺得開心！
         走了一個上午，不但蕭文蘊和張可兒找不到，就是顧兆榮或是七王爺手下的人也沒見半個。葉時楓心裡
     有些打鼓了，他開始有些後悔，當初真該聽師父的話，守在關口不動該多好！又走了一會兒，葉時楓撐不住
     了，這一行二十多人中，就是他的體力跟不上，每一次都是他先停下來要休息。葉時楓下了馬，躺到草地上。
     芫木兒見時已中午了，便讓眾人在原地休息，吃些東西。
         芫木兒朝葉時楓走來，剛叫了一聲「時楓哥哥」，便見葉時楓忽地坐了起來，一臉緊張的神情。芫木兒
     在心裡說：又要耍什麼鬼花樣了？便住了口，看他要做什麼。
         葉時楓身上累了，耳朵卻不累，他武功高強，耳力本就不一般，加之又熟精音律，能於眾聲之中辨管弦，
     他的聽力實非常人可比！葉時楓全神貫注，側著耳朵在空中尋找著。慢慢地，他的眼睛跟著他的耳朵看到左
     前方遠處有一座小山坡。葉時楓跳了起來，手指著那山坡叫道：「芫木兒！在那邊！我要找的人在那邊！」
         芫木兒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邊一座小山坡，空空的一個人也看不見。正想說他眼花了，卻見葉時
     楓倏地跳起來，直衝到馬邊，飛身上了馬，雙腿一用力，那馬便竄了出去！芫木兒嚇了一跳，葉時楓那樣子，
     實在不像是喝了五味香蕈酒的！我真的給他耍了嗎？芫木兒心裡一急，也顧不得許多了，立刻也上馬追去。
     其他眾人見了，不待芫木兒發話，都紛紛上了馬，追了上去。
         翻過小山坡，芫木兒吃了一驚，眼前人騰馬躍，刀劍紛紛，足有二三十人混戰在一處。
         「時楓哥哥，你要找的人是哪兩個？」芫木兒現在是從心底里佩服葉時楓的耳力了。
         葉時楓焦急地在混亂的人群中尋找著。不錯，他聽到了打鬥聲，他也猜到了是誰在打鬥，但是，他找不
     到他要找的人！也難怪葉時楓一時找不到人，眼前的這群人，實在是打得亂了套了！
         蕭文蘊和張可兒沒能躲開顧兆榮的追蹤，他們不期而遇了！顧兆榮苦尋了數日，終於尋到了，哪裡肯再
     給他們逃掉！雙方便交了手。交了手顧兆榮才知道，蕭文蘊身邊的這女子竟然武功十分了得！顧兆榮親自來
     戰張可兒，出手便是寒沙掌，毫不留情！
         張可兒手中一柄長劍，顧兆榮想勝她並不容易，但他那一對隱隱泛青的手掌，張可兒也是不敢碰的。再
     偷眼去看蕭文蘊，蕭文蘊那裡以一抵八，打得激烈，張可兒卻又分身無術，顧兆榮掌風凌厲，將張可兒攔住，
     不讓她靠近蕭文蘊。雙方打得驚心動魄，正在危急之時，六匹馬橫衝過來！錦衣衛的四人與賀氏兄弟催馬趕
     到，蕭文蘊身邊立時少了六個對手。
         「文蘊！」錦衣衛中一人衝到蕭文蘊身邊。
         「顯宏兄！你怎麼來的？」
         「奉七王爺之命，」話才說一半，便又忙著回身迎敵了。
         危急之中來了救援，蕭文蘊自是高興，但高興之時聽了這話，蕭文蘊立時又高興不起來了。
         錦衣衛的人和天界山莊的人動起手來了，齊青派的那八個人便也隨即現了身。這八個人一衝進來，誰也
     搞不清楚他們是來幫著誰的！顧兆榮帶人抓蕭文蘊，要的是活的，見了這些人對蕭文蘊下狠手，雖然不明白
     卻不得不攔著，而錦衣衛的人見了卻理所當然地把他們當做了顧兆榮的人，這八個人只為取蕭文蘊性命，見
     誰都打，張可兒只知道一個蕭文蘊，也是逢誰打誰。蕭文蘊自己也搞不清楚誰要抓他誰要殺他，只想著能拉
     上可兒抽身跑掉。這一下越打越亂，當真是難解難分了。
         眾人皆亂，顧兆榮不亂，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有人稀里糊塗地從他掌前接過了張可兒，他便趁機抽身
     直奔蕭文蘊而去。蕭文蘊身邊圍攻的人最多，有殺他的，有救他的，他眼看著那似是要殺他的人轉瞬間卻又
     毫不猶豫地來救他，那似是要救他的人卻又反過頭來要殺他，他手忙腳亂地不知道該打誰，不該打誰，卻又
     不得不來誰打誰。這麼亂中盡錯地一通混戰，正教顧兆榮得了手，他一連數掌擊開了齊青手下的幾個人，趁
     亂搶到蕭文蘊身邊，蕭文蘊正被天界山莊的兩個人纏著，顧兆榮不等蕭文蘊回過身來看清自己，便以迅雷不
     及掩耳之勢點了他穴道，攜著躍上了馬背。
         葉時楓認不得眾人，看了片刻，認出了身著蒙裝的蕭文蘊與張可兒，才一認出，顧兆榮已搶到了蕭文蘊
     身邊，葉時楓立時又認出了顧兆榮。他指著蕭文蘊叫道：「救那兩個穿蒙古裝的人！」芫木兒回過身去把葉
     時楓的話翻譯給手下人聽，葉時楓便見到蕭文蘊被顧兆榮點了穴道，他想也沒想便一催馬，沖了過去。
         顧兆榮衝出人群，正待撒馬狂奔，迎面卻見一匹馬飛馳而來，再看一眼，大吃一驚，馬上人傑氣傲，正
     是葉時楓！葉時楓曾以一紙摺扇掃了孟甫陽的銳氣，顧兆榮雖未親眼得見，也不曾與葉時楓過上半招，但在
     他心裡，卻是早就將葉時楓視為對手而心存憚忌了！此時此刻，葉時楓從天而降，顧兆榮心中一涼，只覺得
     自己的萬千辛苦即將要毀於一旦。拚已拚了，豈能不搏？顧兆榮匆忙之中抬掌拍去，掌才擊出便立時後悔，
     怎地不用寒沙掌？怎地沒有運毒於掌上？唉！晚了！他想著葉時楓也定會一掌擊來，自己的這一掌打得虧了！
         葉時楓全憑著心中提著一股心氣，情急之下才能飛身上馬，身形矯健，他只想著救人，早忘了自己飲過
     藥酒，此時見顧兆榮一掌打來，還待要還手，抬起掌來才知自己無力可施！顧兆榮這一擊，他哪裡禁得住？
     兩馬相錯，葉時楓急忙閃身躲避，又如何能避得過去？恁是他閃得極快，卻還是被顧兆榮的掌力震得飛了出
     去，摔出老遠！忍了又忍，還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顧兆榮見了又是大吃一驚！他做夢也想不到葉時楓會這麼地不堪一擊！既得了生路，更不復它想，當下
     縱馬而去。
         蕭文蘊被顧兆榮橫搭在馬背上，身上穴道又被制住，動彈不得，葉時楓飛馬來救近在眼前，他卻是絲毫
     未見，半點不知。
         混亂之中葉時楓趕來，卻被顧兆榮一掌擊落，這轉瞬之間的事，張可兒也未看見，她只看見顧兆榮劫了
     蕭文蘊，便要去追，怎耐被人纏著，急得不行。芫木兒發了話，那二十個蒙古勇士沖入了戰群，打得更亂了，
     張可兒亂中抽了身，飛馬去追顧兆榮，其他人見了，也陸續罷手抽身，追了下去。
         芫木兒見葉時楓衝去救人，忙隨後跟來，但仍是慢了一步。眼見到葉時楓被人一掌打得摔出去老遠，跌
     在地上爬不起來，芫木兒疼得心都要碎了！她顧不得找顧兆榮算賬，急奔到葉時楓身邊，跳下馬，衝上去一
     把將他抱住，連聲問道：「時楓哥哥，你怎麼樣？你怎麼樣？」
         葉時楓又急又氣，道：「都是你！給……給我喝……什麼毒酒！不然……我……早將他……攔下了！」
     話未說完，便不停地喘著氣。
         芫木兒慌道：「你別急，你別急，我給你把人追回來！」說著回過頭向著自己手下那些人高聲用蒙語喊
     了幾句話。
         一群人前前後後地追了下去，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個人，也不知是死是傷。葉時楓望望遠處，幾十匹
     馬狂奔著，漸遠漸逝。他追不動了，他有心無力。他回過頭來盯著芫木兒，目光中滿是怨恨。
         芫木兒給他盯得低了頭，怯怯地道：「對不起。」
         此時的芫木兒，看上去嬌懦懦，怯生生，目光中閃閃的噙著淚，唇角邊撇撇的忍著哭，葉時楓再怎麼鐵
     石心腸，見了她這般柔弱可憐的樣子，也不由得在百般怨恨之中生了一絲同情。他嘆了口氣，無奈地倒在地
     上。
         芫木兒伸手擦去他嘴邊的血跡，擔心地問：「你要不要緊啊？傷在哪裡啊？你告訴我？」
         「別再吵我了！」葉時楓無力地道。自己從懷裡摸出個小瓶子，取了兩粒紅色藥丸吞了下去。他閉上眼
     睛，試著運功，可是內力聚不到一處。顧兆榮這一掌打得雖狠，但幸好不是寒沙掌，葉時楓傲人的氣質實在
     給他的印象太深刻了，他只想著奪路而逃，根本不曾想過要一掌取了葉時楓性命，他也根本不曾想過自己能
     一掌取了葉時楓性命，見了葉時楓，只想一掌打過去，哪裡還想到打出去的掌上是否有毒？這一掌若是寒沙
     掌，葉時楓便沒命了。葉時楓覺得胸口處被震得生疼，他想自己運功療傷，而體內又被酒毒所制，功力發不
     出來。躺了好久，氣息才漸漸平穩下來。
         芫木兒果然聽話不再吵他。又過了許久，追去的人一個也不見回來。葉時楓坐起來，他覺得好多了，對
     芫木兒道：「上馬。」
         「你不要去了，在這兒等吧？」芫木兒柔柔的聲音求他。
         「上馬。」葉時楓說話的聲音不夠有力，但說話的語氣卻堅決得很。
         兩個人上了馬，向前走去。走了一陣，不見人，再走一陣，還是看不見人。葉時楓又有些氣息不均了，
     他心裡也知道，那些人此刻早不知都跑出去多遠了，他是尋不見他們的。他盼著芫木兒的人能突然出現，能
     將蕭文蘊與張可兒救回來，但他也覺得，這似乎並不可能。
         「歇一歇吧？」芫木兒小心地觀察著他的臉色。
         葉時楓不理她。他抬眼望去，卻見遠處來了一匹馬，馬上坐著一個人。葉時楓凝神細望，猛地吃了一驚，
     那身形，那衣著，那騎馬的姿態，不用看清五官，葉時楓就知道，那是夏南轅！師父來了！葉時楓下意識地
     看了一眼芫木兒，心中只想著：糟了！不能讓芫木兒見到我師父！這心念才一閃，旋即一撥馬頭，背對著夏
     南轅來的方向，對芫木兒道：「芫木兒，我得找個地方歇一下！」說罷不待芫木兒回答，便催馬向一側跑開
     去。
         芫木兒心中奇道：這是要到哪裡歇息呀？再看葉時楓，方才一路都是騎馬慢走，此刻卻打著馬小跑了起
     來。芫木兒更納悶了，這找人不急，休息卻急嘛？但見葉時楓去了，也不得不跟了過去。
         夏南轅那裡也正如葉時楓一樣，不用看清五官，只憑那身形，那衣著，那騎馬的姿態，夏南轅就可以斷
     定，那是葉時楓！見葉時楓撥馬向一側跑去，夏南轅輕笑一聲，道：「你是不見真佛不斂心，不到佛前不念
     經啊！都在我眼皮底下了，還跑！」一催座騎，追了過去。
         葉時楓身上有傷，不敢快跑，他只求夏南轅沒有看到自己，夏南轅卻是一陣風般地越追越近。芫木兒聽
     得身後馬蹄聲響，回過頭去看，哪料得不看則已，這一看直驚得比當初見了葉時楓還要不可名狀！馬上的夏
     南轅，除了比她自小看慣的畫像上的夏南轅成熟許多之外，他的容貌依然！氣度依然！風采依然！甚至於他
     從芫木兒身邊馳過時投來的那隨意一瞥，芫木兒也能不加思索地從畫像中找出那極為相像的一張！那從容的
     隨意也是依然！她心裡又是驚訝，又是興奮，又是欣喜，又是激動，她瞪眼看著他從身旁馳過，竟手足無措
     地不知該如何是好！這不正是她一心一意要抓的人嗎？這正是她念念不忘的發誓此生一定要抓到的人呀！芫
     木兒腦中一片空白，她就那麼驚訝地瞪著眼睛張著嘴巴，看著夏南轅橫馬攔在葉時楓面前，忽地心頭一緊，
     他們認識？！
         「師……」葉時楓想叫又不敢叫。
         夏南轅冷冷地望著他，卻見葉時楓臉上的氣色不對，便不再責備他，只簡短地道：「還有什麼要辯的？」
         「沒有。」
         「那好，跟我回去！」夏南轅命令道。
         芫木兒衝上來攔住道：「你是誰？他憑什麼要跟你走？」
         夏南轅看一眼芫木兒，對葉時楓道：「飯都做熟了，你好本領啊！」
         葉時楓忙分辯道：「沒有，沒有，您誤會了！」
         「你是他什麼人？」芫木兒厲聲質問道。
         「你是他什麼人？」夏南轅饒有興趣地反問道。
         「我是他老婆！」芫木兒理直氣壯地道。
         「你瞎說什麼！」葉時楓急道。
         有女人自稱是葉時楓的老婆，夏南轅一點也不覺得奇怪，若說葉時楓會點頭正正經經地娶個老婆，夏南
     轅才會感到意外呢。聽芫木兒這麼說，夏南轅便故意對她道：「哦？你是他老婆，那今天你可要叫我一聲爹
     了，我是他爹。」
         這可真是晴天里一個正當頭的霹靂！爹！他真的竟也是葉時楓的爹嗎？芫木兒扭頭去看葉時楓，葉時楓
     心知夏南轅是故意逗芫木兒的，但這個芫木兒是不能逗的，是逗不得的！他張了嘴剛要解釋，芫木兒那裡卻
     已是全身的熱血都化做了怒火，血往上涌，火往上冒，一抬手，三枚暗器向夏南轅打了過去！夏南轅躲過一
     枚，打落兩枚，才坐正，又是三枚暗器襲來！
         「芫木兒！住手！」葉時楓叫著。
         芫木兒根本不聽他的，暗器一出手，馬也緊跟著向前衝去。葉時楓平日里只見她笑嘻嘻的，說話做事無
     遮無攔，身上從不藏東西，也不知此時她身上是從哪裡藏得了那許多的暗器，胳膊上，袖口裡，懷中頸后，
     背上腰間，連馬靴中也夾著利刃！這些暗器自她手中出去，快如疾矢，狠若勁風，左一下右一下地盡數向夏
     南轅身上招呼著。
         夏南轅先前見她容貌美麗，只道她是葉時楓所愛的，幾枚暗器打來並不在意。但芫木兒得寸進尺，緊逼
     不放，而且越打越狠，夏南轅不覺動了氣，叫了聲：「好毒的丫頭！招！」將芫木兒打來的一枚暗器反打向
     芫木兒。夏南轅無意傷了芫木兒，只想教訓她一下，豈料芫木兒眼見暗器回射向自己，非但不避讓，反而迎
     著衝上去！這一剎那的功夫，那枚暗器插入了芫木兒髮髻，而芫木兒也欺身到夏南轅近前，右手一抬，五指
     急張，指環內的銀毫針飛射而出！
         「芫木兒！」葉時楓大叫一聲，沖了上去。
         當今世上，怕也只有夏南轅能擋得住這銀毫針！只見夏南轅左手一揮，旋即舉起手掌，在他的中指指環
     上，赫然吸著一枚銀針！夏南轅厲聲道：「你是誰？誰教你使這暗器的？」
         芫木兒見夏南轅收針的方法與自己一樣，心知用銀毫針對付夏南轅已是毫無作用了，當下撥馬便欲走。
         「哪裡走！」夏南轅催馬上前，伸手朝著芫木兒抓去。
         芫木兒哪裡會走！為了有朝一日能捉住夏南轅，她日也想，夜也想，幾年來沒想別的，就想著能有什麼
     好法子了，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機會了，她怎麼能走呢！她就是等著夏南轅過來抓她呢！不但要給他抓，最好
     還要被他一把就抓到身邊去，抓進他懷裡去，她手上的另一枚指環內，藏著迷力極強的奇香粉，這粉離得遠
     了不起作用，只有貼近了使用，哪怕只聞了一下，只要香氣一入鼻，她不信放不倒他！
         「師父！」葉時楓叫著搶到了夏南轅與芫木兒中間，他不願見他們父女倆動手，「您聽我說！」
         「你讓開！」夏南轅左手一推葉時楓，右手依舊去拿芫木兒。
         夏南轅有心一招之下拿住芫木兒，故而這一推頗有些力道。而葉時楓本就無力，又剛挨了顧兆榮一掌，
     夏南轅這一推竟一下子將他從馬上推了下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哇」地又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夏南轅見了大吃了一驚，他立刻舍了芫木兒，一躍下馬，飛到葉時楓身邊，「時楓，怎麼回事？」夏南
     轅伸手指搭住葉時楓脈膊。
         「時楓哥哥！」芫木兒也叫著飛奔了過來。
         葉時楓指著芫木兒對夏南轅道：「師父，她是……你女兒！」
         夏南轅又吃了一驚，不過這一驚已在他意料之中了，芫木兒會使銀毫針，他便猜到了幾分。他抬頭去看
     芫木兒，芫木兒對他怒目相向。夏南轅此時顧不得芫木兒了，問葉時楓道：「你中毒了？」
         葉時楓笑著無力地道：「五味香蕈酒。」
         夏南轅聽了恨得咬牙切齒，對芫木兒道：「拿解藥來！」
         「在我娘那兒！」芫木兒沒好氣地回道。
         夏南轅雖氣，卻也無計可施，這毒非解藥不能解。他望著葉時楓，又問道：「身上還有傷？」
         葉時楓點頭道：「胸口上……挨了顧兆榮一掌。」      
         「啊！」夏南轅一聽慌忙扯開他衣服，一看之下才又鬆了口氣，道：「還好，不是寒沙掌。」
         「師父，顧兆榮……把蕭文蘊劫走了，您……沒碰上？」
         夏南轅搖了搖頭，道：「別說了，回察尼格爾旗！」
         「你？」芫木兒聽了有些不敢相信，她這個一走二十年杳無音訊的爹，竟然自己說出要回家？
         夏南轅望著芫木兒，肯定地道：「見你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