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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獵手單獨上山打獵。過了兩天來電話了,說是打到幾隻野豬,要我們去幾個人背回來。我和另外三個學生拿起麻袋就向獵手指示的村落出發。大約走了兩、三個小時,到了集合地點。獵手帶我們上山,邊走,邊說:這次大豐收,打到一隻母豬,四隻小豬。為了怕被山上的野獸吃掉,埋在一個土坑裡。
等到走到山上,扒開土坑,野豬沒有了,只剩一堆枯枝和樹葉。我們問獵手,會不會給路過的其它獵手或者村民起走了?獵手說:不會,山裡民風淳樸,約定俗成,如果你打死野豬時正好被別人遇到,沒有話說,一家一半,對半分。如果他路過時你已經把野豬打死了,即使獵人不在獵物旁邊,他們也不會不勞而獲的。
那麼野豬哪裡去了呢?我們圍著土坑周圍尋找。獵手發現了土坑周圍的雪地上有零亂的狗熊腳印,於是放出獵犬,讓獵犬去找。果不然,在將近80米開外,發現了一個新的土包,扒開土包一看,獵物正好都埋在裡面。只是其中一隻小野豬的腿明顯給狗熊吃掉了。原來獵物埋在土坑裡,乘獵手下山打電話找人時,一隻狗熊路過這裡,它就不管什麼民風不民風了。飽餐一頓后,還不甘心。把剩下的野豬統統轉移到附近,再挖一個坑埋起來,以後慢慢吃。呵呵,如果不是親自經歷,我們怎麼也不相信笨笨的狗熊這麼有心眼。
把野豬背到幹校營地,只聽到一片歡呼聲,食堂天天燒野豬肉改善生活。野豬全身都是瘦肉,和家豬肉相比,肉質有點老,但是還是很香。足足吃了一個多星期,獵手幾乎成了人人喜愛的英雄。為了改善生活,我們還經常組織學員到山坡上、樹林里采黃花菜、蘑菇、木耳,和野豬肉一起燉,味道十分鮮美。
安頓下來之後,幹校秩序步入正軌。按時起床,按時熄燈。連長負責按排生產,指導員負責政治學習。當時我擔任了連隊文書,學習時由我帶著大家讀報紙,學社論。空閑時間也逐漸多起來,男女青年之間難免產生種種情愫。大中專學生之間,學生和知識青年之間,開始出現一對一對的情侶。這裡也真是談戀愛的絕妙場所,小溪旁的柳樹叢旁,房后的小山坡上,青山綠水,天高雲淡,花前月下,幾乎成了這群背時的年輕人的伊甸樂園。後山上有一片樺樹林,樺樹皮扒下來可以當紙,用鋼筆寫字十分順溜。不少人用剛剛親手採集的樺樹皮,壓平整后,寫情書給異性朋友,非常浪漫。
指導員是個胖胖的縣裡幹部,幾次開會總要講講:年輕人談戀愛我不反對,但是要注意安全。山裡有狼,有土豹子,不要走得離營地太遠。晚上熄燈前一定要回宿舍,顯得很通情達理。這樣,每天熄燈後到各個宿舍查鋪點名就成為我的一項重要工作。不怕萬一,就怕一萬。真是出了事情,沒法交待。還好,一個夏天,一切平安。
入冬之後,莊稼都收割完了,幹校的主要工作就是伐木。老弱病殘的,就留在營地,每天到附近山上砍些樹枝、灌木,作為取暖的燃料。身強力壯的年輕小夥子,則編成幾組,到較遠的林區,正式伐木。原來幹校在林業局批到一些木材指標,需要自己去砍。
那些樹,都是幾十年樹齡的紅松。有一抱粗,十幾米高。我們早晨帶著乾糧,列隊出發。到了林區,幾個人一組,用兩米長的大鋸,兩個人對著拉鋸。伐木,很有技術,要看樹木長向,才能確定在那裡下鋸,以此控制樹木倒下的方向。稍有差錯,大樹倒下時會傷人。而且,兩個組之間,要留出足夠的距離,避免樹倒下時砸傷另一個組的人員。樹木快倒下時,我們都要大聲吆喝:順山倒~~~(就是樹將向山下那個方向倒下),橫山倒~~~(就是樹朝山的等高線方向倒下),警告周圍的閑雜人等趕緊躲閃,這個時候也是我們最為豪放的時刻。
一棵樹放到后,我們就會馬上跑到樹梢方向,在雪地里找崩到積雪下面的松塔,等休息時可以烤松子吃。然後,用斧子把邊茬樹枝打掉,把樹梢鋸斷,就剩成材的樹榦。等著拖拉機上山把松木拉到山下的圓木堆場上。休息時,用松樹枝燃起篝火,篝火上架一壺雪水,燒開解渴。再用樹枝挑著自己帶來的饅頭,在火中烤。烤得焦黃,噴香。松樹有油,篝火中經常發出劈劈啪啪的爆裂聲,煞是好聽,同時散發出松油的清香。山裡有種鳥,當地人叫它做「藍大膽」。一身漂亮的藍色羽毛,比麻雀稍微大一點。見了人一點也不怕,會飛到你的手中,和你搶食物吃,我們也主動喂它吃饅頭屑,松子仁,非常友善和諧。
伐木是典型的強體力勞動,儘管山裡氣溫將近零下30多度,但是我們在伐木時都是只穿襯衣,最多套一件毛線背心,就這樣還是滿頭大汗。體力消耗極大,一頓飯可以吃8兩饅頭,一天要吃4到5頓飯。等到太陽落山,我們也就收工,唱著歌下山歸隊: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伐木把營歸,把營歸......豪氣衝天。
這樣,快快樂樂到了12月份。一天,我在連隊有事情沒有上山。到中午時分突然拖拉機手小孫光著腳從山上跑下來,一面跑,一面叫:快,快,快去救大胡。我們問他怎麼回事?他喘著氣,就知道說:快,快,救人。後來讓他喝了點水,坐下慢慢說,才把事情說清楚。原來上山拉木材的拖拉機在倒車時撞倒了路邊一顆碗口粗的小樹,誰知道小樹倒下來正好砸到一個姓胡的中專生腦袋上。這個中專生個子高,我們平時都叫他做「大胡」,是個人緣很好、很寬厚善良的東北漢子。大胡倒下后就起不來了,山上十多個人沒有一個連隊幹部,都沒有了主意。拖拉機司機小孫,發現自己闖了禍,慌了,心急之下,趕緊往山下跑,半路上覺得穿的大頭鞋礙事,把鞋脫了,光腳跑了下來。十幾里地,就是沒有休息喘氣。
我和連隊幹部搞清楚情況,馬上帶著幹校醫生(實際上就是哈爾濱醫科大學和黑龍江中醫學院的畢業學生),帶了藥箱,上山救人。大胡閉著眼睛,臉上也沒有血跡。把他戴的狗皮帽子摘下,也看不出有傷痕,把了幾下脈搏,脈搏沒有了,呼吸也停止了,只能用拖拉機先把人運下山來再想辦法。到了營地,七手八腳把大胡抬到連隊隊部炕上,無關人員都在門外,室內就留下醫生和幹部。這些「醫生」都是學校剛剛畢業的學生,沒有急救經驗。一位醫科大學畢業的趙姓女生,主動給大胡做人工呼吸,幾個回合,小趙居然暈倒在大胡身上。我們還得組織力量照顧小趙。有人提出用壓迫胸部的辦法幫助大胡心臟恢復跳動,於是找幾個力氣大的男生,使勁壓大胡胸脯,最後大胡嘴裡噴出鮮血,不得不把搶救停下來。這時,老毛子屯林場的醫生來了,看看大胡的瞳孔,已經放大,說了聲準備後事吧,宣布了大胡已經死亡。
接下去,就是通知家屬來幹校,這裡準備棺木,準備追悼會,伐木和其它一切生產活動都停了下來。第二天傍晚,他的父母、剛剛結婚不到兩個月的新婚妻子,都從牡丹江市趕來,這個哭聲凄慘,讓幹校上下內外,籠罩在無限傷感的氣氛中。見不到一張笑臉,聽不到一聲歌聲,寒風捲起燒剩的紙錢,守靈的人個個肅穆悲戧。我們按照東北民間風俗,給大胡辦了十分隆重的喪事,幾乎滿足了大胡家屬提出的一切要求。才把事態平息下來,前前後後忙了一個多星期。
大胡去世后,幹校里再也恢復不了原來的歡樂氣氛。這時候,我懂得了什麼叫做「兔死狐悲」。大家想想離開學校到幹校已經近一年半,這種鍛煉究竟什麼時候是個頭,什麼時候才能夠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去,把學到的知識用上?
過了春節,中蘇邊境形勢日趨緩和,考慮到幹校的實際思想狀況,縣革委會做出決定,幹校搬遷到縣城。於是我們大隊人馬告別了這個令人傷感的葫蘆崴子,只留下少數地方幹部留守看管堆場上的木材。中間有些人被按排到生產隊插隊落戶,因此回縣城的幹校學員只有幾十人,先是在縣城邊上的縣良種場,後來又搬到縣城後面一座小山上面的古廟裡。縣裡幹部陸陸續續走上了工作崗位,大中專學生有的申請回原籍,有的結婚走了,人越來越少,原來的熱鬧現在被冷清取代,真是沒有不散的宴席。把幹校一年半的帳目清點了一下,發現縣裡撥給幹校的40萬元創辦費所剩無幾,對了一下帳,也沒有貪污之類的事情發生。左思右想,才發現原來都給我們吃光了:在幹校期間,每人每天交4角錢的伙食費,敞開吃飯。一天一個人能吃兩三斤糧食,加上副食、調料、燃料和鍋碗瓢盆,十幾個月下來,不把幹校吃光才怪。反正那個年代,中國大地上只算政治帳,不會去算經濟帳,因此也就不了了之。
過了十一,聽到一些風聲,說我要高升了,要重用了。我想可能自己在幹校的表現還不錯,是不是會按排到縣裡什麼部門,給個什麼職務。也不好去問,順其自然吧。果然,一天,幹校領導叫我到縣革委會政治部去談話。到了那裡,調令、組織介紹信都放在一個領導的桌面上,調令是黑龍江省革委會開來的,報到地址是哈軍工海軍系。這時候,我思緒萬千,普希金啊普希金,看來還是您老人家說得對: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不要悲傷,不要心急!
憂鬱的日子裡須要鎮靜:
相信吧!快樂的日子將會來臨。
心永遠嚮往著未來;
現在卻常是憂鬱: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會將過去;
而那過去了的,就會成為親切的懷念。
真的「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會將過去」,「快樂的日子將會來臨」。我終於熬出了頭,我又要回到我心愛的曾經立志獻身的國防事業中去了。在這裡經歷的風風雨雨,都將成為我最值得懷念的一切。不久,我告別了幹校,告別了林口,回到了哈爾濱,回到了我熟悉的軍工大院。
後來讀司馬遷的《報任安書》,看到裡面寫道:「蓋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底聖賢發憤之所為作也。」深有感觸。一個人,經歷了大苦大難,就會大徹大悟,這種苦難就是一種財富,一種資本,一種走向成功的動力。古人都懂得:「世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我想我更應該懂得這個道理。把遊盪在白山黑水之間的這段苦難經歷,轉化成我一生髮憤圖強的動力,之後的人生道路充分印證了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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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白山,指長白山;黑水,指黑龍江.白山黑水,指的就是長白山和黑龍江之間廣袤的東北大地。
[c]兇悍醜陋的野豬[/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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