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街夢幻曲 之九

同阿文傾閑偈嘅時候，妙霞話 18 歲生日係佢呢一世人最難忘嘅日子。佢哋屋企冇乜錢，兄弟姐妹過生日亞媽就係咁意煮幾隻紅雞蛋。自己 18 歲生日嗰日係禮拜日，咁啱班主個仔阿勇組織咗劇團班後生仔女去「露營」燒烤。由於亞爸亞媽管得比較嚴，妙霞自細好少參加呢類喺外頭過夜嘅活動。為咗令到妙霞有得同大家一齊去玩，阿勇親自向妙霞個媽媽財嬸攞人情。財嬸喺劇團裡面負責幫啲演員梳頭，算係睇住阿勇大，知道阿勇個性沉穩，唔係嗰停胡作非為嘅紈絝子弟，所以放心畀妙霞參加呢次活動。

出發嗰日，大家喺灣仔嘅「港外線碼頭」集合，見到阿勇帶咗一個西人朋友。阿勇同大家介紹話係佢嘅小學同學，住喺澳門，叫阿榮。由於阿榮嘅白話講得好流利，好快就同大家傾得好埋。

一行十幾個人嘻嘻哈哈上咗去大嶼山嘅渡輪，啲男仔揦揦聲搵地方放低膊頭所孭住嘅，手挽住嘅帳幕，腌制好嘅燒烤嘢食同埋一個大銻褒。其中一個後生仔好誇張咁要啲女仔幫佢捽一捽酸痛嘅膊頭，啲女仔唔理佢，重笑佢係「孱仔」。妙霞就比較矜持，一味面帶微笑咁睇住佢哋笑鬧。阿勇個女朋友阿香喺戲班度亦係「梅香」，佢嘅年齡大過妙霞些少，入行亦都早過妙霞。之不過佢學戲唔係咁認真，所以至今到未有機會喺舞台上「開口」。不過佢冇乜所謂，盡情享受同阿勇之間嘅煙韌癡纏。阿香平常同妙霞都好啱傾，所以孖佢一齊坐。兩個人望住漸漸向後褪嘅高樓大廈，一路剝「摩登瓜子」傾偈。

阿勇坐喺阿香右邊，阿榮又坐在喺阿勇嘅右邊，佢哋有佢哋話題。船過咗「卑路乍灣」，唔再睇得見啲樓，唯有藍藍嘅天同望唔到邊嘅海水。船上面四圍都係打啤牌，捉象棋或者彈住吉它唱歌旅客。
阿香忽然問妙霞：「你覺唔覺得嗰個阿榮好靚仔？」
妙霞停咗一陣至話：「係好靚仔。」
「咁妳鍾意佢嗎？」
「咦，妳點解咁樣問嘎?」
「講真啦，我睇佢好似好鍾意妳啫，成日望實妳噃。」
妙霞面都紅曬咁話：「妳亂噏嘢，我不理妳啦。我去甲板行下。」

船到大嶼山佢哋轉撘島上嘅巴士到「石壁水塘站」。落咗車重要上山，行咗大約半粒鐘，阿勇叫大家停低，話就喺呢度紮營。呢度係山上一塊比較平坦嘅地方，四圍有唔太高嘅樹木，附近有一條山溪，稍為向上行重可以居高臨下望見「石壁水塘」嘅一角。阿勇指揮啲男仔喺塊哋中間搭起兩頂帳篷，又喺帳篷嘅外圍分別挖了一條淺坑。有人問點解要挖坑？阿勇話夜晚黑瞓覺時候喺兩條坑度灑啲硫磺粉，可以防止啲蛇蟲捐入帳篷裡面。講到有蛇，啲女仔嚇到叫生曬。阿勇對佢哋話唔使怕，晚頭黑點起火堆，蛇基本上不會靠近，灑硫磺粉係雙重保險啫。聽咗阿勇嘅解釋，啲女仔個心至定返。

阿勇叫妙霞同阿香重有阿榮一起去樹林度執干樹枝，準備晚上燒火堆。三個人喺樹林裡面四圍轉，將啲掛喺樹上或者跌落地面嘅干樹枝執埋執埋成一堆，用條繩捆咗拖返營地。執樹枝嘅時候阿香不停咁問阿榮嘢，阿榮好耐心咁有問必答。妙霞一直冇講嘢，不過就將阿榮嘅個人情況聽得一清二楚。原來阿勇細個嘅時候曾經送過去澳門姑姐屋企度住，同阿榮係小學同學。後來阿勇返香港讀中學，兩個人一直保持聯繫。阿榮話佢喺一間商行做文員，同父母一齊住，中意睇大戲，又喜歡戶外活動，所以同阿勇有好多共同話題。

太陽逐啲逐啲跌落西邊，天越來越黑。阿勇帶大家喺溪邊搵咗幾塊大石頭，砌咗兩個空心灶。將燒烤用嘅長炭喺空心灶中間碼好點著，再將燒烤用鐵絲網架喺空心灶上面，防止食物跌落火堆。帶來嘅嘢食好多，有腌好嘅豬扒，牛扒，雞翼；有魚蛋，牛丸，豬肉丸。重有各式各樣嘅零食同飲料。由於男仔多過女仔，加上男仔都想喺啲女仔面前演下嘢，所以將啲嘢食穿到上叉甚至燒烤都由班男仔包辦曬。女仔嘅任務就係評判邊個燒出嚟嘅好睇又好食。

阿榮似得其他男仔一樣，細心咁燒出一塊塊肉來放喺大盤度等大家享用，有時又特別喺妙霞個碟度加番啲正話燒好嘅食物。妙霞一次又一次話多謝，塊面似幅大紅布。大家逐漸睇出阿榮對妙霞有意思，之不過同阿榮唔係咁熟不好意思篤爆。妙霞第一次體會到被人悉心呵護嘅滋味，心裡面甜絲絲。

燒烤過後，大銻煲裡面擺咗綠豆，花生，再加埋小溪里舀的山水，放喺空心灶上面煲糖水。大家圍住火堆玩遊戲。最熱鬧係玩「擊鼓傳花」。一個人背住大家坐，身前放一面細鼓，時快時慢咁敲打，鼓聲中大家順序傳遞一支野花。當鼓聲停低，支花喺邊個手上就由佢表演一個節目。每次鼓聲一停，首唔先係一陣大笑，大家嘅眼光好自然咁聚焦喺手裡面揸住支花嗰個人。呢班後生絕冇話扭扭擰擰，最多抓下個頭就行出來表演。有人彈琴，有人唱歌，有人就耍一路拳......其中一次，鼓聲停低嘅時候，枝花咁啱喺阿榮手，大家都好興奮。阿榮好大方咁企起身，對大家話佢要用西班牙話演唱一支歌《西波涅》。有人問佢點解唔用葡萄牙話來唱？阿榮話呢首係西班牙歌，用西班牙話唱會比較原汁原味。嗰個人又話聽唔明，阿榮就先將歌詞噏咗一趟：

西波涅，你象朝霞一樣美麗西波涅。
小夜鶯，在那月夜歌唱你呀西波涅。
你的嘴唇，甜甜蜜蜜象一朵玫瑰花引蜜蜂來采它。
西波涅，我的幸福就是你呀西波涅。

西波涅，樹林日日夜夜都在悄悄談著你，
西波涅，我的生命不能沒有你。
西波涅，你象樹林象海洋你象朝霞一樣，
西波涅，天下有誰能比你更美麗。

西波涅，我愛你！

其實呢首歌有國語版本，旋律唔算太陌生，阿勇就拎咗把吉它為阿榮伴奏。阿榮嘅音色唔算好靚甚至有啲沙沙哋，但係佢嘅演唱絕對係飽含深情。佢唱歌嘅時候手裡面一直揸住枝野花，含情脈脈咁望實妙霞，妙霞塊臉俾堆火映得特別紅。為咗避開阿榮熾熱嘅目光，佢一味耷低個頭，阿香坐喺佢旁邊眯眯嘴咁笑。當阿榮唱到歌曲結尾嘅時候，他行到妙霞面前，將手裡面支花遞俾佢。妙霞不知所措，唔敢擔高頭望阿榮，下意識咁將雙手收喺背後。
呢個時候成班後生仔女一齊嗌：「收花！收花！收咗支花啦！」
阿香將妙霞隻右手由背後拉咗出來伸向阿榮。妙霞雖然有些小猶豫，喺大家嘅鼓動之下，卒之將支花接咗。當阿榮用佢嘅雙手將妙霞揸住支花隻右手緊緊咁包住，大家齊齊鼓掌，為佢哋祝福。

嗰一晚，阿榮同妙霞傾咗成晚偈。妙霞先至知道，阿榮係幾個月前睇咗佢一次演出之後托阿勇諗辦法製造機會等佢結識妙霞，阿勇就特登搞咗呢次活動。
妙霞問：「如果我堅決唔接你支花咁你會點呀？」
阿榮話：「我知道妳份人好，唔會俾檸檬我食嘅。而且我信得過你會感受到我嘅誠意。」
從此，妙霞和阿榮就正式拍拖。兩年之後，妙蓮過咗二十歲，阿榮就將妙霞娶咗返屋企。妙霞同阿榮結婚以後就搬到澳門去住。

阿榮一家住喺一座古老大屋，大屋嘅諸多規矩令到二十歲剛出頭嘅妙霞感到好大壓力。好在有阿榮處處維護，二娘亦都時常從旁提點，妙霞至逐漸適應大屋少奶奶嘅生活。阿榮為妙霞請咗一個老師，係一個同戲劇界好有淵源嘅老先生。妙霞每個禮拜有兩日去老先生屋企上堂。老先生依才施教，知道妙霞文化水平唔高但係學過粵劇，佢就從講解戲文埋手，教妙霞歷史知識，人文故事，詩詞曲賦。通過老先生嘅教導，妙霞嘅文化修養提高咗好多。對於好似《蔡文姬》同《琵琶門巷》呢類劇目裡面嘅人物有咗更深刻嘅認識，演繹唱段嘅時候自不然就更細緻啦。


唔需要上課嘅日子，妙霞多數去二娘間屋同二娘傾偈。二娘同佢講梨園掌故，分析名家唱腔，重經常帶佢去參加票友嘅活動。阿榮得閑就會帶佢四圍玩，大三巴牌坊，媽閣廟，竹灣，聖約瑟修院聖堂呢啲地方都留低咗佢哋唔少腳毛。令妙霞感興趣嘅重有澳門啲街名。好似《亞美打利庇廬大馬路》咁嘅街名一睇就知道係由葡萄牙文翻譯過來。 《賣菜地街》，《咸蝦巷》，《雀仔園》，《劏狗環》亦都可以很容易知道條街名字嘅來由。至於「亞婆井前地」同「亞婆井斜巷」嘅來歷，如果不係阿榮介紹，妙霞絕對冇法子估得到。據阿榮話，呢度其實冇井。古老相傳明朝嘅時候，呢度有一道山泉，有一個老婆婆為咗方便居民汲取山泉，就喺呢度築咗一個水池蓄貯山泉。啲人就將呢個水池叫做「亞婆井」。據說澳門早期有一部分葡萄牙人就聚居喺呢度，所以算得係最古老嘅住宅區之一。以往住喺澳門嘅葡萄牙人之間甚至有咁嘅民謠：「飲過亞婆井水，永冇忘記澳門；一係喺澳門成家，一喺遠別重來。」

唔知道阿榮佢兩個係唔係為咗印證「結婚三年唔生仔，好過做三年官」呢種講法，總之妙霞係喺結婚第四年至有咗。十個月後，妙霞生咗個女。個靚妹一日日咁大，鼻高高 ，眼大大，天生攣毛，好抵惜。阿榮兩公婆對佢如珠如寶唔在講，爺爺嫲嫲見親佢亦係一味「乖孫，乖孫」咁叫。

事隔多年，妙霞總係忍不住諗一個問題：如果當日自己忍住頭痛，夾硬同阿榮佢哋一齊出去玩嘅話，悲劇係唔係就唔會發生呢？可惜時光不能倒流，冇人答得到呢個問題。

嗰日已經入秋，天朗氣清，阿榮要陪由國外來探望佢哋嘅一對夫婦游澳門。由於前一晚瞓得唔好，妙霞嗰頭痛得好犀利所以冇去。傍晚嘅時候，阿榮同佢嘅朋友返屋企個陣架車俾一架失控嘅貨車兜頭撞反咗，阿榮受咗重傷，送到醫院之前就過咗身。嗰年佢重未夠四十歲，佢哋個女只得六歲。令人驚詫嘅係，阿榮同佢老母都係喺同一個彎位出車禍！