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書劍情緣》 第十三章 淚灑寒江

十三     淚灑寒江
                                   


         張可兒與葉時楓快馬加鞭趕到江邊時，日頭已升得老高，江面上只有幾條小船在閒蕩。
         葉時楓氣道：「糟了，還是晚了！」
         「還是打聽一下吧。」張可兒見江邊船上有人，便下了馬跑向前去。葉時楓也隨後跟上來。
         「這位大哥，請問今早有沒有人來這裡雇船？」張可兒問道。
         「有啊。」船家不緊不慢地答道。
         「那有沒有很多人雇一條船？」張可兒急道。
         「很多人？」
         「是！很多。十幾二十人吧，都騎著馬，一起來的。」
         船家望了望張可兒，又看了看葉時楓，隨隨便便地答道：「有啊，一大夥子人，天不亮就吵著要雇船，
     覺都睡不成了。」
         「哎呀，葉大哥，真是他們！」張可兒又喜又急，「他們往哪裡去了？去什麼地方？」
         「不知道，上了船就走了，沒說去哪。」
         「船家，你趕快渡我們追上那條船，越快越好！」葉時楓道。
         「追那條船？」船家為難地說道：「都走了老半天了，不容易追上呀。」
         「容不容易也得追！大哥，求求你了！」張可兒邊說邊不停地作揖。
         「船家，什麼都別說了，這是船錢，追得上追不上都不怨你，趕快開船。」葉時楓拿出一錠大銀遞過
     去。
         那船家接了銀子痛快地道：「那好，上船吧。」
         張可兒與葉時楓跳上船，船上還有一個船夫，兩人合力將船駛離岸邊。
         船近江心，那船家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兩位客官，你們和那些人是一起的嗎：怎麼這麼急著追
     上去呵？」
         「不是。」葉時楓才不肯承認自己與信遠鏢局的人是一夥呢。
         「哦，」見葉時楓不肯多說，那船家又自語道：「我瞧著也不像，你們二位可比他們講理多了。」
         「他們蠻不講理？」葉時楓問。
         「敢情，差點沒打起來！」
         葉時楓與張可兒對望了一眼，葉時楓又問道：「你知不知道他們都是些什麼人？」
         「不知道，誰也沒說起。」
         「再請問一句，那些人中間可有一個人是被綁著的？」
         「綁著？」船家莫明其妙地搖搖頭。
         「呵，或者不是被綁著，是被強迫著一道上船的？」
         那船家還是莫明其妙地搖搖頭。
         張可兒忙插話道：「船家，那人也許是睡著被人抬上船去的？」
         那船家搖著頭道：「兩位客官，你們到底是追什麼人啊？怎麼聽著像是有人被綁了票似的。」
         葉時楓擺了擺手，道：「罷了，不提了，就當我們沒問過。船家，你方才說的打架又是怎麼一回事？」
         「嘿呀，別提了，那隻來雇船的烏鴉呀，一看就知道是個被慣壞了的少爺羔子，那張臭嘴張口就傷人，
     天還黑黢黢的，他就吵吵得滿江面都聽得見，那些個話我就不學了，學了晦氣，那小子見沒人答理他，竟
     然自己跳上船去擂窗砸門的，真是不像話！」船家說著漸漸氣起來。
         「這些都是你親眼見的？」葉時楓問。
         「怎麼不是！睡得正香的給他吵了起來！喂，你聽見沒？」，另一名船夫聽了點點頭，卻是憨憨地並不
     出聲。
         「那可真是夠氣人的。」葉時楓贊同地道。
         「你看看，連你這局外人聽了都說氣人。」
         「是啊，那怎麼還渡他們走了呢？」
         「嗨，他們那邊還好有個懂事的人，又賠禮又認錯，最後又賠了一條上路命，才算了事。」
         「上路命？」葉時楓笑道：「這可是頭一次聽說，什麼是上路命？」
         「嗨，什麼上路命呀！我們船頭生他們的氣，就是不想渡他們，說出來故意叫他們為難的，做我們這
     行的，是渡人，哪是奪命呀！哪曉得那伙子人還真的送了個大活人來抵命！」
         「抵命？送什麼人來抵命啊？」張可兒聽了嚇了一跳，連忙問道。
         「誰曉得是他們什麼人，八成也不是什麼沾親帶故的人，不然怎麼捨得。」
         葉時楓也緊張起來，「那人長什麼樣？」
         「天黑，離得遠，看不清。」
         「後來怎麼樣了？」葉時楓緊追著問。
         「後來？渡他們走了。」
         「那個抵命的人呢？他怎麼樣了？」
         「他？」那船家見張可兒與葉時楓一臉焦急，全神貫注的樣子，不由得起了好奇心，問道：「客官，那
     人是你們的什麼人嗎？」
        「你管他是我們的什麼人！快說他怎麼樣了？」葉時楓著急地催問。
        「丟江里了！」那船家不客氣地道。
         「丟江里了？」張可兒瞪大了眼睛，腦袋嗡地一下，差點暈過去。
         「可兒！可兒！」葉時楓一把扶住張可兒，連聲勸道：「你別急，不是他，一定不是他！不是他的！」
         「丟江里了！丟江里了！」張可兒推開葉時楓，「我去救他！」說著就要往水裡跳，慌得葉時楓一把
     拉住她。
         「你別傻了！要真是他，你現在跳下去有什麼用！」葉時楓大聲喊道。
         「你怎麼知道沒用？我得去救他！」張可兒哭道。
         「你是要救他，可不是在這！他在前面，他在前面等著你去救他呢！」葉時楓緊抓住張可兒不放，
     「可兒，你冷靜點！」
         張可兒抬起淚眼，望著葉時楓，全然無助地問道：「他在前面？」
         「在前面！」葉時楓肯定地答道，「你想想看，他們不敢丟下他的，對不對？他是他們的護身符，他
     若有了什麼意外，他們全都脫不了干係！他們明白這一點，對不對？況且，你也說過，他們不是這種人，
     他們不會這麼做的。」
         「是，他們不是這種人，無冤無仇的，他們不會這麼做的。」張可兒安慰著自己。
         「所以你先不要急，我們現在最要緊的是追上他們，一切就都明白了。」
         「對，追上他們。」張可兒擦了擦淚水。
         「船家，麻煩你再快些！」葉時楓道。
         「好。」那船家見葉、張二人這般反應，隱約覺得事情有些不一般。當下不再多問，小船箭一般向前
     飛去。
         如此輕舟急駛，一直追到日落時分，果真被他們追上了趙循等人的大船。
         葉時楓對張可兒道：「你要不要留在這兒等我？」
         張可兒果斷地道：「都這個時候了，還有什麼好顧忌的，我已經放過了那麼多次機會，這次不能再放
     棄了。」
         「好，那就一起上！」葉時楓站起身，對船家道：「船家，我們要到那條大船上找個人，找到了就回
     來，你把船跟在大船旁邊，不要離開。」
         「好的，客官。」
         小船漸漸地與大船並列而行，大船上早有人看到這隻小船從後面追來，趙循、沈惠娘等人皆到船舷
     旁來觀看，小船離得近了，船上眾人便都看得清楚了。
         「是可兒！」沈惠娘一見張可兒，心中便猜到了她追來的目的。
         「葉大哥，上！」張可兒言罷，兩人一躍而起，從小船上縱身躍上大船。
         「師父，師伯，可兒這裡有禮了。」張可兒見了沈惠娘與趙循，還是照規矩行了禮。葉時楓站在張可
     兒身後，並不開口。
         「你來做什麼？」沈惠娘冷冷地問道。
         「師父，可兒求您個人情，請您將蕭公子放了。」張可兒直言不諱地答道。
         「你求我？你憑什麼求我？」
         「師父……」
         「我不是你師父！」
         張可兒撲通一聲雙膝跪倒，懇求道：「師父，可兒有天大的錯，師父您責罰我，可兒也沒有怨言，求
     您看在可兒跟隨您這麼多年，您就慈悲為懷，不要與蕭公子為難……」
         「他是你什麼人，值得你千里迢迢跑來為他求情！」
         「他是我心愛的人！」張可兒毫無顧忌地大聲說道，她此刻心中急切萬分，恨不得立刻見到蕭文蘊，
     好確信他安然無恙。
         沈惠娘沒料到張可兒竟敢當眾承認自己有心上人，這與張可兒平日的作風可大不一樣。不僅是沈惠娘，
     在場的所有的人聽了都大吃一驚。沈惠娘驚訝之餘，不由得責罵道：「不知羞恥！」
         「你……」葉時楓聽沈惠娘說張可兒不知羞恥，氣得張口就要罵人。
         「葉大哥！」張可兒生怕葉時楓與沈惠娘起衝突，趕忙攔住。
         「葉大哥？」沈惠娘看一眼張可兒身後的葉時楓，猜道：「你是葉時楓？」
         「我是葉時楓！」葉時楓坦然應道。
         「哼，可兒，真是越來越有出息了，和這種眠花宿柳的人也混在一起了！」
         「說話乾淨些！」葉時楓不客氣地道。
         「怎麼？我說錯了嗎？冤枉你了嗎？哼！惜花君子的徒弟，能是什麼好東西！」沈惠娘話一出口，趙
     循等人不覺一怔，立時對葉時楓另眼相看。
         「你也知道惜花君子？」葉時楓冷笑一聲，道：「不錯，我師徒二人俱都是放蕩不羈，但別忘了，你
     也親口說出了君子兩字！我縱不羈，猶為君子，不像有些人，言故仁義，行則卑鄙！」
         「你罵誰卑鄙？」趙瑞廷在一旁忍不住叫起來。
         「葉大哥！」張可兒搖著頭，肯求葉時楓不要生事。
         葉時楓望一眼張可兒，話到嘴邊又生生地咽了回去，傲慢地道：「看在可兒的面子上，我不和你們計
     較，蕭文蘊在哪裡？」
         葉時楓此話一出口，沈惠娘心中立時咯噔一下，雖然早就猜到他們是為了這事追來的，但真的說起來，
     總不免有些心虛。蕭文蘊這件事的確做的有些太過份了，這叫她怎麼解釋呢？
         「你要找他應該去問龍王爺，問我們做什麼！」趙瑞廷在一旁早就憋不住了，他聽張可兒當眾承認蕭
     文蘊是她心愛之人，就如同自己當眾挨了張可兒一記耳光般，又羞又氣，妒火難耐。
         葉時楓與張可兒聽了立時大驚，葉時楓喝道：「你把他怎麼樣了？！」
         「我把他怎麼樣了？我能把他怎麼樣？」趙瑞廷故意拖著腔調慢慢地道：「這一路行來，我一直都把
     他當菩薩一樣供著！」
         「二師兄，他現在人在哪裡？」張可兒顫著聲音問道。
         趙瑞廷看到張可兒那又擔心又傷心的樣子，得意地道：「三師妹，他此刻恐怕正在和龍王爺喝酒哪！」
         張可兒心中一痛，「你害了他！」
         「哎，三師妹，你可不要冤枉人呀，這可是江邊掌船的那些船夫做的，與我們可沒半點關係！」
         「他們好端端的為什麼會要他的命？」
         「那你去問他們呀！我怎麼知道！」說到事情的原因，趙瑞廷不想抻頭了。
         「師父？」張可兒不願相信趙瑞廷的話，她轉頭去看沈惠娘，希望師父能告訴她趙瑞廷說的不是真的，
     沈惠娘避開張可兒的目光，她能說什麼呢？
         「二師姐？」張可兒看著袁芳，袁芳哪裡敢說半個字，慌忙低了頭，張可兒去看卞婕如，卞婕如張了
     張嘴，看了看沈惠娘，同情地對張可兒搖了搖頭，張可兒失望了，她再看汪若蘭。
         汪若蘭平日與張可兒最要好，見張可兒問，忍不住道：「可兒姐，你來晚了！」
         葉時楓還是不肯相信，他對張可兒道：「妹子，別哭，我不信，我去搜一遍！」說罷便朝船艙奔去。
     沒有人攔阻他，也沒有人能夠攔得住他，葉時楓將船上里裡外外搜查了一遍，空手而回。
         張可兒期盼地望著葉時楓，葉時楓無奈地搖了搖頭，張可兒的希望徹底破滅了，她望著沈惠娘，哭
     道：「師父，你好狠心，你就這麼恨他？」
         沈惠娘長嘆一聲，道：「可兒，沒有人恨他，當時的情況，我們也是不得已……」
         「什麼不得已！不得已就可以用他的命來換你們逃命嗎？」葉時楓氣憤地打斷沈惠娘。
         「難道我們信遠鏢局這幾十條人命還不抵他一條命值錢嗎？」趙循忍不住了，逃命二字他聽了著實覺
     得刺耳。
         「好，你們幾十條的人命值錢，你等著吧，你們這幾十條人命都要賠給他！」葉時楓斷然地道。
         「你想怎麼樣？」
         張可兒一把拉住葉時楓，她以為葉時楓要出手給蕭文蘊報仇。張可兒此時心中雖是又氣又恨，但眼前
     這些人，怎麼說也是她曾朝夕相處的熟人，甚至是親人，要她親手取他們的性命，張可兒做不到。她對葉
     時楓道：「我們走。」
         「哼，」葉時楓看著趙循，「枉你也在江湖上有些名號，我不想對你怎麼樣，你也不配我動手！只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官府定要捉你，看你能逃到哪裡去！」
         「動手殺人的又不是我們！」
         「人是你們帶出來的，不找你們要，找誰要！殺人的躲不過，那送人給人殺的，也逃不脫！」葉時楓
     這幾句話說得兇狠，聽得趙循等人不由得心頭髮冷。
         張可兒不再開口，與葉時楓一起縱身躍下大船，飄然落在候在大船旁邊的小船上，小船輕輕一盪，
     並不曾劇烈搖晃。趙循、沈惠娘等人見了，不覺驚訝二人的輕功之高，遠非常人可比。
         兩船分開，小船又箭一般向來路駛回去。
         張可兒伏在葉時楓肩頭，慟哭不已。葉時楓也不勸慰，任由她哭個夠。過了一陣，哭聲漸止，張可
     兒抬起頭來，擦了擦淚水，兩眼望著江水默默地發獃。
         「妹子，好點了嗎？」葉時楓小心地觀察著張可兒的臉色。
         「我好後悔！」張可兒凄然地道，「我早該聽你的話，我本該能救他出來的！我錯過了一次又一次的
     機會，是我害了他的！」
         「妹子，這不怪你。」
         「怪我！都怪我！」張可兒不理葉時楓，繼續說道：「我想找個最好的時機，我想保全信遠鏢局的眾
     人，我想不被官兵知道，我想，我想，我什麼都想了，就是沒為他想一想！我真是豬腦袋呀！我想那麼多
     做什麼！該想的想不到！」淚水又流了下來。
         「妹子，事已至此了，怨也沒用，你還是想開點吧！」
         「是，想開點。」張可兒又抹了一把淚水，哽噎著道：「好歹我也喊了她十幾年的師父，竟這麼狠心！」
         「事情不是她一個人做的。」葉時楓伸出手，摸了摸張可兒的頭，真像個大哥哥似地說道：「妹子，
     算了。」
         「大哥，我好後悔呀！」張可兒又哭起來。
         船上的兩個船夫互相看了看，那個來時與葉、張二人講話的船夫忍不住問道：「這位客官，你們要找
     的人莫非就是那個被丟到江里的那個？」
         葉時楓點了點頭。
         「那人到底是你們的什麼人呀？」
         「是她老公！」葉時楓沒好氣地說道：「開你的船，別問了！」
         「好，好。」船夫不再問。看看天色，不禁又問道：「客官，天黑下來了，我們要不要……」
         「連夜趕回去！」葉時楓不等他問完，乾脆地道。
         「好。」船夫不再多嘴。
         如此小船一路不停，頂著星光在黑夜中行駛。張可兒停一陣，哭一陣，哭得累了，便沉沉睡去。直
     到後半夜，船駛回了江邊渡口處，葉時楓囑咐船家不要吵醒張可兒，自己便坐在張可兒身邊打了個盹兒。
         天光大亮時，張可兒一覺醒來，發覺自己睡在船上。葉時楓見她醒了，也忙起身，要扶張可兒下船。
         張可兒伸手攔住葉時楓，問道：「葉大哥，我們回來了？」
         「回來了。」
         「船家在哪兒？」
         葉時楓喊了兩聲，那兩個船夫走了過來。「妹子，你要做什麼？」
         張可兒並不理會葉時楓的問話，徑自迎著兩個船夫走過去，一邊問道：「船夫大哥，請問一句，昨天
     那個被丟進江里的人是在哪兒被丟進去的？」
         船家看了看張可兒，答道：「就在這兒。」
         「請你告訴我準確的落水處，行嗎？」張可兒懇求道。
         「在……那邊。」船家伸手向前一指。
         「好，麻煩你划我過去。」
         船家不知道張可兒要做什麼，看了看葉時楓，葉時楓也猜不透張可兒此刻心中想什麼，只好點點頭。
     那船家只好再將船駛向江中，兜了個圈子，隨便找了個位置將船停了，道：「就這吧。」
         「是這裡？」張可兒問道。
         「大概齊吧。」船家含糊地道。
         張可兒凝視著江水，雙手合什，默默地禱告了一番，然後深吸一口氣，一縱身，躍入江中。
         「妹子！」
         「姑娘！」
         葉時楓與船家都以為張可兒是跳江殉情了，急得大喊，葉時楓也要跳下去，被兩個船夫緊緊抱住。
         「客官，使不得呀！你妹妹不要命了，你不能也做傻事呀！」
         「哎呀你們放開我！我下去救她！」葉時楓用力甩掉二人，也躍入江中。
         兩個船夫對望一眼，同聲道：「救人！」也雙雙跳了下去。
         暮春天氣，又是清晨，江水冰冷刺骨。下到水裡，三個人方才看清楚，張可兒並不是什麼殉情，而
     是在找屍體。此處不是江心，一個猛子紮下來，江底之物一覽無遺，張可兒左尋右找，卻是什麼也找不
     到。

兩個船家先自上了船，話多的那名船夫邊擰著衣服上的水邊說道：「好傢夥，我還以為是不想活了呢，
     這姑娘！」
         「有情義！」另一個接道。
         「不尋死就好，給她找唄，看那姑娘水性不錯！」
         「她這得找多久？」
         「管她哩，找上半天還不夠！」
         「水可涼哪，我先換衣裳去了。」
         「是啊，我也得換一換，這一大早鬧得！」兩個人到船艙里去換乾衣服。
         江里便剩張可兒和葉時楓兩個人，一會兒你上我下，一會兒你下我上地在江里尋著人。好大一會兒，
     葉時楓拉著張可兒游到船邊，勸道：「妹子，上去歇會兒吧。」
         「你先歇吧，我累了再上去。」張可兒說罷又一頭紮下去。
         葉時楓無奈，也只好跟著又扎了下去。江邊漸漸地圍了一些看熱鬧的人。
         兩個船夫看了，又坐在一起議論道：「喂，這兄妹倆要摸到什麼時候？別鬧出什麼事來。」
         一隻客船從旁經過，船上的一名船夫向這邊喊道：「嘿！老哥，你那船忙什麼那？」
         「撈銀子呢！走你的吧！」船夫邊答邊望了望岸邊的閑人，自語道：「照這麼摸下去，那瞧熱鬧的還
     不越來越多？」
         「是啊，別讓他們摸了。」
         「那他也得聽你的呀！」
         「就跟他們說，人沒死。」
         「嚇！別亂說，出了事你兜著！」
         「能有什麼事呀？」
         「你說人沒死，那人呢？不見著人他能信你？」
         「去找頭兒……」
         「找頭兒？頭兒說了，不許走漏半個字！」
         「可你瞧這，這動靜鬧得，這麼下去，那整條江還不都知道了。」
         「看看再說吧。」
         又過了一會兒，葉時楓游到船邊，兩個船夫忙招呼他上船休息。
         葉時楓氣呼呼地道：「你們肯定是這地方沒錯嗎？」
         「啊，是啊。」
         「怎麼什麼也沒有啊？連個人影兒也看不見！」
         「哎呀，小兄弟呀，你先上來歇會兒吧，慢慢找，不急。」
         「不急？你不急！」葉時楓氣得真想一把將船掀翻了。瞪了船夫一眼，又一頭鑽入水中。
         那名船夫忍不住笑起來，道：「這傻小子，瞎著急。」
         「看人家急成那樣子，你還笑。」
         「對，對，我不該笑，不該笑。」說著還是忍不住地笑。
         忽然，葉時楓一頭又從水中鑽了出來，嚇得那船夫連忙收住了笑，然而轉瞬之間這笑容又收不完全，
     葉時楓看到他臉上那要笑又不笑的奇怪表情，不禁問道：「你在幹什麼？」
         「沒，沒什麼。」
         「你笑什麼？」
         「我笑什麼？我笑了么？」那船夫轉頭去問另一名船夫，「我剛才笑了么？」
         「你沒笑，他沒笑，沒笑。」
         葉時楓狐疑地望著他們，隨即游過來，手在船邊一撐，上了船，道：「有酒么？」
         「有，有。」那憨憨的船夫連忙進艙去拿酒。
         「哎呀，這水涼啊，」另一名船夫替葉時楓擰著衣服上的水，道：「小夥子，喊你妹妹也上來歇歇，
     喝口酒暖暖身子吧。」
         葉時楓看了看江面，心裡知道，張可兒是喊不上來的。
         船夫拿來了酒，葉時楓接過來喝了幾大口，停了停道：「這麼下去可不行，船家，你好好想想，是不
     是記錯地方了？」
         「哎呀，江面這麼大，你要是讓我一準說定了是哪兒，那不是為難我嗎？總之是這一片吧。」
         「這一片？」葉時楓咧了咧嘴，這得找到什麼時候啊！張可兒在江面上露出頭來，「妹子！妹子！上
     來歇會兒吧！」葉時楓不失時機地喊道。
         「姑娘，上來吧！」船家也跟著喊道。
         張可兒看了他們一眼，又一頭潛入江里。
         「唉！」葉時楓嘆了口氣。
         「小夥子，你兄妹倆真是好樣的！夠仗義！」
         葉時楓又喝了口酒，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問道：「船家，我妹夫被丟到江里的時候你在場？」
         「在場。」
         「你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
         「你親眼看到他們把他扔下去的？」
         「小夥子，你就別問了，是凡當時在場的人，都看見了。我勸你們還是別再撈了，撈不到什麼的。」
         葉時楓聞言心中一動，道：「扔都扔了，撈卻撈不到，你就那麼肯定？」那船家支吾著不接話，葉
     時楓又問道：「扔的時候，人是活的還是死的？」
         「活的！哦不，死的！呵不，不，我，我不記得了，我離得遠，沒看清。」
         「沒看清？」葉時楓加重語氣問道。
         「沒看清！」
         葉時楓是個聰明過人的人，方才船夫那不正常的一笑已讓他覺得有些奇怪了，如今這幾句話，更使他
     覺得有問題。這船夫的前言后語之中有差誤！再細觀他臉上的表情，心下便對蕭文蘊的死有了一絲絲的疑
     惑。腦筋一轉，於是故意嘆道：「唉，可憐我妹子，才成親不久，肚子里還懷著個三個月的娃子！」
         「啊？她有身孕？」那船夫驚叫起來，「那你還讓她在江水裡泡著！」
         「她夫妻情深，找不到屍首，她早晚也是要跟了他去的，我說也沒用。」
         「那可不行啊，得喊她上來！」
         「這不是造孽嘛，客官，」那個話少的船夫忍不住了，才開口，卻被另一名船夫喝住。
         「你少說兩句！」
         「這位大哥，你有話對我說么？」葉時楓緊緊追問著。
         「他不會說話，凈瞎說！」
         「我怎麼不會說話？這姑娘要是有個好歹，這可是一屍兩命啊！」
         「臭嘴臭嘴，快閉上你的臭嘴！」
         「大哥，你有法子能救救我妹子嗎？」
         「法子……」
         「走走走！」另一名船夫不由分說地將那話少的船夫推進船艙里。
         葉時楓心中立時升起了一線希望。正要緊追不捨地去接著套話，卻見張可兒遊了過來，連忙趕到船邊。
     張可兒無力地把住船舷，葉時楓伸手將她拉了上來，張可兒渾身凍得冰涼，嘴唇也紫了。
         「快喝口酒。」葉時楓遞過酒。
         張可兒咕咚咕咚喝了幾口，冷得雙手抱住胳膊，葉時楓見了，索性上前一把將她從後面緊緊抱住，張
     可兒也不掙脫，任由他抱著，她冷極了，也無力掙開。
         過了一會兒，張可兒道：「大哥，你放開我，我還得下去。」
         「不行！你不能下去了！」
         「我得去！」
         「你不能去！可兒，從昨天到現在，你正經飯都沒吃上一頓，哪兒還有力氣到水裡去撲騰？你看你，
     都凍得透心涼了，不能再下去！」葉時楓抱緊了張可兒不撒手。
         「我要去！」張可兒堅持著。
         「好，我讓你去，不過你先得吃飽了，身子暖和了，再下水。」葉時楓讓步道，「你不答應，我就不
     放你！」
         「好，我答應你。」張可兒也是又累又餓了。
         「船家，送我們去吃飯！」
         「哎，好，好！」船家見張可兒上來了，高興得連忙將船駛向岸邊。
         張可兒吃了飯，烤了火，換了乾衣服，稍適休息后，便要再下水。葉時楓拗她不過，只得隨她。不過，
     這一次葉時楓再不下水了。
         那兩名船夫見張可兒還要下水，都驚得眼睛瞪得老大。無奈又將船駛至江中。
         葉時楓故意當著兩名船夫的面問張可兒道：「妹子，你這麼找到底要找到什麼時候啊？」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張可兒說了這幾個字，就一躍而下，不見蹤影了。
         葉時楓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發獃的船夫，說道：「你們看到了，我妹子就是這副犟脾氣。」
         話少的那名船夫對另一個船夫道：「要出人命了，都怨你！」
         葉時楓見那船夫仍無要說實情的樣子，便又問道：「請問二位，那丟我妹夫入江的人到底是誰呀？」
         「這……我們可不知道。」
         「不知道？你們不知道嗎？」
         「不知道。天黑，看不清。」
         「我記得兩位好像說過是你們船頭兒有意要為難人，你們船頭兒是誰呀？」
         「這……」兩人一時語塞了。」
         「誰？」
         「船頭兒……就是船頭兒唄！」
         「是啊是啊！」
         「都喊他船頭兒，沒名沒姓的。」
         「哦？那他長什麼樣子？」
         「高高的，大大的，呵，黑黑的，壯壯的。」船夫胡編著。
         「等一下船靠了岸，你帶我認識認識，對呀！早該去見他的！怎麼忘了！」
         「見他呀？那可不容易。」
         「哦？」
         「對，不容易，他常走呵，一走好幾天不回來，這不，今天早上又走了。」
         「走了？」
         「走了，出船了。」
         「去哪兒？」
         「不知道。」
         葉時楓點點頭，心中又亮堂了許多。
         「怎麼你不下去了？」船夫指著江水問葉時楓。心想與其被他這麼盤問，不如將他快點支下水中去。
         「不下去了，腿有點轉筋了。」葉時楓說著，索性坐了下來。細細想去，越想越覺得船夫的話有問題。
         一開始，他明明說他們是只渡人，不奪命的，若是這樣的話，那蕭文蘊就是落在他們手裡，也不會被
     丟進江里去，也許他們只是做做樣子，糊弄一下信遠鏢局的人。那這船夫為什麼又要守口如瓶呢？料是他
     們的船頭兒不許他們聲張，可信遠鏢局的人已經走了，他還怕誰知道呢？這船夫一會兒說看得真真的，一
     會兒又說天黑看不清楚，這會兒又說什麼船頭兒沒名沒姓，這豈不是自露馬腳，欲蓋彌彰嗎？那另一個船
     夫好像不忍心見可兒這般拚命，想說什麼卻被這個船夫攔著，看來這其中肯定有問題。
         葉時楓抬頭望了望岸邊的船隻，暗道：看來這些船都是他們一夥兒的，船頭兒？他們還有些來頭呢！
     是些什麼人？江湖中在水上行路的，江南這一帶都有誰呢？葉時楓看了看那兩個船夫，硬問怕是問不出什
     么來，這傢伙，嘴還真牢，死活不鬆口。要不來硬的？葉時楓捏了捏拳頭，不行，萬一他軟硬都不吃，那
     就真的什麼也問不出來了，事情搞僵了反而不好。
         張可兒水性極好，但饒是如此，找尋了半天仍然是一無所獲。一開始她還上船來歇息一下再下去，到
     了後來，索性就扒著船邊喘喘氣，便又魚兒一般溜入水裡去了。小船跟著張可兒，走了江面好大一片地方，
     眼見得日頭要落了，張可兒也早已累得筋疲力盡，渾身凍得冰涼，上得船來，面色煞白，一頭倒在船板上
     便起不來了。嚇得葉時楓慌忙來把張可兒的脈膊，葉時楓精通醫術，再扒開張可兒眼皮看了看，心知是累
     的，並無大礙，當下吩咐船家將船靠岸，雇了車帶張可兒離去。
         那船夫見張可兒這般光景，著實於心不忍，葉時楓將去時，不由得喊住了他說道：「小夥子，你這妹
     子可真是……難得啊！叫她別傷心，過些時候我們船頭兒回來了，我一定幫你們打聽清楚，興許你妹夫還
     活著可也說不定！」
         「謝了！」葉時楓狡黠地一笑，道：「他沒死，對不對？」
         船夫一愣，隨即道：「吉人自有天相，但願如此，但願如此。」
         葉時楓不再多言，上車而去。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